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12 焦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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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1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心軟及罪惡感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者的遺憾」。一位在家鄉行醫的年輕內科醫師因為禁不起老病人的執拗,讓他辦理不遵醫囑性的自行出院。想不到病人出院後,病情快速惡化,再住院時已經回天乏術,而深感懊悔以及罪惡感。一位資深精神科醫師回憶年輕時一位患有重度憂鬱症的醫師學長跳樓身亡,後悔當時未能要求該院院長強勢介入,讓他住院治療,也許可避免此悲劇發生。由此而寫出這幾十年來精神醫學在治療憂鬱症的治療的各種進步。在去年年底將近元旦的時候,經歷了失去一位老病人兼老友,而這件事回想起來,如果當初我能堅持不讓病人出院的話,或許病人可以再多活幾年吧!莊大哥是一位七十多歲的病人,自從我下鄉到目前的醫院服務以來就因為酒精性肝硬化而長期在門診追蹤、治療的老病人,他的潛在疾病(共病underlying illness)相當地多(胃癌做過胃亞全切除併胃及十二指腸吻合重建手術、二尖瓣逆流併心臟衰竭而換過機械性辦膜而長期服用抗凝血劑、末期腎疾病處於長期洗腎)。幾年前,也曾經因為總膽管結石造成急性膽管炎併敗血症而要以膽道鏡取石卻失敗,於是與病人和其兒女討論後,決定到他前幾次接受大手術的北部醫學中心,以手術取石及切除膽囊。此後,也經歷過幾次住院,可謂關關難過關關過的驚險。也因為如此,和病人建立良好的信任關係,而且病人有我的Line的聯絡方式,平時一早就會傳圖片問候早安,如果身體有不舒服的情況也會打來諮詢,例如:在洗腎診所抽血發現血紅素太低而且伴隨著明顯的貧血症狀或者是腹水累積造成腹脹呼吸急促,這時我就請他來門診幫他輸血及抽腹水以減輕他的不適。因為有在吃抗凝血劑,在中秋節的時候也會傳line叮囑他不能吃柚子的訊息給他,所以給他的建議他大多能夠採納。唯獨在住院期間總是症狀有好轉就急著要出院這件事比較難聽從我給的建議。在幾個月前的年底,他因為發高燒且呼吸急促到急診求治,但是因為是門診老病人就收住院給我照顧,一開始胸部X光有明顯的右下肺葉肺炎,氧氣濃度需求也有點高,需要用到氧氣面罩。與家屬討論過後,最壞的打算可能需要插管使用呼吸器。但子女覺得他生病多年了,不想讓他太痛苦,所以婉拒插管這個醫療選項。經由抗生素治療後,病情比較改善,呼吸比較沒有那麼費力了,胸部X光也呈現肺部浸潤改善了,只是還是會間斷地低燒,而且肚子開始變大還會稍微悶痛。在將腹水抽出來培養細菌後,發現白血球相當地高,符合自發性細菌腹膜炎的診斷標準,抗生素也調整為較廣效的後線性藥物了。接下來就是等待細菌培養以及對藥物敏感性試驗的結果了。在某個早晨,查房得知腹水的細菌是多重抗藥性細菌(CRKP),而且只剩下最後一線的藥物(tigecycline)可以使用。此時,他正在洗腎,而且自覺症狀好多了,便要求要出院,因為他放心不下在家裡的妻子。即使我跟他解釋目前的細菌很毒,需要再打一段時間的抗生素才會比較穩定,但是他仍然堅持要求要出院。基於醫療專業,我不願意讓他出院,而且有點生氣地回覆請他叫家屬來檢查室商量再說,就先離開去幫病人做超音波檢查了。到了十一點多,他洗完腎後,回到病房就馬上打line的語音通訊給我,說他要馬上出院而且兒子也同意,而且有開擴音,所以在床側的護理師也有聽到,我也禁不起他的執拗,也就讓他辦理不遵從醫囑的自行出院,也傳line叮囑他要保持警覺。好景不常,出院後幾天都沒有傳line的早安問候圖片給我,我覺得好像事情不太妙了,到了第三天下午就馬上又回急診,這次就敗血症休克,血壓一直拉不上來,因為子女不想讓他太折磨,所以放棄急救。等我到了急診室時,剛好急診室同仁作宣告死亡。從她女兒暸解病人出院後在家的情況,原來病人回家當晚就不舒服了,隔天想來醫院,家屬覺得這樣會太麻煩我,所以沒有馬上帶他就醫,直到真的支撐不住了才把他載來急診室就醫,只是為時已晚,兒子也說,那天其實本來要來找我商量父親的病情是否夠穩定可以出院?因為聽到是以不遵醫囑性自動出院的方式,但是也禁不住他的堅持。事後想想,如果那天不要心軟、堅持不要讓他辦理自動出院的話,或許他能再多活一些日子,只是他的執拗以及基於他的自主權益,我才不得不讓步,以至於在事件發生之後有種深深地惋惜以及罪惡感。行醫這條路,會遇到形形色色的病人以及家屬,總有些遺憾跟惋惜的事會留在心中,並由此來增長見識以及如何應對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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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0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我心目中的理想醫療環境
編者按:本週邀請兩位老醫師分享他們「對台灣醫療環境的看法」。一位長居美國的台灣老醫師對台灣的醫療體制的現況與演化發表他的看法。一位回國多年的台灣老醫師寫出他對台灣社會大眾的呼籲,希望不要迷失於「速效」的醫療,並希望醫病雙方互相「信任」與「尊重」。 最近看到林克明醫師以他在美國行醫多年,退休後回顧台灣的醫療環境所寫出的觀察,個人也深有感觸。看到許多國外學者對台灣的醫療水準以及健保的肯定,在世界醫療的評比裡,台灣名列前茅,同時也看到不少國外人士稱讚在台灣所觀察到的民情,如最近一位法航空姐觀察到台灣遊客的驚艷表現等等,心中有無限的欣慰。不覺想到,如果我們的民眾就醫態度也能夠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的話,我們的醫療環境才能夠更加改善,我們的健保才能永續經營。在此容我指出一些我所看到的令我擔心的問題。ㄧ、過分講求「速效」的醫療風氣:社會大眾因為我們的醫療制度提供就醫的方便,而造成有些病人對醫療產生不合理要求。有些民眾聽到親朋好友的「親身經驗」或電視新聞的科學報導,就擔心自己可能得到某種疾病,而要求醫師開他們所道聽途說的「好藥」或安排昂貴但事實上並不需要的檢查,譬如「斷層檢查」、「核磁共振」等。更糟糕的是,許多不需要看病的病人湧向大醫院,而使醫護人員無法好好探問病史、身體診察,導致醫療不得不犧牲品質,講求效率,而犧牲了過去醫學上所重視的醫師關懷病人、病人與家屬信賴醫護人員的溫馨感人的「醫病關係」。這種傾向也導致今日臨床醫學教育無法讓年輕的醫師學到醫療的基本功——傾聽病人與家屬敘述病情以及仔細精確做好身體診查。這樣下去,自然而然演變成有些醫院,醫生兩三句話,就開藥、安排高科技檢查以「打發」病人,病人也開始因為健保的「價廉物美」,把「看病」、「逛醫院」變為社交活動。有的病人不知不覺以為醫術高明的醫師就應該可以一聽病人的症狀,馬上作出診斷對症下藥,而對於好醫生的詳細問診、仔細檢查、聽診、觸診會被病人視為醫師缺乏經驗,而這也造成今日培養好醫師的困難。理想的臨床醫學教育,應該是醫學生能看到病人對醫師敘述他們的病情變化,而後看到醫師對病人詳細聽心音、呼吸,觸摸胸腹的一系列身體診察。這些詢問病史、身體診察的臨床基本功能夠使醫師對病人有個正確的處理方向。臨床醫學絕不是亂槍打鳥,能以高科技檢查取代,很可惜的是在醫療企業化的環境下,這種「速食店」看病方式,帶給醫學教育不良示範,而嚴重影響下一代的醫師素質,造成健保開銷越來越高漲,但醫療成果並沒有進步。這個表面上看起來令人滿意的有效率的醫療服務,事實上浪費了許多醫療資源,而當社會大眾習慣於這種看病方式,他們相對地會對用心問診、聽診、觸診的醫師失去耐心,而影響了我們培養下一代好醫師應該具有的基本態度與人文關懷。二、醫病關係之間的相互信任與尊重:台灣社會大眾一般都對醫師非常有禮貌,但有時病人反倒不願意或不敢實說他們沒有遵照醫囑,他們深怕如果講出他們因為有副作用而停藥或減藥時,醫師無法接受。這種過去的醫師父權的觀念,導致醫病之間無法互相信任與尊重,也還常在台灣看到。這也是我們醫界自己要反省的地方,我們如果能夠在第一次開新藥時,讓病人知道,我們深知每個病人都不一樣,今天開的劑量是一般人的劑量,應該是不會引起問題,但如果發現有如疲憊、嗜睡或其他可能是這藥所引起的副作用時,一定要讓醫師知道,可以減少藥量,以後再看症狀的變化,慢慢調整劑量。我們希望病人能夠每次回診時誠實地告訴醫師,他真正在服用的劑量或有什麼副作用。每個人都不一樣的體質,醫師只是以一般人可能發生的反應來開藥,但每個人反應都會有所不同,最重要的是病人一定要對醫師誠實以對,這樣醫師才能真正幫忙病人治病,而不會反倒傷害了病人。當我透過自己生病、變老,我也漸漸了解許多病人沒有遵照醫囑的原因。醫師很容易因為病人沒有實說他們沒有遵照醫師所建議的治療,而動怒氣餒,但病人的不遵照醫囑時醫師也應該自我反省。總之,這是一位老醫師的肺腑之言,希望醫病雙方互相體恤,珍惜國內國外讚譽有加的台灣健保與醫療品質,好好建立醫病雙方可以互相信任、尊重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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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0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老醫師對臺灣醫療環境的感言
編者按:本週邀請兩位老醫師分享他們「對台灣醫療環境的看法」。一位長居美國的台灣老醫師對台灣的醫療體制的現況與演化發表他的看法。一位回國多年的台灣老醫師寫出他對台灣社會大眾的呼籲,希望不要迷失於「速效」的醫療,並希望醫病雙方互相「信任」與「尊重」。 出國五十年,雖然常常回鄉,一直沒機會真正在台行醫,因此我其實沒有資格談論其萬兄這次拋出的議題。但是這些年間還是常有機會陪伴長輩就醫,自己在臺時偶爾也會去「逛醫院」,所以也許還可以從「用戶」端的角度稍作置喙。因為所見不多、所知有限,與其說是評論、感言,還不如說是借這個機會表達心裡的一些疑問。 臺灣的醫療水準、普及性、可近性,無庸置疑。因為這樣,以西結·艾曼紐爾 (Ezekiel Emanuel),美國賓州大學醫學院教授、歐巴馬健保(Obamacare; Affordable Care Act)的主要起草人,在2020年出版的一本專著裡(Which Country Has the World’s Best Health Care. New York, NY: Public Affairs)就把臺灣列為第1名。 在臺灣就醫,尤其是在我所熟悉的臺北地區,實在太方便了。任何時候,有病無病,上網搜尋,幾乎當天或幾天內就可以預約、掛號。而且受惠於健保制度,費用合理,多數人都負擔得起。但是這方便的後面,或許是有相當的代價的。首先,醫師每診掛號少則二三十人,更常是五六十人,甚或過百。雖然說有些病人「只是」來拿藥(其實繼續開藥也不應是簡捷的決定),這麽多難免常有複雜病情的病者,到底如何招架?因此,偶然聽到同行炫耀自己的「高效率」時自然難免疑慮、不安。更多的時候間接聽聞、令人不忍的是,許多認真盡責的醫師,犧牲自己的午餐、晚餐、睡眠時間,有時餓昏頭了還要去打點滴。 與此同時,如此高效率的制度的運行,也萬分倚賴每診配備、超級幹練利落的護理人員前後打點。她們的犧牲及奉獻,更常被忽略。我最近每每讀到歐美醫療人員日趨嚴重的過勞(burnout)、失落、高自殺率的報告,更打心底佩服臺灣同仁的盡職與耐壓力。 為了方便與效率,醫院、診間人滿為患。病人、家屬、看護常常擠在狹小的走廊等候。醫院大廳、迴廊間人來人往,拿藥、繳款、遞送從地下「食街」買來的美食等等,看似嘈雜,卻也順利運行。這麽多人擠在這相對狹窄、最容易感染的地方,卻似乎沒有造成太大的問題,同樣令人不解。臺灣醫療場所的感染控制,是不是有特別的妙方? 儘管臺灣這幾十年來已經發展出十分優秀的家庭醫學專科,大部分的人似乎並還沒有太在意醫療延續性的重要。這也許一部分也與就醫的便利有關。既然隨時都可以找到醫療服務,那又何必一直去同一家醫院、看同一位醫師呢?「貨比三家」,說不定會碰到真正的高手?於是道聽塗說,四處訪求「名醫」。到頭來沒有醫師知道你的問題的來龍去脈,更不知道你做過什麼檢查、接受過那一種治療。重複檢查,耗時傷身。藥袋滿抽屜,藥物交互作用的危機四伏。醫療資源的濫用,還算是次要的問題。 即使沒有這樣的東碰西撞,在這以量取勝的環境下,要固定與一位知道、關心你、可以信任的醫師「長長久久」,也不見得是容易的事。臺大景福門診及其他醫療機構的特約門診開設的用意,正是要讓病者與醫者有較充裕的時間做診療,也由此促進長期的病醫關係。雖然這牽涉到額外的花費,比起國外,尤其美國,還是小巫見大巫。這種制度的建立,姑勿論有無偏離全民健保原初的用意,的確有其實際的需求。 但是制度也還只能供給外在的環境。營建長期病醫關係,是雙向的事。在我們這講求「關係」更重於制度的華人文化裡,關係文化常演變為「紅包」文化。「紅包」自有其象徵性的、人情世故的溫暖面,卻也容易演變為利益輸送的工具。這其間輕重緩急的衡量,恐怕又是東方世界裡一個尚待積極討論的醫學倫理學議題。 退休後比較有時間思考有關醫療體制的現況與演化,逐漸瞭解儘管醫學與科學有其根本的普世性,醫療制度在世界各地竟是如此的天差地別。美歐日臺,各有千秋。醫者與病者在不同的社會、文化、經濟環境裡,面對的主要挑戰與因應之道,有異有同。以上隨手寫來,不妥之處,尚祈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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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2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尿道狹窄的人生
編者按:本週這兩篇文章的是排尿困難的病人分享他的病痛奮鬥史以及專家醫師寫出他的醫療經驗。這種病人對自己的病情向來都很難啟口,以至於經常延誤就醫。很難得的是這位作者願意主動寫出他對這種泌尿系統的病痛與治療經過,我們感動之餘,邀請泌尿科權威醫師發表意見,強調在治療這種病的病人,醫師也需要扮演陪伴和鼓勵的角色,甚至適時轉化為心靈導師,協助他們走出人生的低谷,並學會如何接納疾病及與疾病和平共處。希望透過這兩篇文章,可以讓更多的因為疾病引起心理障礙、不願及早就醫的病人可以適時得到紓解。我曾經有一個病人,他來看我的時候大概26歲,正在研究所就學的研究生。他主要的問題是反覆發生的雙側副睪炎。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兩年,只要一發作,睪丸就會腫起來,同時伴隨畏寒發燒,然後就必須接受抗生素治療,甚至要住院打點滴。幾乎每一到兩個月就要發作一次。除了身體的折磨之外,他的課業及研究進度也被迫打斷。他看了很多醫生,主要的結論是歸納在他的尿道狹窄。在發生這些副睪炎的症狀之前的半年,他發現尿尿的時候尿流變弱變細,且尿完會滴很久。自己上網查詢,都是指向攝護腺肥大。他心想自己這麼年輕,難道會有攝護腺肥大嗎?經醫師評估,發現他的問題是在尿道裡有一個沾粘狹窄,因此膀胱無法排空小便,導致容易有膀胱及尿道的感染,之後細菌就順著輸精管向上侵犯到副睪,引發副睪炎。他接受了尿道內視鏡的切開手術,之後果然排尿就順𣈱許多,且沒有滴尿的情況。可是,大約三個月後,症狀又來了,就知道是尿道狹窄又復發了。由於發生的頻率實在太高了,醫師甚至要他考慮是否乾脆把睪丸割掉。他一聽之下,嚇了一跳,輾轉跑來我的門診求救。尿道狹窄是泌尿科相當棘手的診斷,其困擾就是會一再的復發,以及一再地接受尿道切開手術。好像是一個周而復始的魔咒。病人很痛苦,醫生也覺得很困擾。其實要解決這個問題,就是尿道切開手術之後,而且要一直持續擴張,要持續到尿道黏膜都生長覆蓋尿道完成,擴張才能夠慢慢停止,如此才能長治久安。可是尿道擴張必須由醫師操作。病患手術後每週甚至一週兩次往返醫院接受這樣的處置,也是相當的麻煩。幸好病人的尿道狹窄是在比較靠前面的部位(前尿道或叫陰莖尿道),離尿道口大概五、六公分的地方。因此我就想找出一個辦法讓病人自己學會如何在家裡自己擴張尿道。有一天,我在員工餐廳吃飯時,看著我手上的筷子,突然靈機一動,心想為什麼不用筷子來完成這個任務呢?再加上,泌尿科醫師對於神經性膀胱的病人,處理排尿最好的策略,就是定時的自我導尿。而且這個導尿管也不用每次都做到無菌消毒,只要用肥皂清洗乾淨就好。主要是因為這個尿管不用留置在體內。因此,使用不鏽鋼筷來做尿道的擴張,應該也是做到清潔的程度就可以了。這位病人知道我有一些辦法可以不用割掉睾丸,他當然樂於嘗試。加上他學習能力強,很快就掌握到如何把筷子伸進尿道的技巧。不鏽鋼筷有兩個頭,一頭較細,一頭較粗,剛好由較細的那一頭打頭陣,接著再由較粗一頭來擴張。我讓他每天早晚各擴張一次,連續做了一個月。漸漸的他的尿道變得非常暢通。大概尿道就沒有再復發狹窄過了。病人非常高興,還買了一大把的不鏽鋼筷送給我,希望之後有這樣的病人我也可以送給他們一雙筷子結緣,教他們怎麼自己做擴張。也因為這樣,一兩年的時間,我大概累積了六個病例。我就請我的住院醫師整理分析這些病例,寫成文獻投稿到雜誌刊登。作為尿道狹窄治療的參考做法,提供給其他的泌尿科醫生參酌。後來這位研究生順利完成他的學業,也找到一個很不錯的工作,之後結婚生子,跟我都一直保有很好的醫病友誼。日前,醫病平台的賴教授轉寄了一位尿道下裂病友的稿子與我分享,這位病友下的標題是《尿道下裂:一輩子的功課》,他分享個人經歷,講述他從出生便患有尿道下裂,並經歷多次手術的過程。出生時的誤診導致了尿道問題的加劇,從幼兒園到高中,他因為病情需攜帶尿杯、經歷多次手術和併發症,包括嚴重的尿道狹窄,甚至面臨反覆的尿路感染和副睪炎。大學及研究所期間,頻繁的尿道問題和不適讓他常年服藥,並多次就診。在2023年,他決定接受第八次手術,將尿道口重建回原位,並且學會以新方式應對生活中的挑戰。儘管術後面臨諸多問題,如頻尿、尿流分岔等,但是他最終透過壓力褲襪等工具,改善了日常生活的不便,並減少了頻繁就醫的情況。他強調,尿道下裂是一輩子的挑戰,手術並非終點,而是一個持續的過程。他希望透過分享自己的經歷,讓更多人了解這個疾病,並為尿道下裂患者爭取更多的理解與包容。從這兩個案例,我們可以理解,一些可能大家認為微不足道的疾病,會為病人帶極大的痛苦,醫師在治療病人的同時,也需要扮演陪伴和鼓勵的角色,甚至適時轉化為心靈導師,協助他們走出人生的低谷,並學會如何接納疾病及與疾病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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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2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尿道下裂:一輩子的功課!
