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焦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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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抱持樂觀的態度
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的心得分享」。一般而言,在醫學院最後兩年的臨床實習都是每一到三個月就換一個臨床科,所以往往沒有機會讓學生看到病情的演變以及建立理想的醫病關係。在一所醫學生有六個月內科與外科連續實習的教學醫院實習的機會,我們鼓勵學生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良好關係,並且在病人出院後,回來看門診或再住院時,能夠與病人見面,這樣才會有機會了解「疾病」的全貌以及病人與家屬因病所苦的感受,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醫學生學到照顧病人所需要的「知識」、「技術」與「態度」。透過這三位醫學生的分享,我們可以看到學生在最初遭遇病人或家屬的冷漠或拒斥,透過耐心與關懷,發展出彼此尊重信任關懷的醫病關係,並讓學生對疾病有更深入的認識。「美女,好久不見!你特地來看我喔」 L先生馬上認出剛走進病房的我,此時此刻他剛做完腰椎穿刺沒多久,還在病床上進行嚴格的「平躺4小時」,但難以忍受的腰痛讓他無法克制地扭動身體,即使L媽媽阻止了100萬遍,他仍然淘氣的討價還價。L先生今年才40歲,在菜市場工作,身體健壯,一顆看來無害、藏在左腳底的黑痣不動聲色的在他體內移轉、侵蝕,等這個駭人聽聞的黑色素瘤(melanoma)在今年四月被他查覺到時,已經在鼠蹊部淋巴結長成肉眼可見的一顆球,不久後也在肝臟發現轉移,他在短短的幾週內被宣判為第四期黑色素癌病人。五月底,我剛開始新一個月的外科課程。還記得第一天認識他那天是5/27號,理應是門診日,卻在早上得知當天有急診刀。L先生原本預計要在週三開刀,卻沒想到他左鼠蹊轉移的淋巴結在一個月內增大得又快又猛,上面覆蓋的皮膚已非常薄,同時可能在裡面化膿,導致他發燒了兩天。那個下午令人震撼,老師除了將原發的腳底腫瘤拿掉、再做植皮外,也把那個快爆開的化膿淋巴結拿掉、同時放引流管。他不可能做完全的左鼠蹊淋巴結廓清,因為早已多處轉移,多拿對他並沒有幫助、甚至造成併發症,在當初確定診斷時已註定是姑息性手術(paliative surgery)。手術中看到的淋巴結已經變成可怕的黑,在刀房的那幾個小時,忍不住地想「還那麼年輕阿…」,大概每個人看到L先生的狀況都會出現這個沉重又難過的感嘆。看到在手術台上奮戰的老師,頓感臨床醫師的不容易,行醫過程中常常要面對疾病的沉重、有時甚至是無奈,但同時要保持堅強、和病人一起並肩作戰,而這當中最辛苦、最不容易的是病人本人。L先生術後住在四樓的外北病房,每天晨會前自己先訪視病人時因為順路,都第一個找他,問他今天好不好、腳痛不痛、吃睡如何……他術後恢復良好,把大腿黑色的巨大化膿淋巴結拿掉後舒服多了、也沒有再發燒。老師早上查房都會帶著我在床邊幫他看傷口、換藥,起初我連拆彈繃都拆得七零八落,常常慌慌張張、忘記推換藥車,但L先生和L媽媽很包容我的笨手笨腳,不時鼓勵我、或是在換完藥抬起頭時收到他比的「讚」。我和他們在這個每天7點的「你今天好不好」來回互動中漸漸變得熟悉,他們有任何問題或狀況不吝於向我分享或詢問,我總是怕說錯話、常常附加「我還是學生、講的話不太可靠」,L媽媽會用台語混著國語跟我說「沒關係啦、大家一開始都這樣,實習要好好跟老師學」。一個禮拜五下午,我去病房看他們,L媽媽跟我聊起了她的家鄉台南、她的姊妹、還有她獨自養大三兄弟的心路歷程,剛睡完午覺、在床上滑手機的L先生也加入話題,不知何時就聊到了他們家附近有名的臭豆腐和麻油雞,還搜尋了圖片跟教我怎麼點菜,就這樣我們三個東聊西聊,從麻油雞聊到他在菜市場的工作,突然之間,他以很輕鬆的語氣問: 「我這個病是不是很難啊,已經轉移了,有辦法到過年嗎? 」這個問題讓我的大腦在一瞬間如五雷轟頂,慌張地無法思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學生,但我知道好像是很難……」後續講的細節我也忘了,只記得我們聊了一下後,我提到了以前跟診時看到的病人,乳癌轉移骨頭,到現在追蹤十多年;卵巢癌末期的奶奶,手術化療到現在六年沒有復發等等。我真是犯了大錯,這些都是不同的癌症,疾病的治療和預後都有極大的不同,但我在不經思考的情況下、毫無脈絡的向他描述。不能給病人無根據的、沒有evidence的「希望」,那反而是傷害,是一種鄉愿,而且醫學、生命的廣袤難以測量,謙卑和謹慎是絕對必要的。後來的醫學人文討論,我也提出了這個問題和大家討論,最重要的學習是:學生不能在沒有主治醫師在場時向病人病解、告知病情。我們還不是醫師,還沒完成訓練也還沒有執照,而在臨床現場都是真實的病人,很多的approach必須要有監督,因為病人安全永遠是第一。老師隔天便帶我去L先生病房,先在門外教我一遍後,再讓我去bedside向L先生重新說明、老師再及時修正我:客觀地傳達事實,像是實證醫學目前的研究結果,同時分享一些老師自己病人的故事鼓勵病人,因為的確有超越EBM的miracle,即使千萬分之一,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是那一個,但要記得是親眼見證的例子。L先生住院兩個禮拜,傷口恢復得很好,除了左腿的傷口、引流管、還有為了保護腳底傷口打的石膏之外,其實看不出來他是個病人,還會跑去門口抽太難戒的菸,他後來就出院了,而我兩週後也結束了外科實習。一個多月過去,我已經從外科轉到內科,但我偶而還是會點進去L先生的病歷看他最近在接受什麼治療。7月某天,看到他已經入院了幾天,入院病摘和病程紀錄詳實記載了他的情況,一個月不見,L先生已被發現骨頭轉移,疼痛開始侵蝕他,一次次升級的止痛藥將他承受的痛推到我無法想像的光譜範圍。去探望L先生的念頭馬上被點起,但L先生已在腫瘤內科治療,不是在教學病房,也不是我的主要照顧對象,要向主責主治醫師詢問目前情況是否適合去看這位病人。就這樣,我查到那位主治醫師email、寫好一封郵件,但那封郵件躺在我的電子信箱裡,裡面的稱謂和措辭都被我修改許多遍,幾天過去我仍遲遲沒有寄出;我也在食堂看到那位主治醫師兩次,但也遲遲沒有向他詢問,每次都想:「老師在吃飯,好像不太適合打擾……」在遠處一番天人交戰後就默默飄走。並不是那位老師長得很兇(老師看起來人很好)、也不是email壞掉,只是我太害怕了,生命的脆弱、癌症的兇猛、還有伴隨的痛苦光透過病歷看起來都那麼真實了,而那個很年輕、講話有點台灣國語、熟起來很好聊的L先生就在樓下的病房經歷這些。已經大五了,但我還是止不住地想:一個月前人還很好……怎麼變化那麼快……我就這樣拖呀拖,有一個下午看見那位老師,急忙上前(不給自己糾結的時間)向老師說明我是誰、想去看望L先生,老師欣然同意,整個過程花不到1分鐘,卻被我拖了一百年!同時也從老師口中得知他這幾天出院了,要等下次入院。又過了一兩週,某次早上跟查房,我看到L媽媽經過,原來L先生那天又住院了。那個週五下班後,我吸了好幾口氣,敲敲門走進他的病房,於是就有了開頭的對話。他看起來更不好了,左半臉顏面神經麻痺,講話有點不清楚,還放著導尿管,因為無法解尿,而手邊是自控式的止痛,病況進展的速度之快,我完全被嚇到了。L先生跟我聊了他這次入院前發生的事情:下計程車時雙腿無力、跌到在地,後來回家要爬樓梯也走不動,更不用說那個失控的疼痛。「你看,又長出來了。」他指了指左大腿,漂亮癒合的手術疤痕上端,又冒出一大顆黑色的腫瘤,已長在表皮外,而疤痕下緣有許多隆起,看起來也是蓄勢待發的腫瘤。「大哥出頭,現在小弟也要跟上了」,L先生還是維持一貫的風格開著玩笑。他像我述說著這個月經歷了各種不適、疼痛,而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因為說什麼好像都不對,只能看著他,不時的應和,偶而輕拍他的肩膀。我們東聊西聊,他和L媽媽跟我聊到了颱風,關心我的家鄉是不是還好、聊到了病房的冰箱最近壞掉了、聊到他最近吞嚥也出現困難,需要用增稠劑喝水,好多的update。突然,L先生說起他很痛很痛的時候,脾氣很不好,會痛到想打人,他拉著L媽媽的手,說他生病以來很對不起也很感謝,第一次看到一直以來都說自己看很開的L先生哽咽,我也忍不住眼淚,但不想被發現,只好轉頭趕快擦掉。我很害怕我的來訪會是打擾或是暗示了任何訊息。在L先生病房的半小時,我一直忍不住跟他們說對不起,「對不起上次你住院沒去看你」、「對不起我幫不上什麼忙」,「不會啦、大家都很忙的,謝謝你來看我」我還是想一直說對不起,但很感謝L先生這麼跟我說。道別前,L先生說我在外科照顧他的時候很幹練、很棒,大概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形容笨拙的我,L先生和L媽媽就像我的第二位、第三位老師,讓我從他們身上學習,甚至收到鼓勵。我和他約了有空再來找他聊天,然後互道加油、擊拳。Hope for the best.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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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溫暖的陪伴病人
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的心得分享」。一般而言,在醫學院最後兩年的臨床實習都是每一到三個月就換一個臨床科,所以往往沒有機會讓學生看到病情的演變以及建立理想的醫病關係。在一所醫學生有六個月內科與外科連續實習的教學醫院實習的機會,我們鼓勵學生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良好關係,並且在病人出院後,回來看門診或再住院時,能夠與病人見面,這樣才會有機會了解「疾病」的全貌以及病人與家屬因病所苦的感受,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醫學生學到照顧病人所需要的「知識」、「技術」與「態度」。透過這三位醫學生的分享,我們可以看到學生在最初遭遇病人或家屬的冷漠或拒斥,透過耐心與關懷,發展出彼此尊重信任關懷的醫病關係,並讓學生對疾病有更深入的認識。在八月的某一個早晨,開啟追蹤清單,才發現那位病人的病歷號前面的小人變成灰色了。我心中彷彿清脆的掉了一拍,好像按下了重播鍵,與那位病人相處的一切又歷歷在目。那位病人就稱她鄭阿姨吧!想到第一次與她初次見面並不是那麼愉快。那時候是我到醫院實習的第二天,我就接了她,她那時因為腫瘤轉移壓迫到氣管,喘到血氧下掉而住院的。初次見面,我還很不會接內科病人,問題還不精簡,只記得鄭阿姨對於我的問題回答得草率,並且都在看手機,接著很快的就問我:「問完了嗎?」我有點不知所措,覺得自己似乎打擾她了。我加緊腳步精簡問題,問完的時候,還記得鄭阿姨一直咳嗽,瘦弱的身軀已經難以承受如此劇烈的咳嗽,我趕緊扶著她、拿了衛生紙讓她可以接住痰,她終於看了我一眼,說了句:「謝謝妳。」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感受到似乎她沒有那麼歡迎實習生。後來放了連假,中間一度喘到住進加護病房,本來老師說可能會因此離開,想不到後來情況又轉好,回到一般病房,而且開始了後續針對壓迫氣管的腫瘤進行放射治療。在這個時候,和個管師學姊討論才知道,這位鄭阿姨之前對於我們的態度其來有自。原來,她其實對於自己的疾病有她的價值觀,她認為應該順應生死,不需要多餘的治療,之所以這次會來,只是抱持著來看看的心情,大多還是不信任。就這樣,以鄭阿姨還需要氧氣支持同時需要做放射治療的狀況下,一時半刻都無法出院,所以我也就一直照顧她。或許事情常常會來到我們都沒想過的轉機。隨著放射治療的進行,鄭阿姨喘的情況居然也漸漸改善了!這樣快速的改善效果,也令老師和我們都感到鼓舞。而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那幾天,我一如往常地走進病房看鄭阿姨的時候,她有一次就問我:「我是不是放射治療有效了?」看著她的喘真的改善、影像也有所證據,我就告訴她:「是的!」想不到,她突然很興奮的舉起她沒有太多的力氣的手,握住我的手,相當激動的說:「真的嗎?真的嗎?太好了!太謝謝你們了!」那一幕,鄭阿姨炯炯有神的雙眼和那欣喜的語氣,至今對我來說都相當深刻,因為那一刻開始,一切都開始不一樣了。接下來,我每一次去看鄭阿姨的時候,她和過去冷漠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同時也隨著照顧時間真的很長,所以也開始有更多的對話。她意外的問起我幾歲,突然發現我和她的大女兒年紀一樣,這一刻,她和我都覺得特別親近。她開始和我說更多她對於疾病的看法,還有最近她的轉變。原先她是認為癌症對於她來說,只需順應生死就好了,治療對於她來說只是帶來更多痛苦,並沒有更多的助益。但是在和信住的這段時間,她真的感受到很多的關心和溫暖,在這裡,她一點都不孤單,更好的是,她的疾病雖然沒有獲得改善,但是有急性症狀的緩解,讓她整體更加的舒適。她現在更想好好面對她的疾病了,她也主動的問起她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治療方法?鄭阿姨的轉變,讓我隱約開始感受到陪伴與溫暖的力量。雖然,我們都知道,鄭阿姨其實沒有其他治療方法了。在這中間,照顧鄭阿姨的都是她的姐姐,我在這段照顧鄭阿姨的時日裡,也和鄭阿姨的姐姐更加的熟絡。我們都知道沒有更多的治療方法,也讓鄭阿姨以及鄭阿姨的姊姊都知道這件事,同時也說後續會進行的安寧醫療。他們對於這些,從最一開始的有些抗拒,但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下,也轉為接納。但鄭阿姨的姊姊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後來發生的事。在照顧鄭阿姨的那一個月裡,也和鄭阿姨的姊姊變熟,同時她也會關心詢問我關於醫學生的學習等等,也和鄭阿姨的感受一樣,覺得我和他們孩子年齡都相仿,到後來隨著熟悉,更是無比接納我做理學檢查等等,希望可以讓我多學習一些。真的非常感謝他們!這個月後,鄭阿姨順利出院了,但約莫過了兩週,因為肢體無力又住院了,而這次,鄭阿姨被懷疑有更嚴重的腦部轉移導致。這一次,雖然鄭阿姨已經不在我在的照顧團隊裡,但和同學又去看她。一樣的,身邊還是鄭阿姨的姊姊,而這次,鄭阿姨已經不認得我了。但鄭阿姨的姊姊一看到我,就覺得相當有熟悉感,我的存在,也讓同學接鄭阿姨的時後更加順利,我也和鄭阿姨的姊姊聊了起來,就像以前一樣,雖然不是自己照顧的病人了,但這股溫暖似乎隨著時間堆疊成更細水流長的陪伴。直到後來,七月的時候,鄭阿姨真的離開這個世界了。非常感謝我在實習的一開始就有這個榮幸可以照顧和陪伴鄭阿姨那麼長的時間,她讓我看到更多每個人對於生命價值觀的不同、看到溫暖與陪伴隨著時間而成的那股堅定,同時,也讓我知道,病人雖然永遠的離開了,但不只是我會記得這段緣分、她的家人也會記得和我們的這些緣分。雖然離別是遺憾的,但能夠被這樣的溫暖包裹著,似乎又成就了周遭的人的生命,直到很久以後。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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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在教學中成為更好的人——住院醫師在醫學教育的角色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教學」,這次我們要特別著重於醫學院畢業以後最初幾年的「第一、二年不分科住院醫師」(PGY 1 ,2)以及臨床科部「住院醫師」暨「研究醫師」(R, CR, fellow)的年輕醫師在教授、主治醫師的指導之下,參與醫學生的臨床教學。這些年輕醫師在病房直接參與病人的照護,而且與醫學生的接觸也遠比教授、主治醫師來得頻繁,因此這幾十年來國內外醫學教育界都非常重視這些年輕醫師在醫學生的臨床教學所扮演的角色。我們希望由各教學醫院分享這方面的經驗,尤其是聆聽這些年輕醫師分享他們對教學的熱忱,以及老師對他們的期待,可以讓社會大眾更加了解台灣各大教學醫院對臨床醫學的用心,並且更能接受醫學生參與他們的照護,將來才會有臨床經驗豐富的醫師可以照顧他們的子孫。作為一名住院醫師,每天在病房、診間、手術室和急診之間來回奔波,很多時候都覺得要準時打卡下班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然而,在這種緊張的節奏裡,我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教導學弟妹們——這其實是我們生活中的另一種挑戰,但同時也是成就感的來源之一。我們為何而教?「教學相長」這句話我想再耳熟能詳不過了,但在住院醫師階段,這個概念變得格外有意義。教學並不僅僅是把我們知道的知識灌輸給醫學生,更多的是一個雙向互動與回饋的過程。教學不僅幫助了學弟妹們,更重要的是,我們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成長。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教學經驗,是第一年不分科住院醫師訓練時,在精神科輪訓時遇到的。就我的觀察,第一次接觸精神科病人的實習醫學生們總是驚慌失措。這種緊張的情緒,其實有一部分是源自對病況、對病人反應不熟悉所帶來的恐懼,與醫學生本身的能力優劣完全無關。說實話,當初我在實習時第一次與精神科病人會談也有同樣的感受,所以更能感同身受他們的無助。隨著一次次在查房中的會談引導,我幫助學弟妹們學習如何在練習專業會談的同時拉近與病人的距離,以順利獲取我們所需要的病況資訊。漸漸的,對於接觸陌生病人的恐懼不再成為學習的阻礙,學弟妹與病人會談的時間增長了,臉上也多了幾許自信。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位大六學弟在結束精神科兩週實習時告訴我,他對精神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希望未來能成為一名精神科醫師。這是我蠻有成就感的經驗。站在住院醫師的角度而言,雖然教學有挑戰,但它帶來的收穫也是很明顯的。在每一次的教學過程,藉由嘗試更精確的表達,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當醫學生提出各種問題,在一問ㄧ答中,對於知識與技術的探討也更加深入。而當學弟學妹們通過我們的指導,逐漸變得更加自信和成熟時,那種成就感更是難以言喻。教學讓我領悟到,醫學不僅僅是一門科學,更是一門精微的藝術。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技術和知識,更重要的是對病人的關懷和對學弟妹們的耐心。這些不是在書本裡能夠學到的,而是在每天的實踐中慢慢體會出來的。我們在教什麼?當學弟妹剛進病房,我會讓他們跟著我診視病人。並鼓勵他們提出自己的觀察與疑問。等學弟妹有自己的新病人時,我會鼓勵學弟妹們先去看病人,然後告訴我她們問到了什麼?身體檢查時觀察到了什麼?然後給他們一些指導與回饋,確認聽診有沒有聽到該聽的、怎麼開抽血單、怎麼結構性的問診、怎麼判讀抽血數據,以及討論想開什麼藥,背後的診斷與思考邏輯是什麼?這些都是我們在實踐中學到的「招數」。還有一點很重要的是,我們在教的不僅僅是醫學知識,學弟妹其實也在潛移默化我們對病人的態度。比方說,在跟病人及其家屬溝通的時候,我們需要特別注意語氣和措辭,因為這可能直接影響病人對我們的信任度,尤其是我們可能長得太幼齒,而容易被懷疑專業能力不足時,這些應對進退中展現的專業能力與態度就顯得更為重要。我會帶領學弟學妹們看到這些細節,然後再跟他們討論這些做法背後的原因。這些經驗與觀察,不是在課本裡能學到的,但卻是成為一名好醫生的基本功。教學的挑戰當然,教學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首先,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工作,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抽出時間來教學,確實需要一些技巧和時間管理。比如說,我會利用自己訪視病人的時候,順便跟學弟妹們講解病人的情況,或者在等待檢查結果與治療的時候,和他們討論鑑別診斷和治療方向。這樣一來,就不需要特別騰出帶狀時間進行教學,卻又能讓學弟妹學到如何照顧病人。另外,學弟妹們的提問有時候會讓人感到措手不及,有些問題可能超出我當下的知識範圍,需要去查資料找答案。這種時候,面對難以回答的問題,我會選擇誠實地告訴他們:「我也不確定,但我們一起來找答案吧!」這樣的態度不僅能讓他們感受到好奇心的重要性,也讓我們能一起在醫學的學海中持續成長。未來的期望展望未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住院醫師意識到教學的重要性。這不僅是對學弟妹們的幫助,更是對我們自身能力的鍛鍊——教學不僅僅是一項工作任務,而是一個讓我們成為更好的醫師的過程。透過教學,我們傳承的不僅僅是知識,更是一種對醫學、對病人、對專業的態度。這是我們這個職業最珍貴的部分,也是在醫學教育中,我們住院醫師不可替代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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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作醫學生的引路人與同行者
