2023-08-07 焦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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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兒童安寧照顧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兒童安寧緩和療護」,分別由這團隊的小兒科醫師、專科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分享這專科中的專科所提供的種種療護。→小兒科醫師的分享→專科護理師的分享在這科技日新月異、醫學越分越細的環境下,希望讀者由這三篇文章可以了解兒童面臨生命末期,病人本身以及父母、家屬所需要的療護有些並不是只有科技面的進步,而是更人性化的同理與了解,可以為每個病人或家庭找到適合他們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某天和病童家長在討論高額自費化療補助申請時,忍不住問出口:「是什麼原因讓你們頂著巨大的壓力,毅然決然決定要嘗試這個治療的?」家長告訴我:「雖然他才幼稚園,因為都在化療,抵抗力不好也沒上過幾天學,但有一次他似懂非懂地哭著跟我們說,拜託救救我,我會很聽話,配合打針,我不要死掉,我想要長大,我不要跟爸爸、媽媽分開……所以,即使醫療費超出我們的經濟能力範圍,只要有一點點希望或機會我們都想要盡全力試試,錢可以以後再賺。」說完,我們都紅了眼眶:「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真是一個不容易的決定,我也不知道能幫什麼,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在疾病惡化時,常面臨要不要使用自費化療的抉擇,很多時候家庭成員的意見不盡相同,討論決策的過程,吵到要離婚、婆媳失和或是揚言乾脆分家產的場面都曾遇過,身為社工師的我常負責要去安撫情緒,結束會談前,我總是不厭其煩地耳提面命:下次千萬記得不要再口出惡言,失控時寧願先分開冷靜一下,情緒過後再溝通。其實,不是不願意出錢的家人就是不愛孩子,有些家人反而是不捨小孩要承受治療副作用,心疼小小年紀的他們要忍受這麼多身體病痛的苦,或是長輩心疼自己的子女(病童父母親)要花光積蓄、賣房又背上負債,每個人有不同的立場和考量罷了。我總是希望,陪伴病童治療的路上很艱辛,勞身又勞心,一家人牽手一起走,才不會孤單。在兒科的這幾年我常笑說自己心臟越練越大顆,遇事不能慌,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被分派到什麼緊急任務。冷颼颼的冬天裡,一個忙碌的工作日下午,突然接到加護病房的電話,一位病情複雜的先天性心臟病童家長想錄下病童的心跳聲,醫療團隊詢問社工師是否可以幫忙想辦法完成家長的小小心願,時間很趕;毫無頭緒的我靈光一閃,鼓起勇氣打給兒童心臟病基金會的護理師請益,驚喜得知他們手邊的研究計畫正好有一台新型的機器適用,輾轉聯繫後得知廠商同意無償借用,資訊工程師也願意立刻幫忙後製轉檔,很快我們就拿到音訊檔,我不禁遐想,這應該也是小病童想留給父母親的聖誕節禮物吧!所以過程有如神助般順利。幾天後,得知才幾個月大的小病童過世了,辦後事的這段時間對家長而言內心十萬分煎熬,媽媽說難過和失眠時聽聽心跳聲,會覺得寶貝其實還在,只是換了不同的形式,當下我才意識到心跳聲不僅是滿滿回憶的見證,也是親子之間愛的連結,他們彼此緊緊相依偎著。如同英國繪本《爺爺的天堂島》裡的作者Benji Davies:「死亡與愛從不相互牴觸,死亡看似帶走了生命,愛卻依然存在。有愛在,親愛的人便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裡,不曾離開。」 瑞瑞是雙胞胎裡的哥哥,弟弟體重達標出院後,交由爸爸和祖父母照顧,媽媽則是主動表示要留在北部陪伴瑞瑞。護理師說每天加護病房探視時間都會看到媽媽風雨無阻的準時出現,抱著瑞瑞唱兒歌、講繪本或是拍照片跟其他家人分享翔翔的近況。在準備撤管前,我們開了幾次的家庭會議,請攝影師來幫瑞瑞拍寫真,上網看影片學作手模,希望能留下一些值得紀念的小物。我還記得那是一個下雨的早晨,瑞瑞意外地在原本約定的撤管時間前停止了呼吸心跳,父母親流著淚幫忙擦澡並換上親子裝,媽媽抱著瑞瑞走到了窗邊,想讓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因為他從出生就一直待在加護病房。我遠遠聽著媽媽跟瑞瑞介紹著每天來醫院經過的路口,告訴他媽媽每天都很期待見到瑞瑞,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但他們永遠不會忘記瑞瑞,等雙胞胎弟弟長大,他們會告訴他,他其實有一個超級勇敢的哥哥。最後我們找了一個安靜溫馨的空間幫忙拍了全家福,媽媽說瑞瑞終於有了一張沒有管路的照片,得要好好珍藏。在兒科要做安寧療護有時很難,因為會有角色衝突,醫護人員肩負的職責是盡力搶救每一個孩子的健康與生命,我們不會輕言放棄,然而,我們也深知醫療並非萬能,在疾病不可避免的會出現死亡威脅時,我們必須勇敢面對,陪伴家屬預作準備。因為,在生死面前,沒有人是強者,我們必須學會謙卑。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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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寶貝你是我們生命中最閃亮的星星——新生兒安寧緩和醫療照護分享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兒童安寧緩和療護」,分別由這團隊的小兒科醫師、專科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分享這專科中的專科所提供的種種療護。→小兒科醫師分享的文章在這科技日新月異、醫學越分越細的環境下,希望讀者由這三篇文章可以了解兒童面臨生命末期,病人本身以及父母、家屬所需要的療護有些並不是只有科技面的進步,而是更人性化的同理與了解,可以為每個病人或家庭找到適合他們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突如其來的誕生,讓多數父母措手不及,尤其是極度早產的孩子們。疫情嚴峻的日子裡,家屬無法參與會客,早產的孩子們硬生生的和爸媽分開好長好長的時間,在親子關係的建立上成了新生兒科醫護人員所擔心的事,這天一個新的照會,透過電話和媽媽連繫,低沉且失去活力的聲線,著實令我們擔心不已。因著孩子腦傷嚴重,家屬做出了撤除維生醫療的決定,從這天起媽媽的傷痛與自責也來到了最高峰,陸續出現了多次自殘的行為,想著自己先走,就能在天上繼續照顧自己的孩子。經過了一番波折,孩子意外的脫離了輔助設備及藥物,自己找到了身體功能的平衡。醫療團隊成員們一天又一天的帶著媽媽親自照料孩子,捕捉各種親子互動可愛的瞬間,替孩子表達心聲、做孩子的代言人。一點一滴的累積,一步步從加護病房到回家,自親子關係建立至長期照顧輔具等居家照顧,一路上我們始終陪著孩子和家人一起前行。媽媽開始看見我們眼中所看見的孩子,不是缺乏、不是錯誤的結果,而是獨特的奇蹟女孩。透過社工師、復健治療師、兒童友善醫療團隊、音樂治療師與社區呼吸照護等跨團隊一起合作,一群人一起在黑暗中撐起了一道裂縫,讓光照了進來,溫暖了這個家。過程中爸媽發掘了自己的潛能與不可能,齊心為孩子復健努力,看著一家四口一起進步,挺過了大大小小感染的孩子,卻在某天午後,靜悄悄的離開了大家。告別的日子裡,團隊的醫護人員再次跨團隊合作,一起在現場陪伴我們的孩子與家人,「孩子!這次妳準備好了,妳也知道媽媽變厲害了,才能安心飛翔,對嗎?妳放心這次妳把媽媽訓練得很勇敢了!」照顧重大傷病的孩子成長絕非件輕鬆的事,兒科領域更乏於看護或照服員協助家屬喘息,對主要照顧者來說絕對是甜蜜的負擔,家中成員的爭執更是免不了,但愛始終能化解憤怒與敵對的牆垣,透過困境讓一家人的情感連結更加緊密,更能珍惜日常生活中所擁有的幸福。兒童安寧緩和醫療自兒童診斷重大難治疾病便可開始介入,一開始旨在協助家屬調適及因應後續返家照顧等支援,更進一步能透過各職類不同專業領域一起協助,如:醫療輔導師、藝術治療師、音樂治療師或舞蹈治療師等,提供兒童治療期間所需學習及遊戲與認知發展的需求,隨著疾病進展與兒童較無法確知病程等特性,醫療團隊在臨床中發現案家為高風險需關懷的家庭。及早的介入,在起初協助兒童及家人有較好的調適及親子關係的建立,由其兒童透過親子互動來建立自我概念及價值,此不僅有助於兒童疾病的復原,更能賦權父母成為「好」父母,積極的營造有助於兒童身心發展的生活環境。我們都不知道死亡那天會親臨,但回頭看,我們會知道和寶貝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滿驚奇,充滿孩子和爸媽的不可能,而這就是妳,來到這世界帶給爸媽生命永恆的禮物與祝福。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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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3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安寧緩和療護中,鼻胃管也可以創造幸福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兒童安寧緩和療護」,分別由這團隊的小兒科醫師、專科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分享這專科中所提供的種種療護。在這科技日新月異、醫學越分越細的環境下,希望讀者由這三篇文章可以了解兒童面臨生命末期,病人本身以及父母、家屬所需要的療護有些並不是只有科技面的進步,而是更人性化的同理與了解,可以為每個病人或家庭找到適合他們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今天想來跟大家分享小寶寶多多的故事,他的生命經驗教我們安寧緩和療護照顧中的孩子,照樣可以追求幸福開心的生活!他是一位有基因突變而生病的小寶寶,家人已經了解現代醫療沒有可以治療的方式,所以與醫療團隊討論完以後,希望給予孩子安寧緩和療護,提供以舒適照護與溫暖關懷為主的照顧。照顧中,小寶寶變得好饑餓,一直乞求進食的眼神,眼巴巴地看著食物,嘴巴張得好大,好想吃的表情,但吃了幾口就好累吃不下了,讓人好不捨。家人想說是不是我們準備的食物不好吃,寶寶不喜歡呢?所以最近好幾週,四五位家人輪流用心努力幫忙準備各式各樣好吃的食物,就陪著寶寶整天關在家裡,24小時一直不停地努力嘗試經口餵食,可是小嬰兒好累,吃一兩口又沒力氣吃,但肚子又好餓一直討吃,甚至好幾天都整天完全無法睡覺,焦躁不安。就這樣一天天地瘦下去,瘦到皮包骨,肋骨一根一根非常明顯,大家看了好不忍心。經過原來醫療團隊的介紹,家長跑來找我們兒童安寧緩和醫療整合照顧小組討論他們所遇到的難題。我們詳細問起照顧的經過與狀況,他們也給我們看小寶寶的影片,我們也安排了家庭訪問。經過一些討論,試了一些不同餵食的方法與技巧以後,還是沒有改善。家人也還是很堅持不要放鼻胃管,害怕放了鼻胃管會讓小寶寶好難過不舒服而受苦。所以家長繼續努力換各種食物找尋小寶寶願意吃的,想說應該是小寶寶快到生命臨終的時刻,家人辛苦一點,多努力一點,忍一下就好,甚至有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想說等孩子離開就不會受苦難過了。但等了老半天,只見小寶寶生命力還是很頑強,但飢餓的掙扎與難受愈來愈嚴重,小寶寶越來越瘦,越來越不舒服,繼續好難過的活著,繼續焦躁不安,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闔眼睡覺。經過我們大家許多努力與討論,因為在家還是無法改善,我們安寧緩和醫療小組的整合醫療團隊就勸說要讓小寶寶住院觀察,看看我們是否能幫忙讓小寶寶舒適一點。家長同意後,我們安排小寶寶住到嬰兒病房,由遺傳科、腸胃消化科、神經科,以及兒童安寧緩和醫療等專業人員,大家組成跨專業醫療團隊共同照顧。剛開始住院一週,我們醫護人員也開始努力使各種方法鼓勵小寶寶進食,結果也是成效不彰,小寶寶還是喝了一點點奶,吃了一點點東西,很快就累了,偶而一次吃得好,但絕大部分都吃不好。我們醫療團隊又提起放置鼻胃管的照顧方式,家長還是不願意放鼻胃管,不要嬰兒受苦。經過多次會談與深入了解後才知道,原來之前家族中的老奶奶,在最後一個月生命臨終的時候,因為不顧她反對,家人要當時的醫療團隊放置了鼻胃管,奶奶非常不舒服,後來甚至很生氣到往生前都不願意再跟家人溝通互動了。這樣的生命經驗與歷程,對整個家族產生了很深的創傷,讓家人認識到鼻胃管的不舒服與痛苦,自然也不希望小寶寶再經歷這樣的情況。經過許多溝通與討論的過程,我們最後提到一個方式是放鼻胃管看看,幾分鐘就好,看看孩子的反應,隨時不舒服就可以拔掉,家人終於鬆口同意說,那我們就試試看。沒想到鼻胃管放入後,我們從鼻胃管開始灌奶,小寶寶就安靜下來,加上一次口服鎮靜藥物幫忙,小寶寶終於可以好好睡覺,沒想到睡了三天三夜。等睡飽起來以後,就變成一個好愛笑、愛玩的可愛小寶寶,那些乞求食物的神情都消失了,換成是開心、想玩、想互動的表情。我們看到了不再飢餓的小寶寶,有飽足感反而就舒適很多,逐漸把營養補充上來,整個精神跟元氣恢復很多,才有辦法開始享受生活。而帶著鼻胃管的小寶寶,其實看起來也沒有不舒服,反而進食過程變得輕鬆,消化也不錯。經過努力調養,小寶寶終於進步到帶著鼻胃管,滿足而舒服的神情可以回家了。小寶寶回家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照顧都不錯的情況下,家長跟我們分享他們帶著小寶寶出去戶外走走,到處去旅行的精彩體驗,創造了很多好棒、很開心的經驗與回憶,也跟我們分享了順利開心度過滿週歲的幸福生活,讓我們知道,我們都可以有機會去好好追求生活的幸福,創建美好回憶(Memory-making),成為家族永遠的精彩傳奇(Legacy-building),很令人感動!後來小寶寶生活幸福,陪伴著家人的愛與擁抱,帶著我們大家的愛與祝福,最後在睡夢中舒服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也在我們心中留下愛的永恆聯繫與思念。謝謝小寶寶用他的生命故事教我們,放置鼻胃管,有時候的確有可能因為家族經驗有受苦、不舒服,甚至造成創傷的事情,但有時候鼻胃管放置,反而可以大幅改善營養、精神與生活品質。所以重點不是「要不要用鼻胃管?」,而是我們何時何地如何照顧親愛的家人,才是好處大於壞處、利大於弊、符合最佳利益的照顧,而且如果是成人,更需要知道並尊重其自主意願。就算是安寧緩和療護,所有的醫療治療與照顧方式都還是需要仔細去評估其利弊得失,並要仔細觀察了解病人本身的舒適程度與感受。病人自己表達出的不舒服,才是真正的不舒服,而不是我們其他旁人的猜測,有時候家長的心疼,反而讓孩子更受苦。所以需要權衡利弊得失,從中找出最適合的照顧,兒童是要看符合兒童最佳利益的舒適照護與最佳生活品質是什麼,而成人則還要加上重視病人自主權。因此,安寧緩和療護要做好整體醫療照護計劃(Advance Care Planning)的安排,同時要注意這並不是一個不變的狀態,所以要把照護計劃安排的妥當,量身打造,並隨時調整到最適合病人當時的情境。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實醫療照顧有很多技術與做法,技術本身沒有好壞,只有適不適合。各種醫療措施與照顧,善用的時候,都可以成為健康與生活中很好的幫手,讓生活品質與舒適度調整到最好;用得不恰當,甚至無效醫療或過度治療,則適得其反;但是如果明明有好處,放棄不使用也不好,則可能會錯失改善舒適程度的最佳機會。因此如何善用現代醫療照顧,好好提高舒適度與生活品質,是安寧緩和醫療很重要的重點。因此,不論是否需要安寧緩和療護,如何為每個人找到適合他自己健康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努力追求最好的生活、健康與幸福,都是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的重要原則,記得,不要放棄營造幸福的時刻!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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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生,你比我更懂我的女兒嗎?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不滿」。一位白內障病人因為接受眼科手術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而寫出他心中的遺憾,尤其是對這位眼科醫師回應的態度頗有微詞。→想看本文一位眼科醫師以客觀超然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認為醫師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避免「防衛性的回應」,以避免火上加油,並且指出當下業績效率掛帥的醫療院所,醫師應該反躬自問虛心檢討。→想看本文一位長年在美國行醫的醫師,介紹一部以真人實事的醫療悲劇為主題的電影,以及自己親人在美國發生不良醫療效果的自省,對醫病衝突有更深入的剖析。希望醫病雙方都能從這種「不良事件」虛心檢討,使台灣的醫病關係更上一層樓。醫學的灰色地帶Take Care of Maya是剛剛發行的一個罕見疾病病例的記錄影片。Maya 9歲的時候,在一次嚴重的氣喘病發作過後,開始出現四肢有如刀割的疼痛,以及肌肉無力的症狀。Maya的父母帶著她四處求醫都不見成效。Maya的爸爸是退休的消防隊員(一般美國的消防隊員都有完善的急救訓練,醫療常識是高過平常百姓的)。媽媽是個護士,在她自己努力搜尋後,覺得 Maya的症狀符合一個罕見疾病叫做 Complex Regional Pain Syndrome (CRPS),夫婦倆帶著Maya去看一位對於這個疾病有權威的麻醉科醫師 Anthony Kirkpatrick 。這位醫師認定Maya是患了這個病,開始給她 ketamine—一個麻醉科的常用藥—但是效果不顯著。Dr. Kirkpatrick接下來建議 Maya的父母帶她到墨西哥去接受超高劑量 ketamine誘發昏迷的治療。Dr. Kirkpatrick 告訴他們這樣的治療是有些死亡的風險,也不能保證有效,但還是鼓勵他們嘗試。Maya 在墨西哥的醫院接受了這樣的治療,在加護病房裡度過大約一週的昏迷狀態,靠著氣管插管和呼吸器維生。當治療結束,Maya 酥醒後,一開始看不出來治療是否有成效。回到美國後,因為Dr. Kirkpatrick的診所不接受Maya的醫療保險,將她轉介給另一位醫師,繼續給Maya 開高劑量的ketamine。影片裡説是Maya在這樣的治療下,病情有好轉,也恢復了接近正常的作息。幾個月後,有一天Maya忽然發生嚴重的腹痛。Maya的媽媽不在家。她的爸爸眼看著她一直喊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決定帶她去兒童醫院的急診就醫。在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他打電話通知了Maya的媽媽到醫院去會合。這是Maya第一次到這個有名的兒童醫院就醫,所以醫院完全不清楚她過去的病史。Maya的媽媽認定她的腹痛是CRPS復發造成的,要求醫師給 Maya高劑量的 ketamine,醫師認為她的要求不合理(劑量遠超出安全範圍)。雙方僵持不下,Maya住院了,依照醫院醫師的想法治療,但是Maya的媽媽認為 Maya一點也沒有改善,繼續堅持要醫院給Maya使用高劑量的ketamine。因為屢次與醫院衝突,醫院的一個調查受虐兒童的專科醫師來看會診,判定Maya 的病痛是被她媽媽暗示牽引所致(Munchausen by proxy)。當兒童懷疑有家虐的狀況時,法律的規定是政府接管小孩的監護,父母不再擁有為孩子做任何決定的權利。Maya的媽媽被限制不能去醫院探訪Maya。爸爸去探訪時,也不能談任何有關治療的話題。Maya總共在醫院的監管下過了三個月,包括萬聖節、感恩節、聖誕節和她11歲的生日。她的父母請了律師控告醫院,希望能把Maya接回家。出庭的當天,Maya 對法官提出兩個訴求,希望法官能聽她自己説明她的狀況,另一個訴求是讓她能擁抱媽媽一下。不幸的是法官認為這個案子還在爭議中,拒絕了這兩個訴求。不久過後,Maya的媽媽在家裡的車庫上吊自殺,遺書裡説她選擇自盡是因為再也不能忍受與Maya分離,而且被視為罪犯的痛苦。這樣慘烈的結局既令人震驚扼腕,也絕不是醫院所能預料到的悲劇。這個記錄片是從Maya和她家人的角度出發來報導這個事件,相信多數人的直接觀感是認為醫院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我自己身為醫事從業人員,心裡則有很多的疑問。這個案子其實充滿了許多醫學的灰色地帶,值得進一步的思考。權威的醫師或醫院不一定都有不容質疑的診斷與治療建議Maya 9歲時發生的病,是不是肯定是Complex Regional Pain Syndrome(CRPS) ?小孩子發高燒,扁桃腺紅腫發炎,喉嚨拭檢證實有鏈球桿菌,可以確診扁桃腺感染;治療是使用對鏈球桿菌有效的抗生素;病人也會在預期的時間內好轉,恢復健康。許多疾病的診斷與治療是黑白分明,沒有爭議的。有一些疾病是醫學上還不瞭解的,既不知致病原因,也不知發病的機制,因此也很難發展出有效的治療。有時候,某些醫學權威提出一些見解,就被當成肯定的看法。這樣的疾病診斷常常靠排除掉其他可能性來做成結論的。CRPS的診斷是沒有任何特定的檢驗能確認的,而是靠著排除其他可能性來做判斷。Maya的疾病的確是不尋常的;在去看 Dr. Kirkpatrick 之前,她已經看了很多其他的醫生,既沒有得到一個確定的診斷,所嘗試過的用藥也都沒有幫忙。當Dr. Kirkpatrick告訴他們這個診斷,相信對Maya一家人而言是久旱逢甘霖,加上Dr. Kirkpatrick提供他們一個帶著他個人權威的治療方案,可能也給Maya的父母一種定心感。Maya 在接受高劑量ketamine注射之後,病情似乎也有好轉,難怪他們完全認定這個診斷,以及使用高劑量ketamine注射的必要性。我在網路上進一步找尋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時,發現Dr. Kirkpatrick 經營一個CRPS的特別門診,專門給病人做高劑量ketamine注射。