編者按:本週這兩篇文章的是排尿困難的病人分享他的病痛奮鬥史以及專家醫師寫出他的醫療經驗。這種病人對自己的病情向來都很難啟口,以至於經常延誤就醫。很難得的是這位作者願意主動寫出他對這種泌尿系統的病痛與治療經過,我們感動之餘,邀請泌尿科權威醫師發表意見,強調在治療這種病的病人,醫師也需要扮演陪伴和鼓勵的角色,甚至適時轉化為心靈導師,協助他們走出人生的低谷,並學會如何接納疾病及與疾病和平共處。希望透過這兩篇文章,可以讓更多的因為疾病引起心理障礙、不願及早就醫的病人可以適時得到紓解。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我會開始坐著如廁!出生發現患有尿道下裂的我,週歲時就動了人生第一場手術,不幸的是發生誤診事件(被住院醫師當做隔壁床的病童,提早訓練膀胱,造成整個尿管爆開當即宣判手術失敗),爾後歷經了多次手術,直到第5次手術才成功。終於可以像正常的小男生一樣站著尿尿,且較不會尿濕褲子。幼稚園時期,因手術尚未成功,尿尿是散射的狀態,所以我必須隨身攜帶杯子,以方便如廁接尿,避免尿濕褲子。還記得因為「用杯子尿尿」而被許多幼稚園拒收,最後是一所佛教幼兒園接納了我。小學時,因為瘻管,動了一次修補手術,也因此獲得了很多巧克力、軌道車、模型車,及護理師跟我換的維尼、唐老鴨玩偶。你以為故事結束了嗎?還沒!國中時,一次泡澡時發現龜頭怎麼有個地方在冒泡泡?有時也會從那個地方滴尿(又是一個瘻管)。再次經歷修補手術,這次呢!有很多同學與老師幫我集氣,一起祝福我手術順利、早日康復。高中時,一次莫名其妙的無預警發燒伴隨尿路疼痛,求診當時手術的醫師,發現尿道口深處有白色的膿瘍,開始了清創人生。只要發現尿尿不對勁(尿流速變小、排尿異物感、亂噴、酸感)就差不多知道該是時候要清理尿道口深處的尿垢了!每次清總是發炎、疼痛,因為需要用擠、挖併用的方式才有辦法弄出來,這樣的狀況持續了10幾年,直到去年2023年3月第8次的尿裂手術才結束這樣的生活。大學及研究所時期,常常尿路發炎感染,起初以為是腎結石的關係。但後來處理完腎結石後發炎感染的情形仍然持續,也開始出現副睪炎(陰囊腫)的情形,每次發作起來坐立難安,動到碰到都是煎熬,連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當時發現穿著壓力褲襪可以固定好陰部,有效舒緩不適感。但這樣的情形時好時壞,有時坐機車、轎車就會腫起來(騎腳踏車則是每騎必腫,沒有一次例外)。最近這3年,開始一直頻尿、發炎、感染、且感到殘尿感,有時候驗尿有感染,有時候則沒有。就醫時醫師研判可能是非細菌性的攝護腺炎,抗生素與止痛藥一吃就是好幾個月,剛開始有吃藥症狀壓的下來,後來症狀更嚴重,只好換抗生素,吃了近2年半的抗生素、止痛消炎藥,但症狀依然反反覆覆,不見有絲毫好轉的跡象。且因為尿尿常常分岔,或是在中尾段時尿液往內縮,使我經常尿濕褲子,所以我永遠只能穿深色且易乾的褲子。後來發現穿著壓力褲襪時,藉由襪子的壓力抵住陰囊,可以有效幫助我尿尿呈一直線,較不易分岔,也因此比較不會尿濕褲子,真的幫助我很多,所以壓力褲襪也變成我日常搭配使用的神物。後來,頻尿日漸嚴重,也非常困擾我,不到20分鐘就有尿意,讓我不是在找廁所的路上,就是在上完廁所走回去目的地的路上(即使沒喝水依然急尿,且尿量還不少),也因為如此,我是泌尿科的常客,三天二頭就去報到。最後甚至連家庭醫師也看不下去,要我不要再服用抗生素了!就吃NSAID+鳳梨酵素就好,所以我長期服用著他們。但症狀也是壓著,始終沒有轉好的跡象,因此我找到尿道下裂專業的小兒外科醫師尋求幫助。醫師們在了解情況後,建議我住院做膀胱鏡、尿流速、尿道攝影等檢查,以找出種種症狀的原因,就這樣2023年的3月住院了!檢查結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差:「重建的尿道坑坑疤疤,發炎紅腫,像極了臭水溝。」這也難怪我會一直有尿垢,也一直疼痛酸痛,找到驗尿也沒事的原因了。醫師建議把尿道口恢復到原生尿道口(陰囊中間附近的位置),但是可能得永遠坐著尿尿。幾經考慮與討論,最後選擇人生第8次的尿裂手術,把尿道口從龜頭移回原始尿道口(陰囊中間),開啟了新人生。術後的幾週都插著尿管,沒什麼太大的改變。直到拔掉尿管第一次站著尿尿時,我在醫院的廁所內心崩潰了。「竟然尿濕褲子,且尿液不僅從陰囊中間出來,還從龜頭出來!我到底在幹嘛?幹嘛動這個手術,原本站著尿就好好的啊!」心裡不斷的咒罵著。但很快我馬上改觀了,因為隔天出門走路,竟然可以走超過40分鐘才開始想要尿尿,重點是我忍得住了。以前的我根本無法忍,不尿的話真的會爆炸的難受。開始慢慢釋懷手術後只能坐著尿尿的生活。嘗試很多次站著尿尿,基本上都會尿濕而作罷。其實,光坐在馬桶上尿尿就已經挑戰很大了。因為原本站著尿,褲子拉下就能上,現在不同了。除了要掀開馬桶蓋,如廁後還要用衛生紙吸乾尿道口的尿液,把馬桶蓋掀回去,整個多了好幾個動作。重點是術後剛開始龜頭與陰囊中間都會有尿,我變得很忙,隨時要因應變化。外出時,也要隨時帶衛生紙、護墊(穿壓力褲襪時防止分泌物溢出)找廁所也都找馬桶的,有次剛好都客滿我只能選擇蹲式,但一切都是需要練習的,上蹲式的第一次我尿濕了地板、噴濕了鞋子,還好褲子沒濕。經過多次的練習,現在的我學會巧妙的運用臀部,讓尿可以好好地落在蹲式馬桶裡,因此蹲式廁所現在也是我外出第一選擇的小房間廁所。除了這些日常基本的改變,醫師交代術後還要用膠帶貼陰莖復健,用物理性的方式幫助陰莖組織沾黏拉開,幫助陰莖改善循環、改善陰彎等,我貼了一天就過敏,之後嘗試都一樣,且貼著超級不舒服,無時無刻都在勃起,難受至極。後來,我改穿以前副睪發炎常穿緩解不適症狀的壓力褲襪(100~140den)有束腹提臀設計的,可以有效幫助我拉直陰莖,且比較舒適,但是剛穿時還是非常敏感的,經過很久的練習才慢慢抓到平衡點。現在的我,上著小房間的廁所,穿著壓力褲襪搭短褲復健,發炎感染的狀況好轉很多,也停掉了長期吃的抗生素、止痛藥。頻尿也獲得很大程度的改善,終於不用一直在找廁所的路上。當然,偶爾也會遇到客滿的狀況(畢竟男廁的小房間本來就比較少),因此,我上過殘障廁所、性別友善廁所、親子廁所,甚至是女廁,這些都是我活了32年後因為去年的手術才有的新體驗。感恩我的人生,讓我在32歲時重生,非常感恩我的父母,沒有他們的支持與鼓勵,我大概也很難撐下去,畢竟改變真的太大。分享這些是想告訴大家尿下裂並不是一個手術完就康復了、沒事了的疾病。它是一輩子的功課,隨著年齡、發育、老化等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而任何手術的結果「也不是真正的手術成功」,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如何,過幾年會如何。只能把握當下、珍惜當下做最好的選擇。尿道下裂是一輩子需要好好相處與珍視的好友,這條路上不容易,但也沒有想像中的難,我們也許可以不求什麼,只求生理功能性健康(不要頻尿、發炎感染,可以舒適的尿尿就是當下最好的康復了)。願我的故事,可以讓各位了解尿道下裂患者的生活與努力,希望可以給予我們更多的包容與理解。也希望大眾可以很正常的看待這個疾病,他就只是一個男性先天私密處的疾病,完全沒有必要感到羞恥或見不得人。沒有人願意生病,因此也希望病友們勇敢的做自己,不要因為自己的狀況而讓自己內心受傷喔!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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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退休,但仍不忘初心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影像學的新科技對病人的診斷價值」。一位資深神經內科醫師強調高科技影像學誠然重要,但這無法取代病人的病史與身體診察的重要。一位資深放射科醫師寫出他個人在國外所接受的放射科醫師訓練對他的影響,並由此強調醫學是一個終生不斷的學習過程。醫學院五年級的時候,在課堂上聽到神經學洪祖培教授提到英國的EMI公司剛剛發明一種診斷儀器、叫做CAT Scan;大家都覺得很好奇:什麼是「貓」的掃描儀?仔細看了原文才知道CAT是Computed Assisted Tomography三個英文字的縮寫,也就是如今大家所熟悉的電腦斷層掃描儀。沒料到因緣際會,五年後我成了放射線診斷科的醫生,從第二年住院醫師的訓練開始,幾乎天天都會接觸到CT。那個時候掃描頭部平均需要12張影像,而獲取一張影像得花上108秒;如今,由頭至骨盆底部只需180秒,真是進步神速!比起第一年受訓時,必須為病人做Pneumoencephalography,CT Scan還是要輕鬆許多。Pneumoencephalography是一種必須將氣體注入蛛腦膜下腔及腦室、以判定腦部構造是否有異常位移、腦室是否有體積變化的檢查;因為不夠精確、且實施和接受檢查的人都苦不堪言,因此已經被淘汰了。過了兩年在醫學雜誌上又看到一種新的檢查方法叫做MRI,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核磁共振。從CT到MRI的出現前後只有十年,對醫學診斷的貢獻著實不小,也難怪他們在1979年跟2003年先後獲得諾貝爾醫學獎的殊榮。1984年我完成在臺灣的住院醫師訓練、通過種種考驗,到法國南部的蒙貝利耶大學醫學院,接受法國的專科醫師訓練,五年後取得MRI診斷及頭頸放射線專科醫師的資格。MRI的訓練包括一整年的物理學基礎的磨練、而放射線診斷的基礎訓練,包括胚胎學及解剖學;後者特別加強放射線經過解剖構造後成像的解析。法國的放射科醫師在做檢查以前、必須要對病人問診、甚至理學檢查;我的老師一再強調:當我們在影像上看不懂的時候,一定要回到病人身邊,好好的請教病人症狀發生的來龍去脈,用心聆聽是絕對必要的基本功、也因此醫病關係普遍的都不錯;這些都是在台灣受訓時所沒有的經歷。在台灣的時候,一位老師曾說過:美國的三軍病理學院(Armed Forces Institute of Pathology,簡稱AFIP)有一個特殊的部門叫做放射線的病理學科(Department of Radiologic Pathology),他們提供許多課程和出版品;共同的特點是影像的分析後面必然有病理的解釋做後盾、對於臨床症狀也整合的非常好,1985年我去芝加哥參加RSNA(北美放射線醫學會),從它的再教育課程、再度領教到這個機構的訓練精實;因此我在1992年利用休假去參加為期兩個禮拜的訓練課程、受益匪淺!我深刻的理解:影像的分析,除了要與臨床表現配合外,必須要有病理分析作為後盾,缺一不可。此後,我每次做完切片採樣、必定親自拿著樣本、請醫檢師染色、固定,再跟病理科醫師在顯微鏡下一起討論,直到彼此都確認足夠供診斷為止。我也因此從同事學到不少的知識、對於提供正確的影像診斷確實有不少的幫助。正如前面所說的:現在的影像檢查,影像取得的速度越來越快,以前一張CT需要將近2分鐘,現在不到3分鐘,可以得到全身的影像,而且還可以有三度空間的成像;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的放射科醫師做診斷,要犯錯的機會,比起從前更快、更容易;不可不小心謹慎。一位前輩病理科醫生、每次向外科同仁回覆冷凍切片的初步診斷的時候,常常會看到他滿頭大汗;我後來漸漸的可以理解他心頭戒慎恐懼的壓力、那種敬業的態度,實在令人敬佩。這幾年AI的熱潮興起、連帶的有許多討論都聚焦在那些行業將會被AI所取代?而在醫學的領域裡,放射線診斷常常是被認爲是最有可能被取代的一門。我的看法是:大家對於AI的認識、畫錯了重點!AI可以減少因為反覆、讓人疲累而產生的錯誤,就像近年乳房攝影的判讀希望由兩位專科醫師獨立判讀、如有出入、再由第三位專家做最後的判定,以減少錯誤的發生;這是理想、事實上醫師的時間有限,為了爭取時效、務實的現況是先借助AI來找出有懷疑的地方,再由一位專科醫師做最後的確診。即使現在有遠距醫療的服務,那是資源分配不均之下的救濟手段,病人需要的還是有溫度的接觸、溫馨的對談;這是永遠無法被AI、機器所取代的。瞭解了上述我對於放射科醫師工作實況的描述,您應該會認同這個行業是很難被AI所替代的!不過AI確實能協助醫師減少犯錯的機會、增加診斷的精確度。我相信這是對於想入行的放射科醫師很好的鼓勵。回顧40多年行醫的經歷,我的體會是:書本和老師可以教會我們許多事物,同儕跟病人也可以是我們的老師、學生的問題也常常引發找尋答案的動機;其實,自己教自己也是一種很好的成長模式。學醫真的是一個終生不斷的學習過程!我是一個退休,但仍保有好奇心的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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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不要只看到片子卻看不到病人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影像學的新科技對病人的診斷價值」。一位資深神經內科醫師強調高科技影像學誠然重要,但這無法取代病人的病史與身體診察的重要。一位資深放射科醫師寫出他個人在國外所接受的放射科醫師訓練對他的影響,並由此強調醫學是一個終生不斷的學習過程。我在出國前,在台大醫院從1970年開始接受四年的神經精神科住院醫師訓練以及一年的主治醫師。記得我在1975年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醫院進修時,正好趕上當時問世不久,號稱「嶄新的影像醫學突破」之「電腦斷層」 (Computed Tomography,後來簡稱 CT scan),可以不用打開顱骨,就看得到大腦、小腦、腦幹的影像,引起的內心悸動是我到現在都還難忘的經驗。當時我寫信向台大醫院的神經精神科老師、同事報告這種新科技時,我有說不出的興奮。然而世間事很多時候就像鐘擺一樣,有些大家都同意且趨之若鶩的好事,卻有少數「先知」可以預見新科技過度推動而產生「過猶不及」的問題。記得當大家對CT「驚奇讚嘆」的時刻,在明尼蘇達大學當時已年近七十,但退而不休的主任貝克教授 Dr. A. B. Baker (1908-1988) 在個案討論會上,及時提出一句讓我難忘的警語,「我一生看了不少所謂的『新科技』,但這並不見得就能取代我們現在擁有的『老方法』,做醫生最重要的還是要先問自己,『這病人真的需要這種新科技的檢查嗎?』」貝克教授是美國神經醫學會(American Academy of Neurology)的創會會長,他早年主導許多美國神經學界的重要教學與研究,是一言九鼎,深受國際神經學界尊重的泰斗,晚年致力於臨床教學不遺餘力。我還記得他在每週六的「個案教學」時常說的一句話,「你們不要在病房回診時,一下子就給我看這病人的CT scan 所提供的『答案』,我還是要你們從病人的主訴、病史以及你的神經學檢查的發現開始,按步就班地報告。我要你們能讓我聽到你的報告時,有如看到了『病人的影像』 ,而不是『X光片子』的影像。」他老人家有時還甚至「危言聳聽」地警告我們,「將來有一天當社會經濟無法承擔這麽多新科技時,保險公司將會有一種付款方式,當你安排病人做的檢查結果是『正常』時,保險公司就會拒絕付款,而病人或家屬當然不願意負擔這種『不必要的檢查』,那醫院就只好由你們的薪水扣,那時你們就會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學會臨床醫學的『基本功』,問好病史、做好神經學檢查。」後來我完成住院醫師訓練,加上一年專攻腦波學與癲癇的研究員之後,我到堪薩斯大學醫院開始我的臨床教學生涯。這期間我們又多了一個更精彩的影像醫學「核磁共振」(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MRI),而神經醫學從此步入精細的影像診斷學。但站在醫學教育的立場,我卻更常會想起貝克教授的叮嚀。在回台之前的最後幾年,我因為負責神經科住院醫師訓練計畫,更深深體會到年輕醫師因為科技發達,而呈現貝克教授所擔心的臨床醫學訓練過度仰賴「影像科技」,而忽略了「病史探問」、「神經學檢查」的「基本功」。他以身作則所示範的「床邊禮儀」所展現的醫學人文融入臨床照護,更逐漸失傳。時光匆匆,回來台灣已經快26年,這期間更因為大部分時間投身於醫學教育,而在醫學院評鑑與教育部醫學教育委員會的工作,使我更看到台灣醫學教育的走向,加上健保給付制度與醫療企業化的現實環境,不知不覺常會想起貝克教授所提醒的這句:「你看到了這病人的『影像』嗎?」醫學科技的進步、工作效率的提高的確令人嘆為觀止,但我不覺自問,影像醫學的進步誠然讓我們看到許多以前看不到的「驚奇」,但我們訓練出來的醫學生、年輕醫師對病人的了解有更清晰的「影像」嗎?我們有更了解病人的問題嗎? 最近受邀為我的好友盧俊義牧師即將出版的好書「離開前的最後一課」撰寫推薦序,發現他的一篇文章「醫生,請多看我一眼!」引述了我的偶像,彰化基督教醫院已故的蘭大弼院長(本身是神經學大師)所說的名言:「當醫生的,應該要多看病人的臉,而不是電腦。」我擔心的是,如果我們再這樣繼續下去,病人也會覺得醫生連看我一眼都沒有,沒聽我說完我的問題,沒有給我做身體檢查,只在電腦上打病歷、下診斷,安排我做影像檢查,我能相信嗎?我誠懇地呼籲台灣的醫師都能夠「善用」,而不「濫用」這種高科技的影像醫學的進步,臨床醫學最重要的還是傾聽病人的病史,做好應做的身體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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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在教與學中找到更好的自己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臨床醫學的教與學」,由三位大學醫院不同階段的醫師分享他們在這方面的心得。剛由醫學院畢業的PGY (畢業後不分科住院醫師) 真誠地描述自己誠惶誠恐地幫忙學弟妹學習臨床醫學,而領會教學想長的心路歷程。一位已有幾年臨床經驗的內科住院醫師幫忙醫學生在每日的臨床工作中,領會如何將書本上的理論知識轉化為實務操作,讓醫學生們更直觀地了解疾病的病理生理、診斷方式以及治療原則。醫學院的老師更利用臨床醫學的教學理論與技巧,提高教學效果,並分享在床邊教學或課堂授課的準備,常有腦中記憶重整更新之感,而感受到教學樂趣與成就感。「Doctor」這個字的字根doc來自拉丁文docere,意思是to teach to instruct,中文「醫師」兩個字中既有醫亦有師,清楚地詮釋除了醫療任務,醫師這個角色亦承擔了傳道授業解惑之責;臨床醫學的成長路上,知識技能的傳承在正式與非正式的場域中,經由課堂傳授、手把手帶領與人際關係的潛移默化,在言教、身教甚至是境教中有形無形的傳遞影響著。許多人覺得教學是個困難的任務,總覺得要有豐富的學識及臨床經驗才夠格當任教師;然而教學相長,跟據Snell (2011)的整理,醫學生認為約有1/3的學習是來自於住院醫師們的教學與分享,Prince(2005)的研究指出70%的醫學生覺得年輕住院醫師是他們臨床學習的好老師。當提到Residents as teachers或是住院醫師的教學責任時,許多住院醫師的反應是「我還在學習,哪來的能力教別人?」、「我忙到都自顧不暇了,怎麼還有時間教學弟妹呢?」或是「我有心想教,但不知道我教的方式對不對?」等。權威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雜誌的學習平台特別提到「Although you may not realize it, you (the resident as teacher) teach through all your words and actions」,美國現代醫學教育的重要推手哈佛前院長Daniel C. Tosteson也曾提到「We must acknowledge……that the most important, indeed 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offer our students is ourselves. Everything else they can read in a book.」,事實上不管你自認有沒有在教,學生都在學,因此除了以住院醫師為教師residents as teachers的概念,相同的想法逐漸擴及紮根至students as teachers。住院醫師與同儕及醫學生們相處的時間比主治醫師更多,雖然住院醫師的臨床工作忙碌時間常變得很零碎,但在照顧好自己和病人的前提下,當臨床負擔比較不那麼繁重時,利用短短的時間與學弟妹們分享某個實用的臨床主題或技巧、職涯探索心得、工作生活甘苦談甚至是在一線工作值班時的生存撇步,盡管時間再短主題再淺顯,學弟妹都獲益良多。掌握「少即是多」的訣竅,與其花很長時間刻意教學搞得彼此很有壓力甚至精疲力竭難以為繼,倒不如利用看病人或工作學習的零星空檔交流互動有效教學,對年輕同儕的關心、臨床思路分享指導、溝通技巧照護心得、特定但實用的小議題或臨床技能等,學長姐們一點一滴的付出學弟妹們都感受得到。