實習醫學生時期,我看著老師和學長姐們照顧著病人,他們只需一問一答、接觸病人碰一下,診斷就水落石出。我對於如何發現疾病一無所知——有的老師告訴我多唸書,便如一縷輕煙一般,消失於走廊的盡頭;有的老師會細細講解、反覆問答;有的老師則一口氣問了好多問題要我查。當時的我懵懂矛盾,既希望老師們能多些耐心循循善誘,卻又因為希望一切能用最高效率來進行而感到焦急。當我自己成為了住院醫師,除了照顧病患、處理社福系統照會、醫院行政等雜務,身後也多了一群引頸企盼著學習、帶著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的眼神的——實習醫學生。實習醫學生?原來當初的我在學長姐眼中也是這般模樣:時而語出驚人、時而莽撞無知嗎?「教導實習醫學生」對當時的我而言就像個從天而降的突發任務,既是嶄新的挑戰,精確來說,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在當實習醫學生時,每當被急於趕門診的老師或焦頭爛額的學長姐晾在一旁時,時常因為對臨床工作的茫然而感到煩躁,心裡無數次想著:有天我成為住院醫師,一定要好好引導實習醫學生,帶他們一步步地將書本裡死氣沉沉的知識與活生生的病人一一印證,讓他們由衷感受學習的樂趣。然而成為住院醫師之後,我了解到兼顧臨床及教學,遠比想像中來得困難。身為住院醫師,為了盡早了解舊病人的病情變化和新病人的狀況,七點前就需提前到達醫院,查看病人的抽血檢驗數據和其他臨床指標。處理完緊急和需要預先安排的檢查後,再次確認病人狀況、給藥、送檢都在掌握之中,作好隨時可以跟隨主治醫師查房的準備後,才終於能思索什麼樣的病人適合分給醫學五年級和醫學六年級的學生。醫學五年級需要的是教科書上會出現的典型病人:清水溝擦傷變成蜂窩性組織炎,沒有其他疾病,選擇什麼藥物治療和觀察紅、腫、熱、痛的消退;醫學六年級需要的是多重慢性病需要整體考量的病人,例如糖尿病合併心衰竭與腎病變的病人,限水、限鹽、改藥物,還得照顧好腎臟,兼顧水分與電解質的平衡。依據不同年級分配不同難度的病人,再根據他們的實際能力進行調整。實習醫學生們通常在七點多來到醫院參加學習會議,學習多專科團隊會議、病例討論、學術討論。會議結束後便來跟我進行早上的查房,學習該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裡掌握最關鍵的資訊。查房是一門藝術,十分鐘有十分鐘的看法,五分鐘有五分鐘的看法。不過有的時候若臨床工作較有餘裕,便可以讓學弟妹親自和病人從病情聊到家庭,慢慢理解慢性病的起因。時間有限時,雖然無法讓實習醫學生練習獨自問診,但在進行診察時,我會一邊逐步解釋每一個生理檢查背後的目的,以及診察結果所指向的鑑別診斷,希望他們能真正學習到東西,而非如墜五里霧,只是行屍走肉般跟著我團團轉。大家大概都不太喜歡被「電」或被「挑戰」,但我覺得,學習「提出問題」與「回答問題」都是很好的鍛鍊。我喜歡讓實習醫學生將他們觀察病人的病情和治療過程記錄下來,尤其是有疑問或特別之處,然後向我提出問題或是處置意見。這個過程不只是實習醫學生的學習,我也能注意自己是否有遺漏的病人細節或知識,可謂是教學相長。有句話我常對他們說:「就算是我說的話,你也一樣要懷疑。」而有一些實習醫學生因為膽小而不提問,我則會鼓勵他們:「不要怕犯錯,重點是你有沒有學到東西。」在R3之後,因為當總醫師的緣故,直接帶領實習醫學生的機會減少,偶而為了支援處置技術而路過病房時,看著那群相對有些距離的學弟妹們,腦中會浮現一些念頭:那些曾被我帶過的學弟妹,是如當初的我那樣因為覺得沒有被投注用心而略帶憤滿,還是因為確實學到了東西而感到充實呢?在一次值班時,因為病人住到他科病房的緣故,我跨棟去到極少出沒的地方。在那裡,護理站裡坐著當科的值班醫師。原本想一如既往處理完自己的事就盡快回內科病房,突然被一聲「學長」叫住。我狐疑地回頭,印入眼簾的是個有些眼熟但完全想不起名字、看起來很認真老實的學弟。「學長!你還待在這裡嗎?」大概是學弟感受到我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便開始自我介紹:原來他是我當初剛升住院醫師時帶的實習醫學生,如今也是底下有學弟妹的不分科住院醫師了。他說,謝謝我當初認真地帶他們一步一步做身體檢查並講解,讓他看懂了病人。在隔天下班之後,回到家,疲憊地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耳邊又響起學弟說的話,突然感到有些不真實。原來,忙碌時的我,沒有愧對那些花時間跟著我的實習醫學生,原來我有讓他得到收穫,太好了!住院醫師在教學實習醫學生的過程中,不僅是教育者,也是學習的同行者。我們的目標是幫助實習醫學生將理論知識轉化為實踐技能,並培養他們的臨床思維能力,於此同時,藉由身教,在他們心底埋下一個小小的教學他人和學習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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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終生作個醫學界的學徒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教學」,這次我們要特別著重於醫學院畢業以後最初幾年的「第一、二年不分科住院醫師」(PGY 1 ,2)以及臨床科部「住院醫師」暨「研究醫師」(R, CR, fellow)的年輕醫師在教授、主治醫師的指導之下,參與醫學生的臨床教學。這些年輕醫師在病房直接參與病人的照護,而且與醫學生的接觸也遠比教授、主治醫師來得頻繁,因此這幾十年來國內外醫學教育界都非常重視這些年輕醫師在醫學生的臨床教學所扮演的角色。我們希望由各教學醫院分享這方面的經驗,尤其是聆聽這些年輕醫師分享他們對教學的熱忱,以及老師對他們的期待,可以讓社會大眾更加了解台灣各大教學醫院對臨床醫學的用心,並且更能接受醫學生參與他們的照護,將來才會有臨床經驗豐富的醫師可以照顧他們的子孫。R17就字面上應該是「第十七年住院醫師」,堪稱史無前例,這是黃老師以其「終生學習」的觀點自稱。如果要介紹醫師的養成到底是什麼回事,我會從十多年前的一個場景說起。那時候我是醫學系七年級的實習醫師,正在內科的風濕免疫病房實習。某個週日,我跟大我一屆的內科第一年住院學長(簡稱R1),泰半時間都在處理一位病人突然飆到破千的肝指數及突然變差的凝血功能。我們一起追蹤抽血、討論、查資料、輸血跟作各種處置,希望把病人安全的在週一交給原本照顧的團隊。週一早上,我在抽晨血,發現這位病人跟我講話的反應變得怪怪的,我一邊想說等一下要跟總醫師(簡稱CR)報告狀況,一邊加緊腳步想把晨血抽完。過一會兒,晨會還沒開始,病房喊了9595,正是那床病人。經過氣管插管及心肺復甦術(CPR),病人年輕的心臟一度恢復跳動。當我們送病人下加護病房時,我的手一直摸著病人的脈搏。在電梯裡,病人的心跳再度停止,我跳上推床跪坐在病人旁邊開始CPR。我們在加護病房努力了一個多小時,病人終究沒有救回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加護病房門打開時,家屬的哭聲,因為病人是一位生完小孩、還未滿月的母親。那一天我一直纏著CR學長,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要知道哪些事,才有機會在下一次,把這樣的病人救回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catastrophic antiphospholipid antibody syndrome(災難性抗磷脂抗體症候群),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這個疾病。過了兩年,我是家醫科的住院醫師。輪訓到精神醫學病房,有個病人因為疑似急性精神病發作而住進精神醫學急性病房。我發現病人的認知功能異常並不典型,沒有常見的妄想、幻聽,但她會說:「我看電視新聞的時候會覺得很奇怪,不曉得她們為什麼這樣說。」我想起實習時風濕免疫科CR的教學,及照顧病人得到的經驗——我知道像紅斑性狼瘡(SLE)、抗磷脂質抗體症候群都可能會影響到腦部。我特別問了風濕免疫相關病史:病人以前從未有過精神疾病的病史,且家族病史有乾燥症與類風濕性關節炎。所以我默默在精神科的抽血裡,夾帶了幾項風濕免疫方面的檢查。結果被我猜對了!抗核抗體及抗磷脂質抗體檢查結果呈陽性,我會診了當初的CR學長(這時他已經是主治醫師了),病人經過大劑量類固醇治療後,認知功能完全恢復正常了。 時間快轉十多年,兩個月前,我在安寧緩和病房,醫學生開始作文獻報告沒多久,院內廣播突然傳來9595的呼叫,而且就來自只有兩層樓之遙的精神科病房。醫學生們轉頭看向我,我說報告待會兒繼續,病人是不等人的,帶頭就衝了(跑CPR的時候是沒人在走樓梯的)。一到現場,我熟門熟路的擠進病人旁邊,邊了解病人狀況邊觀察CPR的進行,伺機找可以幫忙的地方。轉頭發現四位醫學生不見了。原來因為病室裡人多,醫學生們不敢硬擠進來。身為現場最資深的我,當然把他們叫進來,請他們戴上手套準備幫忙接手CPR。在大家的同心協力下,四位醫學生只有兩位幫忙做到壓胸的動作,病人就恢復自發性的呼吸心跳了。走回病房的路上,一位同學很興奮的跟我說,真實病人胸口的回餽力道跟壓安妮是一樣的耶!「當然啊」,我說,「人家有用心製作耶,不過,安妮不會告訴你肋骨斷掉的手感是什麼。有一天你們如果壓斷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過這件事情除了要檢視自己的施力點是否壓在正確的位置與角度外,有時候跟病人的年齡、身體狀況有很大關係。所以我們要觀察病人病況的走向,預先智慧的討論與判斷,什麼樣的CPR該做?什麼樣的病人要先簽好DNR。」醫學的訓練是很特別也很迷人的過程,從懵懂無知的新兵戰士,到病床邊成熟的指揮官,或者抽絲剝繭找出病人問題的名偵探柯南,就是得透過這些過程——一次次的值班與CPR,一次次鼓起勇氣讓管路、針線穿過人體皮膚及孔道的過程,醫師點點滴滴的成熟,學會在壓力下沉穩應對,並保持冷靜、理性與溫暖。我特別喜歡帶醫學生去參與CPR,因為這是醫師訓練過程中最戲劇、最震撼的場景,可以快速的幫助醫學生成熟,我會提醒他們:「一、兩年之後,也許你就是深夜裡現場唯一的醫師,你準備好了嗎?」不論治療的結果是成功或失敗,醫師在過程中都有收穫。同樣的邏輯也可以套用在人類的每段感情、親情,或探索自己才能與嗜好的過程。不論成功或失敗,總在一次次的探索中,我們越來越了解自己,變成更成熟、更好的人。我很喜歡宋瑞樓教授的一句話:「秉持以病人為中心的態度,終生作個醫學界的學徒。」我還記得,宋教授在八十幾歲於病房教學時,還會對我們醫學生說:「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件事情,我今天又學到了新的事情。」如果一位八十幾歲的老師可以如此,我們年輕人更該一直保持著住院醫師的熱情。在不斷的教學與學習之間,最幸運的是自己,可以一直保持心靈的探索、好奇與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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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3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生,我的藥沒有效?在地知識與跨文化理解——北印度公立醫院田野觀察紀實
【編者按】本週三篇文章的共同點是「醫療溫馨的一面」。一位長照營養師分享一位病人的女兒在她的指導下成功地加入照護母親的表現。一位童年時感染腦炎,引起頑固型癲癇與重度智障病人的母親分享她如何在醫師的鼓勵下,全家人首次一起出國旅遊,成功地走出陰霾,而領悟了一位心理諮商師說的一句話:「別讓擔憂限制了我們的人生。」一位台灣醫學院醫學人文老師敘述她到北印度公立醫院所見所聞,分享在地知識與跨文化理解的心得,並親眼見證台灣年輕學生參加海外服務的熱忱。七月初赴北印度拉達克進行高原醫療人類學田野工作,在海拔3500公尺以上的城市行動,時刻都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存在,無論是爬坡兩步就氣喘如牛、抑或皮膚對抗乾燥且強烈的紫外線產生的過敏反應。此行中途兩次奔赴首府列城(Leh)SNM Hospital,一次為報導人的母親因急性眼疾自兩百多公里外的藏斯卡(Zanskar)送來市中心、另一次則是陪同前往探視被送至急診室的台灣國際志工學生。對於印度公立醫院醫療現場、及其中在地知識與跨文化理解,兩次歷程提供了參與觀察(participate observation)與反思的機會。七月九日當天原與報導人拉莫師父約定好參觀正在籌備中的私人療養院,報導人來自拉達克比丘尼協會(Ladakh Nun Association),該協會創辦人Dr. Palmo本身即是一位藏醫,關注婦女權益、精神健康與安寧醫療,登記為NGO便是希望佛教與社區能更加融合,寺院中的各項活動皆開放民眾參與,參與者多為女性。Dr. Palmo說,拉達克仍舊是一個保守的父權社會,婦女在婚姻中所面對的挫折、困頓、尤其照護臨終老人成為重大壓力來源之一,這些原因促使她年前獲贈一片土地後,興起建造一座綜合療養中心(Dr. Palmo使用「healing」這個詞彙)的念頭,提供婦女喘息、調整身心平衡的處所。參觀途中拉莫師父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她的母親被緊急送來列城,在長途跋涉近十小時後,將在半小時後抵達。我詢問能否一同前往照護眼睛受傷的母親,獲允後一同跳上車。抵達SNM醫院前棟門診大樓,拉莫的大哥、大嫂及母親已在眼科門診外等待,遊牧民族的穿著、風塵撲撲的面色,母親戴著太陽眼鏡看不出受傷的狀況,但十小時的求醫路程是在台灣無法想像的「偏鄉」距離。我想起邱仁輝醫師在《挖蟲草的女孩》一書中曾提及,青康藏高原的醫師對他說:「我出門看個病人馬上回來」,而這一去便是兩天。時間與空間距離的差異是醫療重要的考量之一,台灣交通便利,經常使人忘了這一點。拉莫師父留下來陪伴家人,另一位安莫師父陪我四處走走。SNM Hospital全名為索南諾布紀念醫院(Sonam Nurboo Memorial Hospital),位於列城市中心,是拉達克地區最大的公立醫院,也是唯一的一間。院名紀念Sonam Nurboo(1909-1980),他生於列城,1930年代前往英國攻讀工程學位,是拉達克第一人,返國後旋即遇上巴基斯坦襲擊,他運用專業修築了一座臨時軍用機場,使拉達克繞過農業和工業時代直接進入現代化社會,爾後帶領建設邊境道路、入閣擔任工程、電力及事務部長,1961年獲頒國家級蓮花士勳章。院內人聲鼎沸,但自有一套系統、亂中有序,反倒不覺得擁擠,且相當窗明几淨。門診分布在一、二樓,共有十二科:泌尿科、兒童發展障礙科(Paediatric Handicap)、藏醫科/阿育吠陀科(Amchi / Ayush)、眼科、兒科、病理科與血庫、影像放射科、牙科、骨科、一般外科、耳鼻喉科、精神科與戒癮中心(Psychiatry & De-addiction)。門診大樓一樓右側設有會診諮詢處(consultant),大排長龍,目測約有八十多人極有秩序地分成三列隊伍;左側則是藥局。由於是公立醫院,醫療費用由印度政府負擔,民眾幾乎不需付費,醫師開立的處方若醫院藥局有,可免費領取,如無,則自行到院外藥房購買。在眼科、外科及兒科的候診區域中,也發現各診療室一旁設有門診手術室、注射室,與台灣不同,這裡的病人毋需走太遠便可完成整套治療流程;機械設備亦相當完善,包括最新CT掃描、MRI、陰道鏡、內視鏡、超音波心動圖、C形臂等,都可在走廊上看見這些暗示著醫療高科技服務的宣傳海報。門診大樓的另一側是住院大樓,目前共有一百五十個床位、中央供暖,實屬健全。該院目前在印度醫療體系中列為第二級分區醫院(Sub-Divisional Hospital)。根據印度2017年的〈國家衛生政策報告〉(National Policy Report)指出,全印度私立醫療體系掌握大多數醫療資源,占整體醫療支出之74%,且掌握全國約62.4%的病床、80%的醫師、26%的護士與78%的救護車服務。一般對於印度醫療系統的印象也多是貧富懸殊、公立醫院吵雜擁擠、水平不高,如需進一步治療,仍需去私立醫院,而大部份費用需自付。但若加上文化與社會條件,針對拉達克醫療的初步觀察則提供另一種思考面向。上文所提及拉達克女尼協會的療養中心屬私人機構,她們曾來台灣參訪慈濟,對於建立一所富含佛教義涵在其中的醫療機構深具信心。而SNM雖是公立醫院,整體管理卻有條不紊,雖然進一步資料仍需深究,但這或許也與拉達克社會的藏傳佛教文化基底有關,反映出極高的道德規範與決策準則(當然也得考慮拉達克於2019年升格為United Territory後獲注大量資源):對於「病苦」的人性(humanities)思維而非成本計算與管理,在政府負擔全額醫療費用一事上,不分拉達克人、流亡藏人或外國人皆同。醫院的官網這麼說:「我們的願景是成為本地的第三級護理醫院(District Hospital),擁有最先進的設施,以最少的轉診量治療各種疾病,並擁有最先進的研究設施,無論病人的種姓、信仰或膚色,將提供最好的醫療治療與嚴格的道德原則以及關懷和同情心的文化。」(https://www.snmhospitalleh.com/about)幾天後的傍晚時分,我正在列城的頂樓咖啡館遠眺喜馬拉雅風景、訪談流亡詩人,即將結束時接獲訊息,幾位來自台灣的國際志工學生因高山症被送至SNM醫院急診室,我隨同帶隊老師一同前往探視。急診室位在醫院後側,計程車一路長驅至底,下車後找到三名台灣學生,個個面色慘白、高燒不退,他們已接受急診醫師診斷,正坐在一旁等待打針叫號,幸而有當地拉達克友人相伴,解決語言及行政程序問題。與台灣急診室不同,這裡並無檢傷分級分流的措施,病人進來後先在急診門診室排隊、醫師依序看診、開於處方簽,一旁簾子拉起來護理師就在裡頭注射藥劑,一個接一個,並不推擠叫囂。空間上也與台灣急診室常見的開放空間不同,這裡屬於「三進式」:第一進是門診,用來確認病況,如需病床(如吊點滴)或進一步處置,便往內移至下一進,這個空間容納了大約二十張病床,用布簾隔開,如需再更進一步治療,再往內移至第三進,這裡有許小房間、房間內有不同儀器,有些正嘎嘎作響。兩位學生打完針坐在一旁休息,第三位卻遲遲不見叫號。經詢問,才知治療師(therapist)認為此學生的血壓過高,打此劑針藥不適合,因此找來第二位醫師,第二位醫師同意治療師的意見,因此和第一位醫師重新討論、把學生喚去重新量了一次血壓,又是一番等待。這裡的所有醫護人員都穿白袍,一時難以辨認誰是醫師、誰是護理人員,但看久了倒也能看出結構與系統:被圍著諮詢者是醫師,白袍較長;捧著治療盤快速奔走的是護理師,白短較短;掛著聽筒但著便服是治療師。人數比例大約是1:5:3。從今晚的學生案例及二小時的初步田野觀察,治療師扮演極重的角色,包括藥劑的確認、病床巡邏看診、以及隨時被家屬攔下問東問西。治療師與拉達克友人是朋友,我加入他們的談話,拉達克友人笑著說,治療師認為急診醫師來自德里,開的劑量適合平地大城市,但不適合拉達克,沒有考量海拔、地理環境與整體情況,充其量只是一台「開藥機器」;治療師則笑說,你們從台灣帶來的頭痛藥、感冒藥,在這裡都不會有效,你們的藥留著回去吃。我問,同樣都是Panadol,也會因地理環境不同而有不同效果嗎?治療師大笑走開。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學生從台灣帶來的日常備藥的確完全起不了作用。我坐在牆邊的候診椅上,細細體會治療師那意味深長的笑。當談及醫療的跨文化理解時,我們經常討論不同族群、信仰、對身體與疾病的不同認知,卻鮮少思考用藥的跨文化差異。同樣的身體在不同的環境會對同樣的化學藥物產生不同的反應,如果認為普拿疼適用於全世界每一個角落,今天的案例告訴我們這樣的想法可能過於科學傲慢。我也不禁開始思考,我們究竟有多瞭解自己的身體呢?這群青春洋溢的學生滿懷理想、克服許多困難來到此地,卻在扺達後的第一週便辦起街舞工作坊、教拉達克小朋友最流行的舞步,劇烈運動換來的下場是需要不斷吸氧、一瓶一瓶的氧氣不斷被送進住宿,甚至有人短暫失明。接著隔天又翻越海拔5359公尺的卡東拉隘口(Khardungla pass)前往Nubra Valley,於是再度被送往醫院。一位學生自行判斷是急性高山症、緊張加上壓力在傍晚時刻忽然便癱軟不適、倒在被褥上爬不起來,工作人員緊急背著她送至急診室,檢查過後醫師淡淡地說,是恐慌症發作,學生聽及如此,笑了起來。台灣的健保便利,醫療資源濫用所見多有。拉達克公立醫院以善慈為本,醫療幾近免費,而我們的學生由於對於在地知識的匱乏、與自我身體理解的薄弱,途增折磨,值得當代科學教育反思。最後一名學生在接受十分鐘的噴霧藥劑治療、病床休息後重新測量血壓,穩定後打了針便獲允離開,帳單各為10盧比(約台幣3元)。離開醫院時,一位躺在擔架床上的男人被快速推走、滿臉是血。臉龐稍微恢復氣色的學生問我,老師妳怎麼都沒事?我也只能笑笑。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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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別讓擔憂限制了我們的人生