因為Maya每三至四週就要連續四天的治療,自費負擔是一萬元美金,超出了他們的經濟能力,才轉到另一位Dr. Kirkpatrick介紹的醫師那裡去繼續治療。Dr. Kirkpatrick 第一次看到Maya時,因為她已經看了很多其他醫師,也做了很多檢查治療,我可以了解他不需要再做任何檢查,而憑著他的經驗做出CRPS的診斷。問題是一個經營CRPS特別門診的醫師會不會有不管什麼病看起來都像CRPS呢?畢竟很多病的症狀可以很類似,疾病的自染發展過程也可能自己慢慢痊癒。兒童醫院與Maya媽媽的衝突Maya剛剛到兒童醫院是因為腹痛去就醫的。當然腹痛的原因形形色色,需要檢查才能判斷,以便做適當的治療,但是Maya的媽媽阻擋醫事人員給Maya做腹部超音波檢查,只是強烈地要求高劑量ketamine注射;這是種下雙方敵峙的原因。溝通破裂的情況下,容易懷疑對方的動機,才會造成醫院向政府機構報告家虐的可能性。Maya的媽媽也許有「你比我更懂我的女兒嗎?」令醫護人員反感的態度,後來醫院拿法律來制約處罰Maya的媽媽,造成她尋死,反過來處罰醫院與醫師的悲劇。遇到不如預期的醫療結果時,醫病雙方如何創造最好的結局怪老子先生白內障手術後,視力不得改善,他當然有理由提出他的失望與不滿,而治療的醫師似乎有惱羞成怒之嫌,將結果歸咎於與他無關的原因。我的婆婆在美國有兩次嚴重的術後併發症;雖然經歷了很多困難,最後也化險為夷,沒有任何長期的後遺症。第一次是心臟冠狀動脉置換術,手術後第一天晚上,因為語言不通,她沒有遵從醫囑,夜裡自己下床去上廁所,造成大腿摘取靜脈的傷口裂開,又因為術後例行的抗凝血劑治療,在大腿肌肉層裡形成很大的血腫,遅遅無法消退,幾週後,又動了一次手術清除血塊,之後,身體才慢慢康復。這個事件不是醫院或醫護人員的過錯,我們也感激原來的心血管醫師團隊及後來的一般外科團隊的照顧。婆婆手術前因為心臟狀況不好,總是走不動路,氣接不上來;術後,總算也能享受與家人出遊的喜樂。第二次手術併發症是白內障摘除術。她另一個眼睛的白內障是在台灣開刀的,術後視力立刻好轉。第二次白內障在美國住家附近的眼科診所手術,但是術後視力反而變差。這位眼科醫師一直密集的觀查及治療都沒有成效,建議婆婆要去舉世聞名的麻省眼耳鼻喉科醫院看眼角膜專科的醫師。所有後續的會診與治療,都在這位醫師的協助與指導下完成。婆婆接受角膜移植,視力也完全恢復正常。結語我從怪老子先生的故事,聯想到婆婆的故事,再加上Maya家庭的悲劇,心裡有許多感慨。多少醫病之間的對峙是因為溝通態度不良所致?醫護人員總是希望病人有最好的醫療結果,但是,醫護人員不是神,當醫療結果不如理想時,醫病雙方更要加強溝通合作,才能彌補缺陷,得到不幸中的大幸結局。★珍惜生命,若您或身邊的人有心理困擾,可撥打安心專線:1925|生命線協談專線:1995|張老師專線:1980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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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病之間大哉問,制度問題也費思量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不滿」。一位白內障病人因為接受眼科手術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而寫出他心中的遺憾,尤其是對這位眼科醫師回應的態度頗有微詞。→想看全文一位眼科醫師以客觀超然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認為醫師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避免「防衛性的回應」,以避免火上加油,並且指出當下業績效率掛帥的醫療院所,醫師應該反躬自問虛心檢討。一位長年在美國行醫的醫師,介紹一部以真人實事的醫療悲劇為主題的電影,以及自己親人在美國發生不良醫療效果的自省,對醫病衝突有更深入的剖析。希望醫病雙方都能從這種「不良事件」虛心檢討,使台灣的醫病關係更上一層樓。拜讀怪老子的文章,首先對老前輩身體保健得宜,九十幾歲高齡仍思慮清晰,感到相當敬佩與羨慕,他指出醫師必須要「有謙卑的態度,對病患的同理心,也能耐心傾聽患者的反應」,發人深省,這也的確是一位醫者必須時時自我提醒,奉行不輟的圭臬,個人身為醫師,亦以同樣的標準時時自省。身為眼科醫師,就個人經驗,大部分白內障手術多於古稀之年進行,建議手術的主要指標在於白內障影響個人生活的程度,老先生至如此高齡,是否手術,的確要多加思量。據文中敘述,其主治醫師,一開始也是對於手術採取保守的態度,並且不只針對病人的主訴白內障,而是包括其他部位都有細心檢查,因而發現睫毛毛囊蟎蟲問題,相信主治醫師也是一位細心注重病人的醫師。不過,術後病人反應狀況時,主治醫師卻採取防衛性的回覆方式,讓老先生大感失望。身為醫師,未能實際診治病人,不該輕易談論病況或評斷診療,在此也就對這部分不做太多置喙。但深深感嘆醫病之間的相處與溝通,的確是醫師一輩子都必須修煉的功課,不可一日或忘。一位醫師或許一天看兩百診,兩百診次之中,可能有兩次對病人的態度稍有疏忽,醫師自認為僅有百分之一,已經相當完美,但對兩位病人來說,那就是全部。醫師必須兢兢業業,以做到全無差錯為終極目標,的確任重道遠。也嘆息健保制度造成醫病之間的緊張關係與日俱增,在當前的健保制度下,醫療院所即使是本應是學術殿堂的醫學中心,也都高度要求「衝量」,導致醫師不得不衝高診次、開刀數,人非聖賢,每天如此高的診次,勞心之餘,對待病人態度上就更容易偶有疏忽。衝高刀數,其中發生醫療糾紛的機率就提升,結果造成醫師有高度防衛心理,嚴重妨礙醫病之間的溝通。這固然讓病人不滿,對醫師來說也是困境。身為醫者,這不能是藉口,只有更加警惕、反省。但是以制度面來說,如今國人對健保的滿意度世界最高,對醫師的不滿卻日漸升高,健保制度上是否陷醫師於不義?以歐美來比較,看診時間至少十五分鐘以上,如此醫師自然更能全面性的診治以及關懷病者,更容易發揮同理心,台灣在門診爆量的情況下,醫師若看診超過兩三分鐘,後續等待的病人與家屬往往頻加催促,醫師被迫必須急於結束診次的情況下,病者當然會感受到急躁、沒有耐心傾聽。畢竟,類似的情況,如今在台灣是普遍發生,並非個別醫師的醫德問題。健保導致的醫療環境惡化的狀況,是不論醫、病,以及尚未生病的大眾,都要一同思考的。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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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白內障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不滿」。一位白內障病人因為接受眼科手術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而寫出他心中的遺憾,尤其是對這位眼科醫師回應的態度頗有微詞。一位眼科醫師以客觀超然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認為醫師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避免「防衛性的回應」,以避免火上加油,並且指出當下業績效率掛帥的醫療院所,醫師應該反躬自問虛心檢討。一位長年在美國行醫的醫師,介紹一部以真人實事的醫療悲劇為主題的電影,以及自己親人在美國發生不良醫療效果的自省,對醫病衝突有更深入的剖析。希望醫病雙方都能從這種「不良事件」虛心檢討,使台灣的醫病關係更上一層樓。我今年92歲,第一次做白內障手術。我的眼科醫生是醫院裡經驗豐富、風評很好、醫術很高的醫生。他的門診始終都是川流不息的病人,一開始我也掛不到號碼,還是透過之前幫我開刀的腫瘤科醫生協助,才順利加號,從此我也成為他的忠實病人。這幾年我有問醫生,我需不需要開白內障,他幫我檢查的結果都說還沒有熟,還不需要開刀,只需要點眼藥水保養即可。但是他發現我眼睛的不適,主要是因為眼睫毛的毛囊部位,被滿滿的蟎蟲寄居附著,若不是透過精密的檢查,肉眼根本看不出來有蟲。他請助理耐心的幫我除蟲,也指導我的家人如何使用眼部專用的茶樹精油來擦拭,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抗蟎,總算把這群不速之客解決了。後來醫生也發現我眼睛乾澀問題嚴重,有破皮現象,叮囑我要確實點眼藥水、藥膏,才能改善視力模糊問題。去年10月回診時,醫生說我的白內障已經熟了可以開了,我想說這幾年受到醫生的治療,對醫生也相當信任,所以接受醫生的建議,即刻安排術前檢查;由於我的眼窩較窄,醫生告訴我如果選擇自費的飛秒雷射手術沒有辦法放入固定的環時,就會改為傳統的手術方式,我也能夠接受,所以就開始等候手術時間通知,由於醫生的病患在等候開刀的人數眾多,直到今年2月初才排到。手術後,醫生告訴我雷射手術相當順利,我滿懷期待重見光明的一天,沒想到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的視力並沒有明顯變好。在術後一個月的回診時,我向醫生表示我的視力沒有變好,感覺反而更差時,醫生的態度馬上出現轉變,他讓我再去做一些檢查,數據出來後他用很不客氣的口氣告訴我,我的視力「沒有比較差,跟以前差不多!」。醫生還說我可能有帕金森氏症,眨眼次數比一般人少,導致淚液分泌太少,眼睛太乾,才會影響視力,建議我找神經內科醫生檢查一下。當下,我對這個醫生便徹底的失望了。我並不是要他承認自己手術失敗,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手術後的狀況,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而已。如果照他說的,手術後的視力跟以前差不多,我何必自費九萬多元做這個白內障手術?我個人認為,要成為一個名醫,除了是一流醫學院畢業的優秀人才,更要有謙卑的態度、對病患的同理心、也能耐心傾聽患者的反應。而不是只聽好話,容不下一點點質疑與批評。醫生是人不是神,有時也會失誤,這個我都能理解;何況白內障手術已是眼科很成熟的手術,失敗率極低,如果醫生認為手術不成功,我也能坦然接受,認為是自己的運氣不好而已。可是醫生一開口就是很不耐煩的說「沒有比較差」,他一副「防衛的」態度,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周遭朋友、親戚每個去開白內障的,雖然在不同的醫院做手術,大家術後都說開得很好,視力都恢復了;甚至有親戚在日本一次開雙眼的,也說離開醫院時就覺得一片光明了,讓我羨慕不已!因為我第一眼的慘痛經驗,讓我現在反而猶豫要不要開另一眼,我已經快93歲了,眼睛再用也沒幾年,如果開了沒有更好,我何必再冒一次風險。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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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從清零到共存:循序調控、穩健鬆綁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新冠病毒由清零到共存的回顧與前瞻」。首先由一位長年耕耘於社區的醫師提出他的看法與建議。→想看本文接著一位持續關懷台灣基層公共衛生人力與政策的公衛教授回顧台灣過去這方面的努力,並提出他對政策的看法與建議。→想看本文最後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副署長應邀撰文說明中央與地方政府如何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的政策。能夠邀請到三位專家百忙中為社會大眾說明這個台灣重要的醫療政策議題,「醫病平台」謹在此表達最深的謝意。從2022年4月以來,國內本土Omicron疫情經過BA.2、BA.5、BA.2.75等三波社區流行後,中央與地方政府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已正式於今年5月1日達成防疫降階的里程碑,除將COVID-19自第五類法定傳染病改為第四類法定傳染病,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亦同步解編。數日後,世界衛生組織於5月5日宣布解除COVID-19國際關注公共衛生緊急事件,日本於5月8日防疫改類降級、美國於5月11日結束國家公共衛生緊急狀態,全球正式進入疫後時期。回顧一年多來由清零到共存的過程,除了疫苗政策、邊境管制、社區防疫及篩檢措施隨疫情變化及時調整外,醫療體系的應變作為大幅度轉型,特別是由集中收治隔離改為居家照護、視訊診療及口服抗病毒藥物普及化,中央、地方與基層醫藥界的緊密合作,使大量輕症或無症狀患者能安心在家療養,保存急重症醫療量能處理COVID-19中重症及其他疾病住院需求,落實災害防救醫療體系啟動時的由下而上、分流收治原則,是讓我國雖經歷去年至今年的大流行疫情,和世界各國相比仍能維持較低新冠死亡率及超額死亡率等指標的主要原因之一。知名醫學期刊刺胳針(Lancet)更於2022年9月出版的全球新冠疫情檢討報告中指出:「西太平洋區域(包括台灣、韓國、紐西蘭等國)成功控制疫情、維持低死亡率。」總觀由清零轉變為共存策略之後的醫療體系應變作為,主要有以下四大面向:一、輕重症分流收治:為擴大醫療應變量能,除原有之傳染病防治醫療網應變醫院外,另將急救責任醫院、加強版集中檢疫所/防疫旅館、居家照護等納入收治量能。為強化輕重症分流與病人適當安置,訂有確定病例分流收治條件,中/重症、出生未滿3個月且有發燒及因其他疾病經醫師評估確有住院治療必要之確診者,收治於醫院專責病房或隔離病房;依衛生局評估有特殊情形無法採居家照護之無症狀/輕症確診者(如無固定住所等),收治於加強版集中檢疫所/防疫旅館;無症狀/輕症之確診者,採居家照護,由醫師進行門診視訊診療,經醫師診療後如開立處方箋,可由親友至醫療院所或藥局代為領藥,或由社區藥局藥師協助藥品調劑及進行「居家送藥」服務。分流收治有效確保醫療量能之合理利用,使確診個案及時獲得所需之醫療照護。上述措施維持至今年3月20日輕症免通報隔離政策實施後始告一段落。另指揮中心亦視疫情變化,及時調整全國急救責任醫院及各縣市應變醫院之專責病床開設比率/床數,以利病床有效運用,專責病房的開設要求維持至今年5月1日指揮中心解編時始同步解除。二、醫院管制措施:醫院之嚴格探病管制(限特殊單位或情境才開放探病),去年因社區疫情流行維持至2022年12月10日始有條件開放全國住院病人之探病;探病時段仍為每日固定1時段,每名住院病人限每次至多2名訪客為原則,但例外情形之探病時段及訪客人數不在此限。住院病人及其陪病者,於入院前篩檢,陪病人數以1人為限,但病人為兒童、老人、身心障礙、或經醫療機構評估有照護需求者,陪病人數上限為2人。住院病人及其1名陪病者之採檢及檢驗費用以公費支應。另為確保醫療機構對疫情的因應,強化醫療照護人員管理措施,新進人員應於到職當日公費篩檢;急診、加護病房等高風險單位、專責病房人員及採檢人員,醫院得依社區傳播風險,每週定期進行公費篩檢。上述陪探病管制及篩檢措施維持至今年4月中旬後始解除或改為建議性質。三、防疫物資整備與調度:指揮中心依法徵用國內口罩工廠生產之一般醫用、外科、N95口罩,隔離衣、防護衣等物資,以因應民生、醫療及公務防疫需求。其中醫療部分係配送予地方政府及中央機關,並請地方政府衛生局撥配轄區醫療院所使用、持續監測耗用量,並依醫療院所任務別撥補維持防疫物資儲備量,且機動調整撥補頻率。基層診所部分,持續依執業登記醫師人數撥發西醫、中醫、牙醫診所一般醫用、外科口罩供醫師及工作人員使用並調整數量,以及定期撥發N95口罩及隔離衣供儲備運用。四、治療藥物採購儲備:參考臨床試驗研究實證、國際建議及專家諮詢小組意見,政府自2020年起陸續申請通過國內緊急使用授權並納入瑞德西韋(Remdesivir)、Paxlovid、Molnupiravir及單株抗體(Evusheld等)等抗病毒藥物至「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感染臨床處置指引」治療建議藥物,並與醫院、診所、藥局、照護機構及地方衛生單位合作建構藥物配送及領用體系、於確診者居家照護實施期間額外給付口服抗病毒藥物之開立評估諮詢費用,使我國具重症風險因子之的輕症病患藥物開立得以普及便利,以降低重症發生率。指揮中心解編後,衛福部仍維持公費抗病毒藥物政策不變,提供醫師評估後之治療使用。今年截至6月10日止,1-6月國內染疫就醫民眾之口服抗病毒藥使用率推估為18.2%(約開立45萬人份藥物),且今年各月份口服抗病毒藥物使用率均高於去年平均使用率(11.6%)。而我國確診個案藥物使用率,遠高於日本、香港、韓國、英國等國家,僅次於美國。另目前COVID-19抗病毒藥物儲備量能皆可再使用四至六個月,並訂有開口式合約可再購買,儲備量充足無虞。我國自去年邁向與疫情共存階段,至今已有超過一千萬人曾確診,但仍能維持全球較低的重症及死亡率,第一線醫療照護人員的全力付出功不可沒,實屬最應獲得掌聲感謝的對象。全球雖正式進入疫後時期,新冠病毒並未消失,「多元監測疫情」、「持續供應COVID-19疫苗公費接種」、「投藥照護延續,保護脆弱族群」以及「整備醫療物資」仍為現階段COVID-19防治重點工作項目,衛福部將持續掌握疫情發展及醫療量能負荷,適時調整相關防治作為,並每周於疾管署定期記者會說明。亦與各地方政府合作持續提供民眾接種COVID-19疫苗,及提供衛教品,加強鼓勵長者儘速完成接種。截至今年6月6日止,國內65歲以上長者追加劑接種率達77.9%,目前亦正評估規劃秋冬之COVID-19疫苗接種計畫,將依國際建議引進最新XBB疫苗。目前正值第四波疫情期間(以XBB為主),提醒民眾應持續配合現行戴口罩規定及建議,落實肥皂勤洗手、咳嗽禮節等個人衛生好習慣,並請符合資格民眾儘早前往接種次世代疫苗,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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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再現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的榮光:不為也,非不能也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新冠病毒由清零到共存的回顧與前瞻」。首先由一位長年耕耘於社區的醫師提出他的看法與建議。→想看本文接著一位持續關懷台灣基層公共衛生人力與政策的公衛教授回顧台灣過去這方面的努力,並提出他對政策的看法與建議。最後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副署長應邀撰文說明中央與地方政府如何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的政策。能夠邀請到三位專家百忙中為社會大眾說明這個台灣重要的醫療政策議題,「醫病平台」謹在此表達最深的謝意。把健康服務帶到民眾居住及工作的地方基層公共衛生的重要性,無論在傳染病流行時期或在慢性病盛行時期,都毋庸置疑。世界衛生組織成立至今,一再強調基層公共衛生在各國整體公共衛生工作的重要。最著名的是,世界衛生組織及其一百三十多個會員國於1978 年,在當時仍為蘇聯哈薩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首都阿拉木圖(Alma-Ata)召開了一個有關基層公共衛生的大會,並發表重要的阿拉木圖宣言(Declaration of Alma-Ata)。這個宣言與本文主旨密切關聯,其中一段相當關鍵:「基層公共衛生工作是全民健康維護及促進工作不可或缺的一環……它既是一個國家公共衛生體系最重要的一環、執行最重要的功能,也是社區的社會及經濟發展最重要的一環,它是國家公衛體系與個人、家庭及社區有直接接觸的管道;它與民眾是最親近的:它把健康服務帶到民眾居住及工作的地方;它是公衛體系提供給民眾持續的健康服務及照護的工作的第一線。」台灣基層公衛曾在1960、1970年代戰勝了許多險惡的傳染病那麼,台灣基層公共衛生情況又如何呢?台灣公衛先輩們曾經打拚出一個可供後輩學習的基層公共衛生典範:在1950到1970年代,許多比新冠病毒疾病更險惡的急性、慢性傳染病橫行台灣,但是當時公衛體系打造的基層公共衛生組織與工作,卻成功的使霍亂、痢疾、瘧疾、日本腦炎、肺結核、小兒麻痺等傳染病銷聲匿跡。當時,公衛政策以「基層公共衛生預防建設優於醫療建設」為最高指導方針,政府賦予公衛體系最基層組織─衛生所─大量資源及人力。種種傳染病防治均透過衛生所的公衛護士、公衛醫師及保健員,挨家挨戶地接觸、拜訪,展開衛生教育、篩檢、監測、通報、調查、疫苗接種、居家隔離等等大量的預防性工作。衛生所的工作人員自然而然地與社區民眾為了共同的、維護民眾健康的目標,打成一片,形成一個基層公共衛生的行動主體。這些有系統的公衛工作,再加上公衛體系其他部門的全力配合,使得台灣在1960、1970年代戰勝了許多險惡的傳染病。陷入困境:衛生所從以預防為主,轉化為以醫療為主很不幸的,進入1980年代,政府政策有了大逆轉,開始推動公衛體系醫療化、醫療部門商品化、市場化及擴大化,並且開始推動衛生所建立群體醫療執業中心,衛生所從以預防為主,轉化為以醫療為主,並且被迫進入醫療市場的競爭行列,藉由提供醫療服務賺取利潤。1990年代,政府訂下衛生所自負盈虧的政策方針,逐漸縮減衛生所的經費及人力支援。此外,眾多上級機構交待或規定給衛生所的大量工作,竟然高達100多項。在經費有限、人力嚴重不足、公衛體系領導者又不重視、不珍惜他們的努力的情況下,衛生所工作人員流動率很高;很多工作人員有倦怠感,希望能早日退休或轉換跑道,造成工作人員嚴重缺額。這樣的困境下,衛生所怎麼可能像1960、1970年代的公衛先輩們一樣,有足夠時間與精力與社區民眾打成一片、形成基層公共衛生的行動主體呢?衛生所的工作人員也從1950-70年代的意氣風發,落到1980年代以後衛生所經費人力不足、工作人員有志難伸的田地。根據《台灣公共衛生促進協會》的訪問調查,許多衛生所公衛護士對衛生所現況及前景很悲觀,她們訴說:「我們被目標數壓得死死的,非常累。」 「我們的工作又多又雜又累。」 「我們是做到流汗,卻被人嫌到流涎。」這就是「血汗衛生所」形象生成的緣由。結果,令人扼腕的,公衛先輩們辛苦打造出來的基層衛生典範不僅沒有被傳承,反而逐漸被消磨殆盡!過去三年來,新冠病毒疾病的流行,本來應該是鍛煉基層衛生人員、讓衛生所可以「練功」、進而「發功」的機會。但是,政府的防疫政策及執行,焦點都集中在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經由頻繁的記者會,指揮中心從上到下、近乎威權式的發出種種防疫指令,基層衛生所、衛生局及基層民眾只能被動配合。