臨床學習的路上我們總有許多學習專業知識技能的課程與機會,但對於如何教學卻很少經歷正式的訓練。許多人在專業成長的過程中從師長學習獲益,無論是語言或非語言的引導,相信在那過程中前輩的身影也形塑了年輕醫師對未來的想像,正向role modeling的過程堆疊營造出機構的教學氛圍與文化,負面的氛圍也會澆熄團隊的凝聚力,因此教學的熱忱是會擴散傳遞的。好教師有三要素:「教學熱忱、教學技巧與專業能力。」其中以教學熱忱為首要,只要有心願意開始永遠不算晚,但如果能有內在及外在的動機支持,教學熱情才能繼續發光發亮。外部動機包含相關的規定獎勵等,然而當臨床負擔沉重身心疲勞時,外部動機有時不僅效果不彰甚至可能引發反效果。內部動機往往是能支持我們克服困難持續努力的關鍵,當人們覺得某事該做、有興趣、甚至在付出的過程中尋得了自己的定位與成就感,這時候就算覺得很累也較有動力持續下去;當然若能同時配合外在動機提升成就感甚至努力被看見,在正向回饋下更能大大提升持續教學的意願。再者倘若有機會接受一些教學與回饋技巧的訓練,在進行教學時會更有自信,互動中建立的人際情誼與合作默契將會是未來醫路上的寶貴資產。除了教學我也負責師資培訓工作,對於住院醫師教學,推薦大家從微型教學模組開始嘗試,這是頗為適合住院醫師在忙碌職場中運用的教學技巧,藉用簡潔明確的教學架構,在有限時間中完成教學診斷-有效教學-教學回饋,非常容易上手,例如One Minute Preceptor Model (Get a commitment、Probe for supporting evidence、Teach general rules、Reinforce what was done right and Correct mistakes)及BOPPPS Model ( Bridge-in、Objective、Pre-assessment、Participatory Learning、Post-assessment and Summary),推薦給大家試試。住院醫師們不用擔心能力不足以招架同儕或學弟妹的提問,醫學領域浩瀚知識日新月異,沒有人是全能的,遇到無法回答的提問「我們一起回去查,明天討論!」,知己所不能而主動學習是成人學習的特點,經由目標性的查找,學習會更有效率喔!Benjamin Franklin提到「Tell me and I forget, teach me and I remember, involve me and I learn」,根據學習金字塔理論,主動學習的效率大於被動學習的效率,學習新知識後若消化吸收再轉化傳授他人,其學習效率是最高的,也就是說在這過程中收穫最多的其實是教學的人。我們學習許多的專業知識,倘若能在教學或衛教的過程中用自己的詞彙淺顯易懂的比喻表達,讓學員甚至是病人家屬瞭解,看著自己越來越獨當一面的樣子,相信也會更有自信,提升專業感。無論是臨床教學或課堂講授討論時,學員及學弟妹也時常會分享一些我不知道的知識或技巧;我在備課的過程中也常有腦中記憶體重整更新之感,挺有收穫的,「To teach is to learn twice」教學相長如同腦內啡般在繁重的臨床生涯中提供不一樣的樂趣與成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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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談住院醫師在醫學教育中的角色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臨床醫學的教與學」,由三位大學醫院不同階段的醫師分享他們在這方面的心得。剛由醫學院畢業的PGY (畢業後不分科住院醫師) 真誠地描述自己誠惶誠恐地幫忙學弟妹學習臨床醫學,而領會教學想長的心路歷程。一位已有幾年臨床經驗的內科住院醫師幫忙醫學生在每日的臨床工作中,領會如何將書本上的理論知識轉化為實務操作,讓醫學生們更直觀地了解疾病的病理生理、診斷方式以及治療原則。醫學院的老師更利用臨床醫學的教學理論與技巧,提高教學效果,並分享在床邊教學或課堂授課的準備,常有腦中記憶重整更新之感,而感受到教學樂趣與成就感。從醫學生時期開始在醫學院、醫院長大的我,深受老師們的指導。從醫學院開始的導生制度,給予我們一個家族般的凝聚力。陳慧玲教授曾擔任我學生時期的導師,從那時開始,到我當兵、選科,及擔任各層級住院醫師時,老師時時刻刻關心我的學習與臨床狀況,並給我許多建議與教導。畢業後身為住院醫師,我接受著很多老師(主治醫師)的指導,而住院醫師同時是學生,也身為Junior(後進)住院醫師的學長和醫學生的小老師。我在照顧病人遇到不解的時候,有主治醫師可以請教。對於醫學生而言,住院醫師能幫學弟妹開啟進入臨床工作的第一扇門。在每日的臨床工作中,我們不斷學習如何直接將書本上的理論知識轉化為實務操作,透過床邊教學,讓醫學生們更直觀地了解疾病的病理生理、診斷方式以及治療原則。在實際的個案中學習臨床推理以住院病人的診治為例,對於每一個住院的患者,我會先帶著學弟妹分析主訴(Chief complaint,病患就醫的主要緣由)及其他臨床症狀(Clinical presentation)。綜合此年齡層、性別、地區的盛行疾病(Epidemiology),心中列出幾個可能的診斷,有各個診斷大致的可能性推斷(Pre-test probability)及先後順序,以及這些診斷是否有急迫性必須立即處理。接著利用身體診察(Physical exam)優化自己的想法,比方說,利用神經學症狀(Focal neurological sign) 大致評估病人可能是哪個腦區或哪些神經可能出問題,利用心音(Heart sound)初步推測是否可能有瓣膜性心臟疾病(Valvular heart disease),利用水腫(Pitting edema)、黃疸(jaundice)症狀,推測可能有肝的疾病等等。接著安排檢查,以確定我們的推論及診斷。有些檢查我們是想優先排除(rule out)高度危險的診斷,比方說,有些檢查非常靈敏(Sensitive)但不特異(Specific),我們用來排除嚴重的診斷。比方說,d-dimer 升高可能來自身體任何地方的血栓,另一方面它在嚴重發炎時也是急性發炎反應的指標(biomarker for acute inflammatory response)。對於肺栓塞可能性不高的病人(low pretest probability),我們可以藉d-dimer 排除肺栓塞,但不能用它來診斷;而對於肺栓塞機率高的病人,very low d-dimer 只能降低檢測後可能性(Posttest probability),也不能完全排除此疾病(rule out)。再者,有些檢查結果或臨床症狀是否某疾病的特徵(pathognomonic),有高度特異性(highly specific),但並不靈敏,若出現陽性幾乎可以確診,但未測出(Negative findings)不代表沒有這個疾病。這樣細膩且複雜的推理過程,並非教科書熟記就可應用,每一位病人的臨床表現及檢驗數值,都是獨特的。我在指導醫學生和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醫師(PGY1/2)時,發現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太過依賴教科書或文獻所述的疾病特徵(Pathognomonic sign),而過早排除了(rule out) 很多可能的診斷,有可能遺漏很多疾病,或用廣泛性的評估(Global screening) 方式,試圖大海撈針,結果檢驗數值(Lab data)出現大量的臨界數值(borderline data),看到很多「非特異性的發現」(Non-specific findings),而迷失在大量不相關的診斷當中。以上過程看似複雜難懂,但就像偵探一般,抽絲剝繭,反覆驗證思索,討論的過程,可以將過去書本上的知識,化為實際能應用的診治方向,實為醫學之精隨所在,因此這探索過程,若沒有學長姊細心的引領,很難靠自身或科技來完成學習。醫病互動另一個我認為很重要的部分是人與人的互動,從醫學生蛻變到醫生的過程,最常遇到的困難是如何與病人及家屬互動。從我PGY時期開始帶醫學生,我都會教導如何跟病人自我介紹、系統性地詢問病史、與病人互動完成身體檢查、與家屬溝通。很多醫學生會被病人或家屬質疑專業性,而我則會跟他們說明,醫療團隊的組成包括主治醫師,甚至病房主任,負責臨床決定。住院醫師負責處理病人的症狀及需求,醫學生則以見習或實習的方式,病家同意為前提,成為團隊照護的一員,但不做任何醫療決定。學弟妹在住院醫師帶領下,可以看到他們的學習也很快,因為跟病家互動時間長,有時甚至能聽到家屬的真心話。曾有醫學生在床邊,當場看到病人掙脫束縛,用乒乓約束手套拔出鼻胃管,所幸及時看到並阻止,避免危急狀況發生;也曾有醫學生,看到看護收尿布時,大便顏色黑色(代表腸道出血),馬上通知我,讓我們能及時處理。醫學生在住院醫師的帶領下,不只是學習,也能成為團隊當中貢獻心力的一員。見山是山、一層一層不同風景「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的諺語,適用於醫學教育。回顧自己在求學的各個階段,高中時得了幾個競賽的獎項,便自以為已對生物醫學有了一定的瞭解,還常「指導學弟」。上了大學,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大四考完國考,也有了種自己「懂了」的錯覺,在學弟妹面前更是侃侃而談,誤把自己當成了「大師」。直到大五進了臨床見習,才發覺大部分的病人,都不像課本上的樣板,按圖索驥式的診斷漏洞百出。成為PGY開始直接照護病人,發現自己在診斷、治療、醫病溝通、制度下的臨床工作,都有諸多不足之處,時時需要老師及學長姐們的支援及教導。在帶醫學生的過程中,學弟妹提出的問題,居然常常令我語塞,凸顯我的思考存在許多盲點。成了內科住院醫師(R)以後,開始對病人的診斷治療有一定程度的想法。照顧病人幾年以後,慢慢發現自己學生時代,從來沒有真正讀懂課本,即使是PGY及內科住院醫師奉為聖經的「Pocket Medicine: The 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 Handbook of Internal Medicine」,看似簡單的診斷流程(Algorithm)及簡短的幾行字,代表著卻是整合著多個臨床試驗(Clinical trial)、臨床指引(Guideline)及許多專家的臨床經驗。我常鼓勵學弟妹多看、多學習。讀課本三年,遠不如照顧病人一個月。只有病人才是真正的老師。他們的症狀都是切身之痛。即使大家看得是同一本課本,但臨床經驗的差距,導致我們對課本的理解完全不同。每逢看到醫學生來到病房,我都會手把手帶著他們問診、身體檢查、梳理病人的症狀與時間線、提出鑑別診斷(Differential diagnosis)、安排必要的檢查、解讀報告結果。我剛成為R2開始進加護病房(ICU)照護,有幸受到R3指導。當我成為R3,也積極的指導R2。現在當了心臟科Fellow,我會帶住院醫師、醫學生學弟妹參觀導管室、與主治醫師討論治療計畫(Treatment strategy)。我也會帶學弟妹看著我掃心臟超音波,講解每一個角度畫面、解釋所發現的特徵。我自己也還是菜鳥,在導管室有非常多東西要學,也很感謝老師、學長姐的指導。台大醫院重視經驗的傳承,無論是老師對於學生,或學長姊對於學弟妹。後人站在前人肩膀上,能夠承先啟後,看得更高、更遠。「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在學生到醫師的養成過程,我不斷抱持學習的心,也樂於與學弟妹分享學習的心得。我的目標是成為獨當一面的主治醫師,而這個過程,雖然有「學然後知不足」的體會,但持續的虛心求教,總讓我的每一步都感到收穫滿滿,也希望自己能成為學弟妹心中的榜樣與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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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1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路上,從尋寶者到引路人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臨床醫學的教與學」,由三位大學醫院不同階段的醫師分享他們在這方面的心得。剛由醫學院畢業的PGY (畢業後不分科住院醫師) 真誠地描述自己誠惶誠恐地幫忙學弟妹學習臨床醫學,而領會教學想長的心路歷程。一位已有幾年臨床經驗的內科住院醫師幫忙醫學生在每日的臨床工作中,領會如何將書本上的理論知識轉化為實務操作,讓醫學生們更直觀地了解疾病的病理生理、診斷方式以及治療原則。醫學院的老師更利用臨床醫學的教學理論與技巧,提高教學效果,並分享在床邊教學或課堂授課的準備,常有腦中記憶重整更新之感,而感受到教學樂趣與成就感。常有人說,六年制的實習醫學生邁入住院醫師的階段之間存在偌大的鴻溝,本以為只是師長促勵我們在學生時期好好用功的威嚇,殊不知對於剛結束兩年實習生涯的我才覺察這段差距的驚人。沒有intern的緩衝和對工作的事先熟稔,一夕之間成為臨床人力甚至負擔教學義務,不只是擔憂臨床處置不周,更是害怕教學責任未盡,畢竟誤人子弟的罪過甚可過於庸醫殺人呢!對於「教學」,多數的PGY(不分科住院醫師)在初期想必都會覺得連自己都還未找出最佳學習方式,就要負責教導學弟妹,誠惶誠恐可想而知。其實在醫院的學習是種需要培養與練習的技能,有別於學生時期只要肯挑燈苦讀,多能在考試得到高分,在醫院的學習,即使早到晚歸、精疲力竭,仍可能一無所獲。學都不及掌握,況言教?我仍記得大五從醫學院甫入醫院之際,落寞無助卻不知所措是我的日常。那一年第一個實習科別是內科,常覺得自己明明剛完成藥理病理整年的試煉,熬過每日不間斷早八到晚五的大堂課,通過第一階段國考,理應是終於可以運用滿腹經綸的時候。然而,事實上卻總感到所學和可用差距的力不從心。接病人和打一份病歷要花上半天,接著上科部安排的核心課,一整天下來和學長姐的對話幾乎只有病人的分配和病房事務。到了大六才是全時間投注在病房,因為接病人打病歷愈加熟稔,也不用花時間上課,我得到時間可以專研病人的病程發展、判斷各項實驗室數據、研究影像等等,最重要的是我有空閒向住院醫師學長姐請教,得到引路和經驗的傳承。在臨床學習上我愈發快樂,也終能領悟「從病人上學習到的知識才能記得長久」這句話。回首二年心境轉換之大,我認為掌握到在醫院的學習技巧十分重要,以老師或學長姐指引的方向為經緯,可以迅速找到學習重點,也才不會在過去病史如老太婆的裹腳布的病人上無所適從。於是,我認為在醫院學習的好壞,主治醫師以及住院醫師等前輩無庸置疑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得到好的教學,是事半功倍的關鍵,甚可獲得茅塞頓開的驚喜。在醫學的黑森林中,剛愎自用只會體悟到橫衝直撞後的一事無成,而謙虛請教,以學長姐給的地圖按圖索驥才能尋見寶藏。雖然住院醫師們常因繁雜工作忙到焦頭爛額,試著「思考或查資料後再發問」、「適當的讚美」、「幫學長姐做臨床雜事,如做心電圖」,幾乎都能得到學長姐們的傾囊相授。一直以為住院醫師才擁有教學的資格,直到大六在病房遇到學弟妹,我才領悟到,「教」其實是奠定於「學」之上,而「學」則要透過「教」來鞏固。要先學才能教,但不一定要學富五車才能教人,光是分享大五的那段撞牆期,就可以幫助到許多初入臨床而迷惘的學弟妹,光是複習掃一次到院前重點式照護超音波(Point-of-care Ultrasound, POCUS),就可以教給第一次學習的新人。在教的過程中,不但感受到自我價值,更是知識的再次鞏固,何樂而不為?即使沒有知識上可以傳授,經驗上的交流也足夠讓自己有機會回首,擁有更大的格局看待往日,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同時,其實是將挫折砥礪而成的珍珠吐出的過程。因為有後輩的提問和存在,我們也才能在壓力中不斷鞭策精進自己,甚至有機會整理過去經驗,成為他人可貴的寶藏。在習醫的一路上,我們從懵懂無知的尋寶者,逐漸成為向後輩指路的引路人,本以為是驚天動地的角色轉換而驚慌,然而,經過沈澱與思考,此身份的轉換似乎也沒那麼駭人,雖然傳遞知識仍希望能達到醍醐灌頂的功力,僅是多一年的臨床見聞也足夠成為良好的教學材料。在醫學的黑森林中踽踽獨行,不斷尋找新寶藏的同時,對已經擁有寶石的取出雕鑿,能使其愈加閃耀動人,對問路者的經驗傳承,能使曾經受人的福澤繼續散播。不斷的遇見和尋見,在朝心之所向前進之時搜集寶藏,也珍惜旅途中偶遇的每個人,相信那一天回首,不但是對於醫學教育的貢獻,抑或自身實力的累積,必能為一路走來的自己感到驕傲而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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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2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尊重病人、陪伴病人
編者按:這星期的兩篇文章是來自第一年進入臨床實習的醫學生在「醫學人文臨床討論會」的學習心得。一位醫學生因為靜脈注射失敗,當下未能及時向病人道歉而深感懊悔與愧疚。透過師生的討論,學習到學生應該對病人坦承自己是尚在學習階段、經驗不足的實習醫學生而誠懇為自己的失敗道歉,並利用這機會向病人衷心感謝他們對醫學教育所做的貢獻。另一位醫學生提出一個幾年前被發現肺腺癌已擴散至肝臟和脊椎的病人,最近被懷疑有腦部創傷或癌轉移,但家屬不忍心讓病人接受進一步檢查而發現已是病入膏肓。學生對於家屬的態度感到困惑而提出討論,討論中學生開始了解我們需要學習由病人與家屬的立場去了解他們的想法,才有可能找到他們能夠接受的建議。我們應該守護病人「知的權利」,戳破病人對疾病過於樂觀的幻想泡泡,還是尊重病人對自己疾病的理解,即便會因此影響治療計劃?12月初的某個晚上,W先生因為跌倒撞到頭,加上出現咖啡狀嘔吐物和瀝青色糞便,來到醫院治療。據他的女兒所述,過去兩個星期,他的食欲愈來愈差、走路變得不太穩,背部的疼痛每況愈下。對於我們醫院來說,他是初來乍到的新病人,但翻閱過去病史,可看出W先生已經和癌症奮鬥了很長一段時間。2020年診斷肺腺癌時,癌細胞已擴散至肝臟和脊椎,儘管換了多線的化療藥物,也嘗試了樹突細胞的免疫療法,癌症似乎仍在蠶食著他的身軀。這次住院除了有潛在的癌症需要處理,我們也懷疑上消化道出血和頭部創傷等急性問題。相較於之前照顧過的病人,W先生的病情無疑是嚴重許多的。急診初步的檢查發現呼吸時使用輔助肌、低血壓和貧血等亟須立即處理的狀況,負責照顧他的住院醫師也不免緊張起來。所幸經過一晚的處置,他的生命徵象漸趨穩定,我們也開始試圖尋找消化道出血的原因,以及是否有頭部創傷後的併發症。W先生是一位研究員,在國外留學時與太太相識,後來回台擔任教授,是位令人尊敬的學者。隔天一早查房前,住院醫師著急詢問主治醫師:「W先生堅持要院長同意才願意做頭部的電腦斷層;緊急胃鏡沒有發現出血點,是不是需要使用其他探測胃腸道出血的方式?但病人太太似乎不是很買單我們的決定,堅持需要其他醫界權威背書,怎麼辦?」在一旁聽到這段討論,心裡覺得照顧這個病人絕非易事,也擔心自己還是初入臨床的實習醫學生,我能夠幫助他什麼嗎?又或者,他願意讓我幫助他嗎?我和主治醫師、住院醫師一同前往病房探視他。W先生虛弱的蜷縮在床上,很難與在學界叱吒風雲的形象連結在一起。主治醫師向他介紹我:「他是醫學系的學生,這次負責照顧你,也謝謝你讓他有機會學習。」虛弱的他見狀,強忍著腹部和背部的疼痛,從床上坐起,微笑和我打招呼。或許他並不是我認為的這麼難以親近吧,離開病房後我心想。後來每天早上,我跟著住院醫師前去關心他的疼痛和出血的狀況。下背和腹部的疼痛即使給予了止痛藥仍未見緩解,按壓他的腹部,也能感受到他緊繃的腹部肌肉。我懷疑他的癌症正在惡化,便與學長討論是否要進行脊椎的核磁共振和腹部的電腦斷層,了解疼痛的病因。然而,當我們向病人太太解釋檢查的必要性時,病人太太氣憤的向我們說道:「我希望可以免去讓病人受苦的檢查,一大早把他翻來翻去、壓來壓去的,難怪他這麼痛!」語氣中滿是心疼和對我們的不諒解。即便可以理解病人太太不願意看見心愛的人受苦的心情,但站在醫療端的立場,身體診察能幫助我們排除許多急症,仍是評估病人不可或缺的方式。當時,主治醫師提供我們一些能緩解病人及家屬的心情,又能做到檢查的作法,例如:使用聽診器腹部聽診時,可以同時進行觸診的檢查,避免大動作的觸壓病人,讓一旁的家屬感到難受。就在彷如看見曙光,找到了另一種接觸W先生的方法時,一大早,我來到W先生的病房,正準備詢問他今天的疼痛是否有改善,病人太太將我拉到一旁,語重心長的說:「W先生的背痛是因為跌倒,和癌症沒有關係,他已經治療好了。我同意進行脊椎的核磁共振,但我們是為了了解血紅素下降是不是因為跌倒時有脊椎出血才安排這項檢查。」最後又說道:「你們住院醫師、實習醫學生只需要向我們告知客觀數值的變化就好了,數值的解釋希望由主治醫師或院長來進行評估,今天住院醫師來詢問了很多問題,似乎覺得這些症狀都跟癌症有關,但W先生目前是cancer free的狀態!」一旁的W先生看起來非常不舒服地蜷縮著,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默默地不說話。聽完太太的一番話,當下內心是很煎熬的:一方面對他們否認癌症感到不解,他們也是科學相關領域專業,理應了解醫學也是需要搜集證據,才能做出更精確的診斷;一方面心疼先生和太太,因為疾病而折騰好長一段時間;另一方面又覺得學長這幾天的辛勞是不是被曲解了?明明我們也是為了病人好,才希望安排這麼多檢查、希望了解出血的原因,怎麼反倒被認為是做太多,甚至反過來被要求要照著病家希望的治療計畫進行呢?似乎當我們愈想知道病人是否有癌症,也就把我們和病人的關係越推越遠了。後來,W先生因為疼痛過於劇烈,並沒有進行完脊椎核磁共振,在太太的安排下,轉院進行其他侵入性檢查。離開本院的那刻,病人太太握住主治醫師的手,感謝我們的照顧。主治醫師請太太獨自來到病房外,希望讓太太知道病人真實的狀況,令我訝異的是,病人太太似乎早已接受W先生的病情已經很嚴重的事實,意外冷靜地詢問他們還剩下多少時間。「否認自己有癌症,是他僅存的保護罩了。」醫學人文討論的課堂上,賴教授提供另一種解讀。癌症讓他和他的家人失去太多,也許,W先生必須懷抱著這樣的相信,才有辦法抵抗持續疼痛的折磨,才有辦法盼望明天。應不應該向W先生透露真實的情況?如果不說,是不是會給他不適當的期待;但如果說了,除了加深醫病之間的嫌隙,更是殘忍的卸下他賴以維生的防護殼。我想起Edward Livingston Trudeau曾說的一句話:「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我們太專注於「cure」 W先生的病痛,心想找到病因可能可以解輕他的痛苦;卻忘記說不定,陪著他相信他可以戰勝癌症、他已經戰勝癌症,就是對他最大的「comfort」。偶然得知W先生目前已經接受安寧照護。儘管無從得知他是否接受了癌症的事實,但仍由衷盼望,他能舒服的走完人生的最後這段路,生理和心理上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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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2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一次在病人身上靜脈注射失敗的經驗