【編者按】本週三篇文章的共同點是「醫療溫馨的一面」。一位長照營養師分享一位病人的女兒在她的指導下成功地加入照護母親的表現。一位童年時感染腦炎,引起頑固型癲癇與重度智障病人的母親分享她如何在醫師的鼓勵下,全家人首次一起出國旅遊,成功地走出陰霾,而領悟了一位心理諮商師說的一句話:「別讓擔憂限制了我們的人生。」一位台灣醫學院醫學人文老師敘述她到北印度公立醫院所見所聞,分享在地知識與跨文化理解的心得,並親眼見證台灣年輕學生參加海外服務的熱忱。我的腦傷孩子長大了,小時候因為病毒性腦炎後遺頑固型癲癇重度智障,一晃眼今年來到了29歲,小時候因為過度擔心孩子無法學習未來怎麼辦,強迫孩子學習壓力太大導致親子關係極度緊繃,後因醫師的治療指導,孩子健康長大了,也在政府妥善的長照政策照顧之下,目前在機構日托得到多元的學習環境與良好的身心發展。孩子29歲了,意味著我與孩子的爸也老了,此時我們想的不再是孩子要如何學習,而是孩子要如何安置。當父母離世後,她需要的是什麼,她與手足之間未來的影響是什麼,我們要如何了無牽掛的放下孩子。人生是什麼呢?其實人生就是不斷的體驗,人生一趟無失亦無得,回頭看每個階段的課題與經歷都是讓我們從中得到成熟的養分,看清生命的真相,無論是完美還是缺憾,終究不能永恆不變,最終都要進火葬場一切歸零,誰也避不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做我們現在能做的。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幫助孩子體驗生命的美好。今年5月底,我們勇敢規劃了一趟泰國之旅,帶著頑固型癲癇重度智障的孩子去泰國自由行,為何選擇泰國,是因為有親戚住在泰國可以協助我們在泰國自由行。這是孩子第一次出國,也是我35年來新婚旅遊後的第二次出國。在作此安排之前,我內心極度不安與猶豫,我非常擔憂孩子在密閉的飛機艙上癲癇發作,會發作到甚麼程度,是否會有生命危險,是否會影響飛機上的其他人,以及是否會感染什麼抵抗不了的疾病,還有抗癲癇管制藥要如何隨身證明過海關。雖然有諮詢醫師與協助開立證明,我還是反覆擔憂做不了決定。後來我在網路上看到一位心理諮商師說的一句話:「別讓擔憂限制了我們的人生。」因為這句話,我做了決定,我們開心的成行,一路上孩子沒有癲癇發作、沒有不配合、很享受異國風情與美食,還會自我照顧,真的太感恩一路上所有的人。返國後,孩子至今仍念念不忘泰國的人事物,這趟泰國之旅真的太美好了,豐富了孩子的人生體驗,也豐富了我的視野與價值觀。備註:孩子的抗癲癇藥屬於第四級管制藥,後來有收到衛福部的通知不需要申請入出境聲明書,只要有藥袋說明即可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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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成為長照補手:醫院的營養師關注的不只是營養專業,家屬比我想像中堅強
【編者按】:本週三篇文章的共同點是「醫療溫馨的一面」。一位長照營養師分享一位病人的女兒在她的指導下成功地加入照護母親的表現。一位童年時感染腦炎,引起頑固型癲癇與重度智障病人的母親分享她如何在醫師的鼓勵下,全家人首次一起出國旅遊,成功地走出陰霾,而領悟了一位心理諮商師說的一句話:「別讓擔憂限制了我們的人生。」一位台灣醫學院醫學人文老師敘述她到北印度公立醫院所見所聞,分享在地知識與跨文化理解的心得,並親眼見證台灣年輕學生參加海外服務的熱忱。一如往常的上午,我接到了來自出院準備服務的照會通知,然而這是一個特別的出院服務飲食衛教個案。照著既定的服務流程,我先上系統並查詢先前的紀錄,了解個案目前飲食狀態及出院適合的營養建議。統整這些照護資訊以後,我帶著出院飲食建議表單上了病房。一踏出電梯門時,迎面遇上的是出院服務組的學姐娟,她一見是我,連忙把我拉到旁邊小聲的告訴我說:「營養師這個病患是外籍配偶,照護者的後援幾乎沒有,主治醫師說病人中風的情況不樂觀,出院後建議安置到機構,但家屬拒絕,他想自己學照顧技巧,自行回家照護。」經由娟學姐對病人背景的介紹,我的腦中大致掌握病人的疾病輪廓以及後續照顧的規劃。當我踏進病房,見在病床旁陪伴病人的是一位看起來稚氣的年輕小女生,我禮貌性的問候和詢問後得知小女生是病人唯一的小孩。經由面對面的訪談中,對我而言,眼前的母女處境,不再是前一刻我僅用腦接收娟學姐口頭交班的資料。在訪視中,小女生告訴我他剛從專科畢業,目前家裡有2位家人,分別是躺在病床的媽媽及高齡正在接受長照服務的爺爺。我語帶心疼的問她:「回家後照顧媽媽沒有問題嗎?」她的回答讓我更不捨了,她說:「這不是第一次,以前我爸爸、我奶奶我都顧過,但現在他們都不在了,換成我顧媽媽。」當下,我微笑地望著眼前的女孩,但內心卻是震驚的,我聯想到的是這樣稚嫩的小孩如何擔起母親日後沉重的長照工作呢?照護的開銷和費用從哪裡來呢?他的人生才剛要開始啊!瞬間,我的腦中為病人和小女孩擔憂的好多想法竄流不停地跑來跑去。唉!有別以往,我這次出院飲食衛教是在一個充滿不捨與驚訝中完成。離開病房後,我帶著沉重的情緒回到辦公室,身為一位營養師我還能為這個家庭做什麼呢?但這股沉重感催逼著我去找出院準備服務的學姐交流女孩家中的情況,一起共商如何協助案家。述說過程我的眼淚不自覺的掉下來,以母親的角色來說,我不捨孩子的遭遇。雖然,我們不知道能為這個資源薄弱的家庭解決多少照顧問題,但當我再次走出營養室辦公室的門,邁出的步伐代表我跨了領域,嘗試為案家的需要連結我所陌生的資源和照護系統。我與娟姐盡力幫忙這個孩子照會社工、聯繫慈善團體等,同時,請他帶媽媽回醫院來持續復健。病人出院1個月後,在某日,娟姐跟我說孩子有問題想找我諮詢,於是我請他有空來諮詢門診。女孩一進門,我問她:「最近好嗎?」他簡單的說:「很好。」接續我問:「媽媽呢?」她說:「媽媽已經不再昏睡,可以自己睜開眼睛也可以吃粥了。」我進一步追問幾個問題評估她母親的營養狀況,再提供給她適當的建議,以及分享給她一些樣品。完成這些營養諮詢服務後,我開口誇讚她並跟她說辛苦了,她回答我說:「這是我媽媽,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在我們的對談中得知孩子對於長照有興趣,也覺得有成就感,未來想當照服員幫助別人。於是我鼓勵他,若有天成為照服員可以用自己的經驗給予別人最好的照顧。最後我祝福她說:「孩子,你真的很棒!阿姨祝福你一切順利、平安。」孩子靦腆地回了聲:「謝謝。」孩子回應雖簡單,但從他對未來職涯規劃以及對母親悉心照顧的態度,讓我看到她的勇敢與堅強。而照顧者的成長與病人的進步,無疑的也釋放了我這個營養師的擔心與掛心。從協助此案家的過程中,讓我更深地體察到在快速老化和少子化社會裡,失能者的長照需求不是單一家庭以自己之力足以面對,若是發生在照顧功能薄弱的家庭中,長照的壓力與問題更是雪上加霜。此時,醫院的醫療照顧團隊在病人出院之前,能與案家同負一軛,主動敏於發掘和評估高風險家庭的長照需求,並協助連結與整合長照與社會資源,將能幫助案家發展出因應長照對生活造成壓力的能力。此外,見到病人和家屬出院後,因醫院照護團隊追蹤關懷,持續與案家取得照顧關係的連結,如同一雙補手可成為案家承擔長照任務的後盾,讓他們不致陷入孤軍奮鬥的窘境,更可貴的是,提供案家超越家庭危機及賦權機會,就如案家中年輕照顧者對照顧角色的認同,並選擇個人職涯發展的志業。這樣的結果對在高壓醫療環境中的醫療人員而言,何嘗不是一股滋養人心的動力呢!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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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網路媒體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響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媒體對精神健康的影響」。這次很榮幸能邀請到「精神健康基金會」董事長胡海國教授就這重要的議題,由他邀請關心這議題的學者分別寫出他們的看法。胡董事長本身以「精神病理學」的專長點出沈浸於「數位網路媒體的資訊大海」對精神健康的影響,並提出個人「精神樂活」的觀點。→想看本文基金會精神健康指數組召集人楊聰財醫師肯定媒體在健康和精神健康報導的關鍵角色,但更強調其責任不僅僅是提供信息,更是要以負責任和倫理的方式來影響和引導公眾的健康行為和態度。大學通識中心的張松年教授以從事教學與輔導的觀察,點出網路媒體對青少年心理健康造成的負面影響。他語重心長地指出:「停止嘲諷批評,結合有志之士,同道中人,找到這些需要幫助的學子,提供真實、安全與溫暖的連結機會,使他們重新擁有自信、人際與目標,自然能抵擋網路的負面誘惑,進而再影響更多需要幫助的年輕生命。」在現代網路科技創造的自媒體時代,媒體結合手機、網路科技的力量,影響力已滲透到我們日常生活的每個角落。隨時隨地取得想要的資訊,看似是方便的事,但我們常忘了人類的慾望是個無底洞,當面對網路透過演算法為你量身打造的海量資訊世界,很難有理性選擇的招架之力。以筆者在大學的教學經驗就發現,網路沉迷的學生,往往在「線下」真實的課堂教室沉默寡言,缺乏反應,甚至連分組討論時間,也發現全班靜悄悄,因為即便坐在同張桌子,也用Line文字溝通,放棄語言交流。這樣奇異的現象不禁令人憂心。 青少年期是自我概念發展的關鍵,克服成長問題的成功經驗,將會有助於發展出良好的自我,為心理健康打下基礎。台大醫學院胡海國名譽教授提出的「精健道」中有精闢的見解,他認為「自我,內含心理與腦兩個成分」,「人與環境之連結,推動腦與心境之互動」,這樣的互動歷程就會得到所謂的成長經驗。「融入越多的環境元素,經驗就越多,腦細胞連結愈多,思考愈多元,自我就愈豐富。」而負面的環境元素,如課業成績不佳,同學的排擠、父母的叨唸、身材外貌的比較、缺乏興趣或專長等壓力,引發的情緒需要紓解,問題更需要時間思考、學習、試誤練習與反思,心與腦有如此理性的互動歷程,問題才能獲得改善,自我才能獲得成長,更能適應社會環境。然而青春期的大腦正是情緒發展最豐富,但掌管理性思考的前額葉皮質尚未成熟無法對其有效控制的階段。網路媒體的優勢,就在於它能以豐沛的資源,快速的回應青春期大腦多變情緒的需要,以虛擬的環境取代了真實環境的連結,使腦與心境互動的歷程經驗,與真實的社會環境元素有很大差異。這些差異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產生的影響有:一、從網路媒體看到的世界相對窄化與膚淺,青少年易沉溺於片段的資訊洪流無法自拔:網媒透過演算法程式不斷推播相類似的資訊,看似豐富的資訊,卻並非多元,甚至是窄化的,且資訊量太多,無法細看,更別說思考判斷,因此資訊長度往往愈來愈短,短視頻當道,也就無法談深入的議題,只能追求趣味。青少年不斷追求趣味,卻不思考,或精準地說無法思考,變成反應機器。結果就是花了一大堆時間,接收了一些光怪陸離的資訊,卻不知意義在哪裡?網路世界下線後,失落感、罪惡感更嚴重,若在真實世界又缺乏有意義的連結(如追求生涯目標、良好的人際關係等),就會又退縮回網路世界,繼續飲鴆止渴。因此,筆者認為網媒透過演算法的「餵養行為」應該要立法加以約束。二、從網路媒體看到的世界相對虛假與誇大,社會比較效應下更覺得自己真實生活無趣:本來網路媒體就一切以「吸引眼球」衝高流量為最高宗旨,虛假與誇大成為常態,有了AI以後,許多訊息更難辨真偽,於是現實生活中不曾出現的帥哥美女,在網路上層出不窮;從未體驗過的奢華生活,在網路上比比皆是;奇蹟式的成功經驗,在網路上四處傳播,讓青少年在社會比較的效應下更是自慚形穢,自信低落。故個人認為網路媒體的AI濾鏡或影像生成功能,如果無法管理至少要有標示才能區辨。三、從網路媒體獲得的肯定相對簡單又快速,真實環境自尊低落的青少年更易依賴其中:課業成績不佳的挫敗,需要花費許多心力思考,付出努力累積實力,才能有一點的進步。但在虛擬的網路世界,只要多花一些功夫的在電玩中練功即可獲得勝利,失敗還可輕易滿血復活;貼張美美自拍照就能得到許多的愛心;甚至在網路上誇張的酸言酸語或譁眾取寵的故事,也可以獲得許多大拇指按讚。這使得其線上與線下的自我意象,有很大落差。如果青少年更喜歡網路上的自己,自然就不會願意在真實世界付出更多的心力來努力創造更好的自我。雖然,有些人際關係不佳,性格孤僻,處於團體邊緣的青少年,可透過網路媒體與社群,找到歸屬、支持與肯定,重新點燃其對生命的熱情。但也可能因社群媒體傳遞的負能量,同病相憐,相互取暖,更難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如果香菸可以課徵菸品健康福利捐,手遊或社群媒體APP,或許也可以課徵心理健康福利捐,增加網媒之社會責任。以筆者從事教學與輔導的觀察,網路媒體對青少年心理健康造成的負面影響,對於那些本來就已具備有高自信、有與自信匹配的能力、良好的人際關係與生涯目標的學生而言,影響尚輕,但對不具前述條件的學生,網路媒體正好擴大了負面影響。如胡教授所言:「不用心汲取環境元素,經驗就貧乏。」 「不用心汲取環境元素,是由於:不關心、不專注生活,忽略環境元素或者對環境場景,只是反應它,而不汲取它。」現在我們的確看到許多缺乏自信、人際關係與生涯目標的年輕學子只關心網路環境,不在意實體環境,只是反應,而不汲取,無怪乎有某大學教授形容大學生上課有如「人形墓碑」。可惜的是嘲諷無法激勵他們放棄與虛擬世界的連結,甚至適得其反。我們能做的事是,停止嘲諷批評,結合有志之士,同道中人,找到這些需要幫助的學子,提供真實、安全與溫暖的連結機會,「三五成群、溫暖人心」,使他們重新擁有自信、人際與目標,自然能抵擋網路的負面誘惑,進而再影響更多需要幫助的年輕生命。 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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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由精神健康的觀點論台灣媒體的影響和責任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媒體對精神健康的影響」。這次很榮幸能邀請到「精神健康基金會」董事長胡海國教授就這重要的議題,由他邀請關心這議題的學者分別寫出他們的看法。胡董事長本身以「精神病理學」的專長點出沈浸於「數位網路媒體的資訊大海」對精神健康的影響,並提出個人「精神樂活」的觀點。→想看本文基金會精神健康指數組召集人楊聰財醫師肯定媒體在健康和精神健康報導的關鍵角色,但更強調其責任不僅僅是提供信息,更是要以負責任和倫理的方式來影響和引導公眾的健康行為和態度。大學通識中心的張松年教授以從事教學與輔導的觀察,點出網路媒體對青少年心理健康造成的負面影響。他語重心長地指出:「停止嘲諷批評,結合有志之士,同道中人,找到這些需要幫助的學子,提供真實、安全與溫暖的連結機會,使他們重新擁有自信、人際與目標,自然能抵擋網路的負面誘惑,進而再影響更多需要幫助的年輕生命。」媒體對一個人健康或精神健康的影響媒體對個人健康和精神健康的影響是多方面且複雜的,以下是一些主要的方面:A=正面影響1. 教育與信息:媒體可以提供有關健康和疾病預防的教育信息,例如健康飲食、運動和預防疾病的方法。2. 支持和社區:社交媒體平台可以幫助人們找到支持群體,分享經驗和感受,這對於那些面臨健康挑戰或心理問題的人來說尤為重要。3. 心理健康支持:通過宣傳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媒體可以減少心理健康問題的污名化,鼓勵更多人尋求幫助。4. 娛樂和放鬆:娛樂節目和電影可以幫助人們放鬆和減壓,提供一種逃避現實壓力的方法。B=負面影響1. 身體形象和自尊心:媒體經常展示理想化和不切實際的身體形象,這可能導致觀眾(尤其是年輕人)對自己的身體感到不滿意,進而影響自尊心和心理健康。2. 焦慮和抑鬱:持續接收負面新聞或暴力內容可能增加焦慮和抑鬱的風險。此外,社交媒體上的虛假信息和霸凌行為也可能對心理健康造成嚴重影響。3. 睡眠質量:過度使用電子設備和媒體(特別是在晚上)會干擾睡眠,影響身體和心理健康。4. 成癮:媒體和數字設備的過度使用可能導致成癮,這會影響工作、學習和人際關係,進而影響整體健康。C=綜合考量1. 信息過載:過多的信息(尤其是矛盾或不一致的信息)可能導致心理壓力和信息疲勞,影響決策能力和心理健康。2. 行為影響:媒體中的廣告和內容可能影響個人的飲食、消費和生活方式選擇,這些選擇可能對健康產生正面或負面的影響。了解這些影響有助於我們更好地管理媒體使用,並減少其潛在的負面影響。同時,促進正面的媒體內容和使用習慣可以幫助我們改善整體健康和幸福感。媒體對一個人或者是社會整體身心情緒精神健康的重要性媒體在現代社會中的影響力不可小覷,對個人及整體社會的身心情緒和精神健康有著重要的影響。首先,媒體作為信息的主要傳播途徑,能夠快速廣泛地影響公眾的思想和情緒。正面報導可以提升人們的士氣和信心,而負面新聞則可能引發恐慌、焦慮和抑鬱。媒體對個人精神健康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信息過載與焦慮:隨著社交媒體和24小時新聞頻道的普及,人們無時無刻不在接收大量信息。這種信息過載常常讓人感到疲憊和焦慮,尤其是當信息中包含大量負面或衝突性的內容時。持續暴露在這些信息中,容易讓人產生焦慮、無助感和抑鬱情緒。2.社交比較與自尊心:社交媒體上的完美形象展示,往往讓人們不自覺地進行社交比較,這可能會降低自尊心和自信心。看到他人的成功和快樂,可能讓一些人感到自己的生活黯淡無光,進而引發抑鬱和焦慮。3.資訊可信度與心理安全感:媒體傳播的信息是否真實、可信,直接關係到公眾的心理安全感。假新聞和誤導性報導不僅會誤導公眾,還會破壞社會信任,造成社會恐慌和不安。4.正能量的傳播:儘管媒體常常被批評過度報導負面新聞,但它也有能力傳播正能量和希望。積極向上的報導可以激勵人們,鼓勵他們面對挑戰和困難,從而提升整體社會的精神面貌。5. 對於整體社會來說,媒體的影響更為深遠。媒體報導可以塑造公眾輿論,影響政策制定,進而改變社會結構和運作。例如,關於公共衛生、環境保護和社會公正的報導,可以喚起公眾意識,促使政府和相關機構採取行動。另一方面,媒體也可能因不負責任的報導而加劇社會分裂和對立,破壞社會和諧。因此,媒體在現代社會中扮演著雙刃劍的角色。媒體對一個人健康或精神健康應有的責任媒體對於個人健康或精神健康的責任是一個複雜而重要的議題。以下是一些主要方面:1. 準確報導媒體應確保所傳遞的健康信息是準確且經過驗證的。這包括引用可信的來源和專家的意見,避免傳播未經證實的謠言或錯誤信息。2. 避免誇大其詞媒體在報導健康議題時應避免誇大其詞或引發不必要的恐慌。誇大的標題和內容可能導致公眾過度焦慮或錯誤行為,從而影響其健康和精神健康。3. 平衡報導在報導健康議題時,媒體應該提供平衡的觀點,不僅展示問題的一面,也應該展示解決方案和正面的例子。這有助於公眾全面了解問題並積極應對。4. 隱私保護在涉及個人健康和精神健康的報導中,媒體應尊重個人的隱私,避免披露敏感信息或進行不必要的曝光,這可能對當事人造成二次傷害。5. 教育和提高認識媒體應利用其影響力來教育公眾,增進他們對健康和精神健康的認識。這包括傳遞正確的健康習慣、提供心理健康支持的資源和倡導健康的生活方式。6. 支持弱勢群體媒體應特別關注並報導那些在健康和精神健康方面處於弱勢地位的群體,幫助他們發聲,並推動相關政策和社會支持系統的改善。7. 鼓勵尋求專業幫助在報導涉及精神健康問題時,媒體應強調尋求專業幫助的重要性,並提供相關的資源和支持信息,幫助受眾找到合適的幫助途徑。結論媒體在健康和精神健康報導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其責任不僅僅是提供信息,更是要以負責任和倫理的方式來影響和引導公眾的健康行為和態度。延伸閱讀2024/8/19 尋尋覓覓媒體資訊大海中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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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尋尋覓覓媒體資訊大海中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媒體對精神健康的影響」。這次很榮幸能邀請到「精神健康基金會」董事長胡海國教授就這重要的議題,由他邀請關心這議題的學者分別寫出他們的看法。胡董事長本身以「精神病理學」的專長點出沈浸於「數位網路媒體的資訊大海」對精神健康的影響,並提出個人「精神樂活」的觀點。基金會精神健康指數組召集人楊聰財醫師肯定媒體在健康和精神健康報導的關鍵角色,但更強調其責任不僅僅是提供信息,更是要以負責任和倫理的方式來影響和引導公眾的健康行為和態度。大學通識中心的張松年教授以從事教學與輔導的觀察,點出網路媒體對青少年心理健康造成的負面影響。他語重心長地指出:「停止嘲諷批評,結合有志之士,同道中人,找到這些需要幫助的學子,提供真實、安全與溫暖的連結機會,使他們重新擁有自信、人際與目標,自然能抵擋網路的負面誘惑,進而再影響更多需要幫助的年輕生命。」早期到日本旅行,看到日本人人手上一本書,當時有人說台灣人不如日本人用功。事隔幾年,在日本旅行發現日本人人低頭看手機,時至今日的台灣,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在飯局中或坐捷運、搭公車,人手一機,低頭看手機是非常普遍,不輸日本人了。精神病理的觀點:看來當代數位、網路媒體訊息的流通通暢,資訊跨時空,在寰宇裡通行無阻,時時刻刻抓住人的注意力。連走在斑馬線上,走在馬路上,也都專注且認真看手機的資訊,甚至邊看邊聽耳機,阻斷對外界危險信息的警覺,把自己陷入意外事件的高危險群,也不自知。更有甚者,晚上捨不得睡覺,而拼命看手機,尋覓於媒體資訊大海中,使自己陷入無止境的忙碌狀態,剝奪應有的休息與睡眠時間,腦力耗竭,腦的精神功能受損而不自知。正如抽煙喝酒一樣,這種專注重複行為,俱有好奇心滿足感,也會有愉快感受。這種專注的行為,主要是觸動腦內的酬賞系統,在腦神經細胞與神經廻路的可塑性塑造下,會形成一道強而有力、具固執性的酬賞性、追求快速愉快的神經迴路。這種強化的神經迴路,包含「愉快反應中心」的活性。這種愉快感受易與消退,所以要趕快再加碼刺激(繼續專注看手機,尋覓資訊),才能得到原來所期待的愉快感受。為維持這種煙火般,一見即逝的愉快,就得花長長的時間,才能維持那所期待的愉快。這就是網路成癮了。這是在數位媒體資訊大海中尋尋覓覓,最不友善的後果了。在數位網路媒體上資訊大海中尋尋覓覓的時間增長了,容易在尋覓的過程中,碰到動心的訊息,而容易受詐騙廣告或詐騙投資或其他詐騙訊息的誘惑、恐嚇,造成無可挽回的金錢損失。有些人在人生失意,心情低落,對人生充滿負性思考,若在網路上花太多時間尋尋覓覓的當下,就可能會碰到同樣俱負面思考的訊息,觸發負性思考的共鳴,而相約集體行動,不但無法獲取溫暖而正向的導引,反而增強負性思考的強度,而無法自拔呢!時而有所聞的集體結束生命的聚會,大概就是這種情況的後果了。在網路上尋尋覓覓時,對有長期身體不適或精神困擾如失眠,則最容易被一些健康食品那「似是而非」的廣告說詞所吸引而不得不去多加注意,最後付諸行動,損失不少錢財。