整個防疫過程,基層衛生所及其所屬的衛生局基本上都是配角,基層公共衛生組織難以發揮。還有,整個防疫過程,指揮中心違反「預防為主,醫療為輔」的公衛基本原則,主要關注的是確診及死亡病例數及其醫療,鮮少過問公衛體系更前端的預防及基層衛生防疫工作。上述「血汗衛生所」的相關問題、及其對台灣基層公共衛生工作的推展十分不利的困境,持續、累積了二、三十年,一直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或解決。這個嚴重的基層公共衛生問題,終於驚動了監察院,於2020年針對「血汗衛生所」的問題做了系統的研究調查,並且就衛生所的功能、特性、人力、工作負荷、目標數、工時、工作條件、與醫療院所的責任區隔、工作安全等等問題,提案糾正衛生福利部。枋山鄉抗疫:見證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的能量及威力那麼,究竟台灣能否恢復過去1950-70年代基層公共衛生成果輝煌、讓人刮目相看的榮光呢?思考這個問題,讓筆者想起兩千三百多年前戰國時期齊宣王向孟子問政的典故。孟子遊說齊宣王放棄霸道、施行王道,並且說,齊宣王沒有施行王道,是「不為也,非不能也」。這個歷史典故,對我們思考台灣的基層公共衛生是有啟發性的:台灣的基層公共衛生從1950-70年代的輝煌,到1980年代以後轉為黯淡,表示台灣再創基層公共衛生的榮光也是「不為也,非不能也」的問題。為什麼是「非不能也」呢?首先,如上所述,台灣公衛先輩們已經打造出基層公共衛生的典範,因此,台灣的公衛體系「體內」至少隱含著基層公共衛生的「歷史基因」,它正等著台灣公衛醫療界將它再度挖掘、發揮、再展現、再創新!其次,過去二、三十年來,基層公共衛生組織長年廢功的困境下,我們還有散佈全台灣各鄉鎮區(市)、在基層長年堅守職責的數千位衛生所工作人員!可以說,這些衛生所工作人員在長年極為不利的工作條件下,竟然還能勉為其難的堅守崗位,展現他們為基層公共衛生事業奉獻每一滴血汗的精神!這樣的精神反映了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組織榮光再現的「非不能也」的潛力。還有,在新冠病毒疾病流行期間,雖然因為指揮中心由上而下的政策,衛生所的工作人員只能被動配合指揮中心的防疫指令,卻也任勞任怨的投入基層的防疫工作。君不見,2021年的8月,當時最具傳染力的Delta變種新冠病毒侵襲位在台灣南端、沒有醫院、十分偏僻的屏東縣枋山鄉,以衛生所為協調中心,衛生所工作人員與村里長、一線公務人員及居民,火速展開衛生教育、篩檢、監測、通報、疫情調查、疫苗接種、居家隔離等等大量的預防性工作。最終,枋山鄉的衛生所與民眾通力合作,再加上衛生局及政府其他部門的配合,成功防堵Delta病毒的蔓延,將人人聞之色變的新冠傳染病流行的災害減到最低,也讓台灣民眾因此見證枋山鄉基層公共衛生的能量及威力。再創「基層公共衛生預防建設優於醫療建設」的政策與熱忱因此,讓基層公共衛生的榮光再現,在台灣「非不能也」,而是「不為也」。如何能面對、處理台灣公衛體系的「不為也」?如何讓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的能量充值起來呢?首先,我們應該向創造出基層公共衛生典範的歷史及先輩學習。如上述,「基層公共衛生預防建設優於醫療建設」的政策對典範基層衛生的形成最為關鍵。此外,當時公共衛生體系的領導者的強烈使命感及熱誠也十分重要,1956-65年時任衛生處副處長的陳愈之對衛生所建立過程的陳述,就鮮活的呈現當時公衛體系領導者及其他公衛專業人員在建立台灣基層公共衛生工作網的大量工作中所付出的心血及所擁有熱誠及使命感:「地方衛生所之建立,應是我任內最得意且印象深刻之工作,當時我們的足跡深入許多偏僻之角落,連山地也去,積極與各鄉鎮長接觸,找地、找人,憑一股熱忱,一心只想在各鄉鎮普設衛生所,以解決各種衛生問題,提高鄉村人民之健康與福利。」要改變「不為也」的狀態,就應該督促現今公衛體系的領導者、激起他們對改造基層公共衛生、再創基層公共衛生新面貌的熱情與使命感。以草根公衛教育促進社區民眾與衛生所的互動與結合最後,基層公共衛生的建造與加強,應該由社區民眾與衛生所工作人員攜手共同努力。前述政府長年推動公衛體系醫療化、醫療部門商品化、市場化及擴大化的政策,使得目前社區民眾與衛生所是疏離的、對衛生所是不瞭解的,衛生所工作人員與社區民眾的良好默契也尚未重新建立起來,因此,衛生所與社區民眾都還沒有準備好共同規劃基層公共衛生、共同建構更理想的基層公共衛生組織。那麼,草根公衛教育就是現下最急迫也最基本的工作,而這個工作的首要目標是促進社區民眾對衛生所的感性與理性認識──包括它的過去與現在、榮光與困境,以及,促進社區民眾與衛生所的互動與結合,在這樣的基礎上,衛生所、民眾與政府就可以同心協力再度打造台灣的基層公共衛生典範。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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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台灣如何從清零走到和新冠病毒共存——一位社區醫師的具體建議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新冠病毒由清零到共存的回顧與前瞻」。首先由一位長年耕耘於社區的醫師提出他的看法與建議。接著一位持續關懷台灣基層公共衛生人力與政策的公衛教授回顧台灣過去這方面的努力,並提出他對政策的看法與建議。最後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副署長應邀撰文說明中央與地方政府如何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的政策。能夠邀請到三位專家百忙中為社會大眾說明這個台灣重要的醫療政策議題,「醫病平台」謹在此表達最深的謝意。針對新冠肺炎的全國防疫戰略在蔡總統首肯及背書下,近日陳指揮官宣佈,將從「清零」走到「共存」,但是,這路徑(roadmaps)將如何走?在考慮全國各地不很均勻的醫療量能、接種比例、群體免疫能力、醫療需求、就醫習慣、疫情對產業、經濟及弱勢的衝擊、復原重建等面向,我想從社區醫師的角度,提出一些想法,來就教各位,同時集思廣義,協助台灣可以由下而上,加速來到「疫後新生活」。如何與新冠病毒「共存」?理想狀態是所有人都具有免疫力,但那是不可能,替代的概念是「群體免疫力」,對於一個2019年底才出現於地球的新興傳染病,不管經由預防注射或感染,到底群體免疫達到多少比例?台灣才能和病毒和平共存,到現在醫界還沒有定論;所以,我思考的路徑是:從每一個人免疫力的提升開始,到家庭,再到社區,然後,一步一個腳印地,最後整個台灣獲得群體免疫,以和新冠病毒「共存」。目前,全國人民爭先恐後排隊等候三劑完全的接種,然而,由於疫苗整備不足、不均、及副作用影響接種意願等等,要靠接種疫苗在短期內達到群體免疫,可能困難重重。因此,在清零到共存前,台灣勢必承受數百萬以上的確診者,那麼下一個問題是:我們醫療量能足夠嗎?全國醫療體系如何「放輕救重」?保護人民寶貴的生命安全。回顧這波omicron 疫情,指揮中心統計從2022年1月0日到4月22日共22256例的分析:輕症及無症狀22171例,佔99.62%;中重症85例,佔0.37%,但中重症有逐漸增加的趨勢;既然絕大多數確診者是輕症或無症狀,而且,新冠肺炎已在台灣各地不停出現。因此,現時策略不能再單靠由上而下,以「杜絕傳染病之發生、傳染及蔓延」為主要之傳染病防治法,必須改成三級防救,結合民間及各部會、各專業的力量,在面對各地宛如春風吹又生的新冠病例時,從鄉鎮開始,到縣、市到中央,由下而上建立「預防、整備、減災、早期發現、早期診斷、緊急通報、緊急處理、若無法處理則後送及復原重建」等災害防救法為主體的三級災害防救(醫療)體系。除了預防減災、緊急應變、復原重建等,災害防救法(新冠肺炎依法屬生物病原災害)更規範各級政府的災害防救業務計劃,中央將資源下放同時事先要求各級政府整合各地資源,特別醫療的應變量能,擬訂各層級的災害防救計劃,並且事先演練,熟悉各式緊急應變流程。中央各部會協助地方整備防疫物資或設備(如快篩試劑、血氧機、口罩、防疫計程車)鄉鎮長統一指揮,若疫情一旦出現,迅速結合衞生所、各單位及基層醫師,作好應變處置,處理好大量無症狀或輕症患者,避免擴大感染,這套由下而上災害防救體系,是台灣群體免疫不足以從「清零到共存」時,必先走的路。強化基層社區新冠患者的處理能量,有三項主要目的:一、早期發現早期診斷病例,作好處置避免傳染他人。二、無症患者雖然機會不大,但仍有可能從無症狀幾小時內變成有症狀,甚至病危(最近報載二歲孩童的例子),基層就近的家庭醫師(可惜的是台灣健保體系忽略了這一環)一定比後送的醫院的醫師,更能及時就近作好檢傷分類工作。三、大量於醫院治療的病患,病情好轉後還是要回到社區,不然會拖垮醫院,社區基層醫師擔任分層照護不可或缺的角色。從清零到共存,最根本最重要的改變還是從人「心」開始。我們是否覺悟了新冠病毒之所以會跳到人身上(spill over),是因為人類侵犯了蝙蝠的生存環境,逼迫長久共存於蝙蝠體內的病毒跳越到人身上,如今新冠病毒突變走向類流感染化,想和人類共存,我們是否了解這些因果關係,接納新冠病毒(平時可以靜坐觀想一旦染疫我自己的反應將如何?)同時,去除污名化,減少不必要恐慌,學習教訓,不再破壞環境,避免另一個新興傳染病的發生。個人是否打了三劑疫苗,同時注意洗好手、載好口罩、保持社交距離,多曬太陽,減少身上的病毒量,注意保護接觸過的長者、免疫力不足及慢性病病人。對於家庭中的長輩、小孩,考慮生活動動線如何安排,以減少密切接觸,避免帶著病毒回家。生活的社區須注意感染的熱點,對於受感染的左鄰右舍,我們須先付出關懷及支持,畢竟健康社區生活共同體的形成,付出一定是先於得到!這條與新冠病毒共存的路徑,建議從鄉鎮層級群體免疫的建立開始,同時照護好不幸確診者,然後縣、市以至全台灣,大家同心協力,以全國之力,公私及各專業群策群力,意見不同可以討論,避免分裂內耗,相信不久的將來,台灣和新冠病毒共存的日子,一定會很快來到!天佑台灣!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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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療人員也是人,也會心痛難過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死亡」。這是每個醫者在習醫、行醫的路上都會面臨的考驗。一位五年級的醫學生敘述她第一次遭逢自己照顧的病人過世所感受的震撼,並由衷感激一位住院醫師學長如何伸出援手、幫忙她度過這每個醫學生都會面臨的洗禮。→想看本文一位住院醫師則回顧當年第一次發現自己照顧的病人在晚上突然過世,而隔天早上他到病房才發現「人去樓空」的錯愕驚慌,以及之後自己以過來人如何幫忙學弟妹應付這種考驗,並介紹文獻所建議的「病人死亡後簡報討論會」的運用。→想看本文一位緩和醫療照護團隊的資深身心科醫師也分享快三十年前自己遭逢第一位病人死亡的情景,而說出「醫療人員也是人,面對逝去的生命,尤其是自己親手照顧過的,一樣會心痛難過,而且通常都會一直反省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如果病人死後有知,或家屬能夠了解醫學生與醫師的感受,這也能帶給醫病關係更祥和溫馨的一面。看到住院醫師與醫學生,分享他們面對病人死亡時心情的文章時,內心感受很複雜,因為這是一個不容易碰觸的話題,但卻是臨床醫療人員每天都可能面對的事。這兩篇文章也讓我心中浮現自己第一個照顧的病人過世時的場景,雖然已經過28年了,當時的景象、聲音,甚至是急救時的氣味、心裡的慌亂與病人急救無效過世時,內心的驚恐仍然歷歷在目。學校畢業後先當了一年內科醫師,這位病人是我剛到內科病房報到第一天,還在摸索新環境時就碰上的緊急狀況。記得接到護理師緊急通知我說,病人的血壓量不到,似乎呼吸已經停止,我從病房的另一頭緊急衝到現場,腦中還在搜索2到3個小時前,學長把這個病人交班給我時病人的病況。來不及多想,學長已經比我先一步到病床邊開始進行急救,接下來的事情腦筋一片空白,只能盡力記得所受的急救訓練,奮力的壓胸做心臟按摩,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只聽到學長跟我說,「學弟,可以了,不用再壓了。跟我去跟家屬宣告病人死亡。」還記得在補急救病程記錄時,我的手在發抖。接下來的那下半天我到底怎麼經過的,跟做夢一樣實在不記得了。直到下班回家,家人打電話來關心,問我上班第一天的情況如何,這時我才覺得胸口似乎有顆石頭壓住,強壓抑住哽咽,勉強自己鎮定地說「還好啦,還好」。隔天上班經過那床病人的病房時,我加快腳步趕快通過,有時就在幫隔壁床的病人做治療,但是盡量避免去看到過世的那個病人的床位。那兩三天中,只要閒下來的時候,就會一直回想自己是不是哪裡疏忽了,如果我早一點看到那位病人的抽血報告,早一點做處置,會不會病人現在還活著。之後因為照顧的病人越來越多,遇上病人過世的機會也越來越多,我們住院醫師之間會互相嘲弄對方,「你是不是喝了每日C啊?怎麼會每天都CPR(急救)。」但我們都知道,只有透過這些玩笑話,我們才會避免想起失去病人的惶恐、自責與難過。醫療人員也是人,面對逝去的生命,尤其是自己親手照顧過的,一樣會心痛難過,而且通常都會一直反省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如果早一點發現問題,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這對年輕醫療工作者的影響很大,有些人會離開醫療現場轉換職業跑道,沒有適當的處理失去病人的衝擊是很重大的因素。即使是資深醫師也是一樣,越是從初診斷就開始一起奮鬥的病人,當用盡全力還是無法挽回病人的生命時,越會感受到失落。只可惜在臺灣的醫療環境太忙碌了,這個問題,一直只被當成是行醫生涯必須經過的磨練,而沒有好好的面對與處理。以我參與的緩和醫療團隊來說,我們在緩和專區(安寧病房)對於前一天過世的病人,都會在專區晨會時簡短討論一下。只是我們多在討論病人與家屬的狀況,有時照顧過的緩和團隊同事會談一下自己的感受,但多半是檢討自己那些沒做好,比較少談個人對病人過世的感想。這兩篇文章給我們很好的提醒,醫療人員也是人,都有感情也都需要照顧。葉醫師文章中提到的Memorial Sloan Kettering Cancer Center的Patient Death Debriefing Sessions(病人死亡後簡報討論會),是一個非常好,可以幫忙醫療人員,適當的處理面對病人死亡失落經驗的模式。透過照護團隊的一起討論,互相的關心與支持彼此的心情,我想不只是年輕的醫師,連比較資深的主治醫師,都能夠獲得療癒與成長。期待未來臺灣的醫院也都能夠有「病人死亡後簡報討論會」,讓醫療人員的心也能夠獲得撫慰。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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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不是你的錯——如何減輕病人離世的傷痛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死亡」。這是每個醫者在習醫、行醫的路上都會面臨的考驗。一位五年級的醫學生敘述她第一次遭逢自己照顧的病人過世所感受的震撼,並由衷感激一位住院醫師學長如何伸出援手、幫忙她度過這每個醫學生都會面臨的洗禮。→想看本文一位住院醫師則回顧當年第一次發現自己照顧的病人在晚上突然過世,而隔天早上他到病房才發現「人去樓空」的錯愕驚慌,以及之後自己以過來人如何幫忙學弟妹應付這種考驗,並介紹文獻所建議的「病人死亡後簡報討論會」的運用。一位緩和醫療照護團隊的資深身心科醫師也分享快三十年前自己遭逢第一位病人死亡的情景,而說出「醫療人員也是人,面對逝去的生命,尤其是自己親手照顧過的,一樣會心痛難過,而且通常都會一直反省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如果病人死後有知,或家屬能夠了解醫學生與醫師的感受,這也能帶給醫病關係更祥和溫馨的一面。 我永遠記得那天早上,我第一次面對自己照顧的病人離世。那是一位八十幾歲的伯伯,患有晚期肺癌,但身體機能仍接近正常,這次住院是因為有些譫妄住院檢查,驗血除了血鈉偏低也無太多異常。當時的我是個大五的見習醫學生(clerk),對於醫學充滿著好奇與熱情,迫不及待地想運用所學到的照護技巧幫助病人,我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幫伯伯做身體檢查,與他的家人確認病史,從醫學文獻中查找適合的診斷及治療策略,也與伯伯和他的家人建立了緊密的關係,整個醫療團隊都認為只要把電解質及營養調整好,伯伯應該短期內可以出院。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不到七點我就到了護理站準備看伯伯的資料,遠遠看向伯伯的房門卻有點異樣,房號下面的名牌被抽掉了,我充滿困惑地點開病歷,驚覺出院狀態上面寫著「死亡」二字。我更困惑了,拖著遲疑的步伐走到伯伯的病室前偷偷地打開門,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環境已經打掃乾淨,換上整齊的被單,窗戶透進來明亮的日光,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我惴惴不安地詢問護理師學姐,學姐淡淡地說了一句:「他昨天突然喘起來掉血氧,後來就expire了。」我呆坐在護理站的角落,看著熙來攘往,病房忙碌的一天正要開始,我卻動彈不得。當下並沒有立即體驗到什麼強烈的情緒,只有許多的困惑不解,為什麼?昨天傍晚去看他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我是不是漏了什麼?不斷湧現的疑惑塞滿了整個腦袋卻還不斷擴張,然後從裂隙間紛亂的情緒開始汨汨湧入,自責著自己怎麼會沒有發現沒有早一點來醫院幫忙,質疑著是不是昨天值班醫師沒有好好處理,這些情緒最後堆疊成憤怒與不解,為什麼大家看起來都那麼平靜?為什麼大家都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難道沒有人在意這個病人嗎?難道一位病人的離去就只是病歷上的幾行字、一個醫矚、一行死亡診斷書嗎?為什麼只有我充滿疑惑動彈不得,難道是我太脆弱嗎?我閉上眼睛仍能感受到那天早晨,陽光從大片的落地窗灑落護理站,穿著白袍白衣的人們穿梭著,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彷彿整個世界毫無一點顛簸地繼續向前,獨留我一個人停在原地找不到路。對於後來幾天、以及之後是如何恢復的印象反而非常模糊,那些強烈的情緒就慢慢的被日常的工作埋沒了,我也不知道這些情緒該怎麼處理,或我究竟有沒有好好處理,我只知道從那天早晨之後的很久,我在點開照顧病人的病歷之前都會心跳加速,直到看到有新的生命徵象才會放心。幾年過去,我從一位新手見習醫學生變成一位新手住院醫師,對於醫學的不確定性以及醫者的極限有了更多的經驗,也許有些病人的戛然離世並不是我們能夠阻止的,但我不希望有任何學生再體驗到當時我感受到的那種困惑、那種寂寞。醫療人員如何面對病人離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課題,但在台灣繁忙的醫療環境、以及避諱死亡的文化下,我們並沒有很有系統地去談論此事,或是去教導未來的醫師、護理師如何面對自己照護病人的死亡。許多醫院有所謂的死亡併發症個案討論會(Mortality and Morbidity Conference,M&M),但大多的M&M會議聚焦的議題是醫療處置上可以改進之處,而非對於照護者的情緒衝擊。要如何面對這個困難卻重要的議題,世界頂尖的癌症醫院Memorial Sloan Kettering Cancer Center提出了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案,稱作Patient Death Debriefing Sessions1,即是「病人死亡後簡報討論會」。這個會議有幾個特點,是簡短的(約莫十分鐘)、即時的(病人死亡24小時內)且持續的(每位病人死亡都會舉辦),主治醫師會根據一張簡單的小卡主持討論會,主要討論的問題包括「這位病人的死亡與你之前經歷過的有何不同?」、「你對於這位病人過世的感受是什麼?」等等,他們的研究指出這樣的討論對於住院醫師不論是情緒或是專業上都有很大的幫助。團隊中的醫學生面對病人離世時我都會花一些時間跟他們聊聊,就會發現與三、四年前的我一樣,學生們起初的反應都是困惑、然後轉為自責,覺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或沒有做好才會導致病人離開,也許這時他們最需要的是有一位較資深成員的陪伴,與他們一起回顧整個病程,並且澄清這樣的結果可能是疾病的自然進展,而非他們的疏漏或責任,或反省有什麼地方真的可以做得更好。更重要的是讓他們知道,病人的離開並不是只有他們在乎、他們難過,只是隨著經驗的累積我們發展出了某些應對策略,或是情緒的感受不會像第一次碰到的那般強烈罷了。實習課程結束收到學生們的卡片,許多人都提到那段談話對他們產生很重要的影響,有人提到如果沒有這段談話,他可能會開始質疑自己是否適合當醫生,這使我感到十分暖心,也再次的體認到這樣的談話有多麼重要。我們不斷倡導著、鼓勵著醫學生用心照顧病人,但如果沒有幫助他們準備好面對這樣的衝擊,無疑是平白將學生推上情緒的火線,這是不負責任且會造成巨大傷害的。我仍會想起那個陽光燦爛卻令人哆嗦的早晨,而現在我終於能稍稍感受到一絲溫暖。參考資料:1.Eng J, Schulman E, Jhanwar SM, Shah MK. Patient Death Debriefing Sessions to Support Residents' Emotional Reactions to Patient Deaths. J Grad Med Educ. 2015 Sep;7(3):430-6. doi: 10.4300/JGME-D-14-00544.1. PMID: 26457151; PMCID: PMC4597956.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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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第一次面對病人過世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死亡」。這是每個醫者在習醫、行醫的路上都會面臨的考驗。