編者按:這星期的兩篇文章是來自第一年進入臨床實習的醫學生在「醫學人文臨床討論會」的學習心得。一位醫學生因為靜脈注射失敗,當下未能及時向病人道歉而深感懊悔與愧疚。透過師生的討論,學習到學生應該對病人坦承自己是尚在學習階段、經驗不足的實習醫學生而誠懇為自己的失敗道歉,並利用這機會向病人衷心感謝他們對醫學教育所做的貢獻。另一位醫學生提出一個幾年前被發現肺腺癌已擴散至肝臟和脊椎的病人,最近被懷疑有腦部創傷或癌轉移,但家屬不忍心讓病人接受進一步檢查而發現已是病入膏肓。學生對於家屬的態度感到困惑而提出討論,討論中學生開始了解我們需要學習由病人與家屬的立場去了解他們的想法,才有可能找到他們能夠接受的建議。「您好,我是實習醫學生,為了明天的手術做準備,等下會幫您進行手臂靜脈注射。過程可能會有些不舒服,再麻煩您多忍耐一下。」雖然已經在同學的身上練習了數次,但真正站在病人面前,語氣還是不夠堅定,動作也顯得有些僵硬。對於所有的實習醫學生而言,每一個「第一次」都是很難忘的經歷—既期待著自己能夠將所學的知識兌現為實際的行動,展現白袍所承載的專業度;卻害怕任何一點的失誤,浪費了病人及家屬的信任。拿起靜脈注射的針頭,我的手心微微出汗。深吸一口氣後,我小心翼翼地將針頭刺入患者手臂上標記好的血管位置。那一刻,周圍的聲音彷彿完全消失,我屏住呼吸,全神貫注於針尖穿入皮膚的瞬間。我的視線牢牢鎖住那條血管,絲毫不敢分心。直到鮮紅的血液緩緩流入針筒,才稍微感到如釋重負,壓在心頭的大石悄然落下。而平靜接著取代了壓力,讓我能穩穩地完成接下來的操作。然而,就在我準備推進軟針的瞬間,病人因疼痛微微縮了一下手臂。這不經意的動作,讓我原本穩定的手也隨之顫了一下,針尖的方向不禁偏離。我試圖重新調整角度與位置,卻再也找不到那條原本清晰可見的血管。護理師學姊見狀,便上前協助。然而,無論怎麼努力,針頭始終無法順利進入。我們只得無奈地抽出針頭,結束這次失敗的「初次嘗試」。看著病人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我裝作專注地收拾身旁的器材,低聲的說:「辛苦了,明天護理師會再協助您進行靜脈注射,現在先休息一下吧。」話語輕輕落下,卻藏不住心中的愧疚,而道歉始終哽在喉間,遲遲沒有勇氣說出口,最後只好帶著尷尬匆匆離開病房。自那以後,每次查房與病人互動時,心中總覺得少了幾分自在。尤其當需要替病人進行換藥、拆線,或是其他術後照顧時,那種不安的感覺便會浮現,擔心著他對我的信任早已在那一次失敗中悄然動搖。直到約兩週後的「醫學人文個案討論會」,我嘗試將這次事件的經過和自己的感受仔細描繪出來,坦白自己在當下因沒能及時向病人道歉而感到懊悔與愧疚,並以開放心態聆聽同學們的回饋及老師們的建議。 陳主任的一番話深深啟發了我:「道歉的意義並不在於追求病人的原諒,而是學會面對錯誤的後果,甚至勇於接受懲罰。然而,接受懲罰的前提是理解它的意義——它讓我們記憶更深刻,並從中成長。」讓我意識到犯錯本身並不可恥,反而是促使我們進步的契機。與其對失誤耿耿於懷,甚至選擇逃避,不如學會坦然接受錯誤帶來的挑戰,並藉這些經驗來豐富自己的學習歷程。就如同這一次靜脈注射的經驗,比起選擇沉默離場,我更應該在事前坦承自己是尚在學習階段、經驗不足的實習醫學生,並在失敗後勇敢向病人道歉,即使可能面臨一些不理解甚至苛責,但這些過程卻是讓我真正能夠成長的深刻印記。賴教授的話讓我對醫病關係有了全新的理解:「與病人分享反思,展現醫者的力量,這不僅讓病人明白他們在醫學教育中的重要性,更能賦予他們在病痛中一份尊嚴與成就感。」作為一名實習醫學生,我常常擔心自己的能力不足,擔心病人因此對我失去信任,這讓我不自覺地過度放大每個細節,將每個處置簡單地界定為對錯。然而,隨著學習的深入,我逐漸明白,醫病關係並非單向的「治療」與「被治療」,而是充滿互動與信任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病人不僅是我們的學習對象,更是我們成長的夥伴。他們的支持和配合對我們的學習至關重要,並深刻影響著醫學知識的傳遞與實踐。當有機會時,我會更加主動肯定病人對醫學教育的貢獻,這不僅能加強我們之間的信任,也能讓病人在漫長的住院過程中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和成就感。「您好,我是正在學習的實習醫學生,接下來會為您進行手術前的靜脈注射。如果過程中有不適,請您多多包容,也非常感謝您的理解與協助,對我們這些還在實習階段的醫學生來說,這是非常寶貴且重要的經歷。」我想在下一次遇到類似的情境時,我會試著這麼說。我不會再逃避責任,而是學會誠實面對自己的不足;不再誤解醫病關係的單向性,而是勇敢分享自己的學習過程,邀請病人一同參與其中。我相信,這樣的雙向醫病關係,將成為我成長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基石。我也將不辜負這些寶貴的經歷,將它們轉化為不斷進步的動力,繼續邁向更成熟的醫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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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果園採柳丁的滋味
編者按:本週繼續以相同的主題「感恩」,由兩位資深精神科醫師執筆。一位醫師寫出醫師需要感恩其他醫療團隊,包括護理人員、藥師、營養師、放射師、醫檢師、物理治療師、職能治療師、社工師、心理師,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同時也還要包括醫療單位的行政人員、資訊人員、各種儀器設備的維護人員,清潔人員,維護醫院安全的保全人員等等,沒有他們醫院就無法順利運作,單靠醫師一個人是做不到的,所以醫者需要感恩惜福。一位健康基金會的創會醫師分享他最近邀請精神樂活家族相約到台南白河的老家,探索「人與土地連結」的精神樂活的果園採柳丁活動,並鼓吹人生在世要與土地連結,這生命才有根,才可以汲足豐富的水氣和養分,滋長生命的動力。正值深秋,家鄉一群精神樂活家族朋友相約到一位熱心精健家族位於台南白河的老家,從事一個探索「人與土地連結」的精神樂活的果園採柳丁活動。我一向鼓吹人生在世要與土地連結,這生命才有根,才可以汲足豐富的水氣和養分,滋長生命的動力。為了參加這個活動,我就先一天抵達久違的關子嶺溫泉,在晚輩侄子與侄媳婦相約下,我就先安排到白河附近的關子嶺風景區巡禮一番,並在深秋的涼風裡和晚輩侄子與侄媳婦聊聊老家晚輩們生活的大小事,激起我對台南麻豆那曾文溪畔老家的重重回憶。隔天,來了三、四十人参加這個精神樂活的家族行動,舉行了盛大的採柳丁活動。大夥歡樂地踏在果園土地上,踮著腳、伸出手依園主的教導,歡樂的採下那纍纍的柳丁果實。用心採柳丁之際,我的晚輩侄子送給我一顆,他剝好的柳丁,我品嚐起來,真是香甜可口,汁味濃郁。這又在內心裡激發另一層親情的感動。想起來,侄子們在我仍在家鄉生活的青年時期,他們是那麼地小小孩模樣,只是純純地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為深化「精神樂活」行動的人情、土地情與文化意涵的多重連結,以觸發生命深度與廣度的成長,進一步來豐富精神生活的內涵,並藉以促發活動中感受那「三五成群、人心溫暖」的美好。因此,採柳丁節目後,就在典型的農家庭院裡,每個人自己找位子,一起分享大家帶來那具有台南、高雄地方風味的午餐。餐後主持人就邀請所有參加採柳丁活動的精神樂活家族朋友們,輪流講講話、分享參加活動的感想。在所有精神樂活家族朋友的期待下,我也分享了活動的感想。當我身處這農家的庭院,就猛然的在思緒裡出現小時候家裡的農村景象,那村莊、土地、果實、菜園、家鄉的童年朋友,無一不是和我的生命有綿密的連結,一時思緒充沛,再加上前一天侄子和侄媳婦聊了不少故鄉晚輩們生活的點點滴滴。當下,我即時提醒自己,年長者故事多,得掌握、縮短講話的時間,也順便掌控自己,那融合由小而長以致於老所長期累積起來的豐富情緒。當下,在這山中果園的農家庭院,我很生動的想起小時候成長過程那濃濃的農村味,那時台灣正處在經濟最困頓的時代,農家生活是社會最底層的一群。父兄母姐們每日均在四處土地上,張羅可以賣錢的農村物質與產品,以維持全家的基本生活。魚與肉只是神明拜拜時,餐桌上才有的聖品。主食是蕃薯籖和偶爾摻和的白米。當時,我身處年少無知的童年,整天和鄰居朋友,過著無憂無愁的日子。成天在田野間、在村莊小巷裡奔跑嬉戲,在池塘裡、在圳溝裡游泳,在曾文溪畔好玩的抓魚蝦,偶爾一起去放牛,過著趣味十足的童年生活。而這個正和成天忙碌的父兄母姐們的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只是生活起居時間一致,天色晚了就回家,大家平安過日子。年長後,就在今天,我想起這段與故鄉家園的土地相處,與鄰居朋友為伍的日子,真是值得深深回味與慶幸。長期以來,在無言歲月中,逐漸剝開「我的老家」裡,這父兄母姐在嚴冬或酷暑所撐住的這一片天的辛苦場景。它造就了我童年無憂無愁的日子,正是生命最珍貴的寶貝與回憶。我慢慢地體會「我的老家」竟然擁有如此深厚、如此豐富的情感,但它,總是「盡在不言」中。「我的老家」永遠是一個厚實的歸宿。每當我和老家晚輩聊天之際,總是,隱約激發那無止盡的濃濃親情,所以在品嚐柳丁甜味時,竟然激起那親情的美滿滋味。雖然父兄母姐已經回到祖先的古老家園,但他們的影子隨時鮮明的閃現。我也和大多數農村就學子弟一般,自高中、大學以後就埋首學校功課,甚或開始長期離開故鄉,致使故鄉成異鄉,對家鄉土地陌生了。然而成長過程與故鄉土地、與鄰居朋友,與家人的深深連結,造就了一種生命的內在。這是那麼的「真實」,那麼充滿「愛與感恩」的感動,一種永不分離的擁有與珍惜。這種生命內在的真實成分,當我和晚輩侄子、姪女和侄孫輩們聊天的時候,就有相互深深連結與歸屬的感受,一種「永不止息」的愛與分享的珍惜。這是人生的一種豐富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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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者更應該感恩惜福
編者按:本週繼續以相同的主題「感恩」,由兩位資深精神科醫師執筆。一位醫師寫出醫師需要感恩其他醫療團隊,包括護理人員、藥師、營養師、放射師、醫檢師、物理治療師、職能治療師、社工師、心理師,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同時也還要包括醫療單位的行政人員、資訊人員、各種儀器設備的維護人員,清潔人員,維護醫院安全的保全人員等等,沒有他們醫院就無法順利運作,單靠醫師一個人是做不到的,所以醫者需要感恩惜福。一位健康基金會的創會醫師分享他最近邀請精神樂活家族相約到台南白河的老家,探索「人與土地連結」的精神樂活的果園採柳丁活動,並鼓吹人生在世要與土地連結,這生命才有根,才可以汲足豐富的水氣和養分,滋長生命的動力。這幾年因為慈濟的推廣,「感恩惜福」這幾個字讓大家耳熟能詳。仔細想想,這不只是宗教情懷,更是了解世間真理之後,讓大家可以提升幸福感的處世重要態度。而對於醫者而言更是如此。醫師的養成教育,需要經歷非常長的時間,辛苦的學習。醫學是一門應用科學,需要有各式各樣的基礎醫學的訓練,舉凡生理學、解剖學、藥理學、病理學等等,都需要各學門的老師們辛苦的教導。而到了臨床階段,如何把教科書上內外科學龐雜的文字知識,化為確實可行的運用,還真的得靠臨床老師們手把手的教出來。我自己的專科是精神科,教科書上念到種種症狀與診斷,如何能突破病人的防衛心,而能了解病人真正的困擾,會談方法就十分重要。不帶主觀引導而開放客觀的會談,說起來很容易,對於初學者而言,不先好好觀摩學長姐如何進行會談,接著帶著生澀的技巧,在資深的住院醫師與主治醫師指導下試看看,只靠各人的摸索是無法熟練跟成長的。所以醫學上不論是哪個科別,幾乎都是師徒制,沒有老師們的教導,是不可能有成熟的醫師。所以每當有年輕醫師來門診跟診,或是住院中的床邊教學,我都會向病人與家屬說明,以及感謝他們願意讓年輕醫師學習,因為當年我們就是這樣成長的。所以病人與家屬也是我們的老師。已故的葉英堃教授,在指導我照會精神醫學的時候,常會提起一則故事,提醒我們要感謝病人與家屬給我們學習以及讓醫學進步。葉教授說有一位日本資深的醫學教授,在他的退休會上,他最感謝的就是在死後願意提供給他做解剖的病人與家屬們,有了這上千個案例,幫助他在病人生前無法解開的謎團有了答案,如果沒有這麼多病人家屬的同意,醫學是無法進步的,所以如果在他的職業生涯有任何成就,都是這些病人與家屬無私的幫忙。尤其以精神科來講,病人都是在他們精神情緒最困頓的時候,願意給我們機會,我們才能一窺人類複雜的神經、心理、思考、情緒種種機轉,以及交纏的愛恨情仇,從而探索如何解決痛苦、追求快樂的良方。現代醫療高度專業與分工,醫師無法靠個人就能完成治療,因此醫師需要感謝所有各專業的醫療同仁。特別是護理同仁,醫師再怎麼高明的醫術,總是需要護理同仁24小時貼身的照顧病人,從抽血、打點滴、給藥、換藥,到翻身、拍痰、換尿布、擦澡;AI再怎麼厲害都無法取代護理同仁的親身照顧。更何況臺灣的護理人員的薪水很低,我們真的要好好感謝願意留在臨床守護病人的他們。其他如藥師、營養師、放射師、醫檢師、物理治療師、職能治療師、社工師、心理師等等,都缺一不可。也包括醫療單位的行政人員、資訊人員、各種儀器設備的維護人員,清潔人員,維護醫院安全的保全人員等等,沒有他們醫院就無法順利運作。尤其自己年紀漸長,有機會陪著家人就醫,或是自己也需要看醫師時,當角色從醫師變成家屬,或者是自己就是病人時,感觸就特別深。原來生病徬徨無助時,從掛號、候診、診療、抽血、接受檢查、治療、照護、復健,到症狀改善康復,是需要這麼多人的幫忙才能達到。單靠醫師一個人是做不到的,所以醫者才更需要感恩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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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感恩影響我人生方向的老師
編者按:本週繼續以相同的主題「感恩」,由兩位資深醫師執筆。一位資深神經內科醫師寫出他感恩從小接受佛教的薰陶,獲得理想的教育,得以成為救人濟世的良醫,並能幫忙成立各種佛教醫療團體,以及成為台灣安寧照護的推手。他也分享自己因為佛教的因緣,而與夫人結緣,共創美滿的家庭。另一位生長於窮苦農家的兒童精神科大師,寫出他感恩小學老師說服她父親,讓他在小學畢業後考中學,而後在中學老師的幫忙下,在圖書館打工幫忙家用。進入大學後,在導師公共衛生教授的安排下,得以成為有薪資的助理,而獲得流行病學研究的機會,最後走上至今五十年臨床醫療和臨床流行病學的服務、教學、研究的精彩人生。近年來有幾個人問我:怎麼會當兒童精神科醫生?回想起來,除了父母,特別感恩幾位老師對我的人生方向有決定性的影響。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我出生在農夫家,目不識丁的父母以堅持原則的愛的教育在生活中教導我。當時師範教育是公費的,父母希望我能在家鄉念完初中(國中)考上師範學校,畢業回鄉當老師,就是最好的人生規劃。那時台北的五省中(建中、成功、師大附中、北一女、北二女)辦理聯合招生。小學畢業時有些同學準備北上參加北聯招生考試,我完全沒有這個打算。這時三年級時教我的馮騰慶老師到我家,父親在田裡工作,馮老師陪著爸爸在田裏試圖說服父親讓我考北聯;因為經濟的理由,馮老師用了好長的時間都不能說服父親,最後馮老師說只要同意我去考,其他的費用包括報名費和北上考試的交通食宿安排完全由他負責。感恩馮老師看到我的能力,全力支持我考北聯,讓我成為建國中學的學生,開啟了我不一樣的人生發展。一個在鄉下生活單純的孩子進入建中學習是很大的考驗,當時的建中只有少數老師講我們聽得懂的國語,我們班的導師蔣銀海老師就是一口上海話。蔣老師知道我是鄊下來的農夫孩子,一個月只有一擔穀子的錢給照顧我的朋友家作為我的食宿費用。蔣老師是建中圖書館的館長,於是把我和另一個同學叫去圖書館工讀。我們的工作是每天朝會和降旗時到圖書館清潔工作,中午午餐後到圖書館協助借還書。一學期有60元,而當時松山到台北火車學生月票一個月才9元,60元足夠支付一學期的交通和購買一些生活用品。在圖書館協助借還書、歸檔、編目時,我這個鄉下土包子才發現有這麼多書可以看,文學的、哲學的、人文社會的、科學的、生物學的,讓我大開眼界,有時間就看書。感恩蔣銀海老師不只幫助我的經濟,更開啟我尋求知識而大量閱讀的機會和習慣。高中畢業要填寫大學聯考志願報名時,父親從鄉下來,告訴我說:「養你二十年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麼,現在我唯一的要求是你第一志願填台大醫科。」結果我以倒數第二名的成績考進台大醫科,達成父母的心願,而未能進入我有興趣的化學領域。就讀台大醫學院,立刻發現每個同學都是一方霸主,各有所長,各有所好。我自己開始對人的行為感興趣,三、四年級時也嘗試過外科移植、免疫等實驗工作。有一天,我的導師林東明教授在免疫實驗室碰到我,問我要不要當他的有薪資的助理。當時林教授擔任哈佛大學公衛教授的國際乳癌研究計畫的台灣主持人,該計畫是要找出東方人比高加索白人乳癌少的原因,在幾個國家用統一的研究工具、樣本條件,收集病理診斷的乳癌患者和三倍健康對照組的生育餵奶資料及尿液荷爾蒙等資料,供統計分析。我的工作是用暑假的二個月,到一百多位乳癌患者的診治醫院,查閱病理報告和病歷資料,填寫在研究調查表上。從那時起,我對公共衛生有明顯的興趣,而林老師在他的研究室擺了一套桌椅,給我房門鑰匙,讓我隨時可以進去使用,二年多的時間我在那裡學會了當時的流行病學硏究方法,操作手搖計算機計算統計等,也用女性生育哺乳的年齡、期間和乳癌的關係作為我的畢業論文。我也準備畢業服役後赴美深造流行病學,請林老師寫介紹信。林老師說:「宋同學(老師叫他的學生都稱同學),我很高興你想走流行病學,但是流行病學的方法我都教你了,我希望你走臨床,在臨床訓練之後,用流行病學的方法,去解決臨床的問題。」林老師說服了我,我後來當主治醫師在尿床、自閉症、選擇性不語症、少年憂鬱症等的研究,都是使用流行病學的方法,我同時是醫學院和公衛學院合聘的老師,帶過幾個公共衛生的碩博士生。感恩林東明教授,把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帶在身邊教導流行病學的方法和處世的態度,更幫我走上至今五十年臨床醫療和臨床流行病學的服務、教學、研究的人生。由於對人類行為的興趣,我選擇到神經精神科接受住院醫師訓練。當時一起受訓的前後期學長姐們相處十分融洽,大家對神經科和精神科都興趣盎然,常常一起工作、研讀、討論到深夜。這時我突然覺得身體疲勞無力不舒服,一檢查發現肝功能異常,在老師宋瑞樓教授診治下身體症狀和肝功能數據都沒有改善,經肝穿刺拿到肝臟切片作病理檢查,報告是慢性活動性肝炎,當時還沒有B型肝炎這個病名,內科教科書寫著:慢性活動性肝炎是自體免疫疾病,五年存活率只有25%。在神經精神科老師和住院醫師學長姐的關照支持下,我在家休養一陣子後,肝功能恢復正常,於是恢復部分住院醫師的工作。然而工作不到半年,肝指數急速上升超過1000,於是緊急住院。有一天病理的葉曙教授來病房看我,當時葉教授因患再生不能性貧血而減少工作量休養中,他特別告誡我:「不要急!個性不是不能改的,我六十多歲都能改變工作習慣,你還不到三十歲有什麼不能改的?你要選擇對自己健康有利的專業和工作方式。神經科的工作身體比較勞累對你的健康不利,希望你作和小孩子玩的工作,就是兒童精神科的工作,對你比較合適。」隔天早上,葉教授把徐澄清教授一起找來病房,把我交給徐教授,而兒童精神科成為我終身的志業。感恩葉曙教授,一位非常有名的資深教授,對我肝臟切片診斷了慢性活動性肝炎,接著那麼關心我替我規劃有利我的健康的未來發展方向,更以自己的疾病改變生活方式,說服我接受他的建議,並把我交給徐教授以落實這個計畫。從事兒童精神科的工作五十年了!感恩葉教授深思熟慮親切的關愛!仔細回想即將八十年的歲月,要感恩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每天都有要感恩的人,今天特別向影響我成為兒童精神科醫生的人生轉捩點的老師們致上最深的感恩!希望這幾位老師都在天上知道他們對我深深的影響,接受我這個學生的感恩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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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感恩