服用所謂的許多健康食品,不只病情沒有好轉,甚至失去早期就醫、早期治療的黃金時機。在數位網路媒體的資訊大海中尋尋覓覓時,很難避免受假訊息的迷惑、吸引,因而特別注意這些訊息,進而吸收、相信,然後運用這些假訊息於日常生活中,而隨假信息起舞,不只害己也害人。例如,在COVID-19爆發時,接受新冠病毒疫苗注射相關的假訊息,致使不少人不打疫苗,而失去身體保護力。也有政治或社會活動相關的假訊息,例如台灣COVID-19初爆發時在國際上購買疫苗,在網路上流傳官員行賄的似是而非的網路假訊息,在廣為傳遞之下,造成社會攪擾不安的社會事件。這些也常常在假信息的洗禮中,引導一個人表現出盲從的行徑,事後造成無限遺憾。據研究(Science科學雜誌,2024年384期,p959到960、p978到979)顯示「似是而非地錯誤引導他人思考與判斷」的假信息比「完全捏造」的假訊息,更具有影響力。在數位網路資訊大海中尋尋覓覓時,那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值得我們更加小心,以免被誤導。這也是數位網路時代的當代人,要多多加強心智操練,以標認普遍的「似是而非」的信息,這是當代人為求明智生活,求得平安幸福,避免被假訊息所騙或傷害的新挑戰囉。根據衛福部2024年7月16日公布「數位網路性別暴力狀況調查報告」有驚人的發現。近六成以上的上網民眾,有過性別暴力的受害經驗,其中又以「騷擾、羞辱、攻擊、跟蹤或肉搜」等樣態最普遍。其中八成受害網民的身心狀況,因此受到不良影響。這也是花太多時間,在數位網路媒體資訊大海中尋尋覓覓的可能傷害呢!人生有限,一天可資知運用的時間也有限。一個人一天要工作8小時,睡眠8小時,其他8小時要有多樣的人生活動,包括做工作的準備與家人、朋友聚會、身體照顧和健康活動以及適當休息,另外當然也要有上網尋求媒體資訊的時間。因此實際上可資用在數位網路媒體尋覓資訊的時間也是有限的。但我們常常聽到一般人說每天上網幾個小時甚至5到6小時。可見因為上網在數位媒體資訊中尋覓尋尋覓覓,會佔用平常生活中太多的時間,因而減少了人生中與家人、朋友互動,功課的準備,小說的閱讀,個人衛生健康照顧,運動等等的時間。這大概是生活中一直感到時間不夠用,每天匆忙過日,行事匆忙,製造性急反應、過度壓力感受,凡事不能從容,易於不耐煩,人際互動容易不協調,甚至在人際互動中失落,精神功能失調,精神不集中,工作表現不如預期,喪失信心,情緒低落。或許這就是當代社會,甚至青少年,好發憂鬱現象的潛在原因吧!精神樂活的觀點:出生在網路媒體時代的人,擁有豐富的網路資訊,好似散步在滿滿果實的森林中,口渴了、飢餓了,隨時伸手可得到可以解渴、可以充飢的果實,真是實質的富有。然而一個人面對這種富有,可以有兩種反應。其一、是對這種滿滿的富有感到十分的滿足,靜靜的享有這種滿足,而人生止步,虛度歲月,停滯不前。其二、是把這種資訊的富有,看作人生發展的資源與工具,他因而一生中裝備齊全,構建人生道路(可能是曲曲折折的道路),開疆闢土,資源豐富,勇往直前走出自我的一片天。最近在媒體資訊裡很轟動的「范斯」先生,他出生於網路時代,頂著悲苦的年幼歲月,但是他抬頭挺胸,踏實地走出人生的每一步,現在更是美國副總統候選人之一。顯然,他出生在網路資訊豐富的時代,而他能善用豐富媒體資訊,在煙花似的網路媒體時代,沒有迷失,而能把持自我人生方向,走出堅實人生道路的典型案例。以我的經驗來說,難免我也和所有人一樣好奇於多元豐富的數位網路媒體資訊,它既豐富又方便。我使用的機會也很多。我在生活步調上,一直順從自然法則,也就是每一天生命有24小時可用,一年就是365天(精健道第6道)。我也深深體會在有限的生命裡,要構建一個有節奏的生活(精健道第3道),每天生活有充實的各種項目的活動,但是維持在從容不忙的生活腳步中。為要每天生活的節奏是美妙的,除了「定時上床起床」外,也要能隨時體會時時刻刻當下的「定與靜」,使我的心境能「寧靜致遠」而心境不亂。為了要每天生活的節奏是豐富的,我努力用心生活,對週遭也多加專注關懷,能把自己和週邊生活環境建立連結,豐富自我的人生內涵和意義(精健道第9道)(參考資料 1)。下面是依我的人生態度與看法,面對數位/網路媒體豐富的資訊環境,我所採取的「要與不要」的做法,或許可以給讀者做一些參考的切入點。畢竟有這麼豐富的資訊,我們身在其中,如何善加利用也是當代人的一種重要的生活技巧。如果沒有良好的生活技巧,我也建議讀者或許要,多加思考,並進行行為的改變,來適應於現代資訊豐富的時代。這種「思考與行為改變」,也就是我常常在提倡的精神健壯之道(精健道)的心腦操練(參考資料 2)了。面對資訊大海時,我的「要與不要」如下:一、我每天要看一份報紙(放棄娛樂版)。在文字報導中,細細思索,與撰文記者的心聲產生互動,對種種社會事件多加體會,我偶爾會把心得放在我的fb上和朋友們分享,一起討論。報紙的文字報導,也可以和網路上所獲得的相對應訊息互作印證。二、我安排每天中午、下午和晚上三個大約30分鐘左右的時段,利用手機或iPad上網進行下列幾項活動。(一),社交群組信息的互動,在fb上發表一些生活點滴的經驗和感想,作為提升精神正向發展的見證,也提供網路上有緣認識的朋友們參考和討論,助益精神生活豐富性與精彩度。(二),在網路資訊大海中尋覓一些世間的新鮮事,盡可能地了解網路媒體上關注的社會或世界事件,和某些有趣逸事,地方采風⋯等等。(三) 另外,在工作的時候,會碰到一些資訊的需求,我也會隨時上網,查一下所需資訊的內容,達到隨時解惑的目標。心情也因而感到通暢呢!三、我會在晚間電視媒體看一段世界與台灣的新聞報導,使自己和週遭的社會與世界有心境上的連結(避免新聞的單一來源)。四、晚間我也會看一段(不必看完整片)電影影片,尤其喜歡拍片場景有地景風光的電影(而不只是在房間裡面拍攝的電影),也喜歡故事內容是有關人文風情、家庭故事或傳記類型的內容,讓心境多一些影音藝術的激發,使生活不落入現實生活的庸俗性。五、在一天充實的活動安排中,若在活動的轉接空檔有較長時間,或者在有空閒的時候,我會喜歡閱讀一些書籍來的資訊,包括宗教的、人文化的、哲學的、腦與人生相關的、文學的、傳記的、甚至於武俠小說的篇章,也是很有趣的資訊上之體會。六、我會嚴格的要求自己不要用手機的時段是:在平時與家人用餐的時間、出外聚會或者和朋友聚餐。我盡量全神貫注在當下的餐飲風味與當下的話題。我會專注在家人間、朋友間相互的情感交流,享有那一份溫暖與互相的給予,盡量體會家人、朋友相聚時,話題上的互動,達到生活上經驗的分享和情感的交流。如此,可以有效地豐富自我人生內在的感受,這是在數位網路媒體資訊大海中尋尋覓覓,所得不到的。當然,為安全起見,我絕不在走路中,看手機。七、我也絕不想經由數位網路媒體資訊出現的方便性與誘惑性去追求財富。要的話,就要找銀行裡的投資理財專業人員。八、我對數位網路媒體資訊所提供的有關種種報導(包括種種社會事件),我不會單線性的接納,我不會直接轉傳朋友或家人。我會以多元性的分析、整合,再做整體性的了解,避免陷入「似是而非」假信息的中毒陷阱。綜合上述,在數位網路媒體資訊很豐富的時代,我們每天生活在這樣的場景裡,我一直認為,每一個人要保持著鮮明的自我人生生活態度與方向,才可以發揮善用媒體資訊的方法,不只擁有資訊的豐富性,更可以把資訊轉為自己人生的資產與人生發展的工具。我一向的生活態度是,在有限人生中,每天生活有節奏,生活充實而不忙;在節奏生活裡的片片刻刻,均可以隨時感受定與靜,而心思不亂。在節奏的生活裡,隨時關心周遭環境人事物,建立與工作環境,社會和大自然環境的心境連結,拓展人生的寛廣度。在這樣的人生架構裡,當代數位網路豐富的資訊,是我經營豐富人生的資本,是我經營精彩生活的工具。我也建議讀者們,可以試著以這種正向的態度,來面對眼前數位網路媒體時代的多元、豐富資訊之海。参考資料1:胡海國,精健道。精神健康基金會,2022年5刷。2:胡海國,心腦操練-人生新主張。精神健康基金會,2012年07 初版。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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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科學與藝術的結合——醫學教育與招生的新時代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大醫學系招生政策的改變」。一位非醫師的醫院行政人員以他在醫院的觀察,寫出他認為醫師的培育,不只需要傳授科學知識與技術,更要讓醫學生學會同理心、關心別人的痛苦,並說出他對日前台大醫學系申請入學將採計社會科的讚許。→想看本文這篇文章引起兩位關心醫學教育的台大醫學系校友注意到母校招生政策向前跨一大步的深思,各自寫出他們對這招生政策的期許。→想看本文今(113)年6月台大宣布,醫學系自115學年起,繁星推薦、申請入學採計將移除學測英文考科、納入社會考科,引起了醫界與民眾的討論與注意。這就讓我回想起大四上臨床醫學概論的時候,第一節課老師提到「醫學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當時覺得醫學就是科學的我,無法理解為何醫學是一門藝術。成為家庭醫學科住院醫師後,最琅琅上口的,就是「以生物、心理、社會及靈性的全人醫療照護模式」來照顧病人,但那時總覺得僅是口號。直到成為主治醫師,承擔起指導醫學生和住院醫師的責任時,才發現原本以為的口號,其實是醫病關係最基本的技能,行醫日久,逐漸體會到醫學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或甚至稱為「科學的藝術(scientific art)」也不為過。即使再客觀的醫學知識,應用到具體病人時,不同病人、不同的原生家庭,對於同一疾病,會有不同的思考、價值觀與決策;即使同一個病人,不同時間罹患相同疾病,心境、歷練及共病性的不同,所作的決策也未必相同。如何達到最佳的治療,最基本的除了醫師的溝通能力外,尚需結合敏感度、同理心、思辨能力、心理素質等特質,透過知情同意或是和病人共同完成醫療決策的過程才能達成。即使同一個病人,不同時間罹患相同疾病,心境、歷練及共病性的不同,所作的決策也未必相同。如何達到最佳的治療,最基本的除了醫師的溝通能力外,尚需結合敏感度、同理心、思辨能力、心理素質等特質,透過知情同意或是和病人共同完成醫療決策的過程才能達成。這部分的能力與素養,自然須結合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訓練。自然科學的訓練讓醫學生、醫師具備專業知識,並以客觀實證醫學的方式應用相關知識;社會科學的訓練,可以讓醫學生、醫師學到如何洞悉人們在群體中所扮演的角色與行為差異,讓其在提供醫療服務時能夠更全面的考慮病人與自己的社會背景和需求,培養全人醫療照護的基本技能,並幫助醫學生、醫師瞭解健康照護系統與該系統在社會中的地位。社會科學同時也是醫學人文的一環。醫學人文(medical humanities),包括與醫學教育和實踐相關的人文、行為與社會科學,人文包括文學、歷史、哲學及藝術等,社會行為科學包括倫理、法律、性別、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等。具備醫學人文的素養,不僅是醫療實務上的必須,也是學術發展的基礎,其重要性與日俱增,自然也影響了醫學教育和醫學院招生。筆者曾多次參與台灣醫學院評鑑(TMAC)的準備及醫學系招生,TMAC評鑑醫學教育品質的項目中,醫學人文佔了約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的比重,也是在評鑑中最不容易準備完整的地方;醫學系的招生,也非常重視醫學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不少學校以多元微型面試(MMI, multiple mini-interview)作為口試,題型強調醫病溝通、邏輯推理、應變能力、倫理思辨、團隊合作、情緒管理、學習態度、以及社會責任等,題目也都強調社會行為科學(醫學人文)的面向,採用多元微型面試的最主要目的在於找出不適合就讀醫學系的學生。從醫療實務與醫學教育的面向觀察,台大醫學系將社會科學採計為學測的項目,有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同等重要的隱喻,筆者深表認同與佩服。筆者行醫至今27年,深感只要將醫學知識應用於病人身上,就會充滿各種的不確定性,如何可以達到全人照護的目標,這方面需要具備醫病溝通(含傾聽與同理心)、跨文化能力(敏感度與避免歧視)、倫理能力(思辨、價值判斷與利益衝突)、社會責任(利他精神)以及專業認同(含自我期許)等素養,這部分都與社會科學的訓練息息相關,也是醫學界常說的醫學人文專業素養。這些素養不僅僅是理論上的認識,未來也需要在醫療場域實際的操作與反覆應用,才能真正內化成為醫師的核心能力。正因如此,將社會科學納入醫學系招生的考量,不僅能夠提升醫學生的綜合素質,或能培養出更具同理心和社會責任感的醫療專業人才,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唯有關注病人的全人需求,才能真正實現醫學的目的。延伸閱讀2024/8/12 醫學系為什麼要採計社會科2024/8/14 一個令我振奮的台大醫學系招生政策的改變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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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一個令我振奮的台大醫學系招生政策的改變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大醫學系招生政策的改變」。一位非醫師的醫院行政人員以他在醫院的觀察,寫出他認為醫師的培育,不只需要傳授科學知識與技術,更要讓醫學生學會同理心、關心別人的痛苦,並說出他對日前台大醫學系申請入學將採計社會科的讚許。→想看本文這篇文章引起兩位關心醫學教育的台大醫學系校友注意到母校招生政策向前跨一大步的深思,各自寫出他們對這招生政策的期許。最近報上一則新聞,使我興奮萬分。「台大醫學院醫學系日前召開112學年度第3次招生委員會。會議中決議通過,從115學年度起,將會從原先學測採計『國文、英文、數A、自然』,改為『國文、數A、自然、社會』,以社會取代英文。至於校方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台大註冊組主任李宏森透露,可以進入台大的學生,通常英文能力都不會太差。入學後還有必修大一英文及進階英文,畢業前也需達到全民英檢中高級的門檻,相信學生可具備基本英文能力。但學生未來需要因應AI、元宇宙、各種傳播科技及創新想法需要,必須注重社會人文素養及社會科學面向的思考,故將採計英文考科改為採計社會考科。」作為一位關心醫學教育的台大醫學系校友對這「突如其來」的新辦法事實上有點驚訝,因為這將是台灣在「如何選擇醫學生」踏出的一大步。想不到一位關心醫學教育的非醫師來稿,使我開始更深入地思考這招生政策改變的意義。同時為了提高醫療團隊與社會大眾對這問題探討的深度,我也另外邀請一位也是台大醫學系畢業生,目前正負責某國立大學醫學院的醫學人文課程的醫師發表他的看法。個人自從醫學院畢業後,曾在台大醫院完成四年住院醫師訓練並做了一年主治醫師,而後到美國又從頭接受同一學門的住院醫師三年完整訓練,研究員一年,而後在美國大學醫院教學十九年。回到台灣致力於醫學教育有關工作也已二十幾年,以下容我說出我對台灣醫師培育的隱憂,以及對母校這次的招生新政策的期望。當我在1998年回國時,最先三年我在慈濟醫學院服務。當時這學校的醫學系還沒有畢業生,最高年級是五年級學生,而以我這種對醫學教育的主要興趣在於臨床醫學的醫師,有機會參加這所臨床醫學沒有傳統包袱的新醫學院正是我最理想的工作地點。我與早我幾年回台參加這醫學院草創的學長李明亮校長一見如故,就放手一博地共同奮鬥。這三年下來,我對台灣醫學生的印象是他們看起來比起美國醫學生年輕許多,而且想法方面也比較不成熟。我當時以為這只是反映美國的醫學生大部分都是高中畢業後進入大學四年(可能來自文科、理科、工科或pre-med 醫學準備科)而後才選擇攻讀醫學,所以年齡上比起台灣絕大多數醫學生都是高中畢業後直接進入醫學系的來得老成,但更重要的是美國醫學生在中學畢業後,進入醫學院之前的大學階段有充分時間思考自己的興趣與前途,而後才選擇學醫這條路。後來我轉到和信醫院在黃達夫院長的醫學教育基金會工作之後,我有機會全職從事台灣的醫學教育工作,前後參與台灣醫學院評鑑委員會(TMAC)的成立與實際工作、教育部醫教會的執行秘書、常務委員,而涉足台灣醫學教育多年,直到幾年前才引退,所以我對台灣醫學教育也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在這種背景下,我有機會提出對台灣醫學教育的看法與建言,而對「台灣醫學生的甄選與培育」也有一些看法。記得在醫學教育基金會的主持下,我們對這主題也前後開了幾次國內、國際的專題討論。最初我們的結論都認為台灣醫學生的甄選都偏重於知識,但對於他們的態度、判斷、學醫的動機與人文修養都無法好好測試,而且醫學院前兩年的「醫預科」常受到基礎與臨床醫學的擠壓,通識與人文教育都未能有效地加強醫學生對人文關懷的深度,也因此醫學生對「病人」的「人」方面的關懷遠不如對「病」的了解。然而當我看到我們兩個在美國成長的小孩在中學時代的必修課程都是均衡的發展「文學」、「歷史」、「哲學」、「社會學」、「物理」、「化學」、「數學」「生物」等等學科,而在美國與我的同事過或被我教過的醫師,他們來自不同的大學醫學院,我也發現不管他們多早或多晚決定學醫,在中學課程並沒有因為要學醫,而少修文史哲學等社會科學。因此我越來越覺得在探討台灣的「如何選擇醫學生」時,我們應該追朔他們在高中三年裡,是否因為中學注重聯考績效的政策下,從高一入學就「分組」「分班」,對將來想唸醫、理、工學院的學生因為大專聯考不重社會學科,而失去同樣程度的學習機會,而相對的,想唸文、法、商、社學院的學生,對數理科學的課目也沒有同樣程度的學習機會。這種以大專聯考為目標的中學教育嚴重影響中學生的「全人教育」,而這才是今天在進入醫學系後,不管我們如何加強人文課程,仍然無法培育出對別人的受苦有敏感度的好醫師的最大原因。個人對理工科所知有限,不敢多說,但作為從事醫療工作者,面對的是遭受疾病折磨的病人,我們所培育出來的醫師如果只知道科學面的醫療,而對病人與家屬的「感情」、「心理」、「人際關係」沒有「敏感度」的話,這種醫師將無法對病人產生「感同身受」的「同理心」,而給予病人與家屬所需要的幫忙。我深信,醫學生在中學教育的太早分組,使他們輕視忽略這方面的素養實在是台灣醫學教育最致命的缺憾。在台大醫院備受醫學生敬重的宋瑞樓教授,從台大醫學院退休以後,就全心投入和信治癌中心醫院的團隊。當我參加和信團隊以後,宋教授常與我分享許多他的智慧。他常說,我們教學生最重要的是要替他們培養出「受體(receptor)」,如果學生沒有「受體」,我們講了半天的人文關懷,他們還是沒辦法領會這些知識的重要性,而始終學不會應用同理心來照顧需要幫忙的病人。我想,我們如果在學生中學階段,就因為「短視的利益導向」,太早就讓學生因為將來想要走哪條路,而只注重儘早灌注加強某些專門的知識,而使學生因此而喪失其他重要知識的學習,這種教育限制了學生的視野,使學生犧牲了全人教育的機會,以致無法培育良醫的遺憾。我深信最近台大醫學系選才的改變,就是要徹底改變這種教育的缺點。如果我們今天醫學系的學生,在他們早期的養成教育,就有機會領會社會學科的重要,那麼這些醫學生將會有比現在的醫學生具有更好的人文教育的「受體」。我深信最近台大醫學系這選才方法的改變,一定是經過多年的醞釀,也一定有遇到過阻力,因此遲遲未能付諸於行,對於一個歷史最久的醫學院,這種改變更是不容易。我深信這一條路是對的,我在此要向這些「先行者」道出我心中由衷的敬佩,也祝福母校可以以身為台灣醫學教育「執牛耳」的地位,再度獨領風騷,領導台灣的教育系統培育出更適合學醫的人才。每個新的政策都會碰到阻力,越大的變革就會碰到越大的阻力,但我深信這條路遲早會讓台灣培育出更多的具有對病人受苦的敏感度的良醫。延伸閱讀2024/8/12 醫病平台/醫學系為什麼要採計社會科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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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系為什麼要採計社會科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大醫學系招生政策的改變」。一位非醫師的醫院行政人員以他在醫院的觀察,寫出他認為醫師的培育,不只需要傳授科學知識與技術,更要讓醫學生學會同理心、關心別人的痛苦,並說出他對日前台大醫學系申請入學將採計社會科的讚許。這篇文章引起兩位關心醫學教育的台大醫學系校友注意到母校招生政策向前跨一大步的深思,各自寫出他們對這招生政策的期許。日前台大醫學系申請入學將採計社會科而不採計英文變成新聞,身邊有許多朋友不解。這是由於學測考試科目共五科,分別是國文、英文、數學、自然、社會,申請入學只能採計四科,所以過去就有部分醫學系或放棄英文、或放棄國文,多數醫學系申請入學採計國文、數學、自然、英文。台大一直是醫學系的第一志願,不採計英文、改採計社會具有指標意義,表示台大希望錄取的學生能具備社會科學層面的思考。那麼,醫學系為什麼要重視社會人文素養?因為醫學牽涉到人,不是單獨的科學。病人是生病的人,醫師在看病人的時候,應該是把病人當成人來好好對待,要將病人視為一個正在經歷特殊時刻的個體而不是物體,不能只看病人的病。但科技的進步與有限的看診時間壓力下,讓醫師很容易只看到病而忽略人。醫師最在意的可能是治療疾病、做檢查、開藥,不一定能滿足病人的需求。每個人都需要被理解為一個獨特的人,因為就算是同樣的疾病,在不同病人身上的表現也不一樣,不同病人選擇的治療也可能不同。一位好的醫師除了專業的科學訓練,也需要與專業知識看似無關的人文素養。醫師需要有關懷病人的同理心、需要有觀察病人的敏感度,也需要有想像力來了解病人的背景及最困擾病人的問題。有時候病人說出來的並不見得是他最在意的,病人可能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求助醫師,希望醫師能為他找出問題、減輕痛苦,並找到最適合病人的解決方法來合作對抗疾病。現在的醫學系增加了文學、戲劇、哲學等人文課程,透過這些課程,能讓學生增加不同的經驗,發現自己隱藏的價值觀和偏見,這種自我理解能發展出同理其他人的觀點,進而以不同的方式來感受現實生活以外的世界。這些課程也會鼓勵學生批判和質疑,都有助於培養未來醫師的判斷力。回想我念書的時候,高中分完組後,自然組只注重自然科,地理、歷史課常常被物理、化學老師借走。表面上說德、智、體、群、美,其實還是成績取向,最在乎智育。學測的題目不難,自然組同學就算少上了社會科的課,成績也不比社會組差,這樣就夠了。學生越沒有思想、越不會影響老師趕進度,鮮少有老師關心大家是否會獨立思考。但教育應該不僅僅關心一個人能做什麼,而是接受教育後會成為是什麼樣的人。所以醫學院不只需要教授科學知識的技術能力,因為醫療實踐不僅涉及知識和技能,也需要關心人、對人抱持同理心。醫生不能只是冷漠超然的觀察病人的痛苦,更需要跟病人建立互信的關係,才能和病人一起做出對每個病人當下最佳的治療決定。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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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0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送禮