一位五年級的醫學生敘述她第一次遭逢自己照顧的病人過世所感受的震撼,並由衷感激一位住院醫師學長如何伸出援手、幫忙她度過這每個醫學生都會面臨的洗禮。一位住院醫師則回顧當年第一次發現自己照顧的病人在晚上突然過世,而隔天早上他到病房才發現「人去樓空」的錯愕驚慌,以及之後自己以過來人如何幫忙學弟妹應付這種考驗,並介紹文獻所建議的「病人死亡後簡報討論會」的運用。一位緩和醫療照護團隊的資深身心科醫師也分享快三十年前自己遭逢第一位病人死亡的情景,而說出「醫療人員也是人,面對逝去的生命,尤其是自己親手照顧過的,一樣會心痛難過,而且通常都會一直反省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如果病人死後有知,或家屬能夠了解醫學生與醫師的感受,這也能帶給醫病關係更祥和溫馨的一面。在三個月的外科實習,從來沒遇過自己照顧的病人過世的我,在進入內科的第一週,猝不及防的體會了。不過作為一名醫學生,我很幸運在第一次面對自己照顧的病人過世時,遇到有經驗的學長帶著我一起面對。簡單講一下那位病人的狀況,那是一個主訴腹痛入院的阿姨,檢查之後發現乳癌已經轉移到整個肝臟以及周圍的淋巴結,可能是因為淋巴結腫大壓到旁邊的神經造成阿姨的腹痛。在和阿姨原本乳癌治療的主治醫師、阿姨以及他先生討論過後,決定要在阿姨肝功能更惡化之前,開始化療試試看。化療完的隔天,阿姨看起來精神跟胃口都好了許多,替阿姨鬆一口氣之餘,我們也持續觀察阿姨的狀況,甚至開始討論在下一次化療之前,阿姨先出院回家的可能性。化療完第二天,阿姨住院第五天,早上查房時,阿姨狀況都還算穩定。下午學長剛好輪休,所以我打算下班前再看一下病人然後跟學長回報狀況。阿姨大概傍晚接近五點的時候突然喘起來,血氧掉到92%但使用氧氣後又回復正常。我去看阿姨的時候,阿姨甚至沒有戴氧氣,跟我說她現在還好,還笑著問我怎麼還沒下班,實習是不是很辛苦,叫我趕快下班不要太晚吃晚餐。後來,我傳訊息跟學長報備阿姨的狀況,學長認為可能還是需要排除一下阿姨發生肺栓塞的可能,告訴我可以幫阿姨做一張心電圖,並聯絡值班醫師看有沒有需要抽動脈血分析。於是我就和值班的學長一起去看阿姨,一開始阿姨還不太願意抽血,認為自己沒事而且住院期間已經抽過很多次血了,學長跟我還是一起說服阿姨配合我們。然後值班學長告訴我說,他會追蹤抽血報告,阿姨目前的狀況應該還好,讓我先下班回家。結果在當天晚上,阿姨過世,原因可能是腫瘤出血(Tumor bleeding)。我是在隔天早上(週六)接到團隊裡學長的電話才知道這件事的。我當下知道的時候,真的是震驚、難過、不知所措也不敢相信,我知道阿姨的狀況不樂觀,但我以為還有一段時間,至少不是現在。「為什麼會這麼快過世?我下班前她還好好的跟我說話……」、 「不能把血止住嗎?面對這種狀況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做到……」。我記得我當時哽咽地在電話中問了學長好多問題,學長耐心地聽我說完,再溫和的替我解答,最後學長跟我說,他不希望我是星期一到醫院,自己打開病歷系統才得知病人過世,我可能會很難過,可能會覺得醫院裡大家就像這個病人沒過世一樣,繼續運轉,他告訴我,病人過世,他也一樣覺得很遺憾很難過,但是希望我不要有自責的情緒,他覺得我作為一個醫學生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我有需要,可以找信任的師長聊聊,他也很願意聽我說。同時,學長也很願意跟我討論整個治療團隊是不是有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從進醫院開始,我們被教導要親自去看病人,透過問診和身體檢查,獲得病人的病史然後和老師報告。想要和病人建立相互信任的關係,醫學生能付出最多的就是時間和關心,剛到內科實習第一週的我很幸運的遇到一位願意接受我的病人阿姨,在我跟她相處的短短五天,我可以感受到我們之間越來越熟悉,阿姨對我比第一天的時候更信任,漸漸地在我一大早去看她的時候會主動跟我說自己的狀況,關心我的生活。因為非常投入在整個照顧病人的過程,所以會忍不住去回想在這個過程中,自己有沒有哪裡沒做好,或是哪裡可以做得更好,很容易會陷進自責的情緒,對於病人的過世,也真的很難接受。我們總是在練習、學習建立一段醫病關係,但好像沒有人會告訴我們,如何面對一段醫病關係因為病人過世而結束。我真的覺得自己運氣很好,遇到一位願意跟我分享他是如何面對這些事的前輩,在阿姨過世之後的好幾天,我在照顧其他病人時都變得有些神經質,看到病人血色素掉或是血氧濃度掉都很緊張,會一直忍不住聯想我的病人是不是又要過世了?學長總是笑笑告訴我,這就是我要練習判斷的了,然後細心解釋哪些狀況在我們照顧病人的時候需要有所警覺。所以病人的離世,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進醫院之前,我們從書本和課堂上學習各種日益精進的醫學知識,學習疾病可以怎麼治療。進醫院之後,我們也見識了很多厲害又精密的手術、藥物,但只有在親自照顧病人的同時,我們才會慢慢了解我們從前學習的那些治療方法,它們也有極限,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數字:病人平均五年存活率/治療成功率幾成。面對病人的離開,明白在疾病面前,病人有多脆弱,也深刻感受到醫學的極限和無能為力。我記得我當時還問了學長一個問題:「學長,這樣我以後不敢跟病人建立關係了,不然每個病人過世我都要跟這次一樣難過好久。」 事隔半年,我其實已經有點忘記當時學長回答我什麼了,但我記得,當時第一次面對病人過世時,我的種種情緒和困惑有被好好接住,很感謝當時有人告訴我,我可以怎麼做讓自己好過一些,我不只是自己一個人面對,身邊還有其他老師、學長姐。現在再碰到病人過世,我還是會難過好幾天。但我不會因為擔心病人過世而害怕跟病人建立關係,我知道怎麼幫自己的情緒踩剎車,也知道自己盡全力了。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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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生的身心耗竭
編者按:本週主題是「身心耗竭」(burnout),這是目前醫療人力以及醫學教育非常嚴重的問題。一位關心這議題的資深精神科醫師寫出他對這問題的看法,並對醫療院所發出誠懇的呼籲:重視醫療人員的身心健康,團隊互助與信任,提升組織內的心理安全感,共同創造一個良好的醫病環境。→想看本文同時他邀請另外兩位作者:一位資深臨床心理師發表她專業的看法,提出醫療人員身心健康照護的重點,並對醫療人員發出溫馨的呼籲,「請您也將自己放入視病猶親的照顧對象」。→想看本文一位醫學系高年級學生寫出她需要將所有基礎與臨床知識融會貫通,要和病人、家屬、師長、同儕溝通,又要隨時趕上新知的獲取與自我檢討。她最後提出非常可愛充滿睿智的自我勉勵:找回初衷、看大方向、活在當下、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最重要。The Why and the How在五年的醫學生涯中,常聽聞周遭同儕,乃至學長姐經歷身心耗竭的狀況:常常覺得自己每天都很疲憊不堪,被與日俱增的壓力與需要完成的事務壓得喘不過氣,但休息的日子卻不足以排解這些情緒,使得自己效率逐漸下降,形成惡性循環。在各行業都可能聽聞到有身心耗竭的情況,畢竟現在時代資訊流通快速、工作要求已不是過去簡單反覆的工作,常要求創意、創新,同業彼此之間競爭也越發激烈。 醫學生的角色其實在各方面都是身心耗竭的高危險群。除了本身被要求的學習內容廣到從基礎醫學到臨床應用,還要懂得將所有知識融會貫通:和病人解釋時要用平易近人的方式,和師長、同儕討論時又要切換成專業術語。不僅如此,醫學領域也不斷在發展,最新的指引、診斷標準、治療方式也都常常需要去更新了解。醫師這份職業本身就肩負很大的責任,承擔著病人的身體健康與信任。也因此,對於未來的醫師要求也等比例地提高,老師們在指導時也不忘提醒我們不足之處。 醫學生階段的學習有很多模稜兩可的尷尬地段,對於各個領域都不甚熟悉,卻要對每個領域略知一二。而摸索這些的過程中也會不知道要了解到什麼程度,最後只能以「不能比旁邊同學知道得少」為模糊的目標。當我們追逐的目標是這樣隨時改變的主觀定義時,只會在拼命想達到的過程中永遠感覺它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無形中的較勁也是醫學生的壓力來源,使得我們心力交瘁、可能也讓我們不再喜愛社交、不再互相幫助。比起其他行業,至少以我的角度看,醫學生之間的競爭相當強勁。畢竟醫學生過去都曾是在考試成績上的佼佼者,大部分在互相較勁、排名的環境下長大,難免在潛意識中想成為最優秀、成績最好、兼顧課外活動的「贏家」。而醫學生階段的不確定性,更間接加重彼此之間的競爭。大多數人在初入臨床實習時,仍未選定未來的夢想科別,也因此在各個科別都想成為最閃亮的實習學生,給師長和學長姐留下最好的印象。「xx科都是書卷獎」、「如果能寫個論文好像對xx科申請很加分的」、「你成績那麼好就不用做研究了吧!」這些言論雖然作為彼此調侃的話語,不過也在無形中展現出,互相比較、互相競爭已經成為我們不明說的枷鎖。最後,在醫學生中完美主義的個性也很普遍。由於自我要求高,也因此往往不想草草了事,時常想著要做到最好、付出所有的努力。然而,面對所要消化的龐大知識量,還有因為互相競爭導致的超高標準,自我要求過高最終的結果,就是立定能力之外的目標,拼死拼活地努力也達不到,最後精神耗盡,想法漸漸變得負面消極,終至身心耗竭。說了這麼多,這些前因後果都是所謂「重力問題(Gravity Problem)」,就如同地心引力般,即使逃避或嘗試解決,都難以完全根除。不過也不代表我們就只能咬牙繼續磨練,消極地期盼有一天一切會好轉,或是我們終有一天會適應。以下是一些我認為對我有幫助的想法與作為,也希望對看到的人能有所幫助或體悟:1.找回初衷:Work with a purpose--to be a competent doctor「看到家人因病痛苦」「對於人體生理、病理變化感到好奇」「喜愛幫助他人,從中獲得成就感」在經過大學前四年的課業、考試,和後來進入臨床後所面對排山倒海的知識量,難免會有超出負荷的感覺,迷失自己最初的方向。然而我們進入醫業不是為了成為行走的「醫學教科書」,而是成為一名「稱職的醫師」。在感到目標遙不可及時,不妨回頭看看,想想自己的「根源」是什麼。2.看大方向:Put everything in perspective 大多數醫學生、醫師都是經過層層考試、也有些完美主義,習慣對於每個細節瞭若指掌、每個環節都處理妥當。然而在課業越發繁複、要攝取的知識和技能逐漸增加時,要適時地放遠目光,先求「有」再求「好」。另外,也要退一步檢視自己所訂定的目標是否真的能在有限時間內達成。高自我要求固然是好的,但日復一日追求不切實際的目標容易削弱自己的信心和努力的動力。3.和自己比較:You are unique and more than enough, acknowledge what you’ve accomplished 行醫本身就很重視團隊合作,但彼此競爭在學生階段仍是環境下不可避免的後果。要短時間改變這個生態並不容易,也因此我得出最好的結論是和自己比較、付出不愧對自己的努力。除了要求自我之外,也記得時常反過來想自己已經完成的事情,適時給予自己鼓勵。4.活在當下、把眼前的事情做好:Work with enthusiasm 在很長的代辦清單與飄忽不定的目標面前,我們總有讀不完的書、學不完的經驗。在這種待辦事項堆積如山的情況之下,難免會有想草草了事的負面情緒,也是burnout常見的狀況。在感到難以負荷時,可以先從第一件事情著手,並且不要為了完成而完成,如果能懷抱熱情完成每件事情,就算沒有全部完成,自己還是會比較滿意。5.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最重要:Doctors are humans too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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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視病猶親下的挑戰
編者按:本週主題是「身心耗竭」(burnout),這是目前醫療人力以及醫學教育非常嚴重的問題。一位關心這議題的資深精神科醫師寫出他對這問題的看法,並對醫療院所發出誠懇的呼籲:重視醫療人員的身心健康,團隊互助與信任,提升組織內的心理安全感,共同創造一個良好的醫病環境。→想看全文同時他邀請另外兩位作者:一位資深臨床心理師發表她專業的看法,提出醫療人員身心健康照護的重點,並對醫療人員發出溫馨的呼籲,「請您也將自己放入視病猶親的照顧對象」。一位醫學系高年級學生寫出她需要將所有基礎與臨床知識融會貫通,要和病人、家屬、師長、同儕溝通,又要隨時趕上新知的獲取與自我檢討。她最後提出非常可愛充滿睿智的自我勉勵:找回初衷、看大方向、活在當下、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最重要。醫療場域中「照顧」與「利他精神」的特殊使命,是醫療從業人員的信仰,也常是大眾對醫療從業人員的期待。然而在醫療現場長時間且反覆披荊斬棘的醫療工作者,卻或多或少都面臨著持續性承擔所帶來的困難。這些困難有些是清楚可見的身體傷害,有些則是觸不可及卻時有所感的「心勞」。常說「醫療是跟時間賽跑的工作」,可現實中無論是衝刺賽還是耐力賽,我們都不可能做到時刻不休息的奔跑。過度使用的機台都可能因過熱導致當機或釀成意外,那麼過度使用的個體又會引發怎樣的結果呢?這些隱藏在視病猶親誓言下的挑戰,可能是耗竭(Burnout)、次級性創傷壓力(Secondary Traumatic Stress)與慈心疲憊(Compassion Fatigue)。耗竭(Burnout)是源自目標完成的概念,指個體在認真投入後卻無法實現目標的情況下所產生的挫敗感、失控感與士氣低落,進而產生身心的疲憊感。次級性創傷壓力(Secondary Traumatic Stress)是源自照顧歷程的反應,指當個體投身照顧經驗後,感受到自己無法拯救他人免於身體或情緒的痛苦與傷害,並對此感罪疚與痛苦。而慈心疲憊(Compassion Fatigue),則是耗竭與次級性創傷壓力結合下的一種可能性發生,是指個體在長期暴露同理的壓力情境下,對日常環境因應能力耗盡而導致身心疲憊的一種狀態,可能的表現包含:精疲力盡、不滿與易怒、消極因應行為的增加(如酗酒、藥物使用)、同情心或同理心能力下降、無法享受工作帶來的成就與快樂、對工作滿意度遞減、缺勤率增加以及決策與照顧他人的能力受影響等。醫療場域中,個體所面對的情境壓力是恆定性的存在,如此身處耗竭與次級性創傷的時刻似乎也就成了工作中不可避開的風險。那麼醫療人員在職涯中該又如何面對上述的挑戰呢?慈心滿足(Compassion Satisfaction)是個人後續是否走向慈心疲憊的重要關鍵。因此,如何提升慈心滿足?在日常中給自己進行配速與補給,就成了醫療人員身心健康照護的重點。若是您尚未找到適合的自我照顧方式,建議你可透過以下幾個方向著手進行練習。1.自我疼惜練習:正視自己的需要,將「自己」也視為需要被關心的一方。無論是呼吸練習、結構式冥想導引、慈心書寫或是自我對話練習,請看見自己的需要,並願意照顧他,這些將有助慈心能力的提升。2.聯繫與支持:在工作與生活場域中,嘗試開放自我,允許親近。透過實際的人際分享與交流,增進連結與支持。良好的關係連結像土壤,可提供養分,需要時亦可作為一種保護。3.行動意向調整:設定工作與生活的界線,嘗試發展工作以外的興趣或活動。拓展不同於工作模式的行動經驗,特別是感受行動中因各種抉擇與控制所帶來的體驗,藉此增加行為的彈性。4.身心壓力調節:適度的休息與睡眠是必要的。允許自己休息,允許自己暫停。當身體持續處於過度激發的狀態時,透過放鬆技巧與壓力管理平衡身心,提升因應。5.慣性認知調整:面對根植於心的職場金箍咒,或僵化的想法與信念,重新思考話語的合理性與適切性。想一想這樣的想法放在此刻是有幫助的嗎?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學習辨識「再多撐一下」想法中「自我犧牲」的陷阱。醫療人員的身心健康照護,就像是在生活中對生理與心理肌肉進行訓練。透過初期有意識地調整,讓上述自我照顧的練習成為日常。當身心肌肉的強度增加,個體身處困難時刻的易損性自然就可獲改善。然需謹記的是,自我照顧的目的不在增加負重,而是希望持續前行。「視病猶親」是態度也是承諾,如果可以,接下來的日子,請您也將自己放入視病猶親的照顧對象。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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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護人員的過勞與病人安全
編者按:本週主題是「身心耗竭」(burnout),這是目前醫療人力以及醫學教育非常嚴重的問題。一位關心這議題的資深精神科醫師寫出他對這問題的看法,並對醫療院所發出誠懇的呼籲:重視醫療人員的身心健康,團隊互助與信任,提升組織內的心理安全感,共同創造一個良好的醫病環境。同時他邀請另外兩位作者:一位資深臨床心理師發表她專業的看法,提出醫療人員身心健康照護的重點,並對醫療人員發出溫馨的呼籲,「請您也將自己放入視病猶親的照顧對象」。一位醫學系高年級學生寫出她需要將所有基礎與臨床知識融會貫通,要和病人、家屬、師長、同儕溝通,又要隨時趕上新知的獲取與自我檢討。她最後提出非常可愛充滿睿智的自我勉勵:找回初衷、看大方向、活在當下、好好睡覺好好吃飯最重要。最近搬家到醫院附近,房子裝潢整理花了不少精神心力,上週門診的時候,有一位病人跟我說:「醫師我看你黑眼圈很重,好像沒睡好,看起來你可能比我還需要好好調養。」令人不覺莞爾,診間裡面其實常常有這樣的角色互換,病人比醫師更主動積極地成為健康倡導者,病人會關心我的身體狀況,也代表醫病關係還不錯,不過我也不是沒有注重自己的健康,我搬家的緣由,正是想減少每天來回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長痛不如短痛,希望一次解決舟車勞頓的問題,讓每天的疲勞減少一些。回想從醫近三十年來,現在並不是我身心負荷最大的時刻,經驗的累積以及工作與生活的取得平衡,讓我已經可以駕輕就熟勝任各種臨床任務,負荷最大其實是擔任住院醫師的時候,當時每天有住院病人需要時時關切,醫學中心的門診往往超時,加上急診與照會病人耗時甚久,值班時還要應付各病房突發狀況與不熟悉的病人,帶領實習醫師進行教學,又是片刻不能鬆懈,更不用說自己處於學習與考取專科執照的階段,臨床技能尚待成熟需要加倍的努力,年近而立也面臨著包括走入婚姻、生兒育女等家庭生活各項任務與挑戰。我記得有一次值夜班早上起來,病房的護理人員請我去補上書面紀錄,說我前一晚在電話聯繫中有幫病人開立了安眠藥,可是我幾乎想不起來這件事情。好在反射動作下所開立的藥物,其實是符合病人需求與醫療常規的,但是當時嚇了我一身冷汗,深怕自己半清醒狀態下犯了什麼錯誤。現在的住院醫師值夜班時數,都已經有所規範,值班隔天也不再需要連續工作,而是可以有半天的休假,也是要預防醫師的過勞,為病人的安全提供保障。過去幾年新冠疫情的影響下,醫療人員過勞的議題再度浮上檯面,許多研究顯示有過半的醫療人員都有過勞耗竭的問題,特別是年輕的族群、女性、工作時數較長者、以及特定的科別,例如急診科,均有較高的身心負荷。過勞者出現較高的焦慮憂鬱,也有生活品質下降,以及各面向健康亮紅燈的狀況。更重要的是以一個醫療機構來看,過勞的族群對於工作滿意度低,有較高的離職率,更有可能產生較多的醫療錯誤,使病人的安全出現疑慮,因此醫療人員的工作生活平衡、壓力感受、工作滿意度、以及復原力,現在已經成為病人安全文化定期調查的一環,與醫療成效與支出等病人照顧的指標相掛勾。那要如何改善醫療人員的身心耗竭呢?美國醫學會指出有三個重要的策略,首先是建立一個重視醫療人員健康的組織文化,包括醫療院所能夠正視醫療人員過勞的議題、在醫院決策過程中,把醫療人員身心健康作為重要的決策考量。很多的國內外研究,指出第一線的護理人員,面臨的過勞甚至比醫師嚴重,所以像是護病比的監控,以及護理人員宿舍的興建,都可以讓某些醫院醫療人員的過勞,比其他醫院來得更少。其次,要增加機構的效率,減少臨床業務不必要的時間浪費,例如一個友善的電子病歷系統能夠大幅增加醫療人員的工作效率,減少工時與身心負荷,從一個醫院資訊系統的投資,以及資訊人員配置的充沛與否,也可以看出醫療院所對於促進醫療業務效率,以及減少醫療人員過勞所投入的心血。同時,在一個教學醫院當中,醫療人員多半同時需要負擔醫療外的其他責任,醫療機構如果能夠在行政、教學、與研究等業務上,提供足夠的資源與支援,對於醫療人員的身心耗竭將有相當大的抑制效果。最後,則是增加個人的復原力(resilience),復原力又稱做心理彈性、心理韌性、或抗逆力,指的是在壓力下並非毫無影響,而是要能夠在逆境中有所調適,進而回復原本生活功能。醫療人員要能夠因應壓力,很大一部分取決於平常照顧病人,是否感受到價值與意義,因此醫院有必要在徵才時,就清楚地溝通醫院的組織文化,以找到適當的人選。此外,良好的工作生活平衡、適量的休閒運動、同儕支持互助、以及身心健康監控與促進活動,都是維持醫護人員身心健康,以及病人福祉的重要策略。我們應當在各個醫療院所提倡醫療人員的身心健康,增進團隊互助與信任,重視每個成員的付出,提升組織內的心理安全感,讓每個人能夠自在地提出想法,讓個人目標與團隊的願景相吻合,如此來,不但能減少醫療人員的身心耗竭,更能促進其成就感與自我價值、增進病人安全與醫療效能、創造一個良好的醫病環境。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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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3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曲徑通幽:醫學哲學課的師生同行