編者按:本週繼續以相同的主題「感恩」,由兩位資深醫師執筆。一位資深神經內科醫師寫出他感恩從小接受佛教的薰陶,獲得理想的教育,得以成為救人濟世的良醫,並能幫忙成立各種佛教醫療團體,以及成為台灣安寧照護的推手。他也分享自己因為佛教的因緣,而與夫人結緣,共創美滿的家庭。另一位生長於窮苦農家的兒童精神科大師,寫出他感恩小學老師說服她父親,讓他在小學畢業後考中學,而後在中學老師的幫忙下,在圖書館打工幫忙家用。進入大學後,在導師公共衛生教授的安排下,得以成為有薪資的助理,而獲得流行病學研究的機會,最後走上至今五十年臨床醫療和臨床流行病學的服務、教學、研究的精彩人生。感恩我出生在佛教家庭,父親曾在新竹城隍廟口主演布袋戲,遺傳給我流利口才。從小初一、十五跟隨母親禮拜新竹市大小廟宇,在觀音亭,母親站在我身後,握著我雙手祈禱:「請佛祖保佑阿基頭殼硬。」感恩新竹中學學長們的優異成就,很多人就讀台大醫學院,讓我有機會直升台大醫學院。感恩在我大三時開始接受慧矩機構創辦人周宣德老師教導正信佛法。最後接任慧矩第三任董事長,繼續弘揚佛法。感恩多位慧矩同仁進入台大醫院就職,在台大醫院創辦慈光佛學社,設立往生助念室,共創佛教蓮花臨終關懷基金會,推我擔任董事長。感恩基督教馬偕醫院董事們邀請我一同去日本參訪安寧緩和醫療機構,讓我在台大醫院創辦緩和醫療病房及帶領蓮花基金會加入台灣推動安寧緩和醫療的行列。讓我有機會促成台北榮民總醫院及花蓮慈濟醫院加入安寧緩和醫療的隊伍。感恩讓我促成蓮花基金會及台大緩和醫療病房合作開辦臨床佛教宗教師(Clinical buddhist chaplain, CBC)的培訓,使法師成為安寧緩和醫療團隊的重要一員。並將之傳播到日本及國際。感恩讓我有機會在台大醫院緩和醫療病房為好友送行,幫他戴上念珠手環。兩三天後他安祥蒙佛接引!那位好友往生後,每年年底 ,他的夫人跟兩位女兒會做很多大大小小的念珠,送給蓮花基金會。感恩蓮花團隊的努力,讓我們獲得很多獎項:包括法鼓人基會、星雲基金會、教育部、保生大帝基金會、港澳台灣慈善基金會愛心獎,乃至總統文化獎的鼓勵!感恩我的同修照芳從小就有機會在新竹周家家廟證善堂,我的同修照芳,在幼兒園時就常隨祖母聆聽台灣首位以台語(閩南語)弘法的斌宗法師講經;小學時每週末在家廟(證善堂)聆聽印順法師講經,週日早晨還送早餐供養印順導師,比我更早有殊勝的佛緣。我們兩人都在新竹師範附屬小學(竹師附小)就學,我早她兩屆。高梓校長實施地方自治教育,班級稱為里。五六年級時,我擔任節儉里里長(班長),照芳擔任忠孝里里長。我六年級時,獲選為模範生,並被推選為市長。所以照芳對我有些印象。我們的訓導主任林戊堃老師是照芳的舅舅。附小畢業,我進入省立新竹中學(竹中)念書,接受辛志平校長的五育並重教誨,前後六年。照芳的父親周炳煌醫師在新竹市西門街開業,是桃竹苗的兒科名醫。他擔任竹中校醫。也為我們上衛生健康的課。記得有一次他問同學們如果有小蟲跑進耳朵內,要如何處理?我舉手回答:「灌水」。他說:「對,不過更好是灌麻醉藥水。」我們兩個人都留下印象。我在竹中有優異的學業表現,最後在高三畢業第一名保送台大醫學院,周校醫也留有印象。我進入台大醫學院醫科當學生,後來照芳也進入醫學院護理系就讀。醫學院有新竹學生的校友會,每年會有聚會。周醫師也常來參加校友會的聚餐,並出錢支持。我就更有機會與周醫師及他的千金照芳見面。新竹同鄉在台北聚會,倍感親切。1964年8月,我們兩人同時畢業。照芳的舅舅,林戊堃老師突然想到我這位小學的學生,就找雙方家長提親,促成了我們的姻緣。照芳進入醫學院護理系當助教,並到神經精神科病房兼任護理師工作。1965年我服完兵役回到台大醫院神經精神科擔任住院醫師。終於在竹中辛志平校長證婚及附小高梓校長祝福下,讓我們兩人締結良緣,共組新家庭。我們兩人都在台大醫院上班,小孩子出生後,幸好我的慈母北來與我們同住,照顧整個家庭。感恩照芳白天辛苦工作,下班回來還幫忙家務,忙著炊煮葷素兩種的晚餐(婆婆茹素)孝順婆婆,婆婆也很疼愛媳婦。1970年照芳遠赴美國匹茲堡大學(University of Pittsburg)護理研究所進修。次年榮基也去美國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神經科進修,照芳轉到威大護理研究所繼續進修。我們一齊在風光明媚的麥迪森城(Madison)度過春夏美麗的涼快日子,也度過冰雪封城的嚴冬。冬天在宿舍內火爐旁享受冰淇淋的美味,欣賞窗外的雪景!受到精神科主任Milton Miller教授及神經科主任Francis Forster教授及眾多師長同學的照顧。學成先後回國,繼續投入醫院及醫學院繁忙的工作,榮基擔任神經科及生理學科雙聘教授、神經科主任及台大醫院副院長;照芳擔任醫學院護理系副教授、醫院護理部主任等重任。1997年我們兩人受邀到台北縣三峽參與創辦恩主公醫院,擔任正副院長,每天早出晚歸。感恩三個小孩在奶奶照顧下都很乖巧,自動自發。從來都不需要父母費心管教。考大學時,我勉勵他們:「大學很多,我們家在新生南路一段,坐落在四段的台灣大學,爸爸媽媽都念過,很不錯,如果你們能夠考上,每天可以走路或搭公車上學,不必住宿舍。」感謝他們姊弟三人都進入台大,減少公務員的我們兩老的經濟負擔。一路走來,在共同的佛教氛圍中,彼此互敬互愛,互相鼓勵,互相幫助,互相包容。兩人也常一起聽經聞法,護持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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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意外的仙境之旅
本週的主題是「感恩」。醫師這行業常常是被「感恩」的對象,但我們很少有機會聽到醫師內心的感恩。一位剛康復的醫師寫出他的心聲,「感恩並不一定要有宗教信仰,但好醫師就是懂得『感恩』的醫師」。一位篤信基督教的醫師寫出自己如何決定將靈性關顧帶入職場,而以「接住受苦的心」之期望,選擇精神科醫師之路。一位醫師因為最近嚴重的背痛而受到親朋好友紛紛來電問候鼓勵,而深深體會自己的存在並不孤單,感恩之情,油然而生。今年八月中,終於規劃完年底的摩洛哥之旅。閒來沒事,看著一整牆雜亂的書櫥,心想,「是該清理了。」但是「斷捨離」是多麽困難啊!於是千挑百選,裝成兩大箱,打算暫且把它們放到公寓大樓地下室的儲藏間裡。不料門一打開,赫然看到一部大推車擋在入口,上面放滿了二十來個大大小小,每個十幾磅重的鐵罐,都是十多年前留下,早已凝固的油漆。因為捨不得丟書,只好鼓起餘勇,用盡蠻力,把整車油漆推上路旁,煩請回收公司處理。 這一推居然閃了腰,休息幾天,反而更嚴重。於是上網搜尋熱敷、束腰器材,學習軟身拉筋動作,背痛依然故我。出國旅遊的時程越逼越近,只好去找熟知的運動復健科醫師。他當下做了X光檢查,發現整條脊椎都有嚴重退化狹窄的跡象,隨即安排了磁共振掃描,並轉診脊椎復健專科醫師。 沒想到又過沒幾天,症狀更加嚴重。從此天天在不同診間輪迴轉,磁共振、肌電圖一個接一個。有幸住在舊金山加大醫學中心附近,得以見識當代醫學的神奇。有趣的是,這鼎鼎有名的醫療體系的總部,居然就叫做「仙境」(Parnassus)。這個名稱的來歷,無暇細究。但是能夠出入於取名源自行空天馬(Pegasus)的休憩居所,阿波羅(Apollo)、山水仙女(Nymphs)、巧藝女神(Muses)的溫柔鄉,也算是一種造化了吧。讚嘆摩洛哥的雪山、沙漠,濡染兩千年古國文化、宗教、歷史、民俗的打算,就只有都拋在腦後了。 醫療的過程與成效,就不多說了。重要的是,這幾個月裡,我再次深入的體認到,自己是個多麽幸褔的人。我那常被誤認為是女兒的,數十年福禍、患難與共的老伴,毅然拋下她任何急切要做的事情,觀前顧後,陪伴我、安慰我,確信我沒有弄錯時間、跑錯醫院(這醫學院的醫療系統在整個舊金山灣區裡星羅棋布,實在也太大、太複雜了)。更重要的是她總能體認我的不安與情緒波動,容忍我無處釋放的憤怒。 我也真幸運女兒一家人就住在不太遠的地方。雖然目前沒有,也希望繼續沒有這個需要,想到一旦有事,她們能夠及時趕到,就讓人心安。兩歲半的孫女,善解人意,蹦蹦跳跳,甜美的喧笑聲不絕於耳。她的到來,就已是天地有情的明證。 親人、朋友、同學,乃至許多年沒有聯絡的舊交,紛紛來電問訊,支持、鼓勵,也提供個人及專業的經驗與意見。因為生病,而能深深體會自己的存在並不孤單,實在也是沒有想到的收穫。 這兩個多月戶內戶外天天使用「助行器」,自然有諸多不便,卻也讓我有機會體會微恙(遑論大病)的人日常生活的辛苦,也更佩服他們還是常能克服障礙、病痛,持續積極保持生活品質。更可貴的是,帶著助行器出行,計程車司機變得親切,路上行人紛紛微笑讓路。平常總是低頭只看手機的年輕人,竟然也注意到我的存在。這樣的經驗,也加深了我對「人性本善」的信念,沖淡了因為電視、網路、媒體報導的負面新聞而沮喪的感覺。 沒有人期望生病,但是疾病與健康卻是一體兩面。這次的罹病,提醒我自己多麼幸運。感恩之情,油然而生。人生如是,夫復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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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為出版「接住受苦的心」感恩
本週的主題是「感恩」。醫師這行業常常是被「感恩」的對象,但我們很少有機會聽到醫師內心的感恩。一位剛康復的醫師寫出他的心聲,「感恩並不一定要有宗教信仰,但好醫師就是懂得『感恩』的醫師」。一位篤信基督教的醫師寫出自己如何決定將靈性關顧帶入職場,而以「接住受苦的心」之期望,選擇精神科醫師之路。一位醫師因為最近嚴重的背痛而受到親朋好友紛紛來電問候鼓勵,而深深體會自己的存在並不孤單,感恩之情,油然而生。2024年5月「接住受苦的心」這本書經由啟示出版出書。這本書的副標題是「台大精神科林信男醫師的靈性診療筆記」。1962年我剛進醫學院習醫時,讀了瑞士精神科醫師Paul Tournier的一本著作A doctor's casebook in the light of Bible。當時頗受感動,心裡自忖,期望將來行醫時,也能像Paul Tournier一樣,將靈性關顧帶入職場。這個期望成為我選擇精神科的契機。很感恩,經過62年,「接住受苦的心—台大精神科林信男醫師的靈性診療筆記」出版,將我的期待做一個交代。這本書是由我口述,王竹語先生撰述,啟示出版周品淳女士擔任責任編輯。初版的書很快銷售完,並於次月再刷。這顯示我們的社會確實需要靈性關顧。其實從事醫療工作,不論是那一次專科,都須重視病人和其家人之受苦的心。俗語說「家家有本難念經」,更何況是有病的人和其焦慮不安的家屬。當我們都願意以「接住受苦的心」面對事情,並以此種心態彼此相待,困境就會從絆腳石轉成踏腳石。感謝上帝讓我台大醫學院畢業後,能進入台大醫院神經精神科接受專科訓練成為精神科醫師。到今年,我的精神科醫師生涯已經超過半世紀。這期間,我經歷了個人生命中的風雨,也閱歷了許許多多病人和他們的家人的苦難。在戒嚴時期,因我弟弟被列為「高雄美麗島事件叛亂犯八大寇」之一,我的職場和家庭生活都受到不少特殊的關注。為了探視監禁在綠島的弟弟,有一段時間,我必須台北、綠島來回奔波。這些經歷讓我親身感受不當的政治體制下,人民的受苦之心。1989年我的右眼發生嚴重的視網膜剝離,並在治療過程中發生嚴重的併發症而致右眼失明。但問題並未止於右眼失明,幾年後,因治療視網膜剝離放置眼中的扣環脆裂成無數碎片在眼中流竄,導致右眼頻繁出血,並且一直不斷流眼屎。我曾數次住院清理右眼中的碎片,最後於2020年在全身麻醉下才清理乾淨。經歷這超過30年的眼睛疾病,讓我體會身為病人之受苦的心。我也要藉此機會感恩許許多多的病人與家屬,因為你們允許我接觸你們受苦的心,讓我在精神科領域得以成長。我曾長期照顧一對先後患思覺失調症的姊弟。家長用心且耐心的照顧頭一個發病的女兒,女兒也體貼父母的辛勞而充分配合治療。沒想到幾年後兒子也發病了。接連兩個子女都患思覺失調症,真讓為人父母的無語問蒼天。照顧一個生病的子女已經壓力夠大了,怎麼還有第二個?女兒發病後工作能力多少受損,但還好她能接受比較勞力而不那麼勞心的工作。雖然有時也會抱怨以她的學歷應該找更好的工作,但經勸說後仍能穩定持續工作。但兒子就無法接受實況,只做了幾個月的工作就拒絕繼續上班。還到處投訴受不公平對待與歧視。後來不只不願意工作,也拒絕治療而致病況惡化。思覺失調症確實會使病人能力受損,病人心裡確實會受苦。但照顧病人的父母更是受苦。其實各種不同工作不應有貴賤之分。如果當事人是基督徒,我常舉耶穌在世時樂意當木匠的例子勸勉。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有一首詩歌說明工作無貴賤之分,摘錄其歌詞供讀者參考:昔日耶穌在世上,謙卑學習做木匠;今日信徒在工廠,當學我主好榜樣。身在工廠熟技能,有如保羅織帳篷,一面為人謀福利,一面傳揚主真理。探尋能源下礦坑,勤勞捕魚來維生,工作勞動皆神聖,同時為主做見證。播種鋤草不得閒,夜以繼日忙整年,流浹背淚如珠,歡欣收成榮耀主。地位不分高或低,收入多寡不嫌棄,盡忠職守主喜悅,靠主安居樂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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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3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感恩
本週的主題是「感恩」。醫師這行業常常是被「感恩」的對象,但我們很少有機會聽到醫師內心的感恩。一位剛康復的醫師寫出他的心聲,「感恩並不一定要有宗教信仰,但好醫師就是懂得『感恩』的醫師」。一位篤信基督教的醫師寫出自己如何決定將靈性關顧帶入職場,而以「接住受苦的心」之期望,選擇精神科醫師之路。一位醫師因為最近嚴重的背痛而受到親朋好友紛紛來電問候鼓勵,而深深體會自己的存在並不孤單,感恩之情,油然而生。因為身體有恙,有一陣子停了我最喜愛的游泳。最近在身心方面逐漸康復,今天終於很自然地游了600公尺,沒有感到絲毫不適。開車回家的路上,身心有種說不出的舒暢。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恩」。但我不禁自問,我是向誰表達感恩?感恩一定要有對象嗎?我第一次接觸到「感恩」這字眼是我在1998年結束在美國定居23年之後,回台定居,最初在花蓮慈濟醫學院服務時,我發現這兩個字是經常都會聽到的。當時以為這是「佛教」的獨特用語,後來搬回台北就近照顧老父時,我發現父親也用這字眼。我特別記得父親有一次因為想拿衣櫥上端的東西,自己站在高凳子上不慎跌坐在地上,而被送到離家很近的台大醫院急診處,照了X光片後幸好無礙。但當時醫生問他,是否有開過刀置入外物於體內,但他說沒有,後來才發現原來他忘了拿下他從不離身的一尊小佛像。他告訴我:「這佛像是你剛回國不久,證嚴上人託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從那以後就一直掛在身上。」接著,他說了一句非常感性的話,「如果我當時沒有隨身帶著這佛像的話,你想我會這麼安然無事嗎?」記得父親說這話時的表情,就是一幅難忘的「感恩」圖像。在慈濟服務的三年我還是無法領會佛教的深奧,但是對「感恩」這句話卻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記得十多年前我們已經離開花蓮搬到台北,住在捷運藍線忠孝新生站附近時。有一天下班後從這捷運站走出來時,看到兩位外國女人在看地圖,我很自然地就走過去,用英文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忙?」想不到他們沒有馬上回應,卻面對面地笑得很開心,我一時愣在那裡,心想到底是不是我沒有表達清楚。他們很快地就注意到我的反應,年老的婦人趕緊解釋說,「你們真的是一個非常令人羨慕的國家。我們昨天才到達台灣,這是第三次我們剛開始查看地圖時,就有人伸出援手。我們是來自紐西蘭的母女,我們繞了世界好多地方,明天我們就要回紐西蘭。你們台灣人應該引以為傲,有這麼善良的民風,樂於對素昧平生的外地人伸出援手,這是我們這次繞了好多國家都沒有看到的。」接著我發現他們是想要去看「整條街都是賣電腦的地方」,於是我就在地圖上幫他們找到,只要走十幾分鐘就可以走到的「電腦街」。他們一再感謝我的那種表情,使我對他們表達「感恩」的回應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那霎那間我感到「我以台灣人為榮」的驕傲。幾個月前我去西雅圖與兒孫團聚時,我去拜訪一位來自台灣的名醫。他邀請我參觀他在當地經營多年的台灣人老人社區活動。我也在他們的聚會與一些老年的台灣同鄉說了一些話。想不到一位熱情的同鄉在會後與我分享她在手機存有我在彰化基督教院(彰基)附近,隨手拍下的一張蘭大弼醫師(「蘭醫生」)的照片。那是有一次蘭醫生回台訪問時,他與我在彰基附近走路時,被一位當地人認出來。當時蘭醫生已經從彰基退休歸隱英國多年,想不到這位先生握著他的手,淚眼盈眶地告訴他,他們全家人到現在都還思念他當年照顧他們母親的恩情,而蘭醫生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當下我忍不住就以手機拍下我生平最得意的「感恩之照」。想不到在西雅圖,這位來自台灣的同鄉,因為看過我在蘭醫生過世時,在經典雜誌寫了一篇追念這位我最佩服的醫界典範的文章,而這張照片就是那篇文章的插圖。我覺得那是「感恩」最傳神的表情。多年來我也由蘭醫生、盧俊義牧師以及摯友林信男教授,獲知「感恩」是基督教徒常用的字眼。透過「谷歌」,我也才發現回教經典也有「感恩」這字眼的使用。我注意到自己年紀越大,越常有這種強烈的「感恩」之心,但我卻沒有特別的宗教或神可以表達我的感恩。我與內人這幾十年來錯過許多皈依宗教的機會。在美國時,我們曾有一對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夫婦鄰居邀我們上了好幾次的教堂,但我們還是不會點頭的頑石,回國後在慈濟醫學院服務三年,也沒有皈依佛教的慧根,所以對於宗教,我雖然不是「無神論者 (atheist)」,但我因為無法相信「來世」、「天堂」,而始終是個「不可知論者 (agnostic)」。當我感謝自己的「好運」,或受到別人對我的感謝而感動時,都會有「感恩」之心油然而生,而這種時刻,我常會在書房裡對著我父母生前在歡宴中微笑的一張照片,表達我由衷的感恩,也許我有今天的幸福就是因為父母的保佑。一位八十歲的老醫師講出這種話,深恐會貽笑大方。我曾經在醫師懲戒委員會任職多年,看過不少醫界不應該發生的行為,我深深覺得白袍容易使醫師失去謙沖。我常常告誡年輕的醫師與醫學生,醫師這職業很容易自滿,因為醫師常被一群我們做對了診斷、成功地治癒的病人與家屬所包圍,不知不覺自我膨脹,而失去了謙沖。然而醫師看病,一定有些人因為病情沒有改善而另請高明,但醫師通常沒有機會獲知這種病人的回饋,而無從由失敗中得到教訓,學會謙虛。記得很久以前,我看過一位美國醫藥記者採訪幾位美國最有名的外科醫師之後所寫的一篇動人的報導。他說,這些大師有一個讓他想不到的共同點,他們在開刀結束之後,都會祈禱感恩上帝,讓他圓滿結束他的手術。這位記者說,他沒有想到這幾位大師級名醫居然都保有醫者的謙沖。但對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我,倒有一種想法,一個好醫師就是懂得「感恩」的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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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用親密感滋潤軟化失智者的「不適切性行為」