【編者按】:本週的兩篇文章主題是「病人送禮的面面觀」。一位關心醫病關係,經常在醫療場所幫忙病人與家屬的牧師很生動地描繪出病人感激送禮的場景令人感動。→想看本文一位仁心仁術的資深醫師也有這機會表達病人、家屬送禮時帶給醫者的困擾。希望關心醫病關係的讀者可以因為這兩篇文章,而能跨過醫病之間的鴻溝,更加了解這問題。我們也希望「醫病平台」可以在這主題下邀請各方人士繼續更深入的討論。我小時候生病都是在父親幾個好朋友開的診所看醫生。印象中,那幾個醫生都是父親創設的台中佛教會館的重要支持者,所以去看病,他們不但不收費,還會噓寒問暖。父親過世後,母親帶我們歸信基督教,我們就少再去那些診所看病。這個童年就醫經驗給我留下一個印象,不管收不收費,醫生就是要盡其所能醫治病人,也要關心病人的生活起居。等我長大當醫生,認識彰化基督教醫院創辦人的第二代蘭大闢醫生,他的行醫典範,他的關心鄰居窮困家庭,使我深深感受醫生就是要像蘭大闢那種樣貌。一個當醫生的人應視其行醫乃是上天給的恩惠。所以面對病人,不論認不認識、有關係或沒關係,都要盡心盡力,以表達對上天的感恩圖報。在這樣的體認下,當我開始行醫時,我對病人送禮物給醫生持相當負面的態度。特別是對第一次就醫就送禮者,有時甚至當場露出不悅臉色而使場面變得尷尬。年事稍長,閱讀一些宗教信徒獻祭的文獻,了解獻祭也是一種送禮。送禮的背後有許多是單純出於對神明的感恩。當然也有心存賄絡的不良動機者。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以偏概全。有了這個認識,我不再千篇一律視送禮是對醫生人格的羞辱。下面舉兩個印像深刻的案例跟讀者分享。「例一」:柴爸是釣具行的老闆。他的幾個子女中,竟然有一男一女兩人在青春期就思覺失調症病發。柴爸定期帶著生病的兒女來看我的門診,從不間斷。柴爸是一個很有活力的人。看診時,他除了報告兒女的病情外,因他喜歡旅行,所以也會聊他的旅行經驗,並告訴我那家旅行社辦某地區的旅遊最在行。有一年接近農曆除夕時,他不知從哪裡查到我的住處,送來一袋鮮魚。他說是他自己釣的,趁新鮮趕快送過來。因為那些魚的內臟尚未處理,當天我連夜刮魚鱗、清除內臟。我家沒有刮魚鱗的工具,又不熟練,做到半夜才完成。第二天到醫院上班仍舊腰酸背痛。我的研究助理聽我說事情的經過,隔天她拿一支刮魚鱗的工具送我,跟我說她母親是在菜市場賣魚的。我心裡想的是希望這輩子不要再有人送我未處理乾淨的鮮魚!二十年前我屆齡退休,也不再看診。柴爸卻一直斷斷續續打電話給我,詢問我思覺失調症的治療是否有什麼新進展。其實我退休前已安排好將柴爸的兒女轉介給別的主治醫生。我了解他打電話真正的用意是以朋友的立場問候我。每年三節他會寄來一箱應時水果。從第一次收到他寄來的水果,我就很懇切地告訴他,我家只有兩位老人,謝謝他的善意,但千萬不要再送我禮物。有時我故意不回電,希望他能因而不再寄送。可是他二十年來仍持續固執不停送來水果。今年6月初,我的新書「接住受苦的心」新書分享會後幾天,電話中他告訴我,當天他有到現場。因擠不進會場,只能在樓下看直播。他買了我的新書,並祝福我身心健康。「例二」:漢媽的主治醫生因另有他就,在離職前將漢媽轉介到我的門診。她第一次來我的門診,給我的印象是溫文有禮,但臉部表情掩不住是心事重重的人。漢媽是一位軍官的遺孀,育有一男一女。兒女都很優秀,他們都已大學畢業,也找到不錯的工作。漢媽的病情大多數時間是穩定,但就是莫名其妙,斷斷續續會出現不知來由的憂鬱夾雜被害妄想。每次門診我都會花一些時間和她聊她的家居生活,她與兒女、親朋的互動往來。經過幾年的門診,我還是理不出頭緒,無法了解她的病情波動的源由。後來在偶然的機會,我獲悉漢媽的先生當年是涉及匪諜案的冤案而死的。後來雖獲平反,但漢媽和她的兒女都不提這件往事。戒嚴令解除前不敢提這件事是很容易理解。但解嚴後仍絕口不提,可能傷得太深吧!我直覺這個創傷事件的痛苦經驗與她憂鬱夾雜被害妄想的發作有關。我試著讓她知道我不只是她的精神科醫師,也是能分擔她的創傷的朋友。 有一次下午的門診,我看到很晚才結束。當我走出診間時,看到漢媽坐在候診室。我問她看完診為什麼還不回家。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拿出一包東西對我說,她知道我門診常看到很晚,一定會餓。她在家裡自己做了一些滷味,請我一定要要先吃一點,其餘的帶回家給家人。她說本來是在她看診時就要拿給我,但怕會耽誤我的看診,所以她就在候診室等到我看診結束。我第一時間很感動,但也很為難。我感受到漢媽來看診,不僅止於她的病的醫治,她也關心醫生超時工作是否會影響健康。我很為難是因為她告訴我,當她兒女知道她做一些滷味是看診時要送給她的主治醫生的,他們都表示不宜。如果我不收下那包滷味,豈不是證明她做錯了。從那次之後,她不再拿滷味到門診送我。因她女兒也在同一家醫院上班,當時還沒個資法,從通訊錄就能查出我的住處。於是漢媽要她已經當中階主管的兒子送滷味來。她兒子一再跟我道歉說,若他沒有照母親的吩咐做,漢媽會持續生氣說兒子不孝順。考量漢媽兒子的難處,以及我承諾漢媽我不只是她的精神科醫師,也是能分擔她的創傷的朋友,我妥協了。延伸閱讀2024-08-05 買兩條餅乾和兩粒梨子當作禮物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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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0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買兩條餅乾和兩粒梨子當作禮物
【編者按】:本週的兩篇文章主題是「病人送禮的面面觀」。一位關心醫病關係,經常在醫療場所幫忙病人與家屬的牧師很生動地描繪出病人感激送禮的場景令人感動。一位仁心仁術的資深醫師也有這機會表達病人、家屬送禮時帶給醫者的困擾。希望關心醫病關係的讀者可以因為這兩篇文章,而能跨過醫病之間的鴻溝,更加了解這問題。我們也希望「醫病平台」可以在這主題下邀請各方人士繼續更深入的討論。她是從鄉下來的「阿嬤」(跟診護士是這樣稱呼她),抵達候診室時還上氣接不上下氣的樣子,一直在喘著。因為她幾乎就是兩步當作一步快速地走,好不容易才抵達候診室,剛進去馬上就聽到護士叫了她的名字,原來護士在後診室等候她,因為大家都下班了,看見熟悉的護士臉孔,阿嬤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真失禮!」這樣的一直重複不斷直到進入診療室,看見醫生,醫生和護士小姐都要阿嬤慢慢來。這個護士口中的阿嬤年約78,她清楚記得這一天要回醫院看診,大清早就起床準備要到醫院來。兒子告訴年老的母親不用那麼緊張,是下午的診。他先去公司上班,下午二點半會回來載她去搭三點的客運。阿嬤因為住鄉下,公車班車很少,每一小時才有一班,且時間並不是很準,有時會遲到晚分,有時也會提早到站就開走。孩子只有機車,年老的母親堅持搭公車,不想讓孩子騎機車載她。也因此每次回診日子,阿嬤都會很緊張,因為她很擔心萬一沒搭上公車遲到,而醫生等不到她,下班了怎麼辦?孩子一再安撫著年老母親,說絕對來得及,不用擔心。原本約好下午2點孩子會從公司請假回來,載著母親要去客運站搭車。但老母親等到3點半了,孩子卻還沒回來,她越想越焦急,就在3點40分時,孩子趕回來,一直說公司臨時有事跑不開,然後催促著老母親快點坐上機車,載去客運停車站,老母親馬上趕孩子回去上班,她會小心,要孩子不用擔心。等孩子騎摩托車離開,阿嬤看看,還有點時間,就轉身到車站附近的雜貨店買東西,原來阿嬤不要讓兒子知道她要買「孔雀餅乾」送給醫生。因為她知道兒子的個性,不可以買這麼「俗物」當禮物送給醫生,會被醫生瞧不起。上次孩子陪她去看診時,就特地買了一盒珍貴的水果禮盒,結果在診間跟醫生「嚕」了很久,醫生才勉強收下來。因為這位醫生很清楚知道阿嬤的家境不是很好,都是這個孩子在工廠辛勞工作賺錢,母子兩人過生活。但就在她到「柑仔店」買兩條孔雀餅乾時,因為老闆娘也熟,就問東聊西的,熱情的阿嬤竟然把公車的時間給疏忽,當她說「好了好了,我要去搭車了」,就在此時,卻看到公車剛好從店門口經過,她跑出去怎樣搖手都沒有用。只好回到「柑仔店」付了錢,手中塑膠袋裡裝著兩條孔雀餅乾,走到公車站,又在水果攤上買了兩顆梨子。這一等,又是一個小時,車子來了。阿嬤心裡是焦慮又緊張:怎麼辦?也不知道怎樣打電話到醫院找醫生。等她到醫院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過了,遲到三個小時,候診室已經沒有病人,他非常擔心醫生已經下班了。就在此時,她熟悉的護士出來候診室,看到阿嬤,叫她。因為護士小姐也跟阿嬤很熟,開口的第一句話:「阿嬤,您怎麼現在才來?醫生等您很久了喔。」阿嬤只能:「歹勢啦!歹勢啦!」走進醫生的診療室,醫生就對護士說:「我就告訴你,阿嬤一定會來。阿嬤,您是用跑的嗎?怎麼喘的這樣?先休息一下。」阿嬤不敢講她是去買禮物要送給醫生的關係。等阿嬤喘氣比較緩慢而平穩下來時,這時醫生開始非常仔細地跟她解說上次照X光,和病理檢驗出來的報告內容,逐一地解釋給她聽,並且又再檢視她的眼睛、喉嚨、耳朵、翻翻手掌,聽診器前胸後背都仔細地聽,也問了她最近一個月來,在家裡的生活,和飲食方面的情形等等,她都一五一十地清楚說給醫生聽。而每當她在講的時候,這位醫生兩隻眼睛是緊盯著她,表情看起來就是一副非常專注在傾聽的樣子,然後很快地在電腦上記下她所述說的一切,寫得非常仔細。當醫生跟這樣阿嬤說:「阿嬤,好了,我開藥給你,藥師會告訴你怎樣用藥。若是你在服藥期間,或是回去後,如有發現哪地方不舒服,請記得叫您的孩子隨即打這個電話給我(醫生拿便條紙寫著一個電話號碼給她),讓我知道喔!」聽完醫生的吩咐,阿嬤突然流下了眼淚,害醫生嚇了一跳,趕緊問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阿嬤細微哽咽的聲音好像甚麼食物卡在咽喉,使她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又聽到醫生緊張的問說「怎麼了」,護士也靠攏過來,雙手從身後扶在阿嬤的雙肩,輕輕地拍著,也順手從醫生的桌子上抽了兩張衛生紙給阿嬤擦拭眼淚。醫生的雙手緊緊牽著阿嬤的手,然後聽阿嬤慢慢地仔細說出這段話:「醫生,你人真好,替我看病都這麼詳細,不會因為我是『庄腳查某人』就隨便看看,而是問得如此仔細。我每次回去,我都將醫生你看病的情形,問的事,全部告訴我的孩子,也說給我鄰居的人聽。他們都很感動有你這麼好的醫生。這次我要來看您,孩子騎摩托車載我去車站搭車。我在車站臨時買了這些東西來送你,上次我就說要買這樣的東西送你,就被孩子罵過一次,這次怕又被孩子罵,說是沒有禮貌送這種東西會被醫生笑。他有說要買禮物要早一點跟他說,他會想辦法買比較好看的。他怕我買這樣的東西,醫生你會看不起我,看病會隨便。但我知道醫生你不會,因為你每次都是看得非常仔細。我就是去買這東西要送你,結果錯過了公車。很害怕你和護士小姐下班了。因此,一下車就用跑的,才會這麼喘。這些東西請你不要嫌棄。」說著說著,阿嬤伸手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有紅白線條的塑膠袋,裡面裝著兩條孔雀餅乾,和兩顆大梨子。聽完這位阿嬤說的話,換醫生和護士兩個人眼眶都紅了起來,又看見餅乾和梨子,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回阿嬤。兩個人好像被電電到了一樣,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醫生的雙手稍微在抖,他接過這份禮物,隨即跟阿嬤說:「你不應該破費買這麼好的禮物,這是我最喜歡吃的餅乾耶。阿嬤,我從小讀書媽媽就常買這種餅乾給我吃。阿嬤,哇,真的很感謝你這麼用心,你是不是有去探聽過,問人家說我喜歡吃甚麼餅乾,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麼知道買這種餅乾?還有,你知道嗎,你買的這種梨子是台灣最好的梨子,是梨山出產的,正港的台灣梨子。真謝謝你。」阿嬤一聽到醫生這麼說,趕緊回說:「唉唷醫生啊,你都是講來安慰我的啦,你們醫生哪裡有人會吃這種粗俗的餅乾。這是『阮庄腳人』才會吃的粗俗物,真粗俗的東西,請您不要嫌棄啦。」醫生一聽,馬上回說:「你錯了,這是我最喜歡的餅乾,你帶來兩條,我等一下就把一條和一粒梨子請護士分給還在上班的護理小姐們吃,另外一條和一粒梨子,和上次一樣,一定要帶回去給我妻子吃。她一定會很高興。這真的是我收到最珍貴的禮物。」護士小姐也跟著說:「阿嬤,真謝謝您。您要不要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幾片?」阿嬤說:「不,不,你們在看病都看很久,肚子會餓,吃點東西,這樣才不會餓肚子。」然後,臉上顯露出非常滿意的笑容。送走阿嬤後回到診室,醫生和護士兩人眼眶都還紅紅的,醫生洗了個臉,以免被人誤以為發生過甚麼事。這位醫生跟護士說:「這兩條餅乾和兩粒梨子,我各帶一條和一粒回家。另一份你分給還在值班的同事們吃。我一定要帶回家,讓太太知道這是我當醫生以來,收到最棒的禮物,好好跟太太一起分享。」我正好也下班要去帶查經班,在走道上遇到這位熟悉的醫生,他拉著我在走道邊告訴我這件使他心中深受感動的故事,連我也差點流下眼淚。其實,平時都會有病人送禮物給醫生,感謝醫生細心照顧,並不是因為醫師有治好了病,病人或家屬才會感謝,許多病人感謝醫生,是因為醫生細心、耐心,特別是在醫生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特有的愛心。因此,病人常會懷著感謝的心,買他們認為貴重的禮物送給醫生,以表示病人對醫生的尊崇,和醫生在病人心中的地位。但甚少有病人會像這位來自鄉下的阿嬤,會買兩條孔雀餅乾和兩粒梨子當作禮物。毫無疑問的,阿嬤感恩的心情遠超過禮物的價值無數倍,也感動了這位醫生和跟診護士。對這位阿嬤來說,買兩條孔雀餅乾和兩粒梨子,已經是她能力所及的大數字,醫生和跟診護士都清楚知道這點,但阿嬤並沒有忘記要感謝醫師對她的疼惜。因為在她的經歷中,沒有像這位醫生看病是那樣仔細,而且每次都注意傾聽著她細說病況。她第二次來看診時,就曾問過醫生說:「你這個醫生看一個病人就看這樣久,一天可以看幾個?一定會『了錢』喔,這樣,醫院要怎樣『開』下去?」當她把心中的疑慮告訴醫生時,這位醫生是告訴她說:「阿嬤,妳不要擔心,上帝會給我的已經足夠,不用怕。」 其實,這位醫生自從在這醫院服務以來,經常看到有病人捐款給醫院。他也從這裡經驗到,只要醫生認真看診,讓病人知道醫生不只是看病,而是會關心著病人的家庭生活概況,病人就會感受到生命的溫暖。而醫生也會發現自己被病人和護理人員在私下或公開場合稱讚著。醫病的關係,不是商業行為,而是一種生命交織、互動、牽連的關係。台灣這幾年來的醫病關係持續惡化,其中主要因素之一是:我們的國民素養並沒有因為經濟生活改善而有進步。咱台灣在經濟生活上確實改善很多,但卻因為經濟生活好轉之後,品格卻越來越是低落。有不少病人的心態是以為自己有了錢,就把醫生當作是「家醫」,或是把護理人員當作是「家僕」使喚,這都是非常錯誤的態度,真是要不得,這點從近年來一再發生有病人或家屬在醫院用暴力對待醫護人員,甚至在醫院大聲咆哮就可看出我們國民素養上的不足。有更惡劣的病人或是家屬動輒就告醫生,很少人會想到特別是急診室的醫師和護理人員,他們可說是非常辛苦,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作出判斷病情,有時是還來不及判斷,病人就離開了。可是我們看到法院許多被稱為「恐龍法官」,用很漫長的時間審案,但還作出錯誤的判斷,卻不用負任何責任。若是我們動輒就把醫生告官,好的醫師就會越來越少,這對整體社會都是傷害,絕對不會是好事。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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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3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網路慮病症
【編者按】:本週邀請兩位資深精神科醫師發表他們對時下網路資訊氾濫的環境,有些誇大其詞的醫學報導引起社會大眾疑惑、精神不安的現象。希望這兩篇文章可以幫忙安定人心。如果說精神疾病是身而為人的代價,那麼「慮病症」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我們的「智人」(Homo sapiens)先祖,因能想像未來,而能未雨綢繆,趨吉避凶。但是這豐富的想像能力,也常常成為我們煩惱的源頭。天災人禍,在所難免,但最讓我們擔心害怕的,則正是兩千五百多年前逼使釋迦牟尼拋家棄子、苦苦修行、差點餓死在菩提樹下的「老、病、死」。「生死事大,無常迅速」(註1)。我們一生難免常會看到周遭的人不久前還生龍活虎,幾天不見,居然身懷重症,藥石罔效。「為什麼會是他,為什麼不能及早發現、及早治療?」 「像她這樣健康的人都會忽然病倒,我不是更危險,更有可能矇矇矓矓、不知大限之將至?」頭痛是不是腦瘤引起的?爲什麼食慾不振?心跳為什麼時快時慢?為什麼有時候會覺得喘不過氣來?我們越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就越會感覺許多來來去去、無從解釋的變化。我們為此四處求醫、做種種檢查。但是檢查做多了,必然會出現一些異常的結果。這時候儘管醫療人員認為這些差異無足掛齒,我們心裡還是難免有點疙瘩。爲求萬全,有些人不免開始四處尋求能給我們清楚的答案的「神醫」。但是既然醫師不是、也不應是機器,他們的解釋自然也會有或多或少的差異。這些差異讓人更混淆、更擔心,也更常去注意身體狀況的變化。長此以往,擔心變成害怕、疑神疑鬼,影響飲食、睡眠、情緒,身體的症狀也就越來越多了。由此變成惡性循環,愈陷愈深,終至無可自拔。這樣的問題,通常稱為慮病症,古今中外,隨處可見。最出名的例子,莫如莫里哀 (Moliere;1622-1673)的《無病呻吟》(Le Malade imaginaire)。(註2)雖然還沒有客觀嚴謹的研究報告,我們不難想像,隨著網路的日趨普及,聳人聽聞、毫無實證的文章、影視報導,隨處可見,我們掉入「慮病症」的陷阱的機會,也只有越來越多。網路的資料,當然不是毫無價值。許多出名的醫學中心所製作的網站,都會提供可靠可信,「老嫗能解」的資訊。問題是即便如此,人的本性常會左右我們的注意焦點,讓我們只看到我們擔心害怕的東西。明明很多疾病非常罕見,一旦我們看到網路文章所羅列的症狀(比如疲勞、胸疼),我們很容易對號入座,越想就越害怕。這樣的病人在診間十分常見,有可能高於百分之十。他們大量消耗醫療資源,也常給繁忙的醫生帶來窮於應付的無力感。這一部分源於現代醫學與一般民眾認知的差異。當代醫學的突飛猛進,讓醫師越來越將注意力聚焦於特殊疾病的診斷,一旦病人的症狀無法用現有的醫學知識來理解時,就容易忽略病人的症狀依然存在、依然讓他們不安的事實。其實慮病症的病人也各有其不同的類型,不能一概而論。如果醫病溝通、關係良好,許多病人也還是能夠接受他們的憂慮可能與生活壓力及身心問題有關的說法,從而得到合適的治療。至於更為嚴重的慮病症患者,如果我們記得就如人生的各層面,醫學也永遠離不開「不確定性」的陰影,我們應該也會對他們對「無常」的恐懼,有比較多的理解與同情。參考資料註1:永嘉玄覺禪師(AD 665-713)參訪六祖慧能(AD 638年—713)時所說的第一句話。註2:十七世紀最出名的喜劇作家,幾乎一生都在與肺結核糾纏,但仍然創作不休。他在最後一部戲劇《無病呻吟》裡親自上陣,扮演身罹嚴重慮病症患者,在第四場公演落幕時大量咳血,不支倒地,當夜身亡。延伸閱讀2024/7/29 網路慮病症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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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網路慮病症
