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5 焦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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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人文教育的教與學
【編者按】:本週由長庚醫學系師生二度分享「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人文及社會醫學的老師分享她教人文哲學的心得,她希望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將來在面對病人與家屬時,可以有能力「換位」思考,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這是何等的理想境地。→想看本文兩位還沒有進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各寫出令人感動的醫學人文的學習心得,「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想看本文「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請問你有什麼樣的人格特質?為什麼會想申請我們學校的醫學系呢?」「考官好,我想我是一個溫暖且富有同理心的人,貴系一直是我夢寐的科系,我希望成為一名醫生……」四月衝刺學測面試的季春,重考班內的學生們面戴著在鏡子前練習許久的微笑,侃侃談吐著早已練習數次的考古題,姿態要穩,適時的手勢,讓考官印象深刻。「根據醫學四大倫理,尊重自主、行善、正義與不傷害,我認為……」我抬頭望著眼前的練習面試的重考生,我作為模擬面試的學長不禁嘖嘖讚嘆,啊,不錯,居然準備了這個。在近百人的教室中,長桌各以不到兩尺的距離為界,一方是數十人問題導向討論練習,另一方則各自輪著多站迷你面試,考生們回答地振振有詞,此起彼落如浪般,好似非得在考官嚴正的眼神中打出一波浪花,才顯得出眾,否則只能成了漣漪做陪襯。 三年了,面對醫學人文,我有變得更加成熟,更有同理心嗎?還是我仍是以解題的邏輯與題庫的整理作為回答?我有更懂的與人相處與合作嗎?有如我當年的面試的答辯般所說,我真的有做到先自省而後勸說,先安穩照顧人的心,再來解決事情,讓整個團隊更好嗎?在面對考生們的陣陣聲浪裡,我不禁沉沉地墜入無聲的回憶之海,我思忖著,而對喑啞的自我感到難受。所謂的醫學人文素養,是被教出來的嗎?我驀地憶起在夜晚梳理情緒以回應醫學人文課程的學習單的那些時日。以醫學的理性為根,讓感性蔓延成散枝,那一葉的脈絡展成疾病歧視與污名,這一花簇綻成了倫理道德與原則,有些散落地是生死與宗教的意義,仍在漫漫飛揚的花絮是生命有形的美好。啊,男人與女人,老人與小孩,高瘦與矮胖,醫療化與污名化,這些不經意地,原來都可能成了標籤,甚至是歧視。「選課當然要選那個老師,內容比較涼也分數比較甜。」「醫學人文的成績是怎麼拿高分的啊,真的很不喜歡這科。」「反正老師也分不清楚誰寫的,chatGPT寫就好了吧。」「一定要寫那麼多嗎?搞得好像在比作文,沒能寫出又不代表我比較沒感受。」面對同儕聲浪,啊,這是多麽赤裸而坦承,真實地,畢竟在醫學人文的教育裡,作為學生,我們從未真正行醫。在醫學競爭的框架下,同儕不斷地被迫篩選與掙扎,人前人後,到底為了什麼而非得要有同理心啊?我同理了他,誰同理了我?人們啊——還是我也曾傷害了許多人嗎?我不禁陷入了迷惘,醫學人文,對醫學生而言,該是什麼樣的定位。「蘇菲的選擇,連體嬰要不只能割除一方,否則只能雙亡,該怎麼做才好?」「耶和華見證人因信仰而拒絕被輸血,作為醫師,你該怎麼做才好?」「自殺、安樂死、醫師協助自殺的死亡,人是存在著緩和醫療也無法緩和的痛苦,人難道沒有自我解脫的道德權利嗎?」「疾病污名出自於未知的恐懼,如痲瘋病、愛滋與精神疾病,這種羞辱與歧視更甚而內化使人自慚形穢,貶低自我。」「近代將許多非醫療狀況如老化等,逐步納入醫療管轄並定義,有時去污名現象本身,有時卻削弱個人自主性,甚至對醫療權威產生依賴而難以提出質疑。例如過動症與肥胖,抑或是同性戀的疾病化與去疾病化的歷史過程。」哲學、社會、歷史、宗教、性別、生死學、生命倫理等各自在我成醫之路不斷交織深化。三年來近百堂的醫學人文案例,不斷地在我的生活上演著,更甚時時提醒著我體察著這細微的差距,從他人不經意的言行到我的徹夜難眠。我做錯了什麼事嗎?為什麼在醫學人文這條路上,越是走得深入,越是深覺所見所處皆為沈重。儘管我能屢屢在醫學人文的回答中得到師長肯定,我仍在許多深夜裡驚覺,同理心這條路,從來不會是有分數的邊界,也不該有,好似富含同理心這詞,一念之間,其實也可能傷害了人,甚至是自己。面對未知龐雜的醫病關係,學校教導我的,是一套套的解方以自保,還是讓醫學人文成為學分的工具?如果我連同儕關係都搞不好,我還能好好面對身患疾病且背馳價值觀的病人嗎?學校教育領我看見許多,師長們有意無意在我們的心裡播下人文的種子。原來所有醫學人文的案例只是寒冬前的風雨,與世相處才是真正磨練心態的修羅場。