編者按:本週的兩篇文章一篇是實習醫學生從一位酒精成癮病人的追蹤訪談引起反思,寫出非常令人驚豔的學習心得,透過深度的聆聽才悟出自己在沒有同理他人的情況下就先下了批評,在自己腦中替對方描繪出人格特質,忽略了聆聽與瞭解的問題。透過這樣的自省,學生悟出醫療人員以優越者心理導致了許多需要幫助的人無法鼓起勇氣向周遭的人求助。另一篇是諮商心理師寫出她如何耐心幫忙因為失智症老人的不雅行為而引起困擾的家庭。她強調增加「親密感」的互動,可以減少失智症病人的「不適切性行為」、重視高齡與失智者身份的情感需求,並強調長期與失智照顧場域裡性別情感教育的重要性。一家老小一前一後陪同失智症爺爺來找諮商心理師,主要照顧者是面容憔悴的奶奶,女兒牽著小小女孩。奶奶與女兒看著心理師,面露尷尬紛紛推託著:「妳先講」、「你說啦」。爺爺坐在一旁門外椅子上,神情冷淡盯著前方。靜默一陣子後,女兒聲音微弱略帶沙啞的說:「奶奶最近說爺爺在家裡會一直摸下面(下體),奶奶看到爺爺在摸下面,奶奶覺得會很髒……奶奶覺得爺爺是變態、老色鬼,很生氣時還忍不住打了爺爺手背,希望讓爺爺不要再摸了!」奶奶聽完臉色沈重。心理師察覺氣氛複雜後,請奶奶在外先等待,單獨與女兒討論。女兒在奶奶踏出門後,泛淚的描述著爺爺撫摸下體這事,讓全家人非常尷尬與不知所措,女兒更擔心年幼的孫女返家看到爺爺在摸下體,不雅觀的行為,會不會影響到孫女的幼小心靈,甚至爺爺會不會去摸孫女或鄰居,性騷擾其他人……一連串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讓女兒感到非常不安。女兒煩躁的是忙著工作與養兒育女之外,失智又有性騷擾行為的爺爺跟家庭暴力的奶奶兩人的長期照顧安排也無法確定,各種情緒積累下女兒在壓力崩潰的邊緣……聽完女兒的顧慮擔心後,心理師轉而請女兒在外等候,單獨與奶奶聊聊。心理師:「奶奶,爺爺生病這件事您怎麼想啊?」奶奶:「爺爺是有失智症,但他不是壞人啦!」心理師:「那奶奶您照顧爺爺這麼多年,累不累啊?」奶奶:「他是我先生,我照顧他應該的啊!想當年結婚時,我就說要照顧他一輩子,現在他生病了,當然要我照顧啊!」奶奶細數著照顧爺爺的日常生活起居,也提到失智症照護一路以來,爺爺變了個人似的,整天疑神疑鬼、覺得有人要害他、覺得奶奶在外有男人等等,奶奶照顧起來更累了!奶奶:「最近啊,爺爺黃昏時會特別『歡』,會一直亂摸,有時亂摸自己、還想摸我,真的是不色鬼齁!」心理師:「您說的爺爺是亂摸,是摸什麼啊?」奶奶:「摸下面啊,有時爺爺的手就一直放在褲子裡面摸著!真的很髒,我就去抓他的手,讓他不要一直亂摸,我沒有打啦,那是我女兒亂講的!」關心整件事情來龍去脈後,心理師向家人說明爺爺會覺得有人要害他、奶奶在外有別人等,是很典型的失智症的精神行為問題(Behavioral and psychological symptoms of dementia),而爺爺會忍不住一直摸著性器官,這在失智症症狀裡屬於「不適切性行為(Inappropriate Sexual Behavior)」,主因是爺爺大腦些部位受傷,在判斷環境與控制行為的能力也變差,因此爺爺可能沒有意識到在別人面前摸性器官與未經他人同意就觸碰別人身體等,這些都是「不適切的性行為」。若爺爺這類混亂行為的頻率比較高,藥物治療上可以請醫師開立協助情緒穩定的藥物給爺爺,甚至太過嚴重時可以請醫師安排住院治療。同時也向奶奶說明爺爺是失智症症狀,不是「變態」,並非是典型的「性騷擾」行為,建議家人先向醫師說明現在照顧困擾,請醫師以藥物治療協助。而非藥物治療層面上鼓勵家人增加日常生活裡與爺爺的身體接觸,透過肢體上的互動讓爺爺感受更多親密感,例如幫爺爺洗澡後,慢慢幫爺爺全身都擦上乳液,也可以考慮幫爺爺按摩頭部與剪頭髮。當爺爺不自主去摸性器官時,轉移注意力的方式請爺爺幫忙拿乳液或者做些家事,讓爺爺忘記要去摸性器官。女兒與奶奶聽完心理師說的,兩人面色放鬆了些,略帶笑鬧著說:「那等等我們就先去買乳液,今天回家就來試試看,來試試看互相擦乳液的這個小遊戲!」看著一家人離去的背影,希望這場「乳液小遊戲」讓親密關係軟化些,多點滋潤感。諮商心理師小呢喃:*增加「親密感」的互動,減少失智症病人「不適切性行為」:透過身體肢體的接觸,可以具體感受到家人傳遞來的體溫與關愛,如修剪指甲、擦指甲油、敷臉、梳頭髮、刮鬍子、擦全身乳液、全身按摩等這類身體接觸,若進一步調整身體接觸時頻率與力道,試著放慢速度、放鬆心情,讓彼此感覺到體溫的連結,增加親密感與安全感,也能減少失智者的問題行為。*重視高齡與失智者身份的情感需求:每個人不論年齡或身心理狀態都會有親密感、性需求或性慾望等情感需求,當年齡與身心障礙身份雙重身份時,「性權」是被忽略的權益,當高齡者或失智、失能者被視為無欲無求的狀態,有情感需求時卻飽受批評與質疑,實質上即便性能力受損,每個人都會有安撫、關心、溫暖的親密關係需求,正視高齡與失智者的情感需求是很重要的事。*長期與失智照顧場域裡性別情感教育的重要性:失智者隨著認知功能衰退,表達親密需求能力減退,衝動控制能力也降低,病人可能會過度直白表達出個人性欲望或性需求,而照顧者或工作人員會是最直接感到不舒服與性騷擾,因此處遇與預防策略是當前長照性別教育需要更詳盡規劃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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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人文反思寫作
編者按:本週的兩篇文章一篇是實習醫學生從一位酒精成癮病人的追蹤訪談引起反思,寫出非常令人驚豔的學習心得,透過深度的聆聽才悟出自己在沒有同理他人的情況下就先下了批評,在自己腦中替對方描繪出人格特質,忽略了聆聽與瞭解的問題。透過這樣的自省,學生悟出醫療人員以優越者心理導致了許多需要幫助的人無法鼓起勇氣向周遭的人求助。另一篇是諮商心理師寫出她如何耐心幫忙因為失智症老人的不雅行為而引起困擾的家庭。她強調增加「親密感」的互動,可以減少失智症病人的「不適切性行為」、重視高齡與失智者身份的情感需求,並強調長期與失智照顧場域裡性別情感教育的重要性。我想每個人對於某件事物都會依照個人經驗為事物下專屬於他們獨特的註解。關於酒精,如果是一個常參加聚會的人,他會說酒是熱鬧、是快樂;如果是一個在有美酒的餐廳被告白的人,他會說酒是愛情、是浪漫;如果是一個不勝酒力的人,他會說酒是暈眩、是不適,那如果是一個習慣性酗酒、把酒精當成麻痺自己的藥物的人呢?他會說酒是什麼呢?A先生,一位中年男性,身上的灰色短袖上衣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代感,荷葉邊的領口與袖口,脫線的線頭隨著A先生的動作時而顯露時而被覆蓋,搭配著與衣服一樣同為深色系的短褲與台灣街頭經典的藍白拖,老舊的上衣下可以看出A先生肥厚的身軀,頭髮看起來應該距離上次修剪有一段時日了,這是我們小組去訪問A先生時,第一眼看到他的樣子。10年前,A先生來到醫院精神科門診,當時的他因為酗酒的關係,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受到很大的打擊,經過幾次門診的相處與了解,慢慢地建立起信任關係後,A先生開始講出他背後本來想要隱藏的故事。一開始在年輕的時候因為身邊同儕的影響,開始習慣用每天一瓶米酒當作自己睡前的儀式,因為覺得喝酒可以緩解他的疲倦也可以讓自己心情比較愉悅,漸漸漸漸的,一瓶變兩瓶、兩瓶變三瓶,時間點也從睡前變成了只要饞酒了,就是喝酒的時機,這些習慣到他成家、有了孩子之後也是一樣,初期並沒有造成什麼問題,但他習慣性飲酒的狀況就像暴風雨前的大海一般,平平穩穩地但卻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直到有一天突然傳來A先生的姊姊因為憂鬱症離世的消息,這個消息有如天空厚重的雷雲一樣壓迫、佔據了A先生的大腦……A先生只能每天用酒精麻痺自己、麻痺掉悲傷,每天把自己泡在酒精裡面,這不只讓他自己失去家人的信任,也失去了工作與健康,經濟狀況因為失業加上喝酒的支出也越來越不堪負荷,種種的打擊加上女兒與妻子的疏離成為他想要改變的契機,正是這個契機讓他來到醫院,也讓我們有機會去聆聽他的故事。時間回到我們第一次訪問A先生的午後,我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滴酒不沾三年了,這對一個曾經重度依賴酒精的人來說,三年是多麼的長啊!正當我們震驚的時候,A先生卻緩緩地說:「不需要去算究竟已經戒了多久,因為戒酒是一輩子的事。」這句話「轟」的一聲在我心中迴盪了好久好久,我們常常會說:「我已經持續運動一週了!」或是:「我已經一個月沒吃甜點蛋糕了!」一週、一個月相對於三年來說有多麼不值得一談,我們對於短時間的堅持就沾沾自喜的心理在A先生這句話面前又顯得多麼的渺小,我不禁想著究竟要有多大的毅力與謙卑才有辦法堅持下去、忍住慾望呢?訪談結束之後,我進入了很深的反思,其實我在過去聽到「酗酒」這個詞語的時候我就會替那個人加上一個負面的標籤,總會覺得對酒精成癮的人是一個很沒自制力,也不會為自己與身邊的人著想,但是這次經過這樣子深度的聆聽我對於之前我會有那樣的想法感到非常的抱歉,在沒有同理他人的情況下就先下了批評,也自己在腦中替對方描繪出人格特質,忽略了聆聽與暸解。當我們聽到咖啡因成癮、糖份成癮的時候在我們心中對於這些名詞的第一想法,以及當我們聽到酒精成癮的時候我們心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他們兩者有什麼不一樣呢?還有造成他們不一樣的原因又是什麼呢?其實不管是酒精、咖啡因或是糖份,只要上癮就代表我們的意志力無法控制我們的行動,癮這個字本身並沒有褒意或是貶意,這是一個現象的描述,是社會大眾用普遍的價值觀替物質上癮冠上了好或壞的意義。當我們說一個人咖啡因成癮時,我們腦中浮現的是一個認真努力,犧牲睡眠的上班族或學生;而糖份成癮的人我們想到的會是一個胖胖的人,每天拿著一杯全糖加料的手搖飲,甜點、餅乾永遠都吃不膩;那酒精成癮的人呢?是滿臉鬍渣、邋遢不修邊幅、酒氣薰天的失敗者,但在這樣想的時候我們並不會去思考導致酒精成癮的原因,甚至也不願意嘗試去瞭解,因為覺得自己才是正常的、自己是站在對的那一方,所以不願給予跟自己不同的人機會,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優越者心理,我想這是最殘酷卻也最不可否認的事實,這樣的優越者心理導致了許多需要幫助的人無法鼓起勇氣向周遭的人求助,因為害怕被貼上標籤,或是害怕自己軟弱的一面被揭開,因此狀況就一直不會改變,只會一直不停的惡性循環下去。A先生願意面對自己的不完美且下定決心改變的勇氣在眾多病人中實在是屈指可數的,在醫療道路上最難治癒的其實都不是各種常見或罕見的疾病,而是病人心中的那道坎,能把坎打平的方法大抵就是病人需要敞開自己的內心讓醫生走進去,一起針對根本問題找出解決方法,如果一開始A先生就單純為了戒酒而來,並沒有說出替代故事,醫師就無法針對其心理層面給出陪伴與支持,故事的結局也許就會改變。醫與病之間有一扇上鎖的門,在一段醫病關係中透過醫生的真誠與病人的信任一同攜手找到門的鑰匙把門打開,門的屏障消除後,病人與醫生才是真正的面對面溝通,這樣的醫病關係才是真正能給病人希望的關係,期許之後的我在行醫路上能一直記得A先生帶給我這樣一堂寶貴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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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陪伴年輕病人與家屬面對癌症與步入生命末期
編者按:本週兩篇文章的主題是「年輕癌末病人與其家人的照護」。臨床心理師分享她這幾年照顧年輕癌末病人與其家人的經驗,他們的工作需要包含與年輕病人談論罹癌對於現階段生命願景的衝擊,在醫療決策上態度積極的特殊性,在談論緩和照顧議題的種種辛苦,以及在面對臨終階段有較高機率傾向選擇搶救到底的原因。在進入癌症晚期階段,心理師協助病人思考如何與配偶分擔照顧孩子的事情,如何告知父母或孩子病情,以及如何協助父母或孩子面對死亡與哀傷。心理腫瘤學兼緩和醫療專科的醫師回憶自己照護過的一位從十六、七歲就罹患癌症,經過漫長的治療,在27歲過世的年輕女病人,而提出面對年輕的病人與他們的家人,醫療團隊需要照顧到他們身體、心理、生涯規劃、人際關係與生命意義的衝擊,並能夠克服社會大眾對於病情說明的障礙,即時讓病人與家人都了解真實的狀況,才能夠協助他們好好面對無法逃避的挑戰。看到天鳳心理師寫的文章「陪伴年輕病人步入生命末期的深切體悟」心裡很有感觸。我想到我照顧過的病人,在青春年華十六、七歲就罹患癌症,經過漫長的治療,在27歲時過世。第一次看到病人時,當時她25歲。因為疾病惡化,他的腫瘤科醫師表示已經沒有更好的治療可以給她,所以當時她是在另外一個醫學中心接受新的藥物試驗。但由於她跟我們醫院的身心團隊建立了很好的關係,每隔一兩個月仍回我們醫院進行會談治療。會談當中她提到了癌症如何影響她與家人,年輕的她因為癌症,必須放棄一些同年齡的年輕人該有的冒險與享樂,例如化療期間,與同學、好友一起去卡拉OK唱歌、逛街、參加party等,都是奢望。還記得有一回,她興奮地要我們猜看看,她看起來有哪裡不一樣?原來化療的副作用,不只使她頭髮掉了,連眉毛也掉光了。頭髮掉光還可以選擇戴假髮,但是眉毛就必須每天花一些時間畫上去。看到同學去做了霧眉(類似刺青),那眉毛美美的樣子讓她很羨慕,所以即使醫師與媽媽都反對,她還是去做了。那可是她從生病開始,唯一一次的叛逆與冒險。聽著她描述媽媽看到她眉毛時那種生氣又驚訝的表情,那時我覺得她就像是一位10多歲叛逆的青少年,故意做了一件和大人唱反調的事情,有著完成冒險的自豪,但隱約又有一絲對不起大家的歉意,因為她知道醫師與媽媽反對她去霧眉,是怕會有感染的風險;但是作為一個25歲的年輕人,她想要和大家一樣青春美麗。由於腫瘤科醫師很早就跟她提到,她的癌細胞很惡性,要治癒是非常困難的。所以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面對醫師告知她,那個階段的治療又無效的壞消息。也因此我們的身心團隊很早就開始跟她談及,萬一哪一天生命要走向終點的時候,她想接受什麼樣的治療比較好。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都會跟她再確認,她喜歡的生命末期照顧,同時也了解她的父母對這個問題的想法。我們很感謝她的腫瘤科醫師,讓病人與父母充分了解病情與治療的進展,雖然總是要經過失望、期盼、又失望、再期待等等,一再循環的煎熬歷程,但死亡的可能性已經是這家人的日常了。而病人也不僅是任性冒險而已,在她體力可以的時候,她會接受邀請,回到學校向學弟妹分享艱辛的抗癌歷程,以及她如何保持希望,珍惜每一個得來不易的日子,因為青春對她來說是一個必須小心翼翼呵護,一不小心就會失去的東西。在體力許可的時候,她會把時間花在書寫記錄心路歷程,以及她一直很有興趣的烘焙上。所以每一次回診她跟我分享的不止是心情而已,還有很美味的烘焙成品,我們常開玩笑說這叫做完整的身心靈各層面滿足。她也注意到,從她小時候就一直爭吵不斷的爸媽,雖然有時候忍不住還是會吵架,但是他們都在儘量克制,至少不會在病人面前大吵。或許也因為彼此克制,雙方都比較有機會冷靜地聽到彼此不同的意見,夫妻關係似乎好轉了。但好景不常,半年多前醫師告知她連試驗藥物都無效了,她回來跟我們腫瘤科醫師再次確認這個壞消息,也確定沒有治療她的癌症的方法了。當然父母是絕對捨不得的,一面住院處理癌症惡化帶來的症狀,一面又四處打聽還有沒有最後的奇蹟。還記得那天病人從嚴重的咳嗽、喘、昏睡當中短暫的醒來,當著爸媽與醫療團隊的面,非常清楚堅定的說,「我知道大家都盡力了,但是到此為止。接下來我想要舒服就好,請不要讓我太痛苦。」後續腫瘤科會診了安寧緩和團隊一起來共同照護。每次我到病房探視她時,即使很虛弱,她還是要把身上的病人服拉整齊,盡可能地坐直坐正,用虛弱的聲音跟我說她沒問題。我盡可能縮短訪視的時間,把珍貴的時刻留給她的家人與摯友。最後她是在親友的陪伴下離世。一週後我收到媽媽專程送來給所有醫護團隊的當地特產,聽代收的護理師說,家人們都很感謝醫護團隊對於病人一直以來的照顧,尤其到最後雖然病人常常是處於虛弱與昏睡狀態,但是醫療團隊的及早告知,讓他們很早就有心理準備,也讓所有關心她的家人與朋友們,有機會來做最後的陪伴與道別。我想年輕的病人正值花樣年華,而家人們對於這麼年輕就生病應該也很難接受,即使疾病能夠獲得控制,年輕的病人也無法如同他們的同儕一樣盡情揮灑青春。另一位一樣是十六、七歲就生病的病人跟我說,她的生命似乎就停留在發病的那個時候,雖然交過幾個男朋友,但是對方只要對於她的病情稍有疑問,她就會主動分手,因為她不要讓對方覺得是自己在耽誤他們,或是跟她在一起只是因為同情。這是讓人多麼辛酸的心聲,可是又是殘酷的事實。而對父母也是一樣,這麼年輕的孩子原本應該是最有夢想的時候,可是他們卻必須與病魔與死神搏鬥,所以會盡全力照顧、找尋最好的醫療。而在心情上除了不捨,又多了一份愧疚。因為即使醫師認為不是,父母仍會覺得是自己沒有把小孩生好,或是沒有把小孩照顧好,才會那麼年輕就生病。萬一疾病走向末期,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世間最沉痛的。所以面對年輕的病人與他們的家人,醫療團隊需要照顧到他們身體、心理、生涯規劃、人際關係與生命意義的衝擊,並能夠克服社會大眾對於病情說明的障礙,即時讓病人與家人都了解真實的狀況,才能夠協助他們好好面對無法逃避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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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陪伴年輕病人步入生命末期的深切體悟
編者按:本週兩篇文章的主題是「年輕癌末病人與其家人的照護」。臨床心理師分享她這幾年照顧年輕癌末病人與其家人的經驗,他們的工作需要包含與年輕病人談論罹癌對於現階段生命願景的衝擊,在醫療決策上態度積極的特殊性,在談論緩和照顧議題的種種辛苦,以及在面對臨終階段有較高機率傾向選擇搶救到底的原因。在進入癌症晚期階段,心理師協助病人思考如何與配偶分擔照顧孩子的事情,如何告知父母或孩子病情,以及如何協助父母或孩子面對死亡與哀傷。心理腫瘤學兼緩和醫療專科的醫師回憶自己照護過的一位從十六、七歲就罹患癌症,經過漫長的治療,在27歲過世的年輕女病人,而提出面對年輕的病人與他們的家人,醫療團隊需要照顧到他們身體、心理、生涯規劃、人際關係與生命意義的衝擊,並能夠克服社會大眾對於病情說明的障礙,即時讓病人與家人都了解真實的狀況,才能夠協助他們好好面對無法逃避的挑戰。生命太匆匆,永遠活不夠;耄耋如此,青年尤是。我在癌症醫院緩和科擔任臨床心理師工作了7年,明顯感受到這幾年年輕病人的比例增加。美國癌症協會在2024年最新的報告也指出,癌症患者有逐漸年輕化的趨勢。這群30-50歲的年輕病人,正值打拼事業、兼顧撫養年幼子女,甚至需照顧年邁父母的生命任務階段。當年輕癌症病人來到疾病晚期的階段,除了整個家庭都會受到極大的衝擊,我們一同照顧的醫護夥伴們,也會對於這群病人感到相當的不捨,並對於無法延續年輕病人生命感到愧疚。每每在與醫護團隊開完一場針對年輕病人進入癌末階段的疾病告知家庭會議後,都能從醫師與護理師的眼神中看見與家屬類似的哀傷。這些認真投入照顧的醫護夥伴可能也正值30-50歲,也會對於年輕生命卻要面臨死亡感同身受,進而產生替代性創傷經驗。近期照顧一床年輕女性癌症末期病人,她與先生育有2名兒子,尚處年幼。病人個性獨立樂觀,為了爭取更多時間陪伴孩子,在治療的歷程一直非常努力配合求生。病人因擔心年邁父親心臟不好,與其他家人一同說好不讓父親知曉疾病的嚴重性。直到腦部轉移,導致癲癇發作的當天,父親剛好來醫院探視。父親的吃驚,當下也由不甘轉為激動,將情緒傾洩的對口指向前來解釋病情及治療方法的醫護人員。雖然團隊都能理解家屬反應是源自於哀傷,但醫護人員也會在當下受到哀慟情感拉扯,產生極度無力感。身為臨床心理師的我,當下先從其他家屬了解這位年邁父親對疾病理解的狀況,其他家屬的回應至今都讓我印象深刻。家屬表示:「因為大家都很哀傷,很擔心讓父親知道病況會讓父親無法承受,也不知道怎麼討論這些與生死有關的話題,更不知道面對父親強烈的哀傷該如何回應。我們反而非常感謝醫師在我們都不知所措的當下,去和父親解釋,去承接了父親的情緒。當父親情緒宣洩完後,反而讓我們有機會和他溝通接下來的準備事宜。」。當我把這些珍貴訊息回饋給我的醫護夥伴時,他們的反應是馬上能從不同角度看待告知疾病惡化,不再只是宣佈惡耗,而是可以主動幫助家屬分擔情緒,促使病家重新思考接下來的陪伴目標,避免遺憾。而我後來也及時和這位年邁父親進行了懇談,陪他回顧了從知道病人罹癌至今的心路歷程。這位父親回憶起疫情期間曾來陪病人住院,依稀記得當時就有聽醫師提到肝臟多處轉移,無法透過手術控制等訊息,現在想來,不再感覺病人的病情惡化是如此非預期和突然。老父親談起自己一生面臨許多親友死別,看過搶救到底在加護病房孤獨離世的;也陪伴過以安寧照顧安詳善終的。老父親說明對病人接下來能採緩和舒適照顧的認同,也開啟了與太太和子女談論自身未來面對死亡的態度及價值觀的正向話題。後來這位病人在家人的環繞陪伴下於安睡中離開,而每位家屬也都殷殷表達在整個過程中能好好陪伴和道別的無憾。由此我回想這幾年照顧年輕癌末病家的經驗,臨床心理師的工作需要關注的議題一定會與照顧老年患者不同。包含與年輕病人談論罹癌對於現階段生命願景的衝擊,年輕病人在醫療決策上態度積極的特殊性,也在醫病溝通過程協助團隊理解年輕癌症病人在談論緩和照顧議題的種種辛苦,以及在面對臨終階段有較高機率傾向選擇搶救到底的原因。在進入癌症晚期階段,心理師協助病人思考如何與配偶分擔照顧孩子的事情,如何告知父母或孩子病情,以及如何協助父母或孩子面對死亡與哀傷。這將不再只是談話性的心理照顧模式,心理師如我常會運用更生活化、更日常性的素材,如桌遊或藝術創作(如捏黏土、做不凋花、做串珠手鍊等),甚至是安排一個下午茶或重要節日的活動,讓病人與家屬可以更放鬆自在的在閒聊中談論疾病和離別的事情。此外安排病人與孩子透過創作性素材去互動及交流,甚至安排年輕病人透過寫卡片或錄影留言送給孩子。同時鼓勵病人製作生活繪本,摘錄生命故事,透過照片,圖片及文字紀錄,讓所有家屬都能持續見證病人這一生的奮鬥軌跡,從中找到心靈持續連結凝聚的力量。生命無常,但生活要如常,要心無罣礙,這是我在照顧年輕病人過程中最深切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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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跌倒脊椎受傷驚魂記 (下)