【編者按】:本週邀請兩位資深精神科醫師發表他們對時下網路資訊氾濫的環境,有些誇大其詞的醫學報導引起社會大眾疑惑、精神不安的現象。希望這兩篇文章可以幫忙安定人心。最近有一個名詞Cyberchondria「網路慮病症」,指的是很多人看到網路上寫的某種病症,越看越像自己有的情況,從而擔心自己生了這些病,或是充當醫師自我診斷,跳過就醫的環節,開始自我治療的旅程。在網路上看到各種症狀,看什麼像什麼,認為自己這個病也有,那個病也相似,這樣的狀況其實還蠻常見的。在心理學的領域,也有一個類似的情況叫作巴納姆效應(Barnum effect)又名福勒效應(Forer effect),是1947年由心理學家福勒(Bertram Forer)通過試驗證明的一種心理學現象。福勒認為只要講出一些比較模糊、涵蓋性高的人格描述,很多人都會認為自己就是屬於那一型。身體症狀與疾病也是如此,如果不熟悉症狀學、診斷標準的一般民眾,確實會認為自己各種疾病都很相似。很多醫師不喜歡病人自我診斷,即便是客氣地來到診間諮詢醫師自己是不是罹患某種病,還是很容易招受到不耐煩的口氣,可能有下列幾個原因:首先,由各種疾病出發,然後一一排除其可能性,違反醫學診斷的邏輯。醫學教育中關於疾病診斷的訓練,都是告訴我們要由病人有什麼不舒服開始,逐步了解病症發展的經過,並透過身體檢查來確認對於其診斷的推論,如果是亂槍打鳥地亂猜是這個病或是那個病,一定會受到老教授一頓罵,所以病人如果帶著一串病名來詢問醫師,而不是好好地報告自己有哪些症狀與病程,馬上就會把醫師拉回課堂上挨罵的不愉快經驗。其次,醫療的養成是透過嚴謹的訓練,從症狀學、身體檢查訓練、到內外科的各種疾病的介紹,每一個環節都有很多專業知識,如果沒有基礎的人,很容易產生似是而非的概念,例如痲瘋病不能夠顧名思義把他歸類為精神異常。所以有一個網路上流傳的笑話,就是有人在診間掛上一個告示,請那些透過搜尋Google自我診斷的病人,如果來看診只是想得到第二意見,其實也可以試試Yahoo就好。最後,診間時間有限,醫師可能明明知道病人對於疾病一知半解卻又充滿擔心,卻無法作太多的疾病教育,也沒有過多時間處理病人的焦慮。總而言之,病人就醫時,即便是反覆發作的病症,先前也經過多位醫師診斷確認,還是不要自己妄下結論,問醫師說我這個是不是就是XX病?一定要把這個從症狀到診斷,如同福爾摩斯查案推理的樂趣,留給醫師。我有一次去看耳鼻喉科醫師,他問我怎麼了?我說跟以前每次感冒一樣,這幾天鼻涕倒流,喉嚨有些發炎。他馬上回我說,你又看不到自己的喉嚨,怎麼能自己判斷。我只能改口說,我感覺到有後鼻腔好像有些分泌物,喉嚨有紅腫熱痛的反應,請醫師幫我看一下怎麼回事,這才勉強過關。如果不談醫師的因素,從病人的角度出發,經常出現非典型、非特異性的身體症狀,例如頭痛、疲憊、食慾不振、胃部不適、呼吸困難、胸悶、失眠、全身酸痛等,從而擔心自己得了網路上所說的某種疾病,很有可能是身體與心理相互影響的結果。這些有的已有明確的醫學名稱,如緊張性頭痛、功能性腸胃病等;有一部分可以用情緒或精神疾病來解釋,例如焦慮症、憂鬱症等;也有一些是持續的身體症狀,但找不出確切病因,現在統稱為身體症狀障礙症 (somatic symptom disorder)。這些身體症狀障礙症的處理,最重要的是讓病人感到安心,減少侵入性檢查和治療的需要。我曾經有一位年輕的女性病人,因為經常性的腹痛無法正常上學,一遇到學校中的困難情況,問題變得更加明顯,父母非常擔心,因此她接受了幾次剖腹手術探查,但仍很難確定病因。我們的工作是在沒有明顯病灶的情況下,盡量控制不要過多地進行檢查和手術,同時幫助她控制身體症狀、情緒,讓她能夠正常生活和身心發展。另一方面,也要協助這類的病人不被汙名化,因為找不出明確原因的症狀,很容易被認為是「自己想出來」、「不是真實存在的」狀況,只要忍耐一下或是勉強自己多活動就會恢復了。過去曾有英國的PACE研究,主張慢性疲憊症(Chronic Fatigue Syndrome),透過運動就會改善,惹惱了病友團體,大衛‧圖勒(David Tuller)作為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全球公共衛生中心的記者和公共衛生講師,不斷抨擊這個研究的客觀性。總結來說,Cyberchondria「網路慮病症」,似乎是網路時代才出現的產物,在AI時代說不定又會出現新的變形,畢竟AI也可能會綜合訊息,產生捏造的事實,稱作「AI hallucinations」(人工幻覺)。身體症狀與疾病的關係相當複雜,台灣的健保體系健全,醫療可近性非常高,因此還是要將問題交給專業的醫師來處理。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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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辛苦但持續同行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院如何處理醫療發生不理想的結果」。我們邀請某醫院專門處理這種醫療爭議的「關懷小組」成員,一位資深醫師與該醫院社工主任分享他們如何盡力提供病人及家屬實質醫療照顧,或是在情緒上的支持,讓案例相關的醫療團隊及病人家屬,取得共識與互相的諒解,讓不如預期的結果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他們發現這些檢討遠比懲罰個人更有建設性,也可以預防未來再有類似事件的發生。參與醫療爭議處理小組的病家關懷,不是容易的事,不論是正式提出的或是潛在的醫療爭議,都有情緒需要關心、期待落差需要澄清。想跟大家分享從這些經驗中學習到的想法。「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手術,為什麼會這樣?」最近聽到這句話,都會讓我心生警戒。參與醫療爭議的病家關懷,從這些醫療事件中,我學到不論是簡單或困難的手術,只要是手術都有風險,而多數被病家認為簡單的手術,只是很常聽見,不代表很簡單。不論是醫師或是病家,沒有人希望有不如期待的醫療結果出現,這些不預期的結果,有些時候只是需要多些時間就能恢復,有些時候卻是長久的傷害,身體功能受影響、生活改變,的確是病人和家屬要直接面對的。一開始不能接受、憤怒、怨懟,會有處理不當的感受都是可以被理解的。這時候提供病家關懷,讓病家有機會表達疑問、宣洩情緒,感受到有人跟他們站在一起,同時幫助他們表達想法給醫院,期待醫師及醫院提供的協助,為醫院爭取一個開啟對話的機會,也幫助醫院及醫師知道如何說明,讓病家可以確切地理解醫療過程,有機會接受醫療風險與結果。任何的醫療決策都是醫病雙方要共同承擔。醫師事先要說明清楚,減少醫療知識落差,風險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出現時會產生的身體影響,以及能夠如何處理;病家要詢問清楚,瞭解風險出現的機率、代表的意義,若是真的遇到時該如何處理,能夠理解風險、併發症的出現,不代表就是醫師做不好。遇到了,還是要共同合作面對,不能只有單方面對或負責。對病家來說,最在意的是能否得到幫助解決問題,獲得治療上的協助,陪伴渡過恢復的過程。再者,希望避免別人遇到同樣的問題,醫院可以從系統、流程檢討改善,永遠不會是做得最好,只會比上次更好,唯有改善修正,才能讓抱歉有意義、遺憾有價值。病家提出反應,真的不是為了要賠償,而是希望辛苦被看見。一位遇到術後併發症的病人,因為生活品質及家人受影響,揚言要讓醫師、醫院感受到一樣的痛苦,護理師通報醫療爭議處理小組協助,我們加入關懷病人,向病人真誠說明醫院瞭解他的辛苦,盡量協助他遇到的醫療問題,持續建立關係,陪伴這個病人已經一年。雖然他的狀況仍然持續,病人幾乎沒有再表達過激言語,因為他感受到痛苦與不便有被看見與協助,他不是一個人面對,醫院沒有置身事外。進行病家關懷說明,最希望可以讓醫病雙方彼此理解,接收善意、關懷與支持,但有時無法達到理想,從知道到接受仍會有段差距,曾經有個家屬告訴我:「想讓事件落幕,不代表要和解。」即便安排醫師向家屬說明與病人討論的過程,家屬仍無法完全接受,經過持續討論與沉澱之後,家屬最後告訴我,想讓事情落幕,但不代表心裡要跟醫師和解,我很感謝家屬可以真實地說出想法,或許因為感受到回應的善意,所以願意讓事情落幕,但心裡的情緒仍然需要持續消化。家屬說的這句話還是不時在我心裡響起,這似乎是個不理想的結果,提醒自己在病家關懷的路上有很多需要努力、考量的地方,辛苦但必須與病家持續同行。延伸閱讀:2024/7/22 參與醫療爭議、事故關懷小組的感想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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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參與醫療爭議、事故關懷小組的感想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院如何處理醫療發生不理想的結果」。我們邀請某醫院專門處理這種醫療爭議的「關懷小組」成員,一位資深醫師與該醫院社工主任分享他們如何盡力提供病人及家屬實質醫療照顧,或是在情緒上的支持,讓案例相關的醫療團隊及病人家屬,取得共識與互相的諒解,讓不如預期的結果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他們發現這些檢討遠比懲罰個人更有建設性,也可以預防未來再有類似事件的發生。我們醫院在今年正式上路的「醫療事故預防及爭議處理法」實施前,已經在多年之前,如果病人或家屬對於醫療處置的過程或是結果不滿意,有一個功能小組專門來幫忙病人及家屬能夠提出他們的意見,並且在相關單位主管的幫忙之下,讓醫療團隊有機會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先做內部的釐清檢討,然後對病人及家屬做充分地說明。對於不如預期的結果,如果是醫療團隊做得不好,單位主管會協同品質及病人安全委員會一起做系統性的檢討改善,除了盡速彌補不足的地方,也會擬定策略預防類似的狀況再度出現。而同時這樣的事件檢討,也會向病人及家屬好好地說明。不管是不是醫院有做得不夠好的地方,關懷小組都會盡力提供病人及家屬實質醫療照顧,或是在情緒上的支持。因此在過去幾年當中,多數的案例相關的醫療團隊及病人家屬,大都能取得共識與互相的諒解,讓不如預期的結果造成的傷害減到最低。然而這些內部檢討或是面對病人及家屬說明的過程並不簡單,不管是醫療團隊成員或是病人、家屬,我們都是人,都會有情緒。病人及家屬面對不如預期的結果,當然會覺得非常不解、委屈或是憤怒,即使是事前說明過可能發生的併發症或風險,仍然直覺的會認為是醫療團隊處理不當。醫療團隊雖然受過嚴謹的醫學訓練,也都被要求要理性冷靜的判斷,做出最合適的處置。但是當非預期的併發症或是不好的結果出現時,醫療人員通常會陷入自責、羞愧或是恐懼之中。在我參與關懷小組的經驗當中,很多醫療人員,不管是醫師、護理師、醫技人員等,在事件發生後,常常會一直回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不是自己在哪個地方沒有注意到,或是在某個細節,如果當時的做法不一樣,會不會不好的結果就不會發生了。因此在調查與回顧檢討的那一段時間,很多同事們不止緊張、焦慮、心情不好,也有很多人是吃不下也睡不好的。甚至會自我懷疑而且有罪惡感。當然病人與家屬這邊也一樣不好受,甚至有的人會責怪那個決定要做這項醫療處置的家人,會一直想「早知道…就不要…」。所以生氣、憤怒、難過、後悔是非常常見的。我的經驗是彼此都應該了解雙方的心情,因為醫療團隊絕對不是故意的,沒有人想要這樣的結果;而病人與家屬承受了不如預期的狀況,除了震驚也要擔心未來該怎麼辦。國內外的研究都顯示,病人與家屬其實最想要從醫療團隊這邊知道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這樣的結果,還有接下來該怎麼辦,要怎麼補救呢?提出訴訟或是要求賠償,反而不是最主要的訴求。如果能夠理解雙方的心情與立場,醫病雙方才有機會敞開心胸,好好對話一起解決問題。所以我很感謝醫病平台有這個機會,讓我分享一下這幾年的經驗。我記得有位家屬每次跟他見面的時候,都很憤恨的對關懷小組說,「絕對無法原諒那位醫師把我的家人搞成這樣,我的家人現在還躺在床上繼續受苦,而這位醫師還是正常的上下班看診,甚至還能休假」。然而這位家人不知道的是,這位醫師是強忍著難過、自責、恐懼的心情而努力撐著。事件發生後不久的休假,是我們小組的身心團隊與他的主管建議的,不然我們怕這位同事會因為這個事件,無法再繼續他的醫師生涯。有時候家屬也會問到,難道當事者,不管是醫師或是其他專業人員,都不用接受懲處嗎?我們醫院的原則一向秉持著,除非是有故意或是不依照醫療專業造成的重大疏失,不然不會去處罰個人。因為發生不幸的事件,重點是要找到原因,特別是系統性的因素,例如是否在處置的流程沒有做到完善,以至於不如預期的結果會產生。如果真的是人員的問題,重點是要檢討是否教育訓練不夠,有沒有落實雙重或者是多重的再確認,甚至是否是人力不足人員過勞造成的?這些檢討都比懲罰個人更有建設性,也可以預防未來不要再有類似事件的發生。萬一出現不如預期的結果,懲處個人當然是很簡單的事,但是不好好檢討整個系統流程,就無法預防類似事件。而且懲罰個人,也會讓人會傾向於隱瞞做不好的地方以避免被處罰,使得不應該發生的事情更容易發生。因此在所有跟生命安全高度相關的領域,例如航空業與醫療,都比較著重在系統性的檢討,而不是在處罰個人,好像出了一口氣以後就好了。這幾年我印象中最深的一幕是,當我的同事很冷靜理性的跟家屬說明事件發生的經過,大家沒看到的是在會議桌下面,他緊握的雙手正顫抖著。所以當家屬以為這位醫師好吃好睡,其實從發生事件以來好幾個月,他是努力克制著自己難過又自責的心情,勉強自己繼續做好每天的醫療工作。面對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不如預期的結果,期待醫病雙方能有善意坦誠的溝通,一起努力將傷害減到最低,而不是劍拔弩張對簿公堂,但是病人卻失去受到最好照顧的機會;醫療團隊心灰意冷,之後採取防禦性的醫療;家屬永遠不相信醫療團隊,一直帶著憤恨的心情。就如同前面所述,大部份的案例,醫療團隊與病人家屬雙方都能達到共識,我們是不敢奢求病人家屬可以諒解,但是總是可以回到如何繼續好好照顧病人這個最重要的事情上。我發現善意的溝通,能讓醫療團隊有機會好好的表達歉意,對於沒有辦法讓事情做到最完美感到抱歉;家屬也比較能夠心平氣和的,了解事件到底如何產生,還有接下來該怎麼辦。如此一來才可以讓不理想的醫療過程,有比較好的結果。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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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原來我的話語有醫治的力量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照顧」。一位退休醫師由對年老父母的照顧,領悟到「與長者溝通的能力」的重要。母親在父親病故之後,不願離開熟悉的家,當家人需要兩地奔波,他才深刻理解蠟燭兩頭燒的感覺與長照與喘息服務的必要。為了讓母親與外傭的互動能夠順利接軌,他做了許多努力,漸入佳況,而深深領悟到晨昏定省、陪侍在父母身旁是一種福氣,並呼籲隨著台灣人口老齡化,長者的照顧是刻不容緩、必須好好正視的問題。一位物理治療師細說自己在照顧一位中風後偏癱的病人,最初呈現失望沮喪而拒絕合作治療,但透過她與家屬的溝通,成功地幫助病人走向康復之路。由此她領悟「話語能醫人心」,使她瞭解身體損傷的經驗對不同社會處境的病人是不一樣的,她領悟到病人面對復健治療會有不同的心理需求。透過這樣的瞭解,她和家屬協調一個治療病人較少的時段,讓這位病人能更自在地執行復健治療計畫,終於成功地走向康復之路。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一位中年女性無力的癱坐在輪椅上,被家屬推進來治療室。此病人被醫師診斷為因腦梗塞造成的半側癱瘓,為了後續的物理治療而來到了復健科。 相較於其他復健病人在治療室會自然的互動閒聊,分享個人的心路歷程,A女士總是默默的做著自己的活動,對於旁人的關心,總是顯得侷促不安。經由家屬口中得知,A女士在中風之前有不錯的專業,也在自己專業的領域中發展出一片天,但此次疾病嚴重影響她的專業發揮,也衝擊生活中重要的社會身分,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也很在意別人的眼光,情緒和自我形象也變得很低落。 從家屬的說明中,幫助我更瞭解身體損傷的經驗對不同社會處境的病人是不一樣的。相對的,面對復健治療當然也就有不同的心理需求。有了這層的瞭解,我和家屬協調一個治療室病人較少的時段,期待讓A女士能更自在地執行復健治療計畫。 調整復健時段後,在後續的治療過程中,A女士的話語依然不多,但是對治療師設計的治療活動卻很努力配合,看得出她是很積極地想要重拾自主行動的能力。 隨著療程的進行,A女士從一開始只能坐輪椅,生活日常功能都需倚賴他人協助下才能完成的任務,到後來自己可以獨立行走。A女士的身體功能獲得明顯改善而且持續進步中,然而,她的臉上始終看不到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和A女士的關係經過一段時間的互動相處,建立不錯的專業信任感,彼此也較為熟悉,因此,在治療過程中我們的交談內容也會加入家常話題。有一天,我開口道:「A女士 我知道妳現在還沒辦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是有機會妳可以去樓上呼吸照護病房看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對我給出的建議,她一如往常默默地聽著,沒有做任何的回應。見她沒回應,我也就沒有繼續多說什麼。 經過一年多的復健治療後,A女士各項能力有所成長,雖然肢體動作無法完全恢復到中風前的功能,但是生活自理基本上是沒甚麼太大的問題,終於來到復健畢業的時刻。在A女士離開前對我說了一段話,這段話至今仍烙印我心,她說:「謝老師,謝謝妳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我有放在心裡,妳不要看我這樣,我現在可是能開車載著家人到處去玩呢!」當下,她說話時的眼神散發出自信的光芒。 在一個陽光灑滿大地的午後,當A女士走出了復健科大門,也走出了自己的心和走向她的新生活。更要謝謝A女士的回饋,她讓我明白,在專業關係中對服務對象真誠地說出每一句話都帶著醫治的能力,原來話語能醫人心,我體會到了。這也使我瞭解,對病人說出的話語和應用在他們身上的專業技巧是一樣重要。以後,我要更加善用話語,對服務對象,真實同理他們的處境之後,再說出安慰、造就、鼓勵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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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長者的照顧,即使是資深的醫師,也需要學習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照顧」。一位退休醫師由對年老父母的照顧,領悟到「與長者溝通的能力」的重要。母親在父親病故之後,不願離開熟悉的家,當家人需要兩地奔波,他才深刻理解蠟燭兩頭燒的感覺與長照與喘息服務的必要。為了讓母親與外傭的互動能夠順利接軌,他做了許多努力,漸入佳況,而深深領悟到晨昏定省、陪侍在父母身旁是一種福氣,並呼籲隨著台灣人口老齡化,長者的照顧是刻不容緩、必須好好正視的問題。一位物理治療師細說自己在照顧一位中風後偏癱的病人,最初呈現失望沮喪而拒絕合作治療,但透過她與家屬的溝通,成功地幫助病人走向康復之路。由此她領悟「話語能醫人心」,使她瞭解身體損傷的經驗對不同社會處境的病人是不一樣的,她領悟到病人面對復健治療會有不同的心理需求。透過這樣的瞭解,她和家屬協調一個治療病人較少的時段,讓這位病人能更自在地執行復健治療計畫,終於成功地走向康復之路。在行醫的過程中,我一直覺得跟長者們特別有緣,無論是前輩或者是病人,因此對於長者的照顧也特別留意。老人醫學與長照,也一直是我感興趣的議題。十年前,家父因為跌倒、開了兩次刀,一年後辭世。其間,長輩對於聘僱外人照顧的排斥,讓我對自己「與長者溝通的能力」有所懷疑!原本希望能接父母北上、隨時陪侍一旁,獲得同意後才在居家附近、另外購置一屋,但父親過世後,始終未能如願。因為母親覺得跟家父最後一起生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是她最喜歡的居所。於是我們夫婦倆只能定期回去探視,退休前是因為工作,近幾年則是因為疫情。前年農曆春節前後弟弟因病開刀,我們在台北跟中部兩地奔波,深刻理解蠟燭兩頭燒的感覺與長照與喘息服務的必要。畢竟我們也是進入古來稀階段的人。這種焦灼的狀況一直存在。去年底,家母意外於家中跌倒,因我們剛好都不在身邊,以致延遲送醫幾個小時,所幸並無大礙,終能化險為夷。至此家母這才瞭解我們數年以來的苦心、瞭解自己的脆弱,同意聘請外傭。透過同學的幫忙,終於找到合適的人選,解決了燃眉之急,自此峰迴路轉,凡事皆在一念之間。為了讓家母跟外傭的互動能夠順利接軌,有兩個月的時間,每個禮拜四天陪在母親的身邊,讓她與外傭間的適應做得更順暢。這期間,上菜市場採買,打掃環境、整理花園、處理垃圾,一切照表操課。有時候把舊照片拿出來請教家母,把許多過去沒搞清楚的事弄清楚,這是多年來最珍貴的。最難得的是陪家母一起去花園賞花看鳥、聊天敘舊。看她言行間多了笑顏,這是睽違已久的幸福時刻。過去,靠著一部裝了二十年的小型電梯搭配助行器,才能讓膝蓋退化、不良於行的她在這棟透天房子裡上下方便。如今加上輪椅,方能靠近桂花樹、七里香。看她聞著花香的愉悅神情,真有無限的欣慰!有一天陽光明媚,我們臨時起意,推著她到已經有120年歷史的國小母校,坐在樹下乘涼、聽她敘述八十多年前跟同學們一起澆水灑花的故事,一點都不顯得累的樣子。能晨昏定省、陪侍在父母身旁是福氣。以我的狀況,退休才能有如此機會,實在很珍惜這一切的歷程。回首過去種種,如今看她和外傭的互動,一切步入正軌,實在替她感到開心。隨著台灣人口老齡化,長者的照顧是刻不容緩、必須好好正視的問題,每個家庭都有不一樣的狀況,溝通需要學習。醫師也不能例外!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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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師,你的家人會選哪個治療?