編者按:本週又輪到陽明交通大學醫學系的師生談他們在醫學人文的教與學的心得。五位一年級醫學系學生敘述他們學到如何帶入「現象學」的方法思考,藉由這樣的反覆練習、摸索,不只學到了概念,更能夠將這融入生活的實際應用,以理解自己和他人的生命經驗,而能發揮同理心,更了解病人與家屬身心的需求。→想看本文一位旁聽的研究生以她本身歷經重症的診斷與治療,飽受身體與心靈的考驗,在這「現象學」的上課學會了接受自己的病,並且親眼看到年輕的醫學生的熱烈討論而深受感動。→想看本文教授這堂課的老師如詩如畫地描繪出她上課的用心,以及期待學生應用所學,增加對病人與家屬的了解,與病者同行,走過生命的曲折,回頭照見自己的靈魂。並說出,「重要的不是你擁有什麼樣的知識,而是你成為什麼樣的人。」2019.4.11你在走廊外面哭,沒有進教室,說好今天要回來旁聽學弟妹的課。我記得你曾經告訴我:「只有在這堂課才感覺自己活著。」是這個原因嗎?你討厭現在的自己。我知道你好累,你不是故意的,醫院是個可怕的地方,你需要休息。2020.11.26記得嗎?我剛開始教書不久,你們好愛討論那些道德兩難的經典案例,針鋒相對的辯論激烈又精采。不過最近我的課似乎更哲學,也更入世了。聽起來矛盾,不是嗎?是嗎?雖然許多虛擬架空的思想實驗看似很好的頭腦訓練,但醫療現場面臨的艱難、脆弱與苦痛曲折複雜,無法僅僅被擺置在對立兩端所構成的難題,而是關涉個人對自身存在的思考,以及與他者、社會和世界的互動,勾連著我們寓居於世的多元處境與具身體驗。是啊,倫理的真正難處並不在於從兩個選擇當中做出正確決定,而是無論做哪個決定,都會有人受苦。重要的是,我們是否明白為何受苦,以及如何在苦難中仍能找到意義,保持信念。面對活生生的人,理性推論的分析能力其實遠遠不夠,我們必須對迂迴糾葛與朦朧不清的生命倫理有更多的領會與體貼。不只,我們還要看見使人承受苦難的社會結構與文化脈絡,以哲學之眼穿透邊界,穿透症狀,穿透障礙,看見你是某個獨特的人。看見那個活生生的人。2023.5.30從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康德,一路讀到羅爾斯,偶爾還加點沙特、海德格、西蒙波娃與梅洛龐蒂,上台報告範圍是一整本書,這是什麼醫學人文課?有人質疑是否應該讓醫學生閱讀哲學經典,理由不外乎是擔心沒有用、沒興趣、讀不懂。但你說他一定是不明白,在課堂上、在研究室、在活動現場,我們總是一同閱讀、辯論,一起笑、一起哭,無關身分、不舍晝夜。我們互相信任,願意傾訴。透過理論,傷感的紋路得以言說,使我們勇敢面對自己的脆弱,溫柔理解他人的無助。是啊,我一直相信,真正富有哲學生命的教學,是邀請所有參與者將自己收到最小,走向他者,在非我(unselfing)之中學習善待彼此的歷程。我們走得很慢,但會走得很遠。2022.3.3醫學教育往往強調「解決問題」,追求實效,但你我在課堂上走了這麼遠的曲途,逐漸懂得避免二元對立與簡化答案。事實上,生命問題沒有答案,難以明確回應。我們應該跳脫框架、拆解框架、學習重新提問,導向不同價值設定,探詢是非之外的可能,在隙縫中翻找曲折細節。多讀書,不要死讀書。如果哲學是在挑戰那些理所當然的預設,釐清我們使用的概念與理論架構,以此深化對現象的理解,那麼醫學哲學就是反思在醫療領域當中行之不著、習矣不察的事物:「正常、異常與病態如何劃界?」「生命價值由誰定奪?」「健康是個人選擇嗎?什麼是結構性脆弱?」「聆聽受苦,醫病如何在各自的位置與理解中共構照護?」「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死亡嗎?我們可以真正選擇自己如何死亡嗎?」「如果我們終將一死,那活著的意義會是什麼?」念著這股在意,當你成為醫者,離開冷靜冰冷的算計,與病者同行,走過生命的曲折,回頭照見自己的靈魂,這不就是哲學的終始?It’s not about what you know, but about who you are. (重要的不是你擁有什麼樣的知識,而是你成為什麼樣的人。)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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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從病痛經驗看見療癒
編者按:本週又輪到陽明交通大學醫學系的師生談他們在醫學人文的教與學的心得。五位一年級醫學系學生敘述他們學到如何帶入「現象學」的方法思考,藉由這樣的反覆練習、摸索,不只學到了概念,更能夠將這融入生活的實際應用,以理解自己和他人的生命經驗,而能發揮同理心,更了解病人與家屬身心的需求。→想看本文一位旁聽的研究生以她本身歷經重症的診斷與治療,飽受身體與心靈的考驗,在這「現象學」的上課學會了接受自己的病,並且親眼看到年輕的醫學生的熱烈討論而深受感動。教授這堂課的老師如詩如畫地描繪出她上課的用心,以及期待學生應用所學,增加對病人與家屬的了解,與病者同行,走過生命的曲折,回頭照見自己的靈魂。並說出,「重要的不是你擁有什麼樣的知識,而是你成為什麼樣的人。」在課程助教申請表單中,我看到了一門醫學系的選修課——聆聽受苦:病痛經驗與存在現象學。進一步搜尋授課大綱,我看到了吸引我目光的一段話:「使學生瞭解『存在哲學』(existential philosophy)與『醫療現象學』(phenomenology of medicine)的理論特色、主題與方法,並藉此理解與考量不同受苦者的存在處境、生命經驗、主體性以及社會文化脈絡,進而為照顧與療癒的樣貌開創豐富多元的可能性,發展更為貼近病痛與苦難的人性化照顧。」因此,我決定詢問雅萍老師能否接受旁聽,看看這門課究竟可以帶給醫學生什麼,又可以帶給我什麼呢?感動開啟了療癒的大門我是一個何杰金氏淋巴癌病人,在大學畢業前兩個月確診,有別於相同疾病的病人,我有著不一般且崎嶇的病程,在短短兩年內除了化療,我更經歷了放射線治療、二線化療及自體幹細胞移植。雖然治療過程中,我是一個讓醫護人員印象深刻的樂觀病患,但我自己知道,我始終不是打從心底接納自己生病這件事。因為罹病與治療讓我原本的人生計劃亂了套,我在短時間內胖了20公斤,記憶力與體力明顯下降。除了接受自己被打亂的生活,更要在鏡子面前熟悉這個變醜變胖的我,此外最讓我感到心累的是:我身體的不適與心中的疲憊沒有任何人可以體會。即使在樂觀的外表下,醫護人員總說我很正向、積極,但心中總有一股說不上的疲憊。一直以來,真正能給我安慰的是我的主治醫師,她總是用溫柔且堅定的語氣,要我不要放棄原先對於未來的想像與規劃。面臨病情的各種發展,醫師及其醫療團隊總是跟著我一起哭、一起笑,過程中,我可以清楚感受到醫師是真的在「理解」及「參與」我的人生。他們不只是醫事人員,而是跟我一起面對人生難題的夥伴。在踏進「聆聽受苦:病痛經驗與存在現象學」這門課後,無論是我原先無法解釋的無力感或是醫師在我心中的意義,彷彿一切都有了解答。我內心那一直無法敘說的無力感,其實沒有什麼太過深奧的理論或解釋,而是立基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每個人在疾病面前都是脆弱的」。一直以來倔強的我,即便生病了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脆弱的或感性的,但從雅萍老師嘴裡說出,我似乎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因為在疾病面前,人人都是脆弱的,而不是因為我太過不堪一擊或是內心不夠堅強。對我而言,我似乎必須先承認自己的脆弱,才能開始對疾病中的自己有多一些了解;而醫師在我心中的分量,奠基於醫師願意聆聽我的分享,以及願意「肯定」疾病帶給我的人生衝擊是存在且是重要的,亦即醫生知道生病對我而言,不僅僅只是個需要治療的疾病,更多的是隨之而來對於未來的不安及不確定性。課堂中雅萍老師說明現象學著重於個人主觀的第一視角及其活生生的經驗(lived experience),而醫療現象學即是從病人的主觀視角探討其病痛經驗。那節課我內心澎湃,全身起雞皮疙瘩,眼眶時不時泛紅,原來有一門醫學系的課程,是在認真探究「我」身為病人的感受,讓這群未來可能成為醫生的孩子們更理解病人的主觀感受,以及意識到疾病對於病人而言不僅僅是個「疾病」這麼簡單的問題。最讓我驚訝的是,這群醫學生用滿滿的熱情跟專注參與這一門醫學人文課程,並透過課程互動,嘗試將雅萍老師上課的內容應用在某些人生經驗或是故事當中,我彷彿在他們身上看到了我的醫生,他們正在學習一門除了醫學科學以外的內容,而這一門人文課程對於醫病之間的意義,並不亞於自然科學所要探究的致病因子及病理。我身為一個病人,在這門課可以貢獻什麼呢?我是不是能把上課的內容跟我個人的醫療經驗相對應,呈現給學弟妹們知道呢?這似乎是我同時身為病人及旁聽生,可以回饋給大家的。因此,我用約莫10分鐘的時間,把疾病帶給我的衝擊,以及當初我的醫生是如何鼓勵我的情境與對話,分享給這群眼神專注並充滿熱情的孩子們。我想告訴大家,課堂上學習的東西不僅僅是理論或是故事而已,而是醫療現場真的需要應用的內容,最重要的是,這如何影響病患對於醫師的信任與感動。雅萍老師上課的內容,以各種理論支撐並說明過去我難以闡述的心境,一切似乎都有了解答,充斥在我心頭的是滿滿的感動與感謝,而這些感動讓我感受到了某種層面的「療癒」(healing),原來當自己的病痛(illness)與受苦(suffering)可以被解釋及敘說時,通往療癒的大門才被開啟,我甚至開始期望透過這些療癒的過程,能進一步學習與疾病和解,讓自己的就醫經驗「真正的」變成我人生的一部分。參考文獻林雅萍(2020),醫病之間如何有「同理心」─哲學家能助人談病說痛嗎? 報導者 The Reporter. 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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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說・疼痛:當醫學遇上現象學
編者按:本週又輪到陽明交通大學醫學系的師生談他們在醫學人文的教與學的心得。五位一年級醫學系學生敘述他們學到如何帶入「現象學」的方法思考,藉由這樣的反覆練習、摸索,不只學到了概念,更能夠將這融入生活的實際應用,以理解自己和他人的生命經驗,而能發揮同理心,更了解病人與家屬身心的需求。一位旁聽的研究生以她本身歷經重症的診斷與治療,飽受身體與心靈的考驗,在這「現象學」的上課學會了接受自己的病,並且親眼看到年輕的醫學生的熱烈討論而深受感動。教授這堂課的老師如詩如畫地描繪出她上課的用心,以及期待學生應用所學,增加對病人與家屬的了解,與病者同行,走過生命的曲折,回頭照見自己的靈魂。並說出,「重要的不是你擁有什麼樣的知識,而是你成為什麼樣的人。」「ㄟ你這學期想修什麼課?」「當然是越甜越涼的課越好呀~」「那這堂《聆聽受苦:病痛經驗與存在現象學》怎麼樣!」「存在現象學?那是什麼呀?聽起來超冷門超沒用的欸……而且我們是醫學生,有必要學這麼多哲學嗎?」在走進這間教室之前,我們心中或多或少都抱持著這些疑惑,萬萬也想不到課堂中紮實知識與精彩的討論竟點燃了我們對哲學的熱情,我們這群大一學生對醫學人文與倫理懵懂的認知於是有所昇華,各自也有了不同的體悟。與現象學初遇的感動一開始,雅萍老師先帶我們認識現象學與存在哲學,對於初次接觸哲學的我們來說,意向性、同一性、顯現與不顯現等等的名詞與概念,是很陌生而艱澀的,即使努力想釐清各個概念的意涵,卻始終一頭霧水。可是,後來的課程將現象學與醫學結合,印象很深刻的是雅萍老師上課時以「家屬對於是否動手術意見相左」的案例,讓我們以小組討論的方式思考:為什麼同樣是「愛」,有的家屬會選擇讓病人自然死亡,有的家屬則會選擇再嘗試一次。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只著眼於問題本身,藉由現象學,我們得以更深入地探詢問題背後的脈絡。隨後的課程也提到了這門哲學的核心宗旨——回到人的主觀感受,讓現象自身說話。在資訊與科學風行的時代,又有誰曾在乎過人們心中枝微末節的感受或脫離現實的狂想?但是現象學告訴我們: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意識如何呈現,重要的是你。它更使我們相信,世界就在我們的意識與知覺之中,反過來說,若一味地去懷疑與否定他人,那就是抹殺了對方的世界。所以才要不帶成見的去理解他人,或者說,全然的去接納對方,而那是必須放下固有思維、徹然尊重他人、消弭自我界線才能達成,所以才如此的觸動人心。品淇:「雖然現象學的概念很抽象,但每次的課後反思作業,雅萍老師都會請我們用實際的經驗或案例,帶入現象學的方法思考。藉由這樣的反覆練習、摸索,我不只學到了概念,更能夠將現象學融入生活、實際應用,以理解自己和他人的生命經驗。」婧寧:「對於現象學的理解,僅僅進行被動的『輸入』是不夠的。我們需要將這些概念應用到實際案例中,並進行主動的『輸出』,例如透過討論、分析和反思來深化對理論的理解。只有通過親身實踐和對案例的深入思考,我們才能真正感受到現象學的魅力,並將其運用於我們的專業領域中。」千喬:「現象學是艱澀困難的......同時卻也浪漫而動人。不禁使人反問到:我有辦法實踐嗎?我也可以去接納與被接納嗎?抱持著這樣的嚮往,我持續探索著現象學,且無數次被啟發,於是一切漸漸離開了客觀算計的冰冷,而世界也慢慢變成了自口中唱出的,一首溫柔的歌。」展現溫柔——從同理到療癒「我們要看到的不單是『病』人,更重要的是病『人』。」人,是醫學人文強調的重點。我們曾以為真誠待人非常容易,但在上完這堂課後,我們才發現同理他人之難。印象很深的是課堂上關於幻肢的討論。先前,我們認為幻肢是錯誤的、不存在的肢體。我們在討論如何解決病人的症狀時,卻在無意之中帶著批判的眼光審視著病人眼中的世界。課堂中提到的「同理本身即是一種療癒」讓我們開始反思,一心只想解決問題的我們,是不是太注重結果,卻忘記去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想?或者是我們在想辦法了解對方的感受時,把自己過於帶入經驗,跟著一起流淚,心疼從胸口湧出,卻反倒不知道怎麼表達安慰的語句。而接觸到現象學後,對於如何給予安慰也激盪出了新的想法。真誠肯認他人經歷是同理的第一步,但同時,我們要釐清自己與對方的世界,掌握適當的距離去「聆聽」,更能帶來平等的陪伴與療癒。予瑄:「我很喜歡『同理本身即是一種療癒』這個概念。知道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你,不管世界如何黑暗,你不是一個人,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呀! 過去,我將同理視為對症下藥的工具;但現在,我之所以同理,是因為我希望能陪伴他們身旁、一起看向他們的世界。很神奇的是,當我先告訴自己他們的感受都是真實的,我在面對對方時變得更有耐心,也比較不會生氣。」家榛:「在這堂課給我最大的啟發,是顛覆了我對於『聆聽』的觀念,我也漸漸反思自己之前對於他人受苦的解讀是否過於主觀?或許,我所同理到的並非是對方最真切的感受,我們總是在思考能夠幫助到對方什麼,卻鮮少詢問過對方需要什麼。『真正的同理,永遠是以對方為出發點。』」聆聽疼痛:為痛苦尋找話語、慈悲與寬慰學期後半,雅萍老師挑選了五本和受苦經驗與現象學有關的書籍,讓大家以小組報告的形式進行閱讀與反思,循序漸進地帶領我們進入受苦者的世界。因為雅萍老師時常在課中提到:「善聆聽、找語言、長力量」,我們好奇如果是「疼痛」這樣的私人經驗,又要如何為它找語言呢?於是我們選了《聆聽疼痛:為痛苦尋找話語、慈悲與寬慰》這本書,希望能從中獲得解答。「......這裡應該是這個樣子吧?」「嗯嗯,但不如說是......」「哦!原來是這樣啊!」細細咀嚼完整本書的內容後,我們與雅萍老師進行了一場燒腦的讀書會,一併討論對文本的感悟與疑惑。比如,千喬曾對英文書名“Listening to Pain”感到疑惑,不明白為什麼整本書是在教我們如何「訴說」疼痛,卻是用“listening”一詞。聽到這個問題,雅萍老師並沒有立刻解答,反而是藉由引導式問答,讓大家能夠自在地提出想法,而經過共同討論後,書名的涵義也漸漸地浮現:受苦者必須先感受(listening)自己的疼痛,在組織語言的過程中形構「痛」本身,除了釐清自身感受,更讓他人能夠傾聽並理解,瓦解橫亙在受苦者與外在世界的高牆。如果沒有讀書會,這些疑惑和感悟或許沒有機會說出口,而在彼此討論的過程中,我們也激發了更多深刻的思考與共鳴。像家榛就曾提到:「我之前矯正的時候有去打骨釘,那時候打完麻藥退掉之後真的整個人超級不舒服,那天晚上,我唯一做的事情是攤在宿舍的床上,連手機都不想滑,只希望疼痛能夠放過我。所以,當我看到書中『在疼痛當下希望整個人消失』的描述,很能夠共鳴其中想表達的意思。」在忙碌的大學生活中,我們已經許久沒有靜靜地、好好地讀完一本書,像這樣的思考與共鳴更是少之又少。但透過這堂課,我們不僅仔細地讀完了這本《聆聽疼痛》,且在報告與分享的過程中重新檢視自己對書籍內容的理解,更了解現象學在生活與醫療的應用。結語從踏入醫學院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斷被教導要同理病人、要站在病人的角度思考。但,為什麼要這麼做?究竟要怎麼達成?藉由現象學,我們能夠與病人建立起情感連結,通過細聽他們的感受與需求,讓他們感受到被尊重和關心,從而更願意向我們敞開心扉,坦白地說出令他們痛苦的原因。透過共情和共感,我們能夠超越表面的症狀,深入理解病人的內在世界。這種共情的關懷和細膩的聆聽,不僅能幫助我們建立有效的醫病關係,也能夠為病人提供更適切的治療方案。醫學人文與倫理的準則從來不是死板的教條,而是一盞燈,我們要藉著它的光,用一顆敏銳的心,去貼近病人的受苦經驗。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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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人文教育的啟發
編者按:本週是成大醫學系分享師生對醫學人文教與學的心得。兒科老師回憶他如何與同事幫忙一位母親紓解她長久無法釋懷的嬰兒瘁死罪惡感。→想看全文兩位醫學實習生分別寫出他們從進入醫學院以來,如何由最初幾年的醫學人文課程循序漸進地學習生理、心理與社會,認識疾病、衰老與死亡,並學習與人溝通、拓廣視野、而後來到臨床實習階段他們學會與病人和家屬的互動。→想看文章相信同學們的追憶會帶給老師們教學的成就感,而全體師生對人文教育的肯定可以使畢生致力於提升醫者教養的成大醫學院創院院長黃崑巖教授含笑九泉。想以這篇文章對醫學教育界無私奉獻的前輩們致上深深的敬意,也感謝您們總是對學生抱有如家長般的愛護,並持著無限的耐心引領我們慢慢地成長。體驗醫學人文教育我們的大一大二課表和其他學校比起來算是較寬鬆的,多了許多空檔的時間去選修其他科系或是通識課程、參與社團活動。同時系上也有許多關於醫學人文的課程如習醫之道、醫學倫理、醫療專業與生死、醫療與文化等等課程,讓我們更加理解作為醫學生所要學習的除了專業醫學知識以外,還有理解一切和「人」有關的事物。那包含歷史、社會、宗教、經濟、政治、文化等如何改變人的思維和行動,進而影響他們的身、心、靈。在那懵懵懂懂的年級其實還不太能體悟所謂的醫學人文的意義和可能帶給我們的影響,只知道有好多機會和時間可以去嘗試各種新奇的事物,所以過得非常的充實快樂。白天上必修的醫學基礎課、利用習醫之道課程去體驗醫院環境的氛圍和醫病溝通;下午選修外文系和有趣的通識課程;晚上加入社團活動;週末有翹了會被當掉的必修課踏溯台南還有各式各樣的社團活動。的確,我們多了更多的選擇和探索自我的機會。實習過程中的反思在實習的過程中我們面臨情景的轉換,從教授與大講堂轉變醫護病人與醫院。也漸漸的發現,醫師的工作總是在面對人。疾病藏在人的體內,而我們要透過觀察和問診去截取重要的線索,找出答案。照顧病人時,護理人員和家屬也會提供重要的訊息。衛教時必須扮演專業醫學知識和民眾之間的橋樑,理解「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旨在讓病人得以提升自我健康意識,達到疾病的預防。而面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該如何應對進退,這些都是很大的學問。為什麼一個病人會反覆因為同樣的問題住院?問題的根源是否是因為基因、生活形態、接觸?為什麼他們在那個當下會有那樣的情緒?如何面對家屬的疑問和不安?他們所需要,而我們能給予的是什麼?治療的挑戰是否包含未來生活品質、經濟條件等長遠的利益權衡?我們可以發現所有思考的中心都圍繞著「人」,也讓我們看到更貼近社會的一面,認識到了一直限縮在象牙塔中,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而「與人相處」這一件事情並不是能夠制式化的教育,而是要透過我們自身的體驗和與人之間的鏡像學習,再從對方的肢體語言和想法等反應去思考內化成自己的行為模式,這是一段自發性、且需要時間的社會學習過程。這時往回看,我們過去是否有餘力和空間去爭取這個學習機會,答案是肯定的。到了大學開始我們更進一步踏入獨立的旅程,而學習的方式也會應情景和需求而改變,這些都不會有人明說指導,我們必須自己體會。而加速這個學習過程的無非就是與人的相處和碰撞衝突。單純的閱讀和背誦,妄想紙上談兵就能在生活中嫻熟運用,那幾乎是天方夜譚。這時可以漸漸地發現醫學人文的課程最重要的核心,那就是「以人為本」,了解自身也了解病人。如同宗教的傳教士,若非以善為目的,僅以刻板的教條,民眾何以信服於任何話語去追逐那信仰?醫師具備了所有的專業知識,但卻缺乏對人的認識,是否能順利找到問題根源,讓病人不再因為可預防的問題反覆就醫?如果對住院中的病人僅了解症狀的改善和吃喝拉撒的變化,而忽略他們的想法、情緒表現和訴求,彷彿就是把它們當作承載疾病的容器而非當作「人」來對待,我們是否能順利解決當下和以後的問題?體悟所需要的不僅是具有啟發性的道理,非常重要的是必須和自身經驗結合。而這需要充裕的空間、時間和嘗試。人在不斷的探索與嘗試中學習溝通能力、領導能力、執行力、反應速度、判斷能力、邏輯等等都在扮演不同角色時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比如說球隊的艱辛練習需要具有領導力的隊長,善用鼓舞士氣的言語和自身的行動去感染其他球員去達到堅持不懈的狀態。系會辦理活動時需要幹部之間的密切溝通和有效的執行才能順利完成。這些軟技能的培育都在我們扮演不同角色時取得不同程度的訓練。而面對與不同科系的同學或社會人士的團隊合作當中,我們認識到的是不同的想法和做法。開始面對批評和否定,接納自己的軟弱和不足,擁抱團隊的力量,並學習開放式的思考,以問題導向去解決當下的困境。這些都必須跳脫以往自己設下的限制,跨出最困難的第一步,去投入學習。探索過程中同時也有機會重新認識自我價值和初衷,辨別自身行為是否僅單純順應社會的期待,而忽略了自己內心所嚮往的人事物?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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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薪火相傳:從講堂到醫院