編者按:這是一篇原本健康的93歲老人,十個月前意外跌倒脊椎受傷就醫的親身經歷。送醫之後不幸發生院內感染,慘遭隔離一段時間,出院之後又接受脊椎開刀、感染,出入醫院多次,憑著毅力,終於漸漸走出陰霾,寫出「在這年紀才了解人生還有許多自己沒有經歷過的」的心得。透過這篇文章,他老人家才更了解醫護人員的辛苦,但也更深深領會病人在病情不如預料時,很容易失去對醫療團隊的信心。希望這篇長文可以促使醫病彼此更深入的了解。由於這篇文章內容豐富,全文於分別以三篇於一週內登出。醫生們每天來巡房時,都會鼓勵我下床活動筋骨,可是我的腳根本沒有力氣,連站都覺得困難,只好等復健老師來的時候協助我下床、站立、練習原地踏步,每天一點一點慢慢的訓練。6/17我的主治醫師來看我的時候,我請他協助我用助行器一步一步的練習走路,一開始只能堅持30秒就要馬上坐下來,如果不是醫生在我旁邊,我根本沒有信心可以跨出這一步。同一天,我開始出現「譫妄」現象,我也是聽到看護說了才知道。明明病房裡沒有別的人,我卻一直看到有日本客人站在門口或是友人站在看護的後面,我還會叫看護讓開不要擋住我的視線;躺在床上的時候意識不清,手時不時在空中的揮動著,嘴裡喃喃自語別人也聽不懂我說什麼,對人、時、地有所混淆,一直出現幻聽或是幻視,一會兒混淆,一會兒清楚,馬上就忘了自己在說什麼。隔天早上起床時,滿口鮮血,嘴唇多處咬傷,外籍看護嚇死了,連忙請醫生來診治。醫生認為我是住院住太久的關係,產生時空錯亂,也可能因為治療疼痛含有嗎啡類的止痛貼片貼太久而產生類似的情形。腦波檢查也沒有出現異常,還好不正常的情形只出現兩天,第三天一切恢復正常,也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狀況。之後,每天除了醫生來巡視時請醫生陪我練習走路以外,我開始坐輪椅到戶外曬5分鐘的太陽,每天待在冷氣房裡,都不知道外面的天氣有多熱。我是一個自我要求嚴格的人,醫生給我目標,我就想要努力去達成,每次下樓腰椎疼痛也堅持不了太久,當下又會很後悔為什麼要勉強自己下樓,再次體會什麼叫做「呷快弄破碗」。痛到忍不住了,就趕快回到病房躺下來,只要躺平5分鐘就覺得舒服了。每天就這樣反覆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令我困擾不已。住院這段期間,不只腳沒力氣,眼睛也對不了焦,手又會抖,一開始連拿東西吃都顯得吃力,原本我以為我罹患了帕金森氏症,還好經過神經內科醫師評估後,覺得我是住院住太久的關係,請我不必擔心。慢慢的我開始有明顯的好轉,在病房裡用助行器站著踏步、走路可以進步到10分鐘,甚至15分鐘,我也儘量每天下去曬太陽,從以前只能坐5分鐘,到後來可以坐到20分鐘;我練習下床坐在便椅上解大便,不必依賴尿布,減輕看護的負擔。醫生看到我的努力,各方面指數都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期待能夠出院的日子到來。醫生也說可以做返家的準備。6/25把注射抗生素改為口服抗生素,讓我在出院前先適應,也能看看抽血的反應如何。當時的發炎指數大概都保持在1.0左右,感染科醫生覺得穩定就可以出院,但是幫我做清創的神經外科醫生認為數字應降到1以下才安全。為儘快達標,只好又改回用注射抗生素的方式,期望6/28可以出院。很不幸的,6/28早上的指數並沒有繼續下降,反而微微上揚。兩科醫生討論後,覺得再留院一個禮拜觀察看看。我聽了眼角開始泛淚,心裡無限委屈,原本這一兩天我開始與親朋好友通知我6/28要出院了,結果又是空歡喜一場,頓時真的覺得人生還有什麼希望呢?醫生看到我眼神中的落寞,又語帶哽咽,不斷安慰我,再住一個禮拜就好。如果沒有經歷前面二次住院都是因為我吵著要出院,不顧醫生的顧慮,導致後來我的身體一連串如斷崖式的崩塌,我可能此時此刻又會跟醫生撒嬌、耍賴說一定要出院回家陪太太,不然離家太久,輕微失智的太太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裡,快把我忘記了。這次我有記取前二次的教訓,即使希望落空也不會跟醫生拜託,勉強讓我回家了。終於,等待一週後,我的CRP指數迎來了住院期間表現最好的一次1.315,醫生宣布可以回家了!住院45天,回想起來真是一場漫長的等待,也不曉得躱在身體裡的細菌何時才能消滅,為什麼又會突然冒更多出來,這種沒有目標的戰爭,只會讓生病的人失去求生的意志。本來對於我的脊椎受傷部位兩次手術(一次打骨泥,一次清創),一直無法獲得完全的改善,我不禁懷疑是不是手術失敗?因為醫生不願意承認,所以只能告訴我,因為我的年事已高,身體的老化本來就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所以恢復的時間自然比別人要長很多。清創手術後,我的確有一點點的進步,當下我還覺得是我誤會醫生了,我還是會康復的,只是花的時間比別人長而已。後來我問了很多周圍的朋友,他們的長輩幾乎都是手術完就能下床走路,不然也是三個月就完全恢復,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已經時隔半年了還沒好轉,沒辦法久站,也不能久坐,只有躺著的時候才覺得舒服。但是對我而言,人生不應該只能躺著過日子的。這種痛苦的折磨不曉得還要拖多久啊?這次住院,我體會醫護人員的辛苦,照顧我的護理師,經常是把晚餐當宵夜吃;大部份的護理師仍然都是用笑臉對待病人,再忙再累也都盡心把病人照顧好,這一點我是相當感動與感激的。也謝謝在我身邊照顧我、陪伴我的人,大家給我安慰、鼓勵、加油打氣,祝福我早日康復。但願不要讓大家等太久,我可以健康的與大家再相會!後記之前住院時因醫院看護不做了,我把照顧兒子的外勞調來醫院照顧我兩個禮拜,我女兒曾提醒我,哥哥沒有專責的人照顧,萬一跌倒或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當時我只想到自己是病人,最需要受到照顧,兒子在教養院有教保員照顧,應該沒有問題。3/18我出院後,外勞回去照顧兒子,結果我兒子因感冒數日,肺炎住院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我自責不已,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幸好住院數日後情況有改善,讓我稍微心安一些。我自己不禁反思,當時我在醫院沒有人照顧也不行。如果把管家調來醫院,變成太太在家裡沒有人照顧三餐都成問題,萬一跌倒會更慘。而且我不喜歡吃醫生的伙食,也吃不慣外面的東西,住院時最需要的營養調理,也會成問題。我的資源已經算很多了,都還會遇到捉襟見肘的困境,一般家庭的人萬一家裡有人生病住院,該怎麼應變?實在難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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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跌倒脊椎受傷驚魂記(中)
編者按:這是一篇原本健康的93歲老人,十個月前意外跌倒脊椎受傷就醫的親身經歷。送醫之後不幸發生院內感染,慘遭隔離一段時間,出院之後又接受脊椎開刀、感染,出入醫院多次,憑著毅力,終於漸漸走出陰霾,寫出「在這年紀才了解人生還有許多自己沒有經歷過的」的心得。透過這篇文章,他老人家才更了解醫護人員的辛苦,但也更深深領會病人在病情不如預料時,很容易失去對醫療團隊的信心。希望這篇長文可以促使醫病彼此更深入的了解。由於這篇文章內容豐富,全文於分別以三篇於一週內登出。 每一次抽血後,我就迫不及待詢問今天的急性發炎指數CRP降了多少,醫生說至少要降到1以下才能讓我出院回家,這根本是遙遙無期的數字;住了20幾天後,雖然數字沒有辦法達標,但已有穩定一點一點下降的趨勢,經感染科醫生的評估,3/18星期一決定可以讓我返家,但仍需持續服用口服的抗生素,不能自行中斷。並且每個禮拜回醫院抽血、看報告,追蹤身體的變化。這段期間也做了X光、MRI、骨質密度的檢測,我只要聽到需要躺下來做的檢查,心裡就恐慌、排斥不已,躺下來也痛,爬起來更痛,整個臉色鐵青,全身痛到顫抖,動不動就潸然淚下,我真的懷疑這麼痛苦的活著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為了解決疼痛問題,我家裡買了電動沙發、電動床,希望透過電動的輔助,讓我在家裡過得輕鬆一點。由於有輪椅的需求,店家幫我申請長照2.0的補助,台北市衛生局也派人來探訪我,針對我的需求,安排復健老師來家裡教導我起床、躺下的姿式,搭配按摩及簡單的運動,看看能不能恢復的快一點。我很感慨,連起床躺下這麼簡單的動作,對現在的我,竟然都變成很困難的事了。 後來,我去找了十年前幫我治療的精神科醫生。2014年我肝腫瘤開刀後,曾經一度失眠很嚴重,幸好經由介紹認識了這位醫師,他也沒有給我什麼特別的藥物,但是每次門診時他總是很有耐心的傾聽我的心聲,我們就像好友一樣相談甚歡,很短的期間我就擺脫藥物的舒解,恢復正常的睡眠。這次,我是因為遲遲不會好的問題,覺得自己的心理也生病了,又再度回到診間,醫生還是像老朋友一樣,聽我敘述從跌倒以來經歷這幾個月所受的煎熬,他安慰我,向我保證不是什麼大問題,吃一點藥就可以改善;因為這份對醫生的信任,我的確很快速就改善了許多不適。 自3/18出院返家,渡過了將近2個月平安的日子,每隔一至兩週回診抽血的發炎指數也愈來愈好,我自己也覺得略有進步。5/7回診時CRP指數首度下降到1以下0.616,頓時覺得人生變回彩色了,我便向醫生提出不要再吃抗生素的要求,醫生一開始覺得還是應該吃滿二個月比較保險,但是禁不起我的苦苦哀求,我跟醫生說我吃抗生素吃到胃很不舒服、很痛苦,醫生根據這段時間的抽血評估,應該也是很同情我這個可憐的老人,所以就答應讓我從今天起停吃抗生素,待二週後再回診抽血看報告。 停用抗生素後,也許是心裡因素,整個人輕鬆許多,我積極復健,希望腰椎的疼痛也能夠獲得大幅度的改善。但就像台語所說的「呷快弄破碗」,我經常咬牙忍著也要完成復健的步驟,結果導致腰椎再度發炎的反效果。停藥不到十天,我開始出現反覆發燒的情形,精神狀況也愈來愈差,外甥婿來家裡探視我,給我服用退燒藥,雖然暫時會退燒,但是藥效一過又開始燒,但是我覺得還沒有需要去急診的地步,所以熬到5/21回診日,抽血報告出來,不僅是醫生,連我自己都嚇到,發炎指數飆到20.933,眼看是無法避免又要住院的命運了。 因為高燒不退的關係,我每天幾乎都處在昏昏沉沉的狀態,意識也不是很清楚,冰袋幾乎沒有辦法離開我的額頭,食慾也不好,周遭的人都相當為我擔憂。 醫生說我腰椎打骨泥附近位置出現發炎的症狀,研判身體裡的細菌都躲在那裡了,才會造成嚴重的疼痛與急性發炎。連續打了好幾天的抗生素後,我發燒的症狀終於獲得改善,發炎指數也逐漸下降,人也比較清醒。偶爾我會勉強自己要離開病床,由看護協助我坐到輪椅上,但是都沒有辦法坐很久,還是要回到床上躺著才會舒緩。很明顯的,我這次住院時的體力與二個月前那次住院比較起來,已大不如前了。 感染科醫生跟神經外科醫生一起會診的結論,等發炎指數降下來,我必須進行一次腰椎發炎部位的清創手術,把發炎爛掉的穢物清除才行。由於我的年歲已高,不適合全身麻醉,於是6/3我在清醒的狀態下,趴著進行手術,我真的痛得要死了,我用盡吃奶力氣呼喊好痛,可是我微弱的聲音都被手術室裡醫護人員的談笑聲蓋過,每個人忙著自己手上的工作,都沒有人發現我痛苦的呼喚,我流著眼淚心裡真後悔為什麼要答應做這個清創手術。 醫生說用了大概8000c.c.的生理食塩水不斷的灌洗發炎處,清創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對我而言簡直比我以前做肝腫瘤手術的時間還漫長。手術前發炎指數4.751,手術後降為2.75,醫生們認為對我很有幫助,但是我自己並沒有覺得腰椎的疼痛有明顯改善。隔了10天,我的發炎指數不明原因突然又升到6.059、過敏指數升到9,感染科醫生說,應該是我開始對抗生素產生過敏反應了,在身體還沒有出現明顯紅疹前趕快更換別種抗生素,4天後再抽血時,發炎指數降為2.809,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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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跌倒脊椎受傷驚魂記(上)
編者按:這是一篇原本健康的93歲老人,十個月前意外跌倒脊椎受傷就醫的親身經歷。送醫之後不幸發生院內感染,慘遭隔離一段時間,出院之後又接受脊椎開刀、感染,出入醫院多次,憑著毅力,終於漸漸走出陰霾,寫出「在這年紀才了解人生還有許多自己沒有經歷過的」的心得。透過這篇文章,他老人家才更了解醫護人員的辛苦,但也更深深領會病人在病情不如預料時,很容易失去對醫療團隊的信心。希望這篇長文可以促使醫病彼此更深入的了解。由於這篇文章內容豐富,全文於分別以三篇於一週內登出。 我今年93歲,原本以為自己會順利平安健康的過完一生,沒想到卻在今年1月19日星期五早上,在自己認為很熟悉的辦公室裡不小心跌倒。從此,我的人生從彩色變成黑白,所有生活中的樂趣都與我無關,我只能在抑鬱中度日,簡直生無可戀。 回想跌倒當天,我原本已經準備從辦公室移動到會議室,怎知日籍總經理先我一步起身,說要關辦公室裡的電燈,我想說我也要離開了,就同意他關燈,豈料我站起來時腳絆到地上的電線,失去重心就跌坐在地上。當下我應該被嚇到了,加上僅有從走廊透進來辦公室的微微亮光,慌亂之中拿起手機打電話通知經理,我自己也從地上緩慢的爬起來坐在辦公椅子上,待同仁趕過來確認我沒有外傷後,決定搭公務車返回平常就醫的醫院做進一步詳細的檢查。 急診時,醫生經由我的口述,了解我的頭有撞到椅子的椅背,但幸好是軟質的椅背;加上我有跌倒,可能傷及腰椎,醫生幫我照了X光、斷層掃描,看完影像報告後,確定我沒有腦震盪,也沒有什麼大礙,便讓我回家休息了。 回家後我總是覺得渾身不對勁,腰背也漸漸出現疼痛的狀況,最糟糕的是我竟然連續三天都沒有解大便,肚子脹得不得了,只好1/22星期一早上去醫院急診,醫生敲我的肚子就像在打鼓一樣,經過影像檢查後,醫生說我的狀況非常嚴重,整個肚子都是脹氣,一定要留院觀察、治療,就安排住院了。 由於住的是內科病房,我也沒有向醫生反應跌倒後身體有出現什麼後遺症,所以醫生沒特別關心。住院住了三、四天後開始出現輕微咳嗽以及發燒的症狀,本來以為1/27可以出院,結果快篩後竟然確診了!天啊!表示我在院內感染COVID-19,這下不僅出不了院,我跟照顧我的管家直接被送去負壓隔離病房隔離,真是太讓人措手不及。 接下來就是接受抗病毒藥物的治療,以及期待每2天做一次快篩的結果可以轉陰,我迫不及待想出院回家陪伴與我同齡的太太。由於住院住的突然,又很多天,我女兒不敢讓她媽媽知道我住院,怕她擔心,所以編了很多理由,讓我太太以為我跟日本客人去出差,要很多天才會回來。 2/2星期五早上終於盼來「一條線」,即使醫生告知我女兒,我的血液裡有細菌,最好轉到普通病房再打二天抗生素比較安全。但是當下,無論什麼理由都沒有辦法阻止我出院,我們也沒有意會到菌血症有可能危及生命的嚴重性,醫生也沒有特別警示我們,所以女兒簽下切結書,我們就回家準備過農曆新年了。 2月8至14日農曆年期間,我的腰椎出現嚴重的痛感,無論是站、坐、躺,都沒有辦法舒緩不適,苦不堪言。我的外甥女婿是神經外科醫生,他來家裡探望我,也覺得我的狀況不太對勁,但是過年期間醫院值班人手不足,便先叫我服用止痛藥物緩解疼痛。等2/15星期四開工的第一天立即去他服務的醫院掛急診,馬上進行腰椎的X光及斷層掃瞄檢查。套一句俗話:「真的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嚇一跳。」我的腰椎有一截已經出現碎裂了!醫生說這種情形當然會這麼痛啊!所以立即安排住院,隔天進行打骨泥手術,希望把碎裂的部位封住,不要繼續惡化下去。這個手術很簡單,只需住院1天即可返家休養。我也滿懷期待,希望不久的將來便能恢復昔日健康的模樣。 2/16星期五出院返家後,疼痛依舊,有時候甚至痛到臉色鐵青。更糟糕的是我開始出現發燒的症狀,為我做骨泥手術的醫生建議我去看感染科。2/23感染科醫生幫我安排抽血檢查,看完報告後認為我應該要住院,但是我不願意,醫生只好先開口服抗生素讓我回家吃;隔天做斷層掃瞄後,醫生決定要我馬上住院,我才知道昨天抽血的急性發炎指數CRP高達21.26,我的菌血症已經非常危險了。 由於我的腰椎仍然很痛,嚴重影響我的行動能力,家人決定請醫院配合的24小時專業看護來照顧我,避免再次跌倒的風險。其實我是非常排斥這樣的安排,我已經非常不舒服了,為什麼不能讓家裡的管家來醫院照顧我?有一個原因是我的太太也是93高齡,加上腦部退化,生活起居沒有辦法自行照料了,如果我硬把管家帶來醫院,太太也可能發生其他的危險。還有一點說服我的原因,是因為我們都不喜歡吃外食,管家可以依照我們的口味,烹煮營養的菜餚,請司機送來醫院給我吃。這樣也能幫助我補充營養,加速恢復體力。 我原本就有攝護腺肥大的問題,還沒跌倒前就需要吃藥控制夜尿的問題;不曉得什麼原因,我對於水份的攝取也不多,但是這次住院期間晚上起來上廁所的次數非常多,我自己沒有好的睡眠,照顧我的看護也沒辦法休息,折騰半個多月後,我跟看護只好fire彼此了。這個事件也讓我知道醫院裡看護人員的短缺,我原本以為走了一個,再換就好了,事實上並不然,人走了就回不來了,看護所屬的人力派遣公司,會馬上安排新的看護,銜接的很快,根本沒有反悔的餘地,加錢也沒辦法請到人。 於是我在醫院的照顧就開天窗了,當下真是令我感到有點擔心。還好時間沒有過很久,我想到平常照顧陪伴我身心障礙兒子的外籍勞工,她也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我趕快把她調來醫院照顧我,兒子則請教養院的老師們先行照顧幾日。 這段時間醫生一直幫我注射抗生素,希望能把身體裡的細菌殺死,另一方面則是希望施打骨泥的部位能有進步,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並沒有明顯改善,我不禁每天在病房裡嘆氣,這樣的日子要怎麼熬啊?大家安慰我,一定會好的!但是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醫生說手術後就會改善,事實上也沒有;又說可能是我年歲太高,自然恢復的時間要長很多。如果真的是如此,人生至少還有一點希望。所以我即便志氣消沈,我仍然自我要求咬牙忍耐著疼痛,每一餐都要下床坐在椅子上用餐,人活著就要動,有動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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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家庭醫學」五十年