我在校園的生活圈與現代社群中,細看著人們不斷提出並比較的外表差異,細撫著文化脈絡下難以拔除的性別歧視,細細地去感受著批判與訾議背後不同立場的可能,不知不覺地將自己排擠而出,在汲汲營營的世道下,我好似成了湍流下緊抓不鬆他手的人,一點點不合框架的立場都可能讓我在人群中被沖散。當我體察周遭這些難以言喻好似寒冬與冰水的感受,我才知曉,作為即將成為醫者的人,肆意地說著或自以爲著同理只會留下傷害,不發一語地接受這些標籤與歧視也可能只會讓人文的種子在心裏凍寒泡爛。在行醫成功看見病人的笑容前,我們趕得上春,讓心中人文的枝枒綻放嫩葉嗎?我猶未可知,但我想著,也許醫學人文素養,應該是被感受出來的,而不是被教育出來的。「我出生自弱勢家庭,申請醫學系不只希望能翻轉家境,作為一名良醫,幫助他人,更盼能以病人為師,學習生命的意義……」考上醫學系的那一年,我的雙眸也曾向面前的考生一樣綻著光,在面對考官的五分鐘內,信誓旦旦地將幾句話畫成了往後餘生的美好藍圖。甫過三年,我雖然仍未真正行醫救人,卻在醫學人文教育的播種與澆灌下,看見人與人之間可能有多麽地晦暗無助,也從中一次次地憬悟,原來,作為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願不久的來日,我心中的種子也能萌芽茁壯,安守迷茫的人群,更甚成為一方滿開葳蕤繁花的樂土。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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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最好的醫生同時也是一位哲學家
【編者按】:本週由長庚醫學系師生二度分享「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人文及社會醫學的老師分享她教人文哲學的心得,她希望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將來在面對病人與家屬時,可以有能力「換位」思考,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這是何等的理想境地。→想看本文兩位還沒有進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各寫出令人感動的醫學人文的學習心得,「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如何才算是一位好醫師?一位好醫師的定義是什麼呢?」相信在大家的心目中,一位好醫師除了須具備豐富的醫學知識外,能否將專業化為有溫度的醫療才是關鍵。他們重視良好的溝通能力,能傾聽病人的感受與需求,同時以淺顯的方式解釋病情,走進病人心中;他們擁有多元的視角,能依照病人的不同背景,提供尊重和文化適切的醫療服務,理解同理病人的處境;他們具備完善的倫理準則,能夠將病人的權益置於首位,並適切的應對醫療上的倫理困境。為了讓醫學生在進入醫院之前就具備這些人文素養,醫學教育越來越重視「醫學人文」領域,而開設醫學人文課程也成為全球各國醫學院的趨勢。醫學人文教育使我們得以自過去中的案例進行學習與反思,吸取前人的經驗,不再需要等到畢業後進醫院後才開始摸索如何與病人互動。而秉持著培養醫學系學生能成為「全人醫師」的長庚也在這波醫學人文的熱潮中。長庚醫學系提供學生相當多元的人文素養課程,舉凡理論型的「醫學與哲學」、「醫學與歷史」、「生命倫理學」等等,以及實作型的「志工參與」、「利他行為與生死迷思」等課程,豐富的不勝枚舉。回顧這兩年來的醫學人文旅程,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醫學與哲學兩領域的緊密連結,從最初在哲學的深奧中茫然摸索著醫學,到最後逐漸能夠欣賞哲學與醫療融合出的美妙樂曲。長庚醫學人文課程的設計使我得以獲得完善且循序的學習,大一初次接觸「醫學與哲學」課程奠定了哲學基礎後,在大二的「生命倫理學」中我開始產生了不同的想法觀點與體悟,開始欣賞課堂上學生與老師再來回辯論中所擦出的火花。影響歐洲醫學發展長達數千年之久的著名醫學兼哲學家克勞狄烏斯·蓋倫曾經提出:「最好的醫生同時也是一位哲學家。」醫生研究人的身體,而哲學家則關注人的靈魂,無怪乎哲學在培育醫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這一堂堂的課程中,讓我感觸最深的主題是「生命倫理學」的某次課堂中老師以《一念》此紀錄片帶領我們探索的無效醫療。《一念》中寫出了一位因車禍全身癱瘓的青年進育,與致力推廣安寧療護的吳育政醫師之間的故事。在年僅17歲時,進育正值青春年華,但一場車禍卻讓這美好時光瞬間破碎。而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醫師也面臨了如何避免無效醫療的課題。儘管意識清晰,卻因長期臥病在床僅能依靠呼吸器維生,且一躺便是長達十幾年之久,進育逐漸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然而,在當時《病主法》尚未生效的年代,吳育政醫師決定帶他出去走走,看山看人,找回對生命的熱忱。也許有些人會認為病人已對生命失去期許,並且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治療難以恢復期望的平衡,這豈不是「無效醫療」?