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兩黨惡鬥中的智慧

執政黨選輸了，即將卸任的總統非常不甘心，利用權限，趁著改朝換代之前，把沒有受過正規法學訓練的國務卿，送上首席大法官的位置，還在下台前的最後幾天，火速在深夜任命了四十二人擔任法官。

沒想到忙中有錯，這些簽署好蓋好國璽的法官任命狀，竟然有十七封來不及寄出去，新總統就任發現後，勃然大怒，拒絕把這亂搞的十七個任命狀付諸實施。

這十七個人等不到就任公文，沒當上法官，一狀告到了最高法院，說總統簽署過的公文，跑完了流程，雖然還沒寄出，但當然已經具備法律效益，新政府若不執行，就是違法，就是侵害了人民的權益。

負責審理的，竟然就是由前執政黨國務卿轉任的首席大法官，同黨同志告新政府，如果你是這個新任在野黨的大法官，會怎麼做呢？你會順勢修理自己的政敵嗎？

這是美國1800年總統選舉後發生的故事，卸任的是聯邦黨亞當斯總統，選輸下野前任命了一大堆後世稱為「午夜法官」的職位，將卸任的國務卿是馬歇爾，下台前就被安排去接首席大法官。

馬歇爾跟新總統民主共和黨的傑佛遜是表兄弟，卻互相厭惡。傑佛遜說馬歇爾是「狡猾的首席大法官」，「鬆散好閒，非常虛偽」，還說「法律淪為含糊文字，用他的詭辯術任意釋法，好為他個人的仇恨心效勞。」馬歇爾則說傑佛遜「完全不適合」擔任總統。

「馬伯里訴麥迪遜案」，是沒當上法官的馬伯里告美國政府（國務卿麥迪遜為代表）的故事，如果你是馬歇爾，討厭的敵對黨政府被自己人告上了法庭，現在由你來審判，會怎麼判呢？會挾怨報復嗎？

在審理時就更有趣了，控方最重要的是要證實總統已經簽了公文，最適合的證人呢，當然就是當年簽公文的國務卿，也就是現在的大法官本人，所以讓法官走下審判台來當證人？真是太好笑了。（後來是由那個犯了錯，該寄信卻沒寄出去，國務卿的弟弟出庭作證）

審理時還有另一狀況，是行政部門根本不派人答辯，讓原告唱獨角戲，看你法官大人如何處理，判決後也極有可能完全不理睬你的判決。

最後的判決讓人大出所料，首席大法官馬歇爾竟然駁回了同黨同志的請求，沒有要求他的宿敵傑佛遜，發出法官委任狀的執行令，也就是說乍看之下，好像是判決新政府贏了。

可是實質上卻並不是，聯邦最高法院一面安撫原告，說你們受委屈了，一面踢皮球，說此事與他無關，把審判踢給有初審管轄權的下級法院。駁回訴訟的理由，是請求由最高法院直接審理的「司法制度法」，這個法律的本身，牴觸了憲法。判決書上說「必須強調，認定什麼是合法，是司法部門的管轄範圍。」判決上還左打行政部門，說司法部門可以監督判定他們的行為是否違法，右打立法單位，說「鑑定法律本身是否合法」的法律審查權，是屬於司法部門。也就是說，四兩撥千斤，給了原告面子，解決了眼前的紛爭，卻意外開啟了司法違憲審查的濫觴。

新政府的行政機關，當然也很樂意的接受了這個判決。

美國首都華盛頓的聯邦最高法院中，每個首席大法官都有個半身塑像，唯一有全身塑像的，只有這個樹立了司法獨立的馬歇爾大法官。

洪惠風 醫師公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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