編者按:本週是成大醫學系分享師生對醫學人文教與學的心得。兒科老師回憶他如何與同事幫忙一位母親紓解她長久無法釋懷的嬰兒瘁死罪惡感。→想看本文兩位醫學實習生分別寫出他們從進入醫學院以來,如何由最初幾年的醫學人文課程循序漸進地學習生理、心理與社會,認識疾病、衰老與死亡,並學習與人溝通、拓廣視野、而後來到臨床實習階段他們學會與病人和家屬的互動。相信同學們的追憶會帶給老師們教學的成就感,而全體師生對人文教育的肯定可以使畢生致力於提升醫者教養的成大醫學院創院院長黃崑巖教授含笑九泉。拖著疲倦的身體從醫院慢慢走回醫學院,轉頭看向熟悉的三講,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還記得當年我們坐在台下,專注的看著趙可式老師播放的影片,安寧緩和醫療及四道人生的種子悄悄的在我們心中萌芽。成大醫學系的醫師養成教育中,從大一到大四都相當的重視醫學人文的培養,正如我們的創院院長黃崑巖醫師給大家的期許:「Before becoming a doctor, become a man.」(成為良醫之前,先學成功做人)。醫學生要學習的不僅僅是繁雜的醫學知識,更要知道人與人之間互動的溫度。成大醫學系提供給學生的醫學人文課程相當多元,全球視野與溝通、醫療與文化、全球化與人文關懷、醫學人的生涯敘說、醫療專業與生死、音樂與醫療等等,族繁不及備載。醫學的本質是照顧有生命的個體,因此不可能將醫療模式複製貼上,必定需要根據各地的人文風情而因地制宜。這些課程深入淺出的帶領我們認識台灣本土及國外傳統文化、價值觀,讓我們在進到醫院實習之前,可以更充分、更全面的認識醫療場域。也透過老師及前輩們的經驗分享,讓我們更清楚醫學不僅僅是解決生理上的病痛,更要走進病患及家屬的內心,理解他們的擔憂、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才得以建立互信互賴的醫病關係。在這一門門的課程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醫療專業與生死」這堂課。生死和宗教信仰、風土民情脫不了干係,倘若我們對這些信仰毫無認識,那要怎麼帶領病患及家屬進行四道人生?又怎麼能做到生死兩無憾呢?還記得當初,老師要我們每一組同學選擇一個「生」或「死」的相關議題,並從幾個台灣常見的宗教信仰切入,介紹不同的信仰看待這些議題時有什麼異同。除此之外,也希望大家揣摩生命走到盡頭的末期病人的心境,寫下一份遺書給自己的摯親好友。透過這堂課讓我對生死議題有更深的認識,也體認到醫師在面對不可避免的死亡時,應該放下對「生」的執著,讓最後這場道別在祝福中圓滿劃下句點;而不是讓長鳴的機器聲突兀的送走生命,讓人號啕遺憾,措手不及。隨著我們的成長,成大的醫學人文教育從醫學院延伸到醫院,老師以身作則示範如何以Bio-psycho-social(生理—心理—社會)的方式全面的瞭解一位病患甚至一個家庭,教導我們怎麼落實前面四年所學習的「醫學人文」觀念。菸酒毒品的成癮,從來不是只有透過藥物來戒除,若沒有找出病人飲酒、抽煙、吸食非法藥物的動機、持續使用的原因,就無法斧底抽薪斷絕源頭,真正幫助病人脫離生心靈的苦難。前面四年的醫學人文課程,一次次幫我們打預防針,讓我們知道未來的職涯中,多少會面對一些對西醫或是藥物有誤解的病人。因為這些課程,我們能更清楚病人延誤就醫、對西藥產生誤會、甚至是不相信醫療的原因,所以在和病人溝通及衛教時,我們不會用「醫療專業」高高在上的態度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先傾聽他們的顧慮,再一一向他們仔細說明。醫學生的優勢是我們需要照顧的病人數量很少,因此在每一位病人身上都可以花很多時間,透過一來一往的交流,我發現從人文的角度出發,總是能更快的贏得病人及家屬的信任,之後再向他們說明醫療處置及團隊的計畫時,他們的接受度也會比較高。良好的醫病關係是創造醫病雙贏局面的重要關鍵,而對於剛進醫院實習的我們來說,這些醫學人文課程的種子在此時開花結果的正是時候。醫學不同於一般的科學,我們面對的是不同文化背景、充滿個體差異性的生命;我們要醫治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一個完整的人甚至家庭。因此,在醫師養成的過程中,不僅僅要重視醫學專業知識的教育和累積,更不能忽視醫學人文的重要性。進到醫院實習的日子飛逝,轉瞬間就經過了快要一年,我由衷感謝在講堂裡的每一位老師、演講嘉賓,在我們的習醫之道剛啟程時,就一點一滴的注入人文關懷的觀念。相信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我們,除了能具備應有的醫學知識之外,更能贏得病人及家屬的信任,成為一位有溫度、有同理心的良醫。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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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陪伴在幽谷
編者按:本週是成大醫學系分享師生對醫學人文教與學的心得。兒科老師回憶他如何與同事幫忙一位母親紓解她長久無法釋懷的嬰兒瘁死罪惡感,兩位醫學實習生分別寫出他們從進入醫學院以來,如何由最初幾年的醫學人文課程循序漸進地學習生理、心理與社會,認識疾病、衰老與死亡,並學習與人溝通、拓廣視野、而後來到臨床實習階段他們學會與病人和家屬的互動。相信同學們的追憶會帶給老師們教學的成就感,而全體師生對人文教育的肯定可以使畢生致力於提升醫者教養的成大醫學院創院院長黃崑巖教授含笑九泉。那是一個平凡卻繁忙的兒科急診下午,當我終於抬起頭看向牆上的時鐘時,已經接近黃昏六點了。我正準備喝口水,注意著留觀室的病人,卻又聽到急診診間裡的電話響起。我拿起電話,那邊是剛剛接班的急診檢傷站的資深護理師小田。小田:「喂~是老何嗎?我是檢傷小田啦。」老何:「小田,又有小病人要進來嗎?」小田:「不是耶,檢傷這裡有一個大概二十幾歲的女生,她說要找小兒科醫師。」老何:「你沒跟她說我們兒科只看到18歲嗎?」小田:「有啊,但她說她不是要看病,卻不願透露原因,只是想找急診小兒科醫師,你能過來看看她嗎?」正巧留觀室的孩子們狀況都不錯,沒有新的病人掛號。同時,我也對小田為何如此關切感到好奇,她為何要特別打電話給我,於是我請小田讓那位女生在留觀區旁的會談室等我。我走進會談室,看見一位年紀約二十多歲、消瘦憔悴的女孩孤單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焦慮地望著門外。我走到她旁邊的椅子坐下,詢問她:「您好,我是急診小兒科的何醫師。聽說您想找小兒科醫師,有甚麼事情嗎?」女孩突然抬起頭,臉漲得通紅,開口說:「醫生,我想問你,如果一個嬰兒沒有呼吸心跳了,如果有人能立即進行CPR,他能夠被救活嗎?」我問道:「為什麼你會想問這樣的問題呢?」原來,在半年前,她五個月大的兒子「寶寶」突然臉色發黑且無反應。當時只有她和孩子在家,她極度驚慌地撥打了119求救,同時她全力以赴,依憑自己以前學過的CPR方法急救寶寶。後來,寶寶被送到我們醫院兒科急診,經過一小時的搶救,但仍然無法挽回他的生命。她事後一直在網路上搜索相關資料,其中有些網站強調:「從沒有呼吸、腦部缺氧開始,若在5分鐘內能立即進行心肺復甦術(CPR)急救,就有機會救回寶寶……」她因此一直自責,認為如果她當時能掌握更專業的CPR技巧,寶寶或許就不會離開她。」「天啊!」我心中驚訝地想著,這半年她一直如何度過?我問她:「這半年你還好嗎?」她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過的。家人帶我去心理諮商,我每週都會去一次。而今天我終於鼓起勇氣走進醫院。」她的眼眶開始泛紅,接著說:「事實上,你們醫院門口的這段道路本來是我上班必經之路。然而,這半年來,我一直不敢經過這裡,一直迂迴繞道上班。但今天下班後,我騎著車不經意地就來到了你們的急診室……」我沒想到這位年輕的母親竟背負著如此重擔。但很快,我向她解釋一般網站上的內容通常為了鼓勵讀者,會將許多過程簡化。寶寶心跳停止的原因並非一致,且要熟練地進行嬰兒CPR非常困難。根據她的描述,我覺得她作為一個完全沒有醫療背景的母親,在那個緊急情況下已經做得很好了。「所以,即使當時我能夠熟練地進行CPR,也不一定能救回寶寶嗎?」她問道,我點了點頭。她靜默了一會,眉頭依然緊鎖。然後她又說:「醫生,你認為我是一個好媽媽嗎?」我心中疑惑,她似乎有更深層的問題,為何這麼問呢?她接著說,那天急診兒科醫師請她和丈夫進入急救室,宣布寶寶死亡的時刻,她眼前一黑,差點在急救室昏倒。無聲的眼淚如瀑布般不斷湧出。那位溫柔的兒科醫師陪伴在她們身邊,安慰著他們,說道:「你們還年輕,要好好照顧自己,將來還會有寶寶的降臨。」而網路上也有許多關於「如何把逝去的寶寶生回來」的討論。因此,這半年來,她已經進行了兩次試管嬰兒療程,但很可惜都沒有成功懷孕。最近,她正準備進行第三次試管嬰兒。她擔心自己並不是一個好媽媽,所以寶寶不願回到她的身邊。同時,她也擔心她在醫院就醫的紀錄會影響到她的工作。後來,我給當天值班的精神科學弟阿宏打了個電話,向他解釋了這複雜的情況。學弟表示可以先不用掛號,他願意到會談室與這位媽媽會面,並提供後續的轉介諮詢服務。這也減輕了她對留下醫院紀錄的壓力。那天下班後,小田護理師跑來告訴我,那位媽媽在離開前還特地去檢傷站感謝她,並請她轉達對我和阿宏的感激之情。儘管這次對話已經超過十年,但那個下午的情景一直深深地影響著我。有時候我也會思考,不知道她是否重新開始了正常的生活?在我習醫的年代,幾乎沒有任何正式的課程教導我們如何與喪親的人溝通。我們也就這樣「有樣學樣,沒樣自創」地發展出自己面對喪親者的方式。「妳還年輕,之後再生一個就好」正是其中一種大家覺得還可以且常見的安慰方式,但很顯然的,這樣的安慰卻在這位失去愛子的媽媽身上,造成了更可怕的傷害。在之後的醫學路上,我意外地走上了兒童安寧居家照護的道路。當我陪伴那些即將或曾經經歷喪子之痛的父母時,我常常回想起那個下午。也更加注意「不傷害」這個生命倫理原則,提醒自己和團隊不要陷入「好心做壞事」的陷阱,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在喪親的幽谷安靜溫柔地陪伴他們,是非常有幫助的。正如趙可式老師所譯的《幽谷伴行:安寧照顧的意義》(Sharing the Darkness: The Spirituality of Caring by Sheila Cassidy)一書中提醒的,在醫學實務中,有時我們不能治癒病人的疾病,但我們可以陪伴他們度過困難時期。面對種種的臨床困境,在無法挽救生命的情況下,除了藥物與手術外,陪伴病人和他們的家人度過黑暗的喪子之旅,並提供人性化的關懷,這也是醫學照護的一部分。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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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預防醫療暴力,我們能做更多嗎?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療暴力」。一位關心台灣醫療的社會人士,回顧自己幾十年前因為腦瘤到美國開刀,親身經歷到美國醫療昂貴的可怕,而看到最近一位美國醫生在台灣就醫之後,盛讚台灣醫療的物美價廉,以及台灣剛發生的因為拿不到巴氏量表的病人家屬對醫師施暴,而為台灣醫師深表不平。→想看本文一位具有安寧緩合醫療專長的臨床醫師對這種醫療暴力也深有所感,寫出他透過友人協助解讀相關法律的規定,分享了醫院中適當措施與訓練所能達到的影響。→想看本文一位身兼第一線的臨床醫師及醫學人文教師,曾專修法律,並在醫學院教授困難醫病溝通醫情境與衝突管理多年,提出面對醫療暴力事件,可以參考預防醫學的模式,發展出「醫療暴力三段五級」。醫療暴力事件,近年來受到醫、病、法及社會共同的關注,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的醫療暴力事件,不僅成為醫事人員心中的痛,間接也造成醫學生的行醫陰影。筆者身兼第一線的臨床醫師及醫學人文教師,教授困難醫病溝通情境與衝突管理多年,對於醫療暴力事件的處置,認為跟預防醫學三段五級的模式是相通的。在現代社會,每個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是基本而重要的。發生醫療暴力事件,一定要報案,保留現場並蒐集證據(人證、物證及書證等),是目前社會普遍的共識以及醫療體系的常規。就法律面而言,醫療法(第24、106條)、社會秩序維護法(第68、87條)、以及刑法(第277、284條傷害罪、第304條強制罪),對於醫療暴力均有相關或適用規定。以醫療法第24條規定,警察機關有協助排除或制止的義務,涉及刑事責任時,檢察官亦會主動偵辦。若施暴者本身即為病人,在醫療上仍秉持對事不對人的態度,將疾病與醫療暴力分開處理,故一般仍會予以後續的醫療照顧,除非雙方信賴的基礎已消失殆盡。過去曾發生醫療暴力案,病人(嬰兒)的母親因在急診室等無小兒科病房住院,眼見其他晚到的病人陸續住院,與護理師理論未得到滿意答覆,憤而對護理師施暴。發生醫療暴力事件後,醫院跟病人的母親說明,係因有成年人床位,但無嬰兒床位,故無法立即入住,母親釋懷後也致歉,最後嬰兒順利入住並康復出院。醫院在完成醫療照護後仍對病人的母親提告,主要就是基於醫療有其核心價值,對病人視病猶親的同時,也必保障職場安全與職業尊嚴,不能助長暴力,故回歸每個人應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基本社會規範。醫療暴力的善後,無疑地造成醫病關係緊張,也動搖醫病之間最根本的信賴關係,成為醫病雙輸的局面。如果能在醫療暴力的事發當下或有潛在風險時,即提前處置,或能達到損害控管或減災的效果。換言之,即將或發生暴力衝突的當下,盡量避免正面衝突,也不必做無謂的說明,此時的說明甚或有反效果。因此,其他現場的醫療同仁或人員,應隔開雙方當事人,協助當事人盡快離開現場,避免衝突擴大。若已有潛在攻擊行為,醫方當事人應盡量避免背對病人,保護好身體重要部位,其他同事啟動院內緊急通報按鈕(流程)或立即撥打110等措施。此外,應培養辨識醫療暴力高風險對象或前驅症狀的能力,這應是現代醫療人員的專業素養。依據台北市醫師公會提供給會員服務的資料,如有「語言武力恐嚇傾向或已發生、不理智且有非分要求、酒醉脫序、言行舉止異常、與他人有糾紛或其他可能導致人身安全顧慮、或是攜帶危險物品」等,即應提高警覺,必要時提前啟動院內機制或通報警察機關。以法律處理醫療暴力事件,是終極不得已的手段,通常只有當下或短暫的嚇阻力,故面對醫療暴力的不定時出現,故最終還是應回歸最基本的教育宣導(積極)與防身演練(消極)。教育雖然可能無法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但仍值得吾輩努力和長期紮根。相較於醫療體系已常常教育醫學生或臨床醫事人員,如何「做一個好醫師(醫事人員)」,在病人端也應該多著力於推廣「如何做一個好病人」,特別在健保大幅提升醫療便利性的同時,教育病人不但是衛生主管機關責無旁貸的事,也必須靠醫、病與社會三方共同努力來達成。教育的重要性,固然不容懷疑,然而面對醫病衝突時,醫病雙方有時都會因一時的情緒失控,而讓醫療暴力就此發生。面對此部分,以人性的角度說,有時是無法避免的,也無法苛責,但仍應是嘗試在醫學人文教育上看看是否有些努力的空間。這部分醫方會比病方更有能力去避免與減少衝突的發生,以筆者觀點,如果醫病雙方都能了解衝突的本質,並提升心理素質,或更能從預防的角度,減少醫病衝突或醫療暴力的發生。依據「衝突理論」,衝突源自於雙方看待事情的方式不同,或是情感需要無法被滿足時的出口。衝突發生時,當事人會變得脆弱敏感,啟動心理防衛機制,把對方負面化和妖魔化,進而使雙方關係更加疏離、惡化;如果醫病雙方都沒有能力去因應衝突情境,這種負面情緒就會陷入惡性循環,使衝突擴大,一發不可收拾,是現代醫病關係的危機。但其實醫病雙方都不想要衝突,都想擺脫這種傷害狀態,如果有一方有能力去因應,情況可能就會不同,這方面的機會,醫方自是大於病方。若醫方能夠試著換位思考,同理感受、尊重想法,就有機會讓對方從防備的狀態,進入被了解、有安全感的狀態,進而有信心能解決問題,達成增能轉移(empowerment shift);防禦心降低之後,也會較願意從不同角度來看事情,產生認知轉移(cognitive shift),透過有建設性且正面的對話,讓衝突有緩解甚至化解的機會。綜上,面對醫療暴力事件,筆者提出的「醫療暴力三段五級」模式如下:初段一級:教育宣導、支持環境初段二級:情緒管理、防身演練次段三級:風險辨識、及時介入末段四級:員工關懷、處理需求末段五級:責任歸屬、法律介入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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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院暴力事件中,我們可以學習的幾道題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療暴力」。一位關心台灣醫療的社會人士,回顧自己幾十年前因為腦瘤到美國開刀,親身經歷到美國醫療昂貴的可怕,而看到最近一位美國醫生在台灣就醫之後,盛讚台灣醫療的物美價廉,以及台灣剛發生的因為拿不到巴氏量表的病人家屬對醫師施暴,而為台灣醫師深表不平。延伸閱讀:「醫療天堂」的隨想一位具有安寧緩合醫療專長的臨床醫師對這種醫療暴力也深有所感,寫出他透過友人協助解讀相關法律的規定,分享了醫院中適當措施與訓練所能達到的影響。一位身兼第一線的臨床醫師及醫學人文教師,曾專修法律,並在醫學院教授困難醫病溝通醫情境與衝突管理多年,提出面對醫療暴力事件,可以參考預防醫學的模式,發展出「醫療暴力三段五級」。2023年的五月間,一件醫院內暴力事件在網路上掀起不小波瀾,讓許多院裡的或是網路上的同事議論紛紛。「拿不到巴氏量表,醫師因此挨打」讓同事們忿忿不平。感謝台中童醫院吳肇鑫副院長近日曾經在事件發生不久來院演講,就講到這個議題,除了協助解讀相關法律的規定,也分享了醫院中適當措施與訓練所能達到的影響。因此我們醫療人員還是值得想一想:我們從中學到什麼?就像是自古以來每一場「臨床病理討論會CPC」那樣。第一題:醫療暴力,法律怎麼說?聽過事件影片的人,會注意到影片中那位醫師大聲喊說:「你已經違反醫療法!」我去查了一下,看看醫療法裡面,那是一條怎麼寫的法條。醫療法第二十四條 (醫療暴力防治) 醫療機構應保持環境整潔、秩序安寧,不得妨礙公共衛生及安全。 為保障就醫安全,任何人不得以強暴、脅迫、恐嚇、公然侮辱或其他非法之方法,妨礙醫療業務之執行。 醫療機構應採必要措施,以確保醫事人員執行醫療業務時之安全。 違反第二項規定者,警察機關應排除或制止之;如涉及刑事責任者,應移送司法機關偵辦。 中央主管機關應建立通報機制,定期公告醫療機構受有第二項情事之內容及最終結果。第一百零六條違反第二十四條第二項規定者,處新臺幣三萬元以上五萬元以下罰鍰。如觸犯刑事責任者,應移送司法機關辦理。毀損醫療機構或其他相類場所內關於保護生命之設備,致生危險於他人之生命、身體或健康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新臺幣三十萬元以下罰金。對於醫事人員或緊急醫療救護人員以強暴、脅迫、恐嚇或其他非法之方法,妨害其執行醫療或救護業務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得併科新臺幣三十萬元以下罰金。犯前項之罪,因而致醫事人員或緊急醫療救護人員於死者,處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致重傷者,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從立法院的「立法院法律系統」可以查閱到「立法沿革」與「立法理由」,能夠同時看看每一次修法的歷程,更能從生硬的文字中讀到一些立法者的用意。感謝吳肇鑫副院長的導讀,我寫下這樣的筆記:一.立法原意:1.醫療機構應提供整潔、安寧之場所,以利於使病人早日痊癒;2.醫療機構也應避免在醫療照顧時產生危及公共衛生或人體安全問題的次生危害。我想,這是這一條立法是在民國75年制定醫療法時最原始的用意。3.但是醫療機構這樣的努力可能受其他人破壞;因此民國93年醫療法大翻修全文修正時,加進了對醫療暴力防治的條文。二.要保護的對象:1.要保護的對象,不僅是病人的安全,也包括醫護人員或陪病者等之安全;2.甚至在民國106年的修正,在罰則的第106條中也包含將「緊急醫療救護人員」一體適用。3.也保護了包括在那當下,正在接受醫療救護的病患傷患、以及所有有待醫護人員或緊急醫療救護人員去進行醫療救護的不特定對象。所以,任何人妨礙醫療機構提供這樣的安全環境,都是對公共的危害。4.順便也保護機構場所中「關於保護生命之設備」,因為損毀這些設備會「致生危險於他人之生命、身體或健康。」(第106條的罰則中宣示)三.不允許的行為:1.「任何人不得以強暴、脅迫、恐嚇、公然侮辱或其他非法之方法,妨礙醫療業務之執行。」因為被這樣暴力對待,受影響的不是只有這一名醫療人員,還同時影響正在受到照顧、或是等著要照顧的其他病人,所以這種行為是危害到不特定第三人的公共安全。2.即使是「公然侮辱」也會影響醫療救護人員的情緒,影響對處置的判斷。因此公然侮辱(刑法第309條)原本在刑法是告訴乃論(刑法第27章第314條),但在此就不是了。(謝謝吳肇鑫副院長的說明)3.不採取「結果犯」。在106年的修正,刪除「致生危害醫療安全或其設施」之必要條件規範。四.第三方的義務:1.醫療機構:有義務維護醫療環境與醫護人員執業安全,而且要積極改善醫病關係不對等,不然恐怕會導致醫病關係更加緊張。2.警察機關:對於這些「非法方法」有排除或制止的義務;涉刑責者移送司法機關偵辦3.中央主管機關:應建立通報機制,定期公告。醫療法第24條 文字沿革五.「Read Between the Lines. 」 法條的字裡行間沒寫出來的還有:1.申訴管道:既然在醫院裡不能採用「非法之行為」來表達醫病間的爭執事件。意思也是在說:醫療機構應要建立「合法的方法」,讓醫療中出現的不滿、甚至紛爭事件有合適的管道可以申訴表達。2.醫療人員的專業表現:既然「任何人」都不得妨礙安全與安寧,這裡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醫療人員」;現場的醫療人員自己不要對已經是激動情緒下的民眾去火上澆油!即使認為自己是對的、合法的、受法律保障的。這個事件影片中,醫師得理不饒人地回嗆,這名醫療人員也同樣造成「安全與安寧」的妨害。3.適當的訓練:醫療機構應採取的必要措施,除了錄影監視設備、保全警衛人員這些事發之後用得上的措施作為嚇阻之外,應該也包括給予醫療人員有足夠的適當訓練,讓醫療人員在「困難情境下的醫病對話」有足夠的對話能力,協助情緒中的對方平復情緒。這也符合是事前預防的思維。第二題:為什麼醫療人員要被要求罵不還口?關於這個「巴氏量表挨打事件」,有位同事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在醫療場所被打,只因為沒有按照家屬的要求去開立不合規定的巴氏量表,醫療人員有需要那麼卑微地、或說高標準地審視自己在這種情境下表現是否『完美』、『無懈可擊』,否則被打就是活該嗎?這樣是否符合比例原則?」可以感受到問句中的委屈與憤怒。作為一名20年來試圖教同事們「醫病溝通」的白髮醫師,我還是寫一寫從這個案例可以學到的溝通技能。不過首先,先討論這是不是對於醫師的「高標準審視」。內科醫學會的專科醫師訓練里程碑中,第20項「能與病人與其照顧者進行有效溝通」下,「經常……在醫療上陷入對立或對抗的關係」是屬於Level 1的表現。