編者按:「醫病平台」休息了一段時間,終於又開始了。本週的兩篇文章都是出自七老八十的資深醫師,一篇是行醫多年的醫師在本身生過大病之後的「頓悟」,分享如何跨過醫病鴻溝,對醫病關係有更深入的心得。一篇是退休後的醫師,由多年勤於閱讀筆耕之後,由醫學史的觀點,提出醫學科技教育與人文教育的並重、結合,應是我們目前面對的最迫切的課題。隱約記得1970年在台大當實習醫師時,我有六個星期的時間輪到皮膚科。這可以說是在忙亂的那一年裡少數比較輕鬆的時段。每天早上,我們幾個菜鳥圍著老教授「陪診」,探頭探腦,又儘量不要干擾診間的運作,躲開教授的視線,以免被「電」而出洋相。那時記憶最深刻的,倒還不是令人大開眼界的種種皮膚病變,也不是經常能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就看出病因、做出診斷的教授,而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內科總住院醫師。他總是聚精會神觀看,又不時作筆記。有一天有機會與他閒聊,才知道他不久就要回鄉開業,打算用最後幾個月的時間,到其他主要科系去補足他在其本科四年不見得有機會接觸到的經驗、知識。我當時完全沒有「家庭醫師」或「全科醫師」的概念,但是直覺他是個有心人,在接受多年精深的教育、訓練後,不但毅然決定回鄉奉獻,還細心設想未來病人的需求,而先做充分的準備。真正接觸到「家庭醫學」這行業是在1980年初。那時我們在洛杉磯南灣的醫學中心為了因應全國趨勢及社區需求,開始籌設家醫科及其「住院醫師」訓練、養成計畫,卻遲遲不見動靜。聽說我們那幅員廣大,還有不少空地的院區,竟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他們容身的地方。後來他們在醫院正對面找到了一排兩層樓的店面,稍事裝潢之後,辦得有聲有色,為鄰近低收入、沒有保險的居民帶來高素質的醫療照護。從這樣簡單的開始,「家庭醫師」及「全科醫師」的概念日漸普及,目前已經成為不分貧富,多數人求醫就診重要的一環。的確,我們的健康是一體的,本來就不應該「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但是既然這整體的概念這麼重要,為什麼比起其他科系,家庭醫學的源起會晚這麼多呢?這個疑問,我多年都不得其解。直到最近重讀「劍橋插圖醫學史」及「瘋狂簡史」作者Roy Porter的經典之作,,以及哈佛醫學史教授Charles E. Rosenberg 的「 Our Present Complaint: American Medicine, Then and Now」(Rosenberg的晚年力作;一本別具特色的醫學史),才恍然大悟。原來奠基於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由內科的威廉·奥斯勒 (William Osler)及其同僚病理學科的William Henry Welch、外科的William Stewart Halsted、婦產科的Howard Atwood Kelly「四大師」(The Big Four)在1890-1905年間主導創立,經由1910年的Flexner Report而定型的現代醫學教育、訓練制度,從來都是以醫院為基礎,著重的是培養年輕醫師凡事尋根究底,解決種種疑難雜症的能力與擔當。為了專精,自然需要分科,而且百年來隨著知識、科技的日新月異,分科越來越細。這樣的制度讓學生及「學徒」(實習與住院醫師)有機會接觸和處理嚴重、罕見、「有趣」的病人。但是不管奥斯勒及其他醫學教育先驅如何強調人文觀懷的重要性,他們念茲在茲的是引進歐洲以病理學、生理學為基礎,注重研究及科學證據,用機械化約論(mechanical reductionism)來取代生機論(vitalism)的取向,以此來徹底改革前此師徒相承、經驗重於學歷(那時他們多半只有幾個月的「私人醫學院」的教育),與販賣狗皮膏藥(snake oil)的江湖郎中相去無幾的一般開業醫師。問題是在我們這樣嚴格管控、階級分明的新制度下薰陶、培育出來的醫師,滿腦子充滿的是日新月異、「生物學」屬性的科學新知,日夜勤讀專業期刊,唯恐落於人後。面對病人,我們專注的是尋求「真正的」(通常也就是單一的)疾病診斷以及根除或控制疾病的方法。就這個角度來看,好的醫師就像是好的偵探。他們找兇手,我們找病因。孔子說「苟得其情,則哀衿而勿喜」,是多麽困難的事啊!就如偵探為了辦案,需要與事主有效溝通,我們為求診斷正確,也需要建立、維持醫病關係及溝通。這正是奧斯勒那一代先哲為什麼堅持要走出(或出入於)實驗室,走入病房的一大原由。但是醫病關係的重要性,並不只限於狹義的臨床應用(確保診斷所需的資料的收集,鼓勵病者接受治療)。「關係」本身常常比我們浸淫學校、醫院多年得到的「十八般武藝」還要有效力。這最清楚呈現在多數臨床試驗所謂的「安慰劑」比藥物或其他治療方法更有效的事實。這樣的效力或許在多為重症、急症的住院病人間比較隱而不顯,到了社區、診所,關係的重要性就無從遁形。我們當代多數的年輕醫師,接受了多年以醫院為主、科技領先的分科教育之後,回到社區,日常接觸、處理的不是種種通常無需高科技的慢性疾病(糖尿病、高血壓等),就是傷風感冒,以及無可勝數的慢性疲勞、慢性疼痛等未見得能以科技來理解、解決的問題 (所謂的MUC; medically unexplained conditions;約佔就診病人25%-60%)。這些問題與社經、家庭、心理、文化、信仰、生活型態等非科技面向的因素有千絲萬縷的牽連。它們的處理、治療,端賴成功的、雙向的醫病關係與溝通,而這正是現代醫學教育所最欠缺的部分。家庭與全科醫學的浮現與推動,正是為了因應這醫療體系裡應是最基本,但也最常被忽略的環節。但是現代醫學卻繼續是科技掛帥的行業(其實我們社會的各行各業不也都是如此嗎?),我們說到醫學的進步及前景,講的幾乎都是基因、影像、儀器、藥物、換心換肺。關係、溝通、觀懷、照護,被視為理所當然。家庭醫學於是繼續被忽視(類似小兒科及精神醫學)。他們的保險給付,與其他有「一技在身」的科系,常是天差地別。給付既少,只好以量取勝。在美、英的醫療體系裡,每位基礎照護醫師(primary care physician)通常需照顧或被分配兩千到三千受保者,他們平常與醫師接觸的時間,被壓縮到一年一次,每次十五分鐘。在這樣短促的時間裡,他們又如何去認識病人、營建關係?儘管如此,許多年輕醫師還是前撲後繼,選擇進入這吃力不討好的行業。但是我們不應也不能把他們的奉獻視為理所當然。他們的存在,彰顯醫學兩大傳承的結合。一方面是百多年來以「機械化約論」為基礎,著重於科技、實證,致力於治病的現代醫學(因源自西方文明,也常被稱為「西醫」),另一方面則是淵遠流長,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互動、關懷為基礎的醫療傳統。如果說醫者的理想是兼具「仁術」與「仁心」,現代醫學教育幾乎完全偏重於前者,而把後者簡化、歸類於道德的範疇。仁心與仁術的並重、結合,應是我們目前面對的最迫切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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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變成病人後的醫師
編者按:「醫病平台」休息了一段時間,終於又開始了。本週的兩篇文章都是出自七老八十的資深醫師,一篇是行醫多年的醫師在本身生過大病之後的「頓悟」,分享如何跨過醫病鴻溝,對醫病關係有更深入的心得。一篇是退休後的醫師,由多年勤於閱讀筆耕之後,由醫學史的觀點,提出醫學科技教育與人文教育的並重、結合,應是我們目前面對的最迫切的課題。三十幾年前我還在美國大學醫院當神經科教授時,有一次因為心律不整感到不適,在家醫科同事的堅持下,我住進了醫院內科加護病房,透過許多「第一次」的體驗,深深感受到當醫師變為病人時,才能真正體會到病人與家屬的感受。在出院後,我以一篇以「生過病的醫生可能更會照顧病人」為題的文章,在美國台灣人中文報紙「太平洋時報」刊出。在那文章裡我提到了過去自己的就醫經驗,包括首次接受電腦斷層檢查,才有機會真正體會到病人置身於閉塞空間以及噪音刺激的恐懼與難受,而引起不少迴響。記得還在美國定居時,我因為健康保險的體檢,在毫無症狀的情形之下,血液生化檢查發現肝指數有些不正常,而回國探親時,曾經請教一位我非常佩服的慢我幾屆的台大醫院肝病專家,當時因為還沒有有效的對抗肝炎病毒的藥,而當時唯有的Interferon(干擾素)又有許多副作用,可能對我的忙碌工作會有影響,而我又沒有任何肝炎的症狀,所以也決定先不要治療。後來回台定居幾年以後,才確定自己是B型肝炎帶原者,而開始在肝炎專家的學長指導下接受抗病毒治療一段時間,而肝功能得以恢復正常。後來在專家指導下,成功地停用長期抗病毒治療,而得以繼續維持肝功能正常,並且抗原轉為陰性多年。但在這位肝炎專科醫師的指導下,幾年來每六個月都定期接受腹部超音波檢查,以防B肝病人日後發現肝腫瘤的可能。想不到今年八月底,腹部超音波檢赫然發現肝臟有異常,接著馬上做了電腦斷層、核磁共振,證明了肝右葉長了一個腫瘤。我與也有醫師背景的內人一起聆聽肝腫瘤外科同事,說明他對所有檢查結果的看法以及對治療的建議。他以電腦程式綜合這些影像所描繪出來的彩色立體圖像,對這顆座落於肝臟右葉深處2.1 公分小腫瘤做了非常詳盡的說明。他說,要完全切除這深藏的腫瘤,可能需要犧牲不少正常的肝臟,而我的肝功能種種數據顯示我可以承受「甚至整個右葉都拿掉」的大開刀。好處是我們可以從切除的組織在顯微鏡下確定病理診斷,但我可能需要住院至少一星期,之後還需在家靜養兩星期。另外,他也提出可以考慮非開刀治療,由放射科血管專家醫師,執行「肝動脈栓塞化學療法(TACE)」,將水溶性抗癌化療藥物與油性物質(Lipiodol)混合,加上「微粒球」注射到主要提供腫瘤養分的肝動脈分支,以阻斷腫瘤的生機。這種治療對對身體的傷害遠比開刀小,做完以後如果沒有意外,隔天就可以出院。但問題是這樣做,我們就無法像開刀取出腫瘤一樣,做出確切的病理診斷。回家後,我與內人平心靜氣地再三討論。家母在診斷B 型肝炎多年後,1983發現肝癌,當時台大醫院一位放射科年輕主治醫師赴日本學習這種栓塞治療法剛學成歸國,記得家母是台灣早期接受這種治療的幸運者之一,她前後在台大醫院經過幾次栓塞,而享有非常理想的生活品質,最後到1992肝癌復發,發生多處轉移而過世。許多從來沒有想過的往事在這幾天陸續浮上心頭。猛然想起1997年當我還在美國大學醫院服務時,因為體重銳減,而做了全身健康檢查,意外地發現兩側聲帶有明顯的運動障礙,經過耳鼻喉科教授仔細檢查才發現這是「先天性聲帶麻痺」,這也解釋了我從小呼吸聲音比較明顯,常被問及是否有氣喘,而且從小就無法參加劇烈運動。我非常感謝這位耳鼻喉科同事發現了我五十幾年「宿疾」的原因。他很親切地告訴我,我的身體已經老早就習慣於這與生俱來的毛病,說話與一般運動也都沒有問題。但他一再叮嚀,將來如果我需要做全身麻醉的檢查或開刀時,一定要記得向麻醉科、外科醫師告知自己的先天性聲帶異常,因為像我這種病人在術後拔管時,有時會有氣道不暢而發生缺氧的嚴重後果。這再三叮嚀的「忠言」促使我馬上與外科、耳鼻喉科、麻醉科同事進一步請教。種種因素更使我傾向不考慮開刀的治療。我在星期日中午住院,接待的同事親切地解釋了住院病人須知,並告訴我不久將會接到「重大傷病卡」,可以幫忙減少醫療負擔。他大概看到我面色凝重,趕忙解釋健保的政策下,癌症是屬於「重大傷病」。孰不知我之所以如此「過度反應」,是因為我一時無法接受自己在癌症醫院任職多年,今天竟會對「癌症」的診斷有這種不應該有的反應。住進病房以後,我回到「教研大樓」的辦公室,拿自己慣用的漱口杯及一些文具。當我走回醫院病房的通道時,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孤寂淒涼之感。這條常走的路,今天只是因為走進醫院時,不再是「醫師」,而是「病人」的身份,竟然會有天淵之別的感受。不覺想起過去帶著醫學生做床邊教學,碰到無法接受自己有「癌症」的病人時,我常會與病人及學生分享一篇很好的文章,「感謝上帝,我得了癌症」。這是一位醫師發表於「美國醫學會雜誌」的A Piece of My Mind專欄的好文章,台灣也有很好的中文翻譯。還記得一位女病人在看了這篇文章後,要求我給他英文的原文。原來她本身是高中英文老師,她深受這篇文章所感動,而希望能與學生分享這「課外讀物」,讓學生體會多學外文,才能品嚐好文章的原汁原味。此時重讀這文章更能領會其中的深奧。 我住院隔天就在局部麻醉下,接受了由鼠蹊部的「股動脈」穿入導管成功到達腫瘤部位的動脈,做了應該做的治療。我是在意識完全清醒下經歷十分順利的療程,但坦白說,我當時並不擔心自己,只是惦念內人因為前晚在病房陪我而沒睡好,在我進去接受療程之前,她被帶到急診應變中心發現血壓升高並有微燒……回到病房以後,見到了內人,看她沒事,我也安下了心。當晚唯一的不方便是因為股動脈穿刺的關係,有段時間右腿不敢動而稍感不適,但比起全身麻醉、剖腹摘瘤的驚心動魄,我真的躲過了一劫。隔天我就出院了。百感交集,我決定把箇中感受以「由癌症醫院『醫師』轉為『病人』」為題,寫出心中的諸多雜感,發表於我已經寫了二十幾年的經典雜誌的「杏林筆記」專欄。同時,我也才想起來,最近因為身體出了些狀況而停了一段時間的「醫病平台」。這是我們幾年前與一群關心台灣醫病關係的文藝醫界人士共同發起的電子報,希望能使「醫療團隊」與「社會大眾」有個平起平坐的園地,共享醫界、病人、家屬在治病、生病的親身體驗,希望透過醫病彼此的了解,可以改善台灣社會的醫病關係。坦白說,透過這次個人所經歷的親身體驗,才發現醫師本身生病後,更能了解跨越醫病鴻溝的困難。更重要的是,癌症比起其他疾病有更多的未知數,而這句我們醫師常掛在口邊勸告病人「要定期追蹤」的出自好意的叮嚀,更使「醫病籓籬」另一邊的癌症病人,加深他們的隱憂。這次的親身體驗,使我深感這種罹癌病人與家屬應該得到更多的支持。這幾個月來「醫病平台」之所以暫時停刊與我個人的健康有關,也因此決定改寫了個人已發表的「由癌症醫院的『醫師』轉為『病人』」,來做「復刊」的首篇文章,也希望我們能夠繼續在「醫病平台」追求醫療團隊與社會大眾分享彼此的經驗心得。同時這幾年來,關心醫學教育的有心人也發覺在這專欄過去所發表的醫學生分享他們習醫的赤子之心,以及醫學院老師在培育良醫的用心良苦,感動了不少社會大眾、病人、家屬。這是我們當初所未曾預料到的。我衷心地希望我們的共同努力可以使我們的醫療環境更勝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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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與病人珍貴的互動
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的心得分享」。一般而言,在醫學院最後兩年的臨床實習都是每一到三個月就換一個臨床科,所以往往沒有機會讓學生看到病情的演變以及建立理想的醫病關係。在一所醫學生有六個月內科與外科連續實習的教學醫院實習的機會,我們鼓勵學生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良好關係,並且在病人出院後,回來看門診或再住院時,能夠與病人見面,這樣才會有機會了解「疾病」的全貌以及病人與家屬因病所苦的感受,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醫學生學到照顧病人所需要的「知識」、「技術」與「態度」。透過這三位醫學生的分享,我們可以看到學生在最初遭遇病人或家屬的冷漠或拒斥,透過耐心與關懷,發展出彼此尊重信任關懷的醫病關係,並讓學生對疾病有更深入的認識。我原本以為實習對我來說更多的是了解醫療決策實際上的運作,但沒想到卻在與病人的互動之間了解到更多更深層次的東西,而那是我在這半年學習中得到最珍貴的東西。第一次遇到H先生是在病房的過道上,那時他正站在護理站的櫃檯前方準備辦理住院程序,而我當時還不知道他就是學姐剛剛說要上來的病人,看到他時我只想著:「恩,應該是陪家人來住院的陪伴者吧!」但也不能怪我這麼想,畢竟H先生從外觀上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生病的人,他講話時總帶著燦爛的笑容,伴隨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及明顯經過鍛鍊的身材,任誰都無法將他與一個罹患癌症且全身擴散轉移的人連結在一起。因此當我要去到病房詢問病史時,一推開門看到是他坐在床上,心中的震驚如海浪般洶湧,腦海中也一直想著是不是我走錯了房間。H先生一看到我進來,便用著招牌的笑容跟中氣十足的聲音說:「嘿醫生,怎麼了嗎?」,我連忙澄清我只是醫學生,離醫生還差得很遠,他只是笑笑著說:「很快啦,你再待個幾年就是啦,好好加油啊!」。在這時我早就從震驚的情緒轉換成茫然,沒想到連病史都還沒問到,就被病人照顧了一番。當下我與H先生就開始用著近似老朋友的語氣開始聊天,同時我也開始瞭解到他的病史的離奇之處。H先生從小就是一個健康且活力十足的人,一路從屏東讀到台南最後到台北來念大學,大學畢業後就旋即投入科技業工作。過程中雖然辛苦,但也一路過關斬將地當上了主管,同時結婚後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小孩。然而這本該是幸福美滿的劇本卻在2022年的一次公司檢查有了轉折,當時報告上顯示有一項癌指數超標,他心裡想著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吧,但仍來到我們醫院檢查。殊不知,一查便發現肺癌已經蔓延開來,經過正子攝影後更發現癌細胞早已擴散到全身,只剩下腦部依舊是一片淨土而已。幫他做檢查的醫生十分好奇的問他,「難道你全身上下沒有地方會不舒服嗎?」H先生也是滿臉茫然地說「我完全沒有任何症狀阿,要不是健檢有紅字不然我根本不會來檢查。」。雖然H先生笑著跟我述說這段過程,但我能從他不時的停頓中感受出在得知全身轉移的當下他的心情究竟經歷了多大的起伏。H先生說他後來即使不願意接受現實,但也乖乖地接受手術及藥物治療,「畢竟我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要養呢!」H先生苦笑地跟我說,好在經過手術後H先生的疾病就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並且經過3個月的休養又能夠重新回去上班了。但或許是命運的玩笑,經過治療後的6個月,H先生在一天下班的路上發現他會看不清紅綠燈的顆數,並且耳朵不時會出現嗡嗡嗡的雜音。他當下想說會不會是最近看電腦螢幕太久了,因此就先去了家裡附近的眼科診所檢查,但醫生跟他說並沒有看到任何問題。但他的症狀卻沒有隨著時間過去緩解,反而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因此他最後決定要來我們醫院再檢查一次。沒想到,在核磁共振上看到他的腦部已經有許多細小的轉移,並且有一部分的癌細胞似乎早已侵入他的腦內,因此醫生連忙將他轉到我們病房接受更進一步的檢查並且準備開始接受放射線治療。跟他聊完他的病史之後,H先生突然換成小心翼翼的口氣問我:「我大概最快可以多早出院阿?我很急著回去上班欸。」我當下沒想太多就回答說:「至少要先確定你的狀況並且擬定好治療計畫,應該不會太快喔。你公司最近有很多案子要急著處理嗎?」,H先生這時就面露難色的說:「也沒有啦,就你知道的,我兩個小孩現在都還在讀小學,我想說是不是能多賺點錢讓他們以後可以過得好一點。」。在那個瞬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閃即逝的焦慮與憂愁,並且這樣的情緒是被他深藏在心中且不輕易被別人發現的。我突然能明白為什麼他對於治療會不會影響工作那麼介意,並不是H先生對於工作有多大的熱愛或是企圖心,而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一定足以看到小孩長大成人,因此更希望能藉由剩下的時間為小孩搏出一個無憂無慮的未來。了解到這件事,我強作歡笑的跟他說:「現在重點是要把病治好啦,治療完你想做多久就做多久,不要讓家人擔心才重要吧」,H先生笑著說:「也是也是,是我自己太著急了,那就看你們怎麼安排囉!」。後續我又與H先生聊了很多,要離開病房前我笑著跟他說是「那先這樣啦,我明天早上再來找你啊!」他也笑著跟我揮手說好。但在走出病房後,我趕緊找了個地方坐下穩定情緒,我明白他的擔心及焦慮,但讓我不能明白的是為何他在這樣的壓力面前依舊能保持樂觀的一面對待所有人事物,難道是家人的力量讓他得以撐過這一切嗎?我苦思而不得其解,但我能知道的是,在此時此刻,他早就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與死,他唯一在乎的就是他摯愛的妻子及兩個年幼的孩子,無論治療或工作多麼艱辛,他能義無反顧地承擔一切,只為了給他的家人撐起最後的一片天空。責任編輯:陳學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