【編者按】:本週只有兩篇文章,主題是「視病猶親」。這是我們在醫學教育常對年輕醫師與醫學生勸導的「基本態度」,然而,做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我們非常感謝一位資深醫師與一位社會人士與我們分享他們的看法,也期待有更多的回饋。→想看本文幾個月前,跟一位醫師朋友討論最近幾年流行的醫病共享決策(Shared Decision Making,SDM),當初是為促進醫病相互尊重與溝通而被提出,希望醫師能和病人討論不同治療的可行性,最後由醫師和病人一起選擇出最適合病人的治療方式,而不是像過去,比較父權的由醫師為病人做決定。這位內科醫師朋友說:「如果我已經知道這個治療最好了,為什麼我還要跟病人講不好或不適合的治療?如果有好幾個治療可以讓病人選,就表示沒有一個治療是最好的,一定是有很多因素難以決定,才會有幾個治療可以選。不然我為什麼要把不好的治療提出來跟病人討論?」最近聽到另一個醫師很挫折,兩位他用心照顧了幾年的病人,還是來到了末期。病人想要選擇臨床上只會增加極大痛苦但無效的治療,他因為作為醫師的道德、怕病人受苦的心,拒絕了病人。結果一個病人選擇去別的醫院,另一位留下的病人則一直責怪他。這位醫師說,明明病人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了,不適合做破壞性的治療,但另一間醫院的醫師還是用話術鼓勵病人,他覺得是給病人不切實際的希望。另一位末期的病人則是接受不了以現在的科技他已經沒有治療可以做了,所以所有要他接受現實的人,不管是父兄還是醫師,都變成得承接他的怨氣的對象。這位挫折的腫瘤內科醫師,他跟病人解釋治療時分三方面:效果、副作用、費用。如果有最有效、最少副作用又不貴的治療,那麼他會直接跟病人說就是這個最好。如果病人的經濟條件不好、治療的效果不一定、副作用又多,那他也會跟病人說明這些優缺點,但不會鼓勵病人選擇這個治療。可是現實裡更常發生的狀況是存在幾個各有優缺點的選擇,醫師也沒法為病人決定哪個治療更好。這時候病人可能會問醫師:「醫師,如果是您的家人,會選哪個?」大部分會這樣問的病人都是出於徬徨,把醫師當成救命的稻草,希望醫師可以幫他做正確的抉擇。但很多治療有沒有效都是用百分比顯示,對病人來說不是1就是0,就是有效或沒效,沒有人有全然的把握能為病人選對。所以沒有最好的治療方式,只有最適合病人的。選擇治療,對病人來說就是生死決擇,他們做不了決定,所以想要醫師幫他們,可是越是關心病人的好醫師,越不敢為病人做這種決定,誰能確定哪個選擇就能保證「生」呢?再回到醫病共享決策,衛福部的網站上寫到:「醫師提出各種不同處置之實證資料,病人則提出個人的喜好與價值觀,彼此交換資訊討論,共同達成最佳可行之治療選項。共享決策是以病人為中心的臨床醫療執行過程,兼具知識、溝通和尊重此三元素,目的是讓醫療人員和病人在進行醫療決策前,能夠共同享有現有的實證醫療結果,結合病人自身的偏好與價值,提供病人所有需要考量的選擇,並由臨床人員和病人共同參與醫療照護,達成醫療決策共識並支持病人做出符合其偏好的醫療決策。」所以如果醫師能確定哪個治療最好,但病人依舊躊躇時,主動跟病人說:「如果是我的家人,我會建議他這樣選擇。」就會對病人有強大的說服力,增強病人對治療的信心。但是當病人堅持選擇實證無效或不符合臨床處置指引的治療,醫師卻實在無法同意時,也許可以建議病人與家屬尋求第二意見。延伸閱讀2024/7/8 不簡單的「視病猶親」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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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不簡單的「視病猶親」
【編者按】:本週只有兩篇文章,主題是「視病猶親」。這是我們在醫學教育常對年輕醫師與醫學生勸導的「基本態度」,然而,做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我們非常感謝一位資深醫師與一位社會人士與我們分享他們的看法,也期待有更多的回饋。最近參與本院的臨床倫理委員會討論時,有委員提出「醫師是否能夠真正站在病人的最大利益,為病人做出最好的選擇呢?」這樣的議題,引起大家熱烈的討論。這位委員提到他看到有些跟醫藥有關的網紅,會教導民眾當醫師提出多種治療方案,需要病人跟家屬做出選擇時,他建議民眾不妨可以這樣問,「醫師,如果病人是您的親人,您會做怎麼樣的選擇呢?」在會中,來自不同專業背景的委員們提出了他們的看法。我提出我的想法,我覺得當病人這樣問的時候,我心裡會有點不舒服,因為我感受到這個問題的背後,似乎隱含著我還留了一手,並沒有把真正好的治療選項全部列出來,如果病人是我的家人的時候,我還有另外一套錦囊妙計。有委員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覺得民眾如果這樣問,只是希望醫師將心比心,把病人當成自己的家人看待,幫病人選擇一個醫師覺得最好的治療方法。另一為委員本身是腫瘤治療醫師,他分享了他的經驗。他真的被病人這樣問過,可是當時不巧,他自己的家人正在生病,這位醫師也在煩惱如何幫他的家人做治療選擇,因此他有點不愉快,因為即使身為腫瘤治療醫師,他也陷入矛盾當中,無法幫家人做出最好的抉擇。但是這位醫師還是耐住性子,好好地跟這位病人說明,提出來的這幾種治療選項,都各有優缺點。有的病人在意的是差了幾個百分比的治療成功率,有的人是會認為副作用才是最重要的考量,也有的人因為經濟因素,自費的治療就不在他的選項之中。因此每個病人必需考量他自己的條件、價值觀、經濟狀況,要醫師幫他做選擇是有點強人所難,更何況治療效果不好的選項,醫師根本不會提出來討論。「視病猶親」或許是一個很好可以用來勉勵醫療人員,要好好照顧病人與家屬的提醒與期許,但是實際執行起來並沒有那麼容易。我自己就參與過一個到現在想起來還蠻難過的經驗。許多年前一位小我幾屆的優秀外科醫師,有一天在開刀房中昏倒了,緊急檢查結果發現腹腔有嚴重的惡性腫瘤,以腫瘤擴散的範圍來看,正常的做法是轉給腫瘤內科,做緩和性的化療試試看,要治癒這個癌症已經是不可能了。這位學弟與家人面對這晴天霹靂的壞消息,當然都很震驚與難過,所以我也到病房去關懷他。還記得那天他在病房有太太、小女兒與媽媽的陪伴,他含著眼淚問我:「學長,我該怎麼辦?」他的家人在旁邊也都難過得掉淚。他的太太也是醫師,所以我們都知道以他的病情,一般來說平均的餘命不會超過6個月。他的老師還有所有外科同仁,都想盡全力救他的命,因此最後還是決定由他的老師主刀拚一拚,但很可惜開完刀,住進加護病房幾個禮拜後學弟就過世了。我請教了腫瘤內科團隊,如果照一般病人的安排,試試看緩和性的化療,或是轉而接受安寧照顧,或許還可以爭取到幾個月品質較好的生命。但就是因為我們太捨不得他了,把學弟當成自己家人,才會選擇風險高的手術治療。另外也有委員提到不一樣的經驗,這位委員曾經看到一位外科醫師,在跟病人家屬討論如何治療的時候,看著驚慌焦慮不知如何是好的家人,他跟家屬說「如果病人是我的家人,我會讓我的家人接受手術。」這位家屬聽到外科醫師這麼講,看起來得到很大的支持與安慰,就同意了醫師建議的手術方式。因此若是醫師建議的治療方式,在對病人、家屬說明時說「如果是我的家人,我也會選擇這樣的治療」,如此讓病人、家屬的感覺醫師是「視病猶親」,可以增加彼此的信任。由於醫療的進步使得治療選項不再是單選題,所以醫療決策是必須由醫病雙方達成共識,一起做出最適合的選擇。當然因為病人與家屬畢竟不具有醫療專業知識,醫療團隊必須誠懇、明白的說明病情;病人與家屬也需要向醫療團隊表達自己的價值觀與在意的事情,例如對於療效、副作用、費用等等的考慮,讓醫療團隊也能夠了解病人與家屬的考量。最後,需要醫病雙方能信任彼此,這樣在溝通上就不會懷疑對方是另有目的,而是真心的想要討論出最適合的方案,才能創造醫病雙贏。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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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我對偏鄉醫療的想法
【編者按】:本週只有兩篇文章,主題是「偏鄉醫療」,因有感於兩個月前三位醫師分享他們對這方面的奉獻而做出回應。一位本身已經全職在台東照顧病人十多年的癌症專科醫師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稱讚這三位來往奔波於都市大醫院與偏鄉小醫院的「候鳥醫師」,並分享一位生前來往奔波於美加與台東的宣教士安芳蓮醫師 (Dr. Florence On) 的感人故事。→想看本文一位關心醫學教育的資深醫師回憶二十幾年前見證一個新成立醫學院的醫學生對偏鄉醫療所表現的愛心,並分享自己對公費醫學生教育與偏鄉醫療的看法。在我的行醫生涯裡最大的遺憾是未能在台灣為「偏鄉醫療」做過什麼貢獻。我記得回國的最初三年(1998-2001)我在慈濟醫學院服務,當時我們曾經帶領一些醫學系學生隨著慈濟人醫會的醫師們到尖石鄉做「醫療服務」。因為當時慈濟醫學系還沒有畢業生,最高年級是五年級學生,我們隨團參加活動的有一年級到五年級醫學生,我沿路一直在思考我能夠在這趟到偏鄉的機會,讓這些還沒有真正照顧過病人的醫學生學到些什麼。記得當天我們到達尖石鄉時,許多民眾都還在教堂裡做禮拜,所以我們幾個人就到教堂裡參加他們的活動,而後我們才開始義診。我帶著幾位五年級學生看門診,想不到我看到的第一個病人就是剛剛在教堂裡唱聖歌時,紅光滿面歌聲宏亮的中年女性的原住民。但當她來看病時卻說了一大堆的症狀,嘴乾、舌燥、疲累、嗜睡、便祕,而一看她每天服用好幾種藥,都是抗憂鬱、焦慮、失眠的藥,但身體診察卻看不出有什麼器官有問題。我費了很多時間,對她解釋她目前所提到的許多症狀很可能都是他所服用的藥物所引起的副作用,我認為她其實還蠻健康的,不需要吃這些藥。她說,她過去看過的定期來這裡看診的內科醫師也都認為她沒有病,過去抽血也檢查不出有什麼器官出問題。於是我勸她把這些她不需要吃的藥停掉,也許她剛剛所告訴我的症狀就會慢慢消失。但這種藥不能一下子都停掉,所以我就由哪一種藥先慢慢減少,而後再減少第二種,而後再減少第三種。與我一起參加「義診」的五年級醫學生也幫忙我把這些減藥的方式寫得一清二楚給她做參考。想不到她最後問我的話竟然是:「那你今天要給我開什麼藥?」言下之意,我看了半天竟然沒有幫她看出是什麼病,要吃什麼藥。我一時為之氣結,而這位五年級學生也很感慨地説,我們要如何改變病人的就醫態度實在是太困難了。接著我帶著幾位低年級醫學生去做家庭訪視,我們去看了一位摩托車車禍造成脊髓受傷而雙腿癱瘓的年輕男性病人。他告訴我們他如何與傷殘奮鬥的故事以及心內對家人感到的歉疚令人同情。他對我們勸他所做的復健工作,也以非常正向的態度接受自己的傷殘,讓我們深受感動。在回程的車上幾位低年級的醫學生都十分興奮地說我們這種醫療服務很有意義,想不到幾位五年級的學長竟然冒出一句話:「老師我們這種稱之為『醫療服務』的訪視,對這種在偏鄉的病人,我們一群人一年來看他們一、兩次,真的有幫忙嗎?與其說是『服務』,我倒認為這是『擾民』!」我覺得這幾位學長姐的話不無道理,看著一群學弟妹的失望眼神,我也一時不知如何以對。我告訴這些學生,只要看到這些鄉民對這些醫師群的熱烈歡迎,我深信慈濟人醫會行之有年的醫療服務絕不是我們今天要求讓醫學生隨隊參加的「一年一度」。但我希望這些高年級的同學可以認真地想想,真的要幫忙「偏鄉醫療」,我們醫學生可以怎麼做。想不到幾個月之後,有三位當天參加尖石鄉醫療服務的醫學系五年級學生前來與我分享他們想幫忙偏鄉的計畫。他們說他們想要「認養」一個村,事實上他們已經選好了離花蓮市不是太遠的「水璉鄉」。這地方的人民大多數為原住民,他們沒有醫院或診所,都是等到生了大病,才往花蓮送。他們說,如果我們醫學生能與這裡的村民商量,週末讓我們高年級已經接受臨床訓練的四、五年級的學長週末來對社區老年人做一些身體診察的工作,量血壓、脈搏、聽診,發現有問題的可以幫忙他們安排到花蓮市慈濟醫院看門診,而低年級的學弟妹可以幫忙當地學童補習功課,以及陪伴村里的的獨居老人解決一些生活問題。就這樣子他們成立了一個「社區健康服務隊」簡稱之「社健隊」(笑稱之「射箭隊」)。記得當時任教於慈濟醫學院公共衛生的內人就做了這社團的指導老師,而我們有時也在週末到水璉鄉看他們。透過學生們的愛心與熱情,我們才領悟到偏鄉的問題,不是只有生病給藥而已,更重要的是真心關懷各年齡層的全方位照顧,我們從醫學生學到了只要你有心,關心偏鄉並不是只局限於醫藥,各個年齡層的生活教育都很重要,培養社區正確的衛生習慣、了解醫學常識以及早期診斷治療都是非常有意義的。我回國後有機會在教育部醫教會服務了十年,參與多項醫學教育政策與執行,但卻因為公費醫學生的問題最主要都是衛福部醫事司掌管,醫教會都無從介入。記得我曾經在一次衛福部(當時還稱之「衛生署」)與教育部對公費生的偏鄉醫療服務辦法的會議裡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認為如果我們能夠將公費醫學生的教育有個全國性的整合,不管在哪個醫學院就讀,這些公費醫學生每年暑假期間都能有一段時間在不同的山明水秀的山地偏鄉舉辦共識營,邀請一些可敬的長年貢獻於偏鄉的「醫療奉獻獎得主」來與學員分享他們所做的工作與他們對偏鄉醫療的看法,並且他們也可以邀請開會地點的當地偏鄉居民與醫學生分享他們的文化以及他們對醫療的需要與看法。我相信偏鄉醫療需要進一步瞭解居民希望得到的是什麼樣的幫忙,他們對於西方醫療、中藥或他們祖傳秘方的看法。同時這種讓全國各校公費醫學生的定期聚會,讓他們有機會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互相鼓勵切磋,培育愛心,也會促進各校公費生的醫學教育更加融會貫通,幫忙全面提升偏鄉醫療的品質。記得我當時談這些想法時,還收到讓我感到鼓勵的回應,然而我卻始終沒有看到這建議的落實。非常高興最近三位有心人在「醫病平台」分享他們對「偏鄉醫療」所做的努力,以及邀請到在台東服務多年的劉漢鼎醫師的好文章。劉醫師文中所提到的「安芳蓮醫師」,更使我追憶過去透過同事方麗華藥師的介紹,直接從安醫師所得到的諸多人生啟示,使我熱淚盈眶、不能自已。延伸閱讀:2024/7/1 守護偏鄉醫療的候鳥醫師2024/4/27 我的偏鄉醫療嘗試2024/4/25 守護洄瀾山海間青少年的醫師2024/4/23 人生注定的一段邂逅——「與病人為友活動」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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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守護偏鄉醫療的候鳥醫師
【編者按】:本週只有兩篇文章,主題是「偏鄉醫療」,因有感於兩個月前三位醫師分享他們對這方面的奉獻而做出回應。一位本身已經全職在台東照顧病人十多年的癌症專科醫師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稱讚這三位來往奔波於都市大醫院與偏鄉小醫院的「候鳥醫師」,並分享一位生前來往奔波於美加與台東的宣教士安芳蓮醫師 (Dr. Florence On) 的感人故事。一位關心醫學教育的資深醫師回憶二十幾年前見證一個新成立醫學院的醫學生對偏鄉醫療所表現的愛心,並分享自己對公費醫學生教育與偏鄉醫療的看法。四月下旬,「醫病平台」刊出三篇以「偏鄉醫療」為主題的文章,分別是黃富煥醫師、張雲傑醫師和陳浤燿醫師所分享他們如何投入到偏鄉醫療的心路歷程,讀後讓我深有所感。筆者在約十年多前,也是有感於台東癌症照護資源的缺乏,及病患奔波於外縣市治療的辛苦,在上帝的呼召下,全家搬到台東,投入台北、台東兩間醫院的「癌症無縫醫療」合作計畫。十年多下來,也聽到或看到不少投入偏鄉醫療的感人故事,也願在此做一點分享。醫療資源不均的藥方之一——候鳥醫師台灣的全民健保雖然已經開辦了將近三十年,降低了就醫門檻,減輕了病人經濟上的負擔,而且仍能維持不錯的醫療品質,不輸其他先進國家。這點成就,已經是全台灣人共同的驕傲。然而全民健保有一個難以完全克服的困難環節,就是醫療資源的分配不均。偏鄉地區的醫療資源遠遠不及都會地區,以台東為例,至今沒有一家醫學中心,對於急重症和癌症的照護能力,也差了都會區一大截。病人也不太信任本地的醫療院所,紛紛到外縣市尋求更好的醫療。再加上台東地形狹長,有好幾個山地鄉,又有綠島和蘭嶼兩個離島,交通的阻隔,又更增添了就醫的困難度。種種因素,常導致小病拖到變大病,大病拖到沒藥醫的悲慘狀況。這些問題都以客觀的數字,反映在台東人較短的平均餘命和較高的死亡率上。政府當然也有提出一些政策來改善偏鄉醫療資源不足的問題,例如提供經費來幫助偏鄉改善醫療設施、以公費醫師來支持偏鄉醫療,或是要求醫學中心派人來支援偏鄉醫療人力等等。這些都是很好的政策措施,也的確讓偏鄉醫療不至於走到山窮水盡的局面。然而即使有再好的政策,如果沒有「人」願意投入,又或者是「人」投入了,「心」卻在別處,都會讓原本的美意大打折扣。三位醫師,都是從醫學中心投入到地區醫院,或是到基層醫療的衛生所,或是到山地巡迴醫療,而且是自願長時間,不間斷地投入。他們的熱血,對於原本就留在偏鄉的醫療工作者,是很大的支持和鼓舞。他們像候鳥一樣,付出時間、付出心力,來回奔波於原本工作的崗位和偏鄉地區,我覺得可以用「候鳥醫師」來形容他們的辛勞和付出。台東的候鳥醫師——安芳蓮醫師的故事提到「候鳥醫師」,台東基督教醫院(東基)曾經有一位宣教士安芳蓮醫師(Dr. Florence On)的故事,相當感人,堪稱傳奇。安醫師1943年出生在美國賓州費城,父親是廣東華僑,母親是西班牙裔美國人,父母都是基督徒。她成長的背景,有強烈的種族歧視氛圍,對於異族通婚接納度很低。除了在學校裡,要忍受老師和同學的嘲笑或不友善的對待,即是在教會,也要忍受會友對她和父親視而不見的冷漠。這樣的成長過程,造成她自我認同的困擾,讓她恥於承認父親的血緣關係,而傾向母親的歐洲白人血緣認同。大學時狀況稍有改善,她在哈佛大學攻讀西班牙文學時,重新堅定了信仰。她鄙視聖經的內容用來支持種族歧視理論與不公義,也逐漸了解不應以基督徒的行為來論斷,而是要跟隨基督的榜樣、遵從祂的話。當時哈佛大學有一個知名的合唱團,經常受邀到各教會巡迴演出。團員中有兩位黑人,曾有教會要求演出時不可以讓黑人上台,遭到合唱總監斷然拒絕,寧可放棄演出的機會。類似這樣的基督徒典範,深深影響了安芳蓮的信仰,也讓她開始願意與弱勢的人站在一起,成為好友。信仰和自我認同的危機1968年安芳蓮到德國念醫學院,她原本期待母系歐洲的文化聯結,能夠讓她脫離美國的種族歧視氛圍,可以更加自在。結果事與願違,老一輩的德國人懷念希特勒的統治,強烈排斥外國人。年輕一輩的德國人則普遍左傾,嚮往共產主義,討厭基督徒,更討厭美國的資本主義。安芳蓮,一個帶有東方面孔的白人,又是美國來的基督徒學生,感受到強烈被排擠,幾乎是在很痛苦的心情下,勉強完成醫學教育。她在自傳中提到:「我變得充滿憤怒、仇恨與沮喪。我的理想破滅的更深。如果不是來自德國與全世界的外國基督教徒聚集的校園大專基督教團契,我確定自己將會精神錯亂。」找到救贖安芳蓮回到北美後,在加拿大完成了兒科醫師的訓練,她開始尋求成為宣教醫師的機會。她提到從小因為照顧唐氏症的弟弟,嚮往自己長大能成為照顧人的內兒科醫師。同時她受到史懷哲博士的激勵,想將上帝賜給她的才能和力量,奉獻在偏遠落後的地區。1983年她受邀來到台東,在東基擔任兒科醫師。她一肩扛起台東所有兒科病人的照護工作,除了要負責急診和門診外,也要照顧早產的新生兒,和住院瀕死的小病人。一週工作時數常超過120小時,幾乎除了吃飯和睡覺外,都在照顧病人。這半年的時間,她極端的忙碌,卻無比的快樂。她擺脫了成長背景種族歧視帶給她的陰影,重新接納了自己雙重文化的豐富內涵,更相信上帝所賜予她的一切,能給成為別人的幫助和祝福。成為往返美加的候鳥醫師1988年她很高興地再次受邀來台東。她體諒東基經營上的困難,於是以半年在加拿大工作,賺取生活費和奉養父母的費用,半年到台東從事無償奉獻的候鳥醫師工作。她提到她之所以不計代價,不畏勞苦地回來台東,不只是自己靈性上的需求,更是希望能夠鼓勵原住民的工作夥伴,讓她們不會自覺矮人一截,而能夠更有自信來挑戰和進修。九年下來的服務工作,她的中文講得更好,也與本地人有更深的友誼。她常常在兒科査房時,處方給小病人更多的維他命L (Vitamin Love)。這個處方,成為東基的傳奇藥方。她在自傳中有一段很美的文字:「生命的追尋旅程中,我經由學習謙卑和饒恕自己與他人而能接受並了解自己,且找到舒適的自我認同。當年歲日長,才了解經由走過認同的危機,才發現自己,接受自己是誰,從哪兒來的過程後,藉上帝賜給我們的天賦潛能來完成上帝的旨意,儘管有時會處在極端的困境中,但終會帶來智慧與憐憫。慢慢地我也理解到不管是單一種族、或雙文化、三文化或多文化血緣背景,都是豐富的,因為上帝賜予每人都是獨特的。感謝神給我許多特別的朋友、不同種族或國籍的導師幫我在這條艱辛的人生道路上發現自己。終歸,最重要的事是成為上帝要我們成為的樣子,願意服侍與幫助我們所會遇到的人,將基督的公義、愛、希望帶給他們。」2000年她獲頒醫療奉獻獎。2007年因癌症病逝於加拿大,親友依其遺囑,將她的骨灰運到臺東。後記安芳蓮醫師的故事非常感人,不只在於她因信仰而願意奉獻付出,也更在於她在付出的過程中,找到了她生命的終極關懷。如今台灣各個角落不論如何偏遠,都能看到許多類似奉獻付出的候鳥醫師,走出自己的舒適圈、飛到遙遠的地方來貢獻所學。聖經詩篇139篇9-10節:「我若展開清晨的翅膀,飛到海極居住,就是在那裡,你的手必引導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筆者也更期待未來有更多「候鳥醫師」,飛到更遙遠的地方,將希望的種子,灑落在世界各處的窮鄉僻壤上。感謝:本文參考方麗華藥師所整理「安芳蓮醫師手稿」,特此致謝!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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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避開精神困擾的陷阱:腦盲no、腦明yes