(台灣內科醫學會,2019)所以,從內科醫學會看來,在溝通過程中不致與病人對立對抗,是「建立治療關係」的目標之前最低的標準;並不是高標準的審視。同事又問道:「請問『經常』的定義? 有一位與那個被打的醫師的同事說,他平常都不會這樣講話。所以,不論定義為何,大家心裡的標準只有『有衝突』或是「沒有』。」的確,一位平常謙謙有禮、對病人很好的醫師,也可能被惹怒而出現這樣的表現。如何簡單定義多麼經常發生,是這里程碑的「經常」?可能需要這個「里程碑計畫」的設計者來告訴這計畫中負責評分的臨床教師們。但這也點出一個重點:平常知道如何面對情緒,稍微有練習,臨時被挑戰到的時候,才有可能讓自己大腦的杏仁核(Amygdala)不要一下被點燃發怒!可以想見,已經是專科醫師的各位,可能會不服氣!沒關係,我們努力拿到專科醫師後,才是了解自己不足之處的開始,我們渴望學習用得上的知識技能,終生追求進步卓越,這是常態。第三題: 如何面對不合理的要求。這案例中的場景的開頭,猜想得到是這名家屬提出要求「寫巴氏量表」,而且是寫低於某個標準的分數;但是從這位醫師的標準來看,這個要求是不合理的;或者是不合醫院規定(例如說診治時間不夠長)或是法律的要求(例如被要求寫自己不相信的分數)。因此衝突才會產生。什麼是「不合理的要求」?對於一個醫療相關的問題,醫師有醫師的答案,而且是我們堅信正確的理由;因此,與我們相反的作法,自然就是「不合理的」。這一點不難判斷。但是問題是,這麼不合理的要求,這名家屬就這麼提出來。於是,醫師當然就要給予說明:「你所要求的是ooxx這些不合理之處」。希望經過這些「理性的說明」之後,能讓提出不合乎理性要求的人,得到理性的決定,知難而退。但是,家屬就堅持了,不願退讓、甚至接著開始生氣。我常常建議醫師同事們:當說明完「理性的知識」,「不理性的要求」還在,可以說明第二次,但是要降低使用語言的難度;如果問題還在,此時醫師就要停止「不會有效的」說明。因為對方的真正問題,很可能不是在「理性說明」能夠搆得著的範圍。我們回顧高中數學所學過的邏輯學/理則學的第一課: 醫師在許多做決策的場合,需要充分說明,得到同意才能進行侵入性檢查或手術。這「告知同意」背後的邏輯是:「如果給予足夠的理性知識」則「對方會做出理性的決定/行為」。這個因果關係的成立,應該沒有問題。同理可證:當「對方做出不理性的決定/行為」則有「不在理性層面的原因」正在干擾他的決定。所以,在說明二次之後,如果問題還在,就不要再說明第三次。要去找到對方「不在理性層面的原因」是什麼?通常就是在生理層面之外的:社會性的、心理情緒的、甚至靈性層面的需求。這樣的需求,我們如果知道的,就替他說出來;如果不知道,就問他:「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只是我不了解,你可以跟我說、讓我知道嗎?」家屬經常把真正的需求,包裝成醫療相關的內容,以便可以跟醫師討論。但因為不是真正的問題,聽起來就顯得不合理。例如:事件中不合理地「要求開巴氏量表」的這個表面問題背後,真正的需求可能是「照顧人力的需求」、「家中支持系統的薄弱」等等議題。問題是在「社心靈」層面的需求,就無法期待用「醫療資源」來填補。而一直糾結在一個不正確的「問題」上,當然不會得到正確的「答案」。第四題:如何面對病人或家屬的怒氣?這一題同上。如果醫師知道這名家屬為什麼要生氣,就幫他說出來:「你因為……所以很不爽呴;你原本想說如果能……就好了;對啦,很多家屬也會這麼覺得;有天如果是我,我可能也會這麼覺得。」這種同理性回應(Empathic response)的套公式「覆述—描述情緒(二到四字的詞+說明的短句)—說出落空的期待—接納」,我常常講。如果不知道,就問:「你這麼生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面對病人的情緒,能幫他說出來而且給予接納,對對方是一個重要的肯定。即使當我們注意到病人有「應該要改」的部分,也要避免使用批判性語言反應(Judgemental Response)。例如「你應該要xxx這麼做!」或是「你不應該xxx這麼想!」。不管是「應該要」或是「不應該要」都是批判性的語言,只會引起衝突升溫(Escalationary Response)(Buckman 2010, 2019)為什麼需要讓病人早早離開情緒?因為情緒起來的時候,尤其出現「戰鬥或逃跑(Fight or Flight)」,表示杏仁核正在興奮;而杏仁和興奮的情形下,首先會抑制大腦前額葉的血流,因此人就無法理性思考,這時行為直接受杏仁和調控,心理學稱之為「杏仁核劫持(Amygdala Hijack)」。不讓杏仁核安靜下來,前額葉就無法處理所給的訊息。第五題:醫師被人家沒道理的發火,為什麼我們卻不能生氣?我先問一下:醫師面對病人發燒,醫師會不會生氣?「當然不會!」我想醫師們會這麼回答吧。為什麼不會?因為發燒就是身體對引起發燒的發熱源(pyrogen)所產生的反應。那麼,如果我們可以了解:怒氣,也是人體對於引起情緒震動的壓力源(stressor)的反應。更清楚地說,是杏仁核應付威脅,產生「戰鬥或逃跑」避免危難的反應。如果病人身體發燒,醫師不會生氣,那麼病人情緒發燒(aka生氣)……醫師有什麼好生氣的。這不是要求「要有醫德」、要有「無懈可擊」的聖人反應;而是期待醫師如同「對身體症狀有正確鑑別診斷、再治療」的專業精神,同時也用在「對社會心理反應,有正確的辨識,再給予回應」的一貫作法。因為,疾病對人的衝擊,不會停留在「生理」層次,一定同時衝擊到「社會、心理、靈性」層面。對心理層次的反應去生氣,不是專業人員的表現。任由杏仁核去「戰鬥或逃跑」地滿場飛揚,不是一個成年人可以自滿的狀態。第六題:難道無端被罵、被打,連說聲「委屈」都不行?答案:可以。直接說:「你這樣講,我也很委屈。」第一題說到的,不要說是被打,只要是被罵、被威脅、被公然侮辱,法律上都給醫療人員支持。(醫療法24條)所以不用怕。有同事在錄影就好。在一般的社交場合中,無端被打、被罵,反擊是正常。只是在醫療場域,法律保障醫療人員免受恐懼的同時,醫療人員可以想一想:面對這種怒氣,有沒有能化解衝突的方法。畢竟,在地雷區工作的人,光是咒罵地雷的存在,於事無補,不是嗎?在衝突一開始的時候,當醫師感到無端被罵、被酸,心裡不爽,醫師可以說的,是自己心裡真正的感受。書上在HARD就是寫如何這樣做的協定。(Buckman 2010, 2019) 前面的第一步,就是辨識,第二步就是說出情緒。提出冰山理論的薩提爾(Satir)也建議最好的回應,就是「一致性」的回應。心裡覺得委屈,就說委屈,而不是去指責或討好。當自己被罵被唸,心裡不爽,可以先掃描自己的心情,問問自己怎麼了?然後「平鋪直述in a calm tone」地說出來:「哎!你這樣講,我也覺得不舒服。」而不是反嗆:「你講這什麼話啊!」至於,醫師怎麼可能這麼平靜?因為平靜的心,比較舒服。一個人在發怒火的時候,因為是杏仁核在調控,當下促腎上腺皮質激素(ACTH很高),其實是很舒服的,無所不能的暢快!但是狀況過去,ACTH卻久久不會下來,其實是不舒服的。看懂問題,平靜面對,理性處理,這是成年人一直要做的練習。掃描自己的情緒有人稱為「正念」練習:正眼看著自己的念頭=當下的心。醫師的回應方式,自己要精進。第七題: 醫師怎麼有辦法記住這些步驟?想想各位是如何記住ACLS(Advanced Cardiac Life Support)的?不就是第一次記不住,但是要經常練習,定期回訓,以確保在緊急時刻能夠流暢的施行。每一項技能都是這樣學來的。要在困難的情境下回應,本來就不能憑藉直覺反應。因為「戰鬥或逃跑」會在每一次杏仁核感到威脅時,立馬反應出來。你可以學個正確的技能,但是一開始很笨拙,但是重複練習之後,就會熟練。你無法用錯誤的方法,期待重複做了很多年以後就變成正確的方法;經過很多年,錯誤的方法只是會變得很熟練用錯誤的方法。成大醫院的何宗憲醫師團隊已經翻譯了Dr. Robert Buckman關於醫療困境下的溝通的書。建議大家去按圖索驥,在臨床困境中練習。有一天,我們也會當家屬、當病人。希望那時我們的醫師,知道如何看我們說話,同時能從言談上給我們支持。參考資料:•立法院(2023)。立法院法律系統。醫療法。下載日期:2023.05.12。•法務部(2023)。全國法規資料庫-刑法。下載日期:2023.06.02。•台灣內科醫學會(2019)。內科專科醫師訓練里程碑。下載日期:2023.04.05 。•Buckman R.(2019)。突破醫療溝通困境-醫護人員必修的一堂課。(何宗憲等譯)。合記圖書出版社(原著出版於2010)。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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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4 醫聲.高齡社會
台灣題材為何在高齡圈大熱? 四品牌、陳亮恭聯手 AI科技助攻健康醫療 推送個人精準健康
在高齡腳步超前全球的日本,一場如世界足球盃,每四年才登場的亞太區老年醫學(IAGG-AOR)研討會上,擠入百人會議室空間的202位國際專業人士焦點卻投射在「台灣」身上。北榮經營的台北市立關渡醫院院長、陽明交通大學特聘教授陳亮恭以健康長壽智慧科技「Smart Technology for Healthy Longevity: intelligent Healthy Aging and Rejuvenation Platform (iHARP)」為主題,向國際展示關渡醫院、華碩iHARP、台灣桂冠食品以及udn元氣網在「個人精準健康」共同合作成果。一家是由北榮經營的地區醫院、華碩是知名科技公司、桂冠是擁有近53年歷史的老牌食品品牌,udn元氣網則是台灣最大新聞媒體聯合報系成立的健康網站,再結合國立陽明交通大學的支持。「每個人老化的樣貌、風險都不同,因此預防也應該要客製化」,陳亮恭用「高齡精準健康」來描繪未來的超高齡世界。而這場會議首次向國際端出具體的落實作法:台灣醫療結合人工智慧科技元素,將健康促進解決方案,精準推播至個人、社區民眾,甚或未來希望串連到醫療院所HIS系統。這一題材猶如吸磁機,吸引台港、東南亞,乃至來自歐美的國際專業人士參加。就連亞太區老年學暨老年醫學會主席、中國附醫前院長林正介也趁其大會演講前空檔,趕來當聽眾。會後他強調,疫情期間台灣民眾已經充分感受遠距照護、視訊診療的便利,應用IOT科技在高齡領域是相當有遠見的做法。中國附醫也在積極部署中。 特地赴日參展的華碩電腦機器人暨智慧應用總經理王恒聰、桂冠副總經理王振宇忍不住臉上喜色,感受台灣之光的威力。「為何台灣題材獲得高度注目?」他們同時也在問。陳亮恭以宏觀的視角來看全球的高齡發展,世界衛生組織(WHO)倡導的是社區整合照護的趨勢,但整合何其困難?還包括要克服資訊安全、法令等挑戰。且透過人工智慧分析發現,每個人老化都有不同的路徑,必須走到「個人精準化」的高齡精準健康。這些背後從研發到服務都涉及到跨域以及整合。「創新科技領國的以色列,看到台灣正在落實社區導入醫療科技的作法,大嘆可能要十年才能趕上台灣腳步。」一位以色列衛生單位代表的會後詢問時說道。陳亮恭說,台灣預計明年可以將這套解決方案落實到民眾身上,屆時從醫療端希望以價值醫療(Value Based)支付模式來爭取給付,民眾若願意透過穿戴手表、量測裝置,上傳數據,管理並拿出行動,例如有效運動、攝取多元飲食等,「賺健康」就不再是空談。但要擴大影響,不能只靠醫院。陳亮恭在疫情期間著手與跨域夥伴合作,他堅持「有學術研究支持是必要的發展基礎」,與研究團隊討論多元飲食為主題,用大數據分析出四種人設,再交由華碩用AI演算產出量測工具,用戶回答問題後,可以立即獲得精準推播的健康預防資訊及專屬飲食建議,未來還會結合地理位置,推播符合個人條件的餐飲店、超商食物。此外,用戶只要看圖「說話」,系統會根據聲音特徵、語速、流暢度,為早期預防認知障礙提供重要提醒。陳亮恭說,要突破高齡者對科技的隔閡,必須同步提升民眾的識能,扭轉大眾對高齡的思維。聯合報系是台灣最大的新聞媒體集團,旗下的udn元氣網,提供民眾正確的健康資訊、影音課程服務、各式量測問卷、百科以及與超過百位專家合作。此次也加入台灣團隊,串接iHARP服務,將值得信賴的健康資訊推播給不同需求的民眾,協助其及早預防疾病,善盡SDGs責任。「要實現高齡精準健康還需要有生態圈」,陳亮恭的高齡願景需要從醫院端、社區端、個人端都有系統,且要網網串連至「雲」。他透露還有已有大型超商企業正討論加入台灣高齡科技隊伍,未來服務、產品採取分潤、訂閱制都是可能的商業發展模式,「讓加入聯盟的成員互利,服務才有機會永續。」台灣再一年多正式進入超高齡社會,與韓國幾乎相當,鄰近的日本早已近三成是老人人口,但台灣無論是人口老化速度、高齡科技創新都有「後發先至」之勢。從罕見的會議室大爆滿、工作人員急忙四處增設座椅,仍有大批各國人士站著聽講、做筆記,會後各國研究單位、學生想來台灣參訪、進修學習,這一堂台灣學看來還要當紅很久。了解更多的高齡議題醫病平台/加強不同世代的溝通,迎接台灣高齡化社會的來臨2022高齡論壇/國衛院高齡中心初登場 4大主題打造幸福老後讓孩子進入高齡長者世界 搭建世代共好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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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療天堂」的隨想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療暴力」。一位關心台灣醫療的社會人士,回顧自己幾十年前因為腦瘤到美國開刀,親身經歷到美國醫療昂貴的可怕,而看到最近一位美國醫生在台灣就醫之後,盛讚台灣醫療的物美價廉,以及台灣剛發生的因為拿不到巴氏量表的病人家屬對醫師施暴,而為台灣醫師深表不平。一位具有安寧緩合醫療專長的臨床醫師對這種醫療暴力也深有所感,寫出他透過友人協助解讀相關法律的規定,分享了醫院中適當措施與訓練所能達到的影響。一位身兼第一線的臨床醫師及醫學人文教師,曾專修法律,並在醫學院教授困難醫病溝通醫情境與衝突管理多年,提出面對醫療暴力事件,可以參考預防醫學的模式,發展出「醫療暴力三段五級」。近日閱完「醫病平台誠懇的向醫學院校師生邀稿」,感觸良多。原文連結台灣今日的醫病關係,己非早期農業社會那麽的純樸。如今,社會的醫療纠紛四起,誠如賴 醫師文中所述:有醫學院畢業,即將加入醫療志業的醫學生,後悔走上行醫之路,這是社會要面對極其嚴粛的問題。賴醫師和幾位有識之士,於2016年6月1日成立「醫病平台」,期能在醫界及社會大眾有彼此溝通的園地,藉以改善醫師及病人之間的和諧。如今我己進入坐七望八的耄耋之年,面對醫師的次數不少,基於對醫師的信任程度,個人偏愛到大型醫院就診,幸運的是家族及工作關係,認識不少醫師。我就醫時,總秉持做個和醫師合作的病人。因此,在台灣就醫方面,很少有困擾發生。我看完賴醫師誠懇的向醫學院校師生邀稿乙文,深深感覺作者的用心良苦,尤其在看過許多醫學生、實習醫師及住院醫師等年輕醫師在「醫病平台」上發表的許多文章中,感受到這些未來將承擔醫療重任的生力軍,均具備同情心、傾聽、溝通、醫學倫理、判斷性思維……等做為醫師所應具備的特質。台灣的醫療環境,在環球比較之下,應該是座醫療的天堂。今天在YouTube的影片中,看到一位美國醫師來台灣因肩膀抬不起來,在高雄某醫院就診的經驗。影片中,這位美國醫師當場掛骨科門診,很快的應診,醫師診查後,要他去照X光,接著做超音波檢查,爾後注射一劑,整個醫療過程才一小時左右,依此位美國醫師預估如此療程,在美國至少要花費美金15,000至20,000元左右。令這位美國醫師不可置信的是:他這次看診的費用是新台幣2,500元,折合美金才82元;而在美國要預約一位專科醫師的看診,至少也要二個月以上,在台灣的病人,有耐性等專科醫師診治要等二個月以上嗎?恐怕衛福部長甚或總統都得下台。我個人曾有美國的就醫經驗,簡述於下:我於2003年3月赴美探親之前,在台灣的馬偕醫院,診斷出聽神經長了一個3.5公分的腫瘤,帶著醫師的診斷資料赴美,以為三個月返台後,再在台灣進行腫瘤切除手術。到美國後,在美接待的親友,是大學附設醫院的神經內科醫師,當即將我的診斷資料交她審閱,希她提供第二意見。没想到她當即回說:上週,她的工作團隊(神經外科、耳鼻喉科及她三人小組) 才順利幫一個病人完成相同的聽神經腫瘤切除手術。當時,我除了左耳聽力不佳外,並無重大症狀,但聽神經腫瘤己經長到3.5公分大,怕很快的壓迫到中樞神經,醫師建議及早切除。當年在美,我沒有醫療保險,知道美國的手術治療費用昂貴。因此,當時,唯一的考慮是返台後,再進行手術。萬萬沒想到,當時台灣發生了SARS,情况愈來愈嚴重,各醫院的開刀房均關閉。焦急之餘,經電話徵詢一位在台灣的神經內科教授好友,好友建議因腦部手術,精密度較高,如經濟情况許可,不妨在美就醫。加上家人既知己有順利成功手術的前例,決定不惜花費,堅持在美就醫。4月第一次見到神經外科及耳鼻喉科的二位主刀的外籍醫科後,開刀日期排在二個月後的六月。今年6月是我施行手術後的20週年,想到20年前經過十個小時的手術過程,我是在病床上被麻醉,昏迷不知,但依家人事後的描述,我在早上8點自己輕步走入手術房,至夜深手術室外,只剩陪同我的家人,我應是最後完成手術的人,家人的焦慮可想而知。這20年來的每一天,都是上天重新賦給我的新生命。因此,每天一早醒來,我就會以感恩之心,迎接平凡的每一天。儘管如此,新生命的代價,是當年以美金七萬多元換來的,當然是非常值得的,但更重要的是:要感激當年診治的醫師們及我的家人,沒有他們,就沒有今日之我。此次來美探親,聽聞幾位最近才施行過手術的此地友人,敘述她們痛苦的就醫過程,感覺台灣真是醫療的天堂,台灣人應該知福、惜福才是。可惜的是,午餐後,看到台灣電視的二則新聞:其一、為了過號,婦人咆哮台大驗血處。其二、三總醫師拒應病人要求開立巴氏量表,竟然在醫院中遭病人家屬毆打。真是無法無天,匪夷所思!政府除了譴責對醫護人員的暴力外,真是無法可管嗎?醫病之間的互動及和諧,是雙方能散發來自內心的大愛,診治的醫師成為良醫的條件在己辭世的肝病權威陳定信教授出版的「堅定信念」一書內有專門的章節,對有志從醫的青少年、在學的醫學生、住院醫師們,都是值得當做邁向醫學志業的良好指引。至於病人方面,要先體認台灣的醫療體制,連美國醫師在台灣的親自體驗而覺得是不可思議的醫療天堂,在健保制度庇護之下,國人是要懂得珍惜。有病時,做一位和醫師合作的病人,得到醫療的照護而康復者,對醫療人員的辛苦及敬業的付出,要心懷感恩,醫病關係的和諧才是醫療天堂的真義。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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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同理的載體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與文學」。第一篇文章來自曾在醫病平台發表過中譯散文的史丹佛大學醫學院麻醉科教授Audrey Shafer。她最近在一場大病之後,以「醫學是這樣」為題,寫出學者、師者、病人、醫者交錯不息的照護角色,並由上次同一位本身也是醫師的譯者,翻譯成同樣令人感動的中文詩。→想看本文我們也邀請兩位具有深厚人文修養的醫師分別寫出他們對醫學與人文的看法。一位是長年旅居美國的名作家兼退休精神科教授,寫出他對醫師成為良醫的一體兩面「治病」 與「醫人」的重要,而語重心長地發表他對當代醫學教育,越來越注重治病的層面,而幾乎完全忽略了「人」的隱憂。→想看本文一位對「醫學人文」與「科學研究」都有深厚造詣的年輕醫師介紹幾本他所鍾愛的探討疾病、死亡、歷史的好書,而深深體會身為醫師,我們不僅要了解疾病生物上的機制,更要了解罹病的人與他周遭的社群是如何互動,而文學作品正是提供這類分析或敘事最好的媒介。作為醫者,我們總被教導著要去同理病人,要「視病猶親」、「感同身受」,將眼前正在受苦的陌生人視為自己的親人,用自己的身心去感受他們的疼痛,但我們真的做得到嗎?要如何將一個見面五分鐘的病人當作至親,又如何在從來沒有親身體驗此病症的情況下去感受對方的不適?西方人在試圖表示同理時有一句饒富況味的話,「我只能想像你的感受(I can only imagine how you are feeling)」,我永遠無法親身體會,我只能想像,而這樣的想像正是同理的基礎。歷史學家哈拉瑞在其鉅作《人類大歷史》曾提到,人類從群居動物邁入文明社會的一大關鍵正是神話的產生,因為共同相信著某些想像故事,人類得以建立比起仰賴血脈相連的部落更為龐大的文明,建立起國家、民族的共同體。而承載著這些想像的是故事、是文學。透過了解他人的生命故事,透過對於痛苦虛構、非虛構的描寫,透過對於疾病的白描隱喻,我們漸漸才能夠切身的感受到一位陌生人的痛苦,讓同理成為可能。在行醫之路上陪伴著不少癌症病人走完生命的最後,當在病榻旁說出死亡宣告時,家屬的潸然淚下總是使我不知所措,彷彿是那個空間中的他者。的確,我不理解癌症如何吞噬生命,也不理解至親因病離開的苦痛——直到我讀到《當呼吸化為空氣》這本書。《當呼吸化為空氣》是一位被譽為天才的神經外科醫師的自述,這位作者正是我嚮往著成為的模樣,左手執筆右手執手術刀,又會看病又會作研究,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人在住院醫師訓練完成之際確診了末期肺癌。他以極為細膩靈巧的筆觸帶領著我走進他的世界,那些對於醫院的描寫處處引人共鳴,而在逐漸認識熟悉作者之際,他開始敘寫末期癌症對於他與家人的影響。他曾經的內科醫師同事變成了照顧他的醫師,他不再有力氣長時間寫作,連敲打鍵盤都會引起劇烈的疼痛,我一頁一頁地翻著,自己的身體彷彿與他一同感受著生命的流逝,直到最後幾章嘎然而止——他在完成此書前就因病過世。而「後記」是他的妻子所寫,寫著他們與家人是如何陪伴著作者在病床上安然地睡去,寫著作者的離世所帶來的巨大空洞,那些場景在腦海裡形成一幕幕無比真實的具象,直至闔上書本的那一刻我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往後的日子裡,在病床旁我總是會不斷想到這本書的場景,那些文字彷彿成為一種載體,承載著我的思緒慢慢地靠近病人。對我來說,文學讓同理成為可能,透過對於疾病的書寫,透過這些描繪,我們能夠把自己的生命經驗與他人的交織,形成新的觀點。文學對於醫學的功用不僅限於共感的形成,更可以是解剖疾病與社會複雜關係的利刃。如同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隱喻》中爬梳著人類基於對疾病的恐懼與迷思所衍生出的隱喻,例如癌症明明是基因與細胞機能上的變異,卻在想像的渲染中變成某種「殺手」或「懲罰」,而不幸罹病的患者彷彿道德上犯了罪,受到「天譴」。這幾年造成全球恐慌的COVID-19同樣也承載著許多文化上的隱喻,彷彿染病的人就是不衛生、不負責任地傳染給他人,而為了控制這樣的疾病我們要「封城」,如同抵禦外侮一般抵禦著構造甚至比單細胞生物還簡單的病毒分子。身為醫師,我們不僅要了解疾病生物上的機制,更要了解罹病的人與他周遭的社群是如何互動,而文學作品正是提供這類分析或敘事最好的媒介。有著再多的反思與體認,我們終究無法完整地感受病人的痛,但或許真正的同理並不是到達某個終點,而是這個不斷嘗試靠近的過程。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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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與文學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與文學」。第一篇文章來自曾在醫病平台發表過中譯散文的史丹佛大學醫學院麻醉科教授Audrey Shafer。她最近在一場大病之後,以「醫學是這樣」為題,寫出學者、師者、病人、醫者交錯不息的照護角色,並由上次同一位本身也是醫師的譯者,翻譯成同樣令人感動的中文詩。本文連結:Medicine(醫學)我們也邀請兩位具有深厚人文修養的醫師分別寫出他們對醫學與人文的看法。一位是長年旅居美國的名作家兼退休精神科教授,寫出他對醫師成為良醫的一體兩面「治病」 與「醫人」的重要,而語重心長地發表他對當代醫學教育,越來越注重治病的層面,而幾乎完全忽略了「人」的隱憂。一位對「醫學人文」與「科學研究」都有深厚造詣的年輕醫師介紹幾本他所鍾愛的探討疾病、死亡、歷史的好書,而深深體會身為醫師,我們不僅要了解疾病生物上的機制,更要了解罹病的人與他周遭的社群是如何互動,而文學作品正是提供這類分析或敘事最好的媒介。不同於其他「有情眾生」,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無從逃避「生老病死」的陰影及「無常」的威脅。所幸大部分時候,大多數的我們,並沒有因此而驚慌失挫,無所適從。我們的救贖,源自何方?如果要我回答這個「大哉問」,我可以想到兩個答案。這兩個答案,不妨說就是醫學與文學。首先,在我們的天性裡,存在著根深蒂固的,照顧老弱殘病的本能。這不假外鑠的天性,從六萬年前我們的智人祖先(Homo sapiens sapiens)初現時,就已有蹤跡可循。他們試針石、嚐百草,想方設法救人救己。經驗、知識代代堆壘,凝聚為素樸的醫療傳承。因此,從石器時代以來,靈媒也罷、巫醫也罷,不論在如何偏遠的村里,如何「與世隔絕」的原始部落,有人的地方,就有醫療的需求,也就會有專責照護罹病族人的「醫者」。我們現在回顧這些無數的「先行者」對健康與疾病的認知及應對方法,自不免質疑其邏輯與成效,卻不應低估他們的重要性。醫者的存在安定人心,也就大有功於社會的安定。醫學及醫師的重要性,在近百年來因科學的突飛猛進而日益彰顯。相較於過去,我們有幾無止境的診斷與治療方法。許多時候,我們的確也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但也正因為這匪夷所思的發展,及分科的日益精細,讓醫學生乃至無分老少的醫學從業人員終生孜孜矻矻、汲汲營營,一心一意追逐最先進的技術、方法,甚至於「見樹不見林」,忽略了醫學者安定人心的根本職責。醫學的進步,也可能引發不自覺的錯覺,相信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所有的疾病都應該「藥到病除」。一旦事與願違,醫師與病患都無法接受,從而引致醫療的延誤、醫病糾紛、乃至醫事人員的心力交瘁(burn out)。治病(disease-centered dimension) 與醫人(patient-centered dimension),是醫師成為良醫的一體兩面。當代醫學教育,越來越注重在治病的層面,幾乎完全忽略了「人」的部分。有關後者的討論,又往往不免淪於空泛口號與道德勸說。這其中的癥結,有一部分應該是我們太習慣尋找單一的答案,忽略了「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同一種症狀、疾病、治療方式,每個人的感受、理解、反應,因其背景、性向、信仰、價值取向,乃至於對人生意義的體認,往往天差地別。醫師如要醫病也醫人,就需要對當下面對的這個活生生的人有興趣,希望知道他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換言之,我們必須對眼前與我們面對面的這個人的「人生故事」有興趣,也因此才有可能與他「感同身受」。這說來容易,卻是要時時用心,也是頗為費時的事。作為繁忙的醫師,時間恰恰是我們最常欠缺的「資源」。許多年前當我還是醫學生的時候,有時會聽到前輩抱怨「我哪裡有這種美國時間」。後來在美國醫界多年,才知道美國的醫師更常忙得如無頭蒼蠅。但是如果我們相信醫人比醫病還重要,那麼不管在台在美,時間的分配就不再能當作藉口。除了作為建立、增進醫病關係的重要基石,「生命故事」的整理、敘述本身就有其療癒、增進健康的作用。大多數人都有愛聽故事、愛說故事的天性。這天性從鸿蒙初闢,我們的智人先祖從東非大裂谷(Great Rift Valley)走向五湖四海、山河大地時,就已浮現。及至「倉頡(及蘇美、埃及、腓尼基人)造字」, 人生故事的敘述、鋪排,遂逐漸演化為各種形式的文學。「文窮而後工」,最感人的文學作品,從來都是作者在貧病交迫、走投無路時疏理過往,在無序中尋找秩序的成果。作者經由寫作重新肯定生命的意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讀者融入其間,也因而得到慰藉與啟發,比較不至於身陷自憐自艾的陷阱。從這個角度看來,文學與醫學密切相關。立志成為良醫的醫者,不能自我侷限於科技與具體的、「形而下」的醫療策略,而應同時借重文學與藝術,由此深化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面對人生種種無常與無奈之時自我轉化、自我昇華的良知良能。如果我們同意這樣的說法,「人文教育」就不應只是聊備一格,而是養成良醫不可或缺的,極其重要的一環。人文與科學並駕齊驅,應該是我們往後必需更加努力的一個方向。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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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Medicine(醫學)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與文學」。第一篇文章來自曾在醫病平台發表過中譯散文的史丹佛大學醫學院麻醉科教授Audrey Shafer。她最近在一場大病之後,以「醫學是這樣」為題,寫出學者、師者、病人、醫者交錯不息的照護角色,並由上次同一位本身也是醫師的譯者,翻譯成同樣令人感動的中文詩。我們也邀請兩位具有深厚人文修養的醫師分別寫出他們對醫學與人文的看法。一位是長年旅居美國的名作家兼退休精神科教授,寫出他對醫師成為良醫的一體兩面「治病」 與「醫人」的重要,而語重心長地發表他對當代醫學教育,越來越注重治病的層面,而幾乎完全忽略了「人」的隱憂。一位對「醫學人文」與「科學研究」都有深厚造詣的年輕醫師介紹幾本他所鍾愛的探討疾病、死亡、歷史的好書,而深深體會身為醫師,我們不僅要了解疾病生物上的機制,更要了解罹病的人與他周遭的社群是如何互動,而文學作品正是提供這類分析或敘事最好的媒介。Medicine is this -- the sun dries your unfurling wings and you standcommencing with new wisdom醫學是這樣——太陽曬乾你展開的雙翅,而你帶著嶄新的智慧出發Medicine is this -- we are alone, each in our own bodyyet, like roots intertwining trees below the forest floorwe connect, each to each to each醫學是這樣——我們各自獨立卻如林子底下交纏的樹根我們相繫,於彼於此於彼Medicine is this -- an awareness of transienceeternity held in a single momentthe moment held with a steady gazeresearcher, teacher, patient, doctorthe connecting circles of those who care醫學是這樣——對稍縱即逝的覺知剎那即永恆凝視這剎那學者、師者、病人、醫者那些交錯不息的照護角色Medicine is this: we are herebeside you, beholding you; we listenwe pave a path girded by scientific discoveryand remain here, with you, as you feel the gentle warmth of health醫學是這樣:我們在這在你身旁,觀照你;我們聆聽我們構築一條被科學發現所繚繞之徑留於此徑,當你摩挲著健康的溫煦時與你同行Medicine is this -- an ever education that teaches love, that teaches justice, that teaches speak up, that teaches pride that teaches the colors of the many threads which weave among us that teaches the long arc of mending and care醫學是這樣——永遠的教育,教導愛、教導正義、教導發聲、教導自豪、教導編織在我們間羈絆的多彩、教導修復與關懷的情節Medicine is this -- a life you dream becomes the life you leadyou sit at the bench searching for an answerthe many nights, the puzzling paths ending at the secret garden's locked gateand just then it comes, the very question you need to turn the keyyou connect with those around you, and you smilecurious as morning light to see what the day will bring醫學是這樣——你夢想的生活化為你過的生活你坐在板凳上找尋答案夜復一夜,錯綜蜿蜒的小徑止於秘密花園緊鎖的大門此時出現你需要轉動鑰匙以解答的疑問你與周圍的人產生關聯,然後你微笑像曙光一樣好奇今天將發生什麼Medicine is this -- masks and shields, gloves and glassa door from today opens to tomorrowan overture: a chance to breathe, to sigh, to smile醫學是這樣——口罩和防護衣、手套和玻璃罐一道從今日通往明天的門一首序曲:一次呼吸、嘆息、微笑的機會Medicine is this: a gaze from a waiting room windowyour body no longer scripted, your fingers tap quietlyyou rise to the call of your name, to a receptionist's bright smilewhile above, the helicopter brings a new family to the wide arms of healing醫學是這樣:候診室窗外的凝視你的身體不再按稿演出,你的手指悄悄輕叩你起身迎向你被呼喚的名字,回應接待員燦爛的笑容而在上空,直升飛機將一個新家庭帶入療癒的懷中Medicine is this: long nights, long hallways, infinite pageshard choices, fatigue felt in bones, yetclocks become calendars, neophytes become seasonedand welcome, as they had been, all who come to learnconnections like bridges through generationseach knowing more, each contributingas the community of medicine nurtures insights to full flower, from the promise of green budsto the sun-tipped splendor of blossoms open to the world醫學是這樣:漫漫長夜,幽幽長廊,無盡書頁艱難的抉擇,滲入筋骨的疲憊然而時鐘變成日曆,新手逐漸成熟一如既往歡迎莘莘學子到來代代相承每個人都知道更多,每個人都有所貢獻隨著醫界培養洞見直至滿開從前景可期的青綠嫩芽成為如陽光燦爛般的花朵綻放於世界面前 Medicine is just this: uswe are medicinefrom a baby's first blinks in the lightto a patient's guided steps after surgerywe are medicinefrom a grinning preschooler as her end-of-treatment bell ringsto a friendly check on a colleague after a heartbreak shiftwe are medicinefrom the first white coat to the cap and gownwe champion the head and heart of researchto understand, to pioneer, to transform science into hopewe are medicineall of us shining points on a great linked spheretogether we learntogether we teachtogether we discovertogether we sharetogether we healtogether, we are medicine.醫學就只是這樣:我們我們就是醫學從嬰兒第一次在燈下眨眼到病人術後經攙扶地邁步我們就是醫學從治療結束鈴響而咧嘴一笑的幼兒到心碎值班後對同事的友好檢查我們是醫學從第一件白袍到畢業袍我們捍衛研究的核心去理解,去開拓,將科學轉化為希望我們是醫學我們全都在極其相聯的領域閃耀著光芒我們一起學習我們一起教導我們一起發現我們一起分享我們一起療癒我們一起,這就是醫學Audrey Shafer, MD, is a Stanford Professor of Anesthesiology, Perioperative and Pain medicine, the Director of the Medicine and the Muse program and the Founder of the Biomedical Ethics and Medical Humanities Scholarly Concentration. 原文轉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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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相知才能相惜,建立醫病合作新關係
編者按:本週邀請急診處、加護病房這種較有壓力、容易引起醫療爭議的工作環境的醫師們談談他們的工作。一位急診醫師敘述自己在一個白天所看到的各種急診病人與家屬的互動,以及最後幾段與同事分享的心得,道盡了急診醫師的內心世界。想看本文:5/29 急診白班的一天一位加護病房的醫師述說病人病情變化時,常會遭逢家屬無法理解或接受的困境,使他有感而發,醫病的共同敵人是「疾病」和「無常」,並不是「彼此」,而發出呼籲:請讓醫療人員把心思花在「如何救病人」上,而不是「如何不被告」。想看本文:5/31 醫病的共同敵人是疾病,不是彼此最後由兩位關心醫療爭議的作者說明時代的變遷,醫病關係已經不再是醫師希冀病人「遵從」,而是互相需要「理解」,希望能「創造支持環境,讓病人有能力成為隊友」以達到「從人出發的醫病合作關係」。數月前拜讀「醫病平台」刊出「急診處面面觀」的系列文章,分別從病人、醫師和護理師的角度來探討急診室常面臨的醫病溝通困境,面對急診的衝突現場,醫護病雖立場不同,各有各的委屈、無奈,卻能從彼此之間「認知不同」來看待衝突的原因,而努力地想藉由個人經驗和感受的分享,試圖讓對方能多理解自己一些,拉近認知的差距。這種期待被理解的心情,正是讓醫病關係走向更加人性化的關鍵。從期待遵從到期待理解 醫病關係的典範轉移傳統的醫病關係,其實不太需要病人端的「理解」,醫療端像是運籌帷幄的大家長,病人只需要把疾病交給醫師,好好「遵從」醫囑、配合治療就夠了。但是,面對日益龐雜的醫療體系、專業分工和疾病樣態,醫療端從個人自主變成團隊作戰,加上健保規範、醫院管理、專業指引、醫療糾紛陰影等種種外在因素,使得醫療行為變得更為複雜;另一方面病人端也受到資訊普及、知識水準和自我意識提高的影響,早已不能滿足於被動角色,想在醫療過程中有更多的參與和自主性。過去那種權威式、指導式的醫病關係早已無法負荷今日的醫療生態,取而代之的是較為平行的合作關係,「醫師是人不是神」的論點,指的雖是醫療的極限,但也代表著醫療端期待病家更多的理解和包容。相互理解是合作的前提,然而醫病之間最大的阻礙是既存的認知差距,不僅阻礙溝通,也限制了病人「理解」合作內容的能力。病人的理解有三個層次:最基本的理解,是能聽懂醫療人員提供的訊息,例如診斷是什麼、治療方式有哪些、手術可能有什麼風險等。第二層的理解,是消化資訊之後,有能力提出疑問、表達需要、或搜尋更多訊息。第三層的理解,則是進一步對診斷及醫療過程「知其所以然」,例如理解為什麼醫師安排X光檢查而不是斷層掃描、為什麼直到出現某特定症狀出現才能確診而不是延誤診斷,為什麼對於正在大量出血的病人不能安排馬上轉診。過去有許多研究顯示,醫療人員容易錯估病人的理解力,而傾向只說明結論,而非說明判斷的過程,或是以為病人沒問題就是懂了,樂觀假設病人應該能理解醫療行為背後的種種出發點為善的理由和考量,這種「以為病人都能理解」的錯估,就是許多醫療爭議的來源。換位思考 正視醫病認知差異相對於病家,醫療人員在醫院享有「主場優勢」,對於醫療現場的複雜分工、作業流程和規定,像呼吸一樣自然,以致於容易高估病人理解能力而忽略說明。就像急診的等候,對醫療人員是理所當然而且需要被體諒的事,但在病人不清楚檢傷運作方式、對自己病況無知,也無從得知其他病人的病況下,就容易因感受到被忽略而不安或氣憤。再者,病人所經歷的視角,和醫療人員一定不同,有時候醫療團隊在短時間內執行了評估、檢查、排除了幾個鑑別診斷,最後開出了處方,但病人只能從「看到」和「聽到」的有限事物,「腦補」拼湊整個治療過程,甚至以為「只有觀察,其他什麼都沒做!」,尤其是家屬無法看到照護情形的時候,更容易出現負向推論。有家屬因為病人進入手術室的時間比預估手術時間多了兩小時,就緊張地懷疑手術過程出了問題;也可能因加護病房限制探視,看不到也不了解醫療團隊的各種處置,而無法接受病人一天之內從相對穩定到急轉直下的變化。此外,對疾病的主觀感受和受醫療結果影響程度,更是醫病之間最大的差異,畢竟受傷哀號的、虛弱無力的、擔心腫瘤復發的、焦急等待斷層掃描報告出爐的,都不是醫療人員,病人更為關注自身病況是人之常情,但醫療現場卻往往只能讓病人處於被動的安排之下,這段期間的不安和無助,也大大限制了病人理解和體諒的能力。這些差距,都是醫病間互相理解和合作所必須跨越的鴻溝,醫療人員要跨出的那一步,是必須承認和警覺有這樣的差異存在,不能把理解視為理所當然。不過,若只仰賴或要求醫療人員同理、忍耐,或用無限上綱的告知說明來填補,或許能改變一時、改變個人,卻很難改變整個環境和系統,絕非解決問題之道。創造支持環境 讓病人有能力成為隊友事實上,要減少醫病的認知差距,從病人端的教育和建立支持機制來跨出這一步,更是大有可為。在教育方面,除了學校外,近年來,許多醫療人員透過社群媒體或是影劇作品,分享醫療人員的生活經驗與視角,讓一般民眾了解醫療業的辛酸、血汗、如何思考、如何面對困難和解決問題。在covid-19疫情期間,更有許多影音素材帶領大眾看到醫療人員也會恐懼、也有擔憂,臉上揮之不去的壓痕、隔離衣內的汗如雨下。這些經驗告訴我們,揭露醫療體系並非全知全能,讓民眾也能「知其所以然」,並不會減少信賴,反而更能凝聚醫病之間的互信;解構白色巨塔,也不代表拋棄專業,而是讓大眾更能從「人」的角度來看待醫護,也正是建立夥伴關係的第一步。此外,對病人提供即時支援機制,作為醫病之間溝通的橋樑也是有用的做法。日本在90年代後期因發生數起嚴重醫療事故,導致醫病信任危機,訴訟案件量明顯提升,日本政府自2002年起把「建立病人諮詢及投訴系統」列為促進醫療安全環境的項目之一,鼓勵醫療機構設立諮詢台,後來更以健保支持醫院設立「醫療對話促進者職位」,並在社區建立由政府管轄的公眾諮詢窗口,提供民眾醫療疑慮的諮詢及就醫安全的建議。英國的國民保健服務(NHS)則由國家出資,於醫療機構內設立病人諮詢與聯絡服務(Patient Advice and Liaison Service, PALS),扮演民眾和醫療人員之間的溝通橋樑,對病人提供諮詢服務和協助,支持病人提出疑慮,並介入協調解決。事實上,台灣也有類似的機制,例如各醫院設置的申訴窗口和關懷小組。筆者的團隊近年負責執行政府「醫療爭議關懷資源中心及諮詢專線註」的專案計畫,服務對象是疑似遇到醫療爭議的醫病當事人,兩年200多通來電中,病方占大多數,其中八成以上自覺遇到醫療爭議的個案,曾在就醫過程中存在疑慮,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在病人不問、醫師沒說、病人心裡有委屈和疑慮無法解決的情況下,就從懷疑、負向猜測,進而演變成爭議。曾有病人要求進行某項影像檢查,但醫師認為沒有必要,病人因此認為看診疏忽草率;諮詢人員透過傾聽,發現該名病人的訴求並非檢查本身,而是出自對病況的焦慮,希望找到安心的理由,因此鼓勵其向醫師具體表達擔憂,如此更能獲得準確的回應。從人出發的醫病合作關係理想的合作關係,是相互理解、信任,為治療疾病的共同目標而努力,也共同面對困難和挑戰。醫病關係的主體是人,即使雙方看待事情的角度並不一樣,但是共通點都是期待被理解、被支持,這是合作的契機。透過醫療人員的換位思考與病人端的支持賦能,相信醫病雙方有機會從相知到相惜,建立美好的醫病合作新關係。註:醫療爭議關懷資源中心網址醫病平台相關文章延伸閱讀:2/13 如果急診團隊不再省時省話2/15 急診室,不是你的便利商店2/17 急診室內理想與現實的落差責任編輯:吳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