【編者按】:本週有不同主題的三篇文章。一位長年關懷病人,對醫療工作熟悉的牧師以彰化基督教醫院的蘭大弼醫生在1995年彰化基督教醫院創辦110週年時,告誡台灣醫師的一句話「醫生,請多看我一眼!」來抒發他對醫師的建議:醫師的關懷眼神對不安的病人是無可取代的。→想看本文一位中生代內科醫師以自己與病人、家屬的互動遭遇到挫折的兩個案例,體驗到隨著疾病的進展,臨床症狀的多樣性,對病人、家屬、醫師及其團隊的耐性都是一大考驗,而深深領會到醫病關係需要多一點時間、耐心來經營,醫療行為才能在醫病互信下順利進行。→想看本文一位長年關心社會大眾心理健康的精神科大師分享他以多年的臨床經驗,幫忙病人應對人生大小考驗,及時善用定靜的腦—精神功夫,穩住陣腳,發揮頭腦思考、判斷能力,逐步構建人生的轉折方向,並進而學會在日常生活中,進行自我療瘉的保養頭腦功夫、創造維持「腦明」的一種自我療瘉的方法。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眼看我們周遭的親戚、朋友、同事,各個嘻嘻哈哈,好像人生就這麼的灑脫。不過根據精神健康基金會,每兩年一次的台灣18歲以上成年人的精神健壯度調查,卻仍然發現有20~30%左右的人,忍受著種種的精神困擾:不是常常覺得身心不舒服(焦慮、憂鬱、失眠等),就是心理不安全、或者自我的人生失去了意義,也有感到家庭無溫暖的。更有25%的人正處在孤寂的生活中。這正是我常常擔心的,在看似歡樂的生活場景中,我們台灣社會精神生活的冰山現象。懂得自我關心的朋友,就會鼓起勇氣或者會知道自己要找精神科專業醫師來做諮詢、診斷或治療。在精神科門診,常見的案例,不論男女老少,忍受種種精神(生活困境相關的情緒、行為、思考和睡眠、胃口、體力等生命的動力)的困擾,都會在俗事煩心的磨難中失去生命的意義。例如一位退休的先生,長期為兒女的婚姻不順整天困擾,又得協助忙於工作兒女照顧孫子,與太太不時意見不合而易惱怒。退休生活的期待完成落空,不只失眠,也得常跑醫院做種種身體不舒服的檢查,失去人生意義。另有正準備把一生苦心經營的事業交接專業經理人,但是時間多了和太太相處卻出了種種的困擾,不知道怎麼欣賞那美麗的風景,感到挫折,且夫婦感情發生困擾,失去人生意義。也有整天忙於事業的經理人,困擾於被老闆無止盡地年年增加業務量、年年增加推銷的客戶數而身心俱疲,家庭兒女之情、夫妻之樂,離他那麼遠,人生何用。另有,大學生、高中生因為精神不集中、總是睡眠不夠,課業表現不如預期,父母不諒解,再加上男女朋友的困擾,而造成人生意義貧乏,生不如死的精神狀態。在此人生場景,若生活周遭又沒有人能夠予以關心與鼓勵,就會落入孤軍奮戰的人生孤寂狀態,在每天的人生苦戰中,發生精神負性發展的惡性循環。最後,就可能促發精神疾病的發生,也可能在不定時的、不定地點的生活環境中,偶爾就有我們政府用心經營的社會安全網的破洞出來,發現一些讓我們心痛的、干擾社會安寧的事件,而呈現了我們社會不可預期的冰山效應,這真是值得重視的社會議題。就精神病理分析而言:精神困擾的基本病理在於「腦盲」,亦即「不認識腦力的功能、不知道頭腦的保養、失去應對人生挑戰的充沛腦力」。事實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大部分的人都沒有精神困擾,都能對人生的不如意,妥善的處理,因而人生照樣可以是日日為好日,擁有平常幸福的人生。然而,上述那退休病人,失眠、忙於應付兒女婚姻難題和孫子照顧、與太太緊張易怒的個案。他生性性急、做事講究效率,他並不自覺有此個性特質,當然就不能認識那是他「頭腦的反應特性」。他持續急急、勞碌地煩惱兒女婚姻爭議,不知這煩惱正是「製造腦的負荷與壓力反應」,產生過高的焦慮情緒、失去那份有效思考、判斷所需的安定與沈著,腦能力已經無法「寧靜致遠」的思考,也無法盤算有效行動。處在不安、焦慮狀態,那是一種病理性(非常態)的「腦功能的精神狀態」,是腦生理上的一個高度警覺, 病人也不自知、不能察覺那個過度高張的「腦警覺」(arousal)狀態 。這種狀態是一種全身總動員的狀況,是腦功能所造成的一種病理性的精神功能狀態:在身體上,會同時引發自律神經系統功能的障礙,因而為連帶發生種種身體的不舒服,例如失眠、呼吸的緊迫感、心跳快、胸悶、腸胃不適、身體冷熱不舒。處在高度警覺狀況的他,會進一步對身體的不舒服感到焦慮不安,因此生活上的困擾就形成「身體不舒服與心理擔心」的惡性循環,這正是日常生活中,每日精神發展的負性循環的開端。此外,這種高度警覺狀態的腦—精神功能狀況,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小範圍裡面,包括身體的不舒服,兒女的婚姻問題,孫子的照顧問題。也就是病人把所有的「精神能量」集中在這些焦點問題上。這種精神能量的集中,把注意力集中在小範圍,會促使腦結構的變化,建立一個生生不息的煩惱、擔心、焦慮的神經迴路,這相當於生活上為佛家所說的執念太強,也是基督教義中,無法把生命交給上帝、走上帝的路的情況。在這種精神狀態下,相應地限縮他原來優良、有彈性的腦—精神功能水準,使他失去了原來變通的腦力、失去了靱性、耐性與幽默感。他易怒、對事事看不順眼,夫妻之間的關係產生緊張的氣氛,對兒女也顯得不耐煩。在社交上也不想出去了,他沒辦法尋求他人的參考意見,生活型態與生活感受越形孤寂,值得重視的是,在精神上感受孤寂生活的時候,腦功能就越來越惡化,越來越充滿負面情緒,越來越失去有效理性思考的能力。人生就觸發了一切很寥然的感受,終至,產生要結束生命的念頭。總之,就精神病理分析而言,精神困擾的基本病理在於「腦盲」,當事者盲目於腦在人生面對種種不如意事情的角色與功能。他不知道什麼是「腦」,不知道腦的功能就是處理人生大小事的「情緒、行為、思考和生命驅動力」的精神功能。因此,他不能善加利用精神功能在日常不如意事情的處理上,他除了不認識腦力的功能,也不知道頭腦的保養,因而腦力一直耗損,精神能量一直減低,頭腦處理日常生活大小事所需要應用的神經生理訊息,越來越偏差,失去應對人生大小事所需要的充沛腦力。 在腦力不充沛的情況下,他的人際關係,他應對生活環境的種種事情的能力,就每況愈下,形成孤寂狀態,孤軍奮戰,在生活失序與失能的情況下,就會折損人生的意義,而致一病不起。就精神樂活的觀點而言:人生平安、幸福和意義衍生於「腦明」,亦即「懂得腦力的功能、日常生活就要保養頭腦、天天腦力充沛,能有效應對、跨越人生的種種挑戰,走出光明亮麗的人生新方向。」下面是一個常見的、追求「腦明」的案例。一位年近70的長者,陪著大病初癒的太太來門診做常規追蹤診療。在太太完成看診,離開診間以後,他近似羞怯的訴說:「我不只不好入眠,每天還得和那內在火山快噴發的情緒搏鬥!」聽了,真令人動容。他確實能以開放的態度來審視自己當下腦力不足的生活狀況。他敞開心,在腦力不足的邊緣狀態,敍說人生的驕傲與無奈,他找醫師傾訴,他不孤寂。身體健壯的他,從企業主管退休後和太太平安過日子,兒女均有優異成就,且均在國外成家立業,言談間頗能展現他人生成就之氣勢。近一年來,太太時常抱怨身體不舒,不只緊湊地到醫院做各種身體健康的檢查,也常抱怨睡覺睡不好,而且變得不好相處,一直訴苦她的人生沒有意義。太太在身體檢查顯示沒有什麼身體相關的疾病,在內科醫師的建議下,他就陪同太太來精神科門診就診,醫治她的憂鬱症。他因此很清楚腦功能的障礙,會引發憂鬱症,而且是需要藥物的治療,他更知道引發憂鬱的腦功能障礙,會有種種不恰當的情緒感受、思考的偏差以及行為上的失能,更有身體上的種種不舒服。他豐富的腦科學與精神功能知識使他照顧有病的太太之後,有豐富的腦科學的生活常識。雖然太太憂鬱症治癒了,但是身為照顧太太的他,卻一直「不好入眠,每天動不動就要發怒」。內心有一股蠢蠢欲動的怨氣,怨嘆子女有成,卻不在身邊。怨三餐要自己下廚準備。看到台灣社會政治的吵鬧更覺生氣,社會應有的禮義廉恥,不見了,令他失望。他訴說這股源源不絕的內在怨氣,明確展露他在腦力不足狀態下,精神功能的負面情緒和負面思考傾向。在敍說他這精神困擾的過程中,他能清楚他已失去腦力的水準(「腦明」的重要成分),在敘述的過程中一直想追尋保養頭腦的方法,不只期待助眠藥物治療,也希望能夠用什麼日常生活中自我療瘉的方法,找回原來情緒穩定的腦功能,能夠不亂發脾氣,期盼能夠有安定、安靜的情緒,重尋他應對三餐、應對那份對社會的擔心與不滿的負面精神能量。他在精神醫療過程中,除了有效應用助眠劑恢復常態而足夠的睡眠,也逐步回復他規律生活型態、使每日醒來感受精神飽滿,熟悉每天行程中操練「求定得靜」的腦—精神功能的身心放鬆方法,保存腦的實力,不再於日常生活中慌慌張張的濫用腦力,他也開始,不時與他人互動、岀外活動,不故步自封。除了關心太太的健康和一起出外活動以外,也能與親戚有所互動、偶爾聚會共餐,並且開始和過去好同事以line互相聊聊、敍說自己人生努力的場景,也多少關心老朋友的生活近況。他也豁達地看待,兒女的人生發展,有他們的人生道路,自己和太太要好好過日子才是真章。他逐日地恢復他的生理驅動力,吃得飽、睡得好、有好體力,找到精神上的那一股幽默和樂趣,享有美好的日子。他在日常生活中,根據他對腦-精神功能的了解,為了避開他所處生活環境的挑戰,所可能產生的精神困擾的陷阱,實踐了保養頭腦、充沛腦力的步驟,建立一個累增精神健壯度的生活方式。他獲得了「腦明」的精神生活狀態。總之,這個案例的醫療過程,清楚地顯示「腦明」的功夫,這種「腦明」的功夫不限於使用人的年齡層,不論男女老幼,都是必要學習的功夫。應對人生不如意事,並不只是出現在哪一個人身上,幾乎每一個人一輩子都有可能出現,所以也可以說這種「腦明」的功課,每一個人都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多加學習、多加操練。這種「腦明」的功夫,讓瀕臨精神困擾的人,成功避開那精神困擾的陷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人生功課,要去完成。有不少人就因此陷入精神困擾的陷阱中,而不能自拔。其主要原因就是,不懂得腦的精神功能,不懂得保養頭腦,不懂得維持充沛的腦力,一直在濫用腦力,而不懂得善用腦力來處理人生的功課與挑戰。因此,無法避開精神困擾的陷阱。 這個臨床的個案,顯示我們在人生接受挑戰,而有輕度精神困擾的狀況下,如何能夠根據我們對頭腦的了解,了解腦力在現實中,應對人生大小事時的有限性,進而對腦-精神功能能明確的的掌握,能夠及時善用定靜的腦—精神功夫,穩住陣腳,即時充沛腦力,然後發揮我們頭腦銳利的思考、判斷能力,逐步構建人生的轉折方向,必要的時候,在精神科醫生的處方下,接受精神藥物治療。然後,用心在日常生活中,進行自我療瘉的保養頭腦功夫、充沛那已是虛弱邊緣的腦力,逐步使腦力維持在充沛狀態。這就是我想要表達的如何創造、如何維持「腦明」的一種自我療瘉的方法。 知道如何培養「腦明」,就能夠有長足的「腦明」的腦—精神功能狀態。就有足夠充沛的腦力,就可以發展「轉一個方向看人生」的精神能量,跨越現實生活的挑戰,而進入一種新的人生方向,創造新的人生格局。所以說,要避開精神困擾的陷阱,必須要有「腦明」,而相反的,「腦盲」就會逐步引導一個人,走入精神困擾的陷阱中,而不能自拔!延伸閱讀:2024/6/24 醫生,請多看看我2024/6/26 遭遇不信任的醫病關係的心路歷程責任編輯 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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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6 焦點.焦點
醫病平台/遭遇不信任的醫病關係的心路歷程
【編者按】:本週有不同主題的三篇文章。一位長年關懷病人,對醫療工作熟悉的牧師以彰化基督教醫院的蘭大弼醫生在1995年彰化基督教醫院創辦110週年時,告誡台灣醫師的一句話「醫生,請多看我一眼!」來抒發他對醫師的建議:醫師的關懷眼神對不安的病人是無可取代的。→想看本文一位中生代內科醫師以自己與病人、家屬的互動遭遇到挫折的兩個案例,體驗到隨著疾病的進展,臨床症狀的多樣性,對病人、家屬、醫師及其團隊的耐性都是一大考驗,而深深領會到醫病關係需要多一點時間、耐心來經營,醫療行為才能在醫病互信下順利進行。一位長年關心社會大眾心理健康的精神科大師分享他以多年的臨床經驗,幫忙病人應對人生大小考驗,及時善用定靜的腦—精神功夫,穩住陣腳,發揮頭腦思考、判斷能力,逐步構建人生的轉折方向,並進而學會在日常生活中,進行自我療瘉的保養頭腦功夫、創造維持「腦明」的一種自我療瘉的方法。近來,在臨床照顧病人上,遇到了兩例有點挫折的案例,反思醫病關係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真的需要多一點時間來經營。隨著疾病的進展,臨床症狀的多樣性,相當考驗病人及其家屬對醫師及其團隊的耐性,醫療行為在醫病互相信任下進行才會比較順遂。第一位是一位八十多歲的阿婆,因為嚴重的心灼熱以及上腹痛來急診就醫,在急診作完胃鏡後就收住院醫治,隔天早上查房我看胃鏡的影像看起來算是輕度的胃食道逆流以及胃部有表淺性潰瘍而已,值班時也有開立氫離子幫浦抑制劑(一種效果良好的胃酸抑制劑),但是症狀並無緩解的情況而且這種症狀讓她很困擾以致無法入睡,從心口到全身都很灼熱,整個人都感覺很不舒服,但無法很清楚地說是哪邊不舒服。我內心一直覺得很奇怪,胃鏡的影像無法完全符合臨床表現,當下加入制酸劑來中和胃酸,然後再思考到底還有什麼問題還沒有釐清的。然而,看到她的心跳都偏快,再檢視她所服用的自備藥物後,發現到她曾經因為甲狀腺癌做過甲狀腺全切除,有在服用甲狀腺素。於是我預計於隔天抽血檢驗甲狀腺素來證實是否甲狀腺素服用過量。當晚,病人還是因為症狀沒有改善,而坐立難安以致半夜睡不著覺,陪病的孫女其實看病人這樣不舒服也很焦慮,向護理師以及值班醫師反應,症狀也無明顯改善,於是當下脾氣也上來了,連打掃的清潔人員也受遷怒波及。早上到護理站準備要去查房訪視這位病人時,護理師就有先跟我提及清晨時所發生的事。一進去病房時,除了陪病的孫女外,又多了一位女兒,一開始口氣也有點不是很友善,我就跟她解釋,目前的症狀偏向是甲狀腺素過量,因為這些症狀幾乎是甲狀腺亢進時所常見的不適感,今早也有抽血送驗了,只是檢驗結果出來還需要等幾天的時間,目前就先把自備藥的甲狀腺素減量。病人女兒說,可是這個劑量前些日子才從某醫學中心的醫師因為抽血甲狀腺素不足所調整過了,減量會不會造成甲狀腺不足?我回答,先減個幾天也不至於造成多大的危害,而且目前的情況我認為是甲狀腺素過高造成的,密切觀察症狀的變化再做調整。經過溝通之後,他女兒就接受當下的解釋,病人經過這樣的處置之後,症狀也逐漸改善,甲狀腺素檢驗結果也顯示甲狀腺素是升高的,因為病情好轉,家屬對我們就逐漸有信任感了,也覺得我們真的有幫病人找原因解決問題。經過治療後,病人也穩定出院休養了。第二個例子是六十多歲的大哥,前次因為肺炎住院,在住院期間提及吞嚥困難又體重下降而做了胸部電腦斷層,發現食道中段處有增厚的情形,因為肺炎呼吸急促,幾近呼吸衰竭,所以沒有安排胃鏡檢查,出院後回診才由胸腔科轉來我的門診,希望能安排胃鏡確定是否有食道癌的可能性。在出院後,因持續吞嚥困難、進食量極少,家屬希望能住院打個營養針,而且做胃鏡時要以無痛麻醉的方式進行。檢視電腦斷層影像時,發現食道中段有明顯增厚及造成管腔狹窄,考慮到以一般管徑的胃鏡可能無法通過,而且怕口水分泌物會造成吸入性肺炎,於是將病人收住院治療。住院後,基本的抽血檢查發現病人有急性腎衰竭的情形,將點滴加量補充體液,家屬也希望所有的醫療行為能夠在最安全的情況下進行。我向他們提及在做胃鏡時有關呼吸道方面的風險,希望可以由麻醉科醫師協助,萬一呼吸道方面發生呼吸窘迫或是吸入性肺炎,麻醉科醫師可以立即處理呼吸道的問題以讓病人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情況之下,家屬也欣然接受。做胃鏡時,果然像預期的那樣,食道中段確實有個腫瘤造成狹窄,口水及分泌物累積在狹窄處之上。切片之後,也是盡量將分泌物抽吸掉,過程中還曾發生因分泌物嗆咳造成低血氧的狀況,還好有麻醉科醫師協助,血氧在麻醉甦醒時慢慢回升。做完胃鏡後向家屬解釋,這個食道病灶看起來九成是惡性的,如果切片病理報告確定是食道癌,將會再安排正子攝影來進行分期,之後再根據期別再進行治療計畫。傍晚查房時,家屬反應病人有吐一點血及有血尿的情況,我解釋切片會有一點流血,大出血的可能性不大。至於血尿,肉眼看起來稍微有粉紅色,不是很像血尿的樣子,我再驗個尿沉渣看看裡面有沒有紅血球來確定是不是血尿,結果顯微鏡下檢視是沒有紅血球的存在,故沒有血尿的情況。接下來幾天,也沒有吐血的情形,腎功能也明顯改善了,於是我將檢驗結果印出來給家屬,家屬也相當開心。然而,在有天清晨,病人又吐出一些血,家屬對值班同仁處置不是很滿意,在我到護理站準備查房時,護理師就先跟我告知家屬希望轉院而且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到了病房之後,家屬說又吐血以及血尿,我看尿壺裡的尿液顏色也沒有很明顯血尿便說:「看起來還好,沒有明顯血尿。」有位家屬就立即不是很客氣地說:「哪裡還好?」另一位家屬又問:「目前是第幾期?為什麼胃鏡做完不能知道到底是第幾期?」我回答:「上次有跟你們說過,會幫你們做正子攝影,就能比較精確地看是否有轉移,但就電腦斷層的影像,可以說至少是第三期,胃鏡只能看到病灶進行切片,無法知道是否有轉移到其他地方。」之後把病理切片的初步報告印給他們看,週五早上的切片,週一下午就出爐了,其實都有一步一步地在幫病人擬定診斷的計畫。當下是個不信任的局面,我也不強求病人一定要在我這邊治療。考慮到罹癌的病人及家屬本身也很辛苦,也能體諒他們的心境,就就照他們的要求進行,準備好轉院所需的資料以及影像讓他們帶走。後來想一想,病人凌晨時,是咳嗽後才有吐出血來,倒是比較像咳血而非吐血,這樣就高度懷疑是不是食道腫瘤侵犯到氣管造成廔管,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醫院的團隊及設備也比較無法處理這類的情況,及時讓病人轉到有足夠設備及人力的醫院接受治療也是件美事。直到近幾年,我逐漸能體會台語所說的:先生緣,主人福。每位與病人相遇及信任是種緣分,病人能信任我在我這邊得到解決當然最好,如果超出我的能力外,只要能夠讓他病情獲得改善,我也很樂見他們能夠尋求到更好的醫療環境。延伸閱讀2024/6/24 醫生,請多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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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生,請多看看我
【編者按】:本週有不同主題的三篇文章。一位長年關懷病人,對醫療工作熟悉的牧師以彰化基督教醫院的蘭大弼醫生在1995年彰化基督教醫院創辦110週年時,告誡台灣醫師的一句話「醫生,請多看我一眼!」來抒發他對醫師的建議:醫師的關懷眼神對不安的病人是無可取代的。一位中生代內科醫師以自己與病人、家屬的互動遭遇到挫折的兩個案例,體驗到隨著疾病的進展,臨床症狀的多樣性,對病人、家屬、醫師及其團隊的耐性都是一大考驗,而深深領會到醫病關係需要多一點時間、耐心來經營,醫療行為才能在醫病互信下順利進行。一位長年關心社會大眾心理健康的精神科大師分享他以多年的臨床經驗,幫忙病人應對人生大小考驗,及時善用定靜的腦—精神功夫,穩住陣腳,發揮頭腦思考、判斷能力,逐步構建人生的轉折方向,並進而學會在日常生活中,進行自我療瘉的保養頭腦功夫、創造維持「腦明」的一種自我療瘉的方法。在我支援服務醫院看過病的人都有個共同經驗,就是約定看診的時間如果說是上午九點四十分,可能等到你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甚至更久也說不定。會等這麼久,通常都有個共同問題出現,就是中間有初診的病人。這種病人醫生會看得非常仔細,除了先前已有護理師在初診報到處就有詳細問過一些必要的資料了,但醫生還是會根據護理師所寫的報告,很仔細地加以診治和判斷,然後會給病人許多重要的建議。這樣等到護士出來候診室叫你進入看診室時,超過一個小時是一點也不意外的事。有些病人是等得很不耐煩,會在醫師診間外的候診室大聲飆咆哮者大有人在。但有趣的是,等到咆哮的病人進入醫師的診間看完診後出來,包括陪伴病人的親友,幾乎都會帶著滿足的表情出來,並對不久前在候診室大聲抱怨、咆哮的事會感到「不好意思」,甚是會到櫃台去對工作人員表示歉意的大有人在。這些病人都很清楚一件事,不但護理人員親切,醫生更是「頂真」(當然也會有幾個醫生並不如此),表示這個醫院的醫生並不是隨便診治病人,因為每個醫生至少都有兩個診間,這樣,這個被看診的病人,和下一個等待看診的病人是不會在同一診間相遇的,更不用說會聽到醫生在對前一個病人講話的聲音,這點恐怕是一般醫院所沒有的。當你在診間等候的時候,醫生在別間的診間看完病人的診後,就會過來看你。醫生一進診間,就會將你的健保卡插入卡機,打開電腦看你的資料瞄一下,之後,就開始跟你對談。他不會繼續看螢幕,而會仔細地聽你述說病況,他聽清楚了之後,就開始將你所描述的打進電腦,然後會再提出問題繼續詢問,接著又繼續將你所描述和他檢查您身體後的反應都陸續打進電腦。這樣,通常一個回診的病人,可能就會看上20分鐘,甚至會更久。而對一個初診的病人必定會用更長時間,至少都會有30至40分鐘之久,有的甚至會更長,超過一個小時也是常有的事。也因為這樣,初次看診的病人往往會從開始等候太久的埋怨,到看完診時時,會轉為滿足或是感恩的表情從診間走出來,有的病人是一面走出診間,一面頻頻回頭跟醫生道謝。「醫生,請多看我一眼!」這是1995年彰化基督教醫院創辦110週年時,特地邀請「細漢蘭醫生」(該院創辦人蘭大衛醫生,我們通稱為「老蘭醫生」,而「細漢蘭醫生」就是他的兒子蘭大弼醫生),在1996年受邀回來彰基參加110週年慶典時,看到醫生的診間都有電腦,且發現每個醫生都很專注地盯著電腦看,然後他發現當時院長黃昭聲的辦公室擺上了好幾台電腦。他一看,就知道院長最關心的是什麼。於是他演講時,就說出了這樣的話:「當醫生的,應該要多看病人的臉,而不是電腦。」當他這話一出,幾乎全場聽他演講的人都發出了笑聲。確實,細漢蘭醫生已經說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樣的醫生確實是已經越來越少,而病人這樣的呼聲和盼望是越來越多。我遇到這樣的醫生,他是從美國回來,特地到台灣最南端的一間區域醫院服務的張姓小兒科醫師,他回來後不久,就曾經很感慨的呼籲說:「醫生不要老是盯著電腦螢幕,看診時多看病人的臉上表情吧!」這位張醫師說了這則親身經歷到的故事:有一天,有位阿公帶了一個四歲的孫女來看診;因為小女孩無法述說身體的不適,因此問診時,都是跟這位阿公對話。經過張醫師仔細檢查後,確定只是一般感冒引起的發燒,應無大礙,於是張醫師對這位阿公說:「不用擔心,我開藥給你,藥局的藥劑師會告訴你怎樣給孫女服用,應該三日就會康復了。」張醫師說,通常當父母的聽到醫生這樣說了之後,就會牽著小孩的手且帶著微笑對醫生說聲「謝謝」,也有的父母會教小孩向醫生敬禮表示禮貌和謝意地說:「醫生,多謝啦!」之後,離開診間。但張醫師卻發現這位阿公臉上的表情是帶愁容、焦慮的樣子,有點欲言又止的表情出現,張醫師用自己在美國行醫三十多年的經驗,感覺不太對勁,心想莫非是這位阿公身體有病?不舒服?於是他請這位阿公坐下來,開始關心地詢問。起先這位阿公只有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然後又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張醫師跟他說:「沒有關係,你有什麼困難讓我知道,看看我能否幫得上忙。你說說看,沒有關係。」張醫師對護理師使個眼色,護理師就退出診間。這時,張醫師又對這位阿公說:「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其他人都聽不到,你儘管說說看。」這位阿公終於道出他內心所憂慮的,不是小孫女的發燒,而是媳婦準備要將這孫女用40萬元賣掉!因為媳婦吸毒欠錢,而阿公的兒子正在台中的工地做工,收入有限。張醫師聽了之後,知道事態嚴重,隨即向醫院的社工師說明此事,醫院社工很快聯絡縣政府社會局緊急來處理。相對於這位阿公的經歷,那是在北部有間教學醫院有位名醫,每天掛號都超爆。有位年老的阿公去看這位姪兒名醫的診,這位年老的阿公受過嚴謹的日式教育,認為一切都要按照秩序來。因此他沒有讓姪兒知道,也不要家人通知姪兒醫生。就這樣,他到醫院後在候診室等候,很擔心稍有疏忽會過號。因此靜靜地看著手上的日文書,也會注意每當診間的門開,護士來叫病號,也注意著診間門口電腦排上顯示出來的看診號數。就這樣足足等了兩個半小時,護士終於出來叫他進入診間。當他坐下,這位名醫都是盯著電腦螢幕問診,而他是一直盯著姪兒看。這名醫問什麼,他就答覆什麼,只見名醫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很快,不到一分鐘就結束了,然後名醫說:「好了,藥按過去的方式吃就可以。」護士叫他先到外面等候,繼續叫新的病人進入,他出來,看見還有很多人在等候這位醫生看診。一會兒,護士拿列印出來的慢性處方籤給他,要他去批價、領藥。藥局也是要抽號碼牌,也等候一些時間才輪到。這位老人家領到了藥之後回家,女兒問父親說:「表兄知不知道你去看他的診?」老人家說:「他連看我一眼也沒有,都一直看電腦、打電腦。」他的女兒很不高興,馬上打手機電話給這位表哥,問他說知不知道阿叔今天去看他的診?這位名醫說:「有嗎?」然後翻翻資料,回覆說:「啊!有,他怎麼沒有說?而妳為什麼不告訴他會來看診?啊!真失禮。」 現代科技對醫療確實幫助非常大,有AI電腦,可以存檔病人所有的資料,醫生也可以上雲端去查看病人所有病例和服用過的藥物。但請不要忘記,人跟機器不一樣,無論科技多麼地新,就是看不出人的心思意念。我想起這位張醫師說的:「醫生要多看病人的表情。因為身體的不舒服,會反映在人臉部的表情上。」因此,多些時間和病人面對面說話,比下藥治療更有效!這也是有常會聽到一些病人因為醫生的親切且仔細問診,而會說出這一句調侃的話說:「醫生,我一看見你,病就好一半了。」早在醫界開始使用電腦螢幕之前,當時擔任彰化基督教醫院院長「細漢蘭醫生」就說過這樣的話:「台灣人生病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心裡不平安。而這點是任何機器檢查不出來的。」他在提醒醫生們要注意,不要只注意看各項檢查報告,因為心裡不平安是機器檢查不出來的。不過卻從人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AI可能會造出人工智慧的人,而這種人和真實的人的差別就是在這裡:它可以辨識你的臉,甚至可以判讀出你這樣的表情所代表的意義,但卻讀不出你內心所想要說的話。因為人內心所想的,通常不會顯露出來,除非是遇到信任可靠的人。責任編輯 吳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