然而,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現在放棄無效醫療,可能是對病人的解脫;但若是幾年以後技術有所突破而能夠成功治療時,會不會感到愧疚或後悔,當初不應該就這樣放棄治療呢?此外,影片中也顯示了進育從一開始想一了百了,到現在30歲已經可以保持信心地活著,這樣是否算是一種醫治心理的醫療呢?這麼多的想法與觀點使我深受感觸,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端看我們看事情的角度與方法。我想這也是醫學與哲學的奧妙之處,它使將身為醫師的我們在未來都能以更全面的視角面對每一位不同的病人,理解他們的想法與價值觀,並同理,進而針對不同的需求給予身心理的治療。除了學校的課程,我也從社團活動中獲得了許多醫學人文素養。羅卡達山地醫療服務隊是長庚重要的社團性服務隊,致力於服務桃園復興區深山中的居民。懷抱著熱忱的我們一心希望能藉由上山服務帶給當地居民些什麼,準備了豐富的物資與小禮物,更籌辦了各式的衛教講座與小活動。然而,深入復興鄉進行服務後,我深刻地體會到,山上居民和孩童最需要的並非物資,而是陪伴和傾聽。我們發現當地的國小其實資源非常充足,不但每間教室配有一台鋼琴,兩台電子白板,健身器材與書籍等也不太缺乏。而在居家訪視計畫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爺爺不但三餐皆有人員準時送達,家中還有一台垂直律動機。然而,爺爺表示他其實平常在家中並不常使用,反而是我們拜訪的時候,熱情的向我們介紹,一同玩耍使用。我忽然領悟,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我想在對待病人也是相同的道理,除了與病人共同對抗病魔外,我們更應關心病人的內心所求,而非僅僅將自己的專業應用在病人身上。總結來說,回首這兩年來在醫學院中的求學之旅,醫學人文教育著實產生不少潛移默化的效果。醫學人文教育不只局限於課程中,大學生活處處存在著提升醫學人文素養的機會,使我們提早訓練未來與病人相處的能力,避免成為一位「見病不見人」的醫師。我也非常感謝這一路來澆灌我們的老師們,相信醫學人文在未來醫院這樣緊張與凝重的環境中,必定能成功成為醫師與病人間的潤滑劑。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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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我在醫人文哲學教學裡學到的事
【編者按】:本週由長庚醫學系師生二度分享「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人文及社會醫學的老師分享她教人文哲學的心得,她希望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將來在面對病人與家屬時,可以有能力「換位」思考,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這是何等的理想境地。兩位還沒有進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各寫出令人感動的醫學人文的學習心得,「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在長庚大學醫人文的哲學課程裡,大一以「醫學與哲學」帶領新鮮人認識與醫學、醫療有關的重要概念,同時培養成熟公民所應具備的推理論述與批判思考的能力,接著從大二「生命倫理學」、大三「生死學」、乃至大四「醫療人文與臨床倫理」,分別依序、分層地帶領低中高年級學生,循序漸進地習得倫理論述與敏察病人與家屬意願的能力,嘗試從各種角度引領學生設想與揣摩怎樣是良好適切的醫病互動、該如何將醫學知識化為人文精神,在醫病交會的期間,與病人和家屬同在。每當進入重要且具有爭議性的倫理議題分析時,學生總會展現其所重視的人文倫理價值,盡力全盤考慮守護病人福祉。其中有些對論述或推論過程較為敏銳的學生,常常很快就會發現一個問題:老師,到底怎樣算是「以病人福祉」為最大考量呢?為何常常論辯雙方都宣稱自己立場是「以病人福祉」為優先考量,但得出的醫療決定如此不同、甚至互相衝突呢?面對學生的困惑,問題後面等著一個他們更焦慮的問題:如果此處的不一致無法解決,那麼實務上所需要的溝通如何可能?如何達成共識呢?曾在課堂中與學生分享一本日本醫療小品《惡醫》,他們對於裡面醫病之間最終能達到「心意相通」的境界相當嚮往,這個想望也常出現他們在課堂中,向邀請來演講的醫師、解剖科老師,請教他們是如何與病人、大體老師家屬建立一段美好的關係。各種醫人文的教育養分,提醒他們不要因過度依恃生醫知識而變得獨斷,也不要因生老病死的沈重而退縮。在他們的文字中,我看到他們期許自己成為一名冷靜、誠實、能陪伴病家的醫者。在他們的眼神中,我看到他們的勇敢和體貼。然而,在這些老師教、學生學的現場,作為一位哲學人,總有一份自覺,就是遇見越被人們頻繁使用的語詞,越有一份小心,特別是經驗到某語詞被爭論的兩端用來當重要論據時,同樣用它來論理與辯護,怎麼會形成越來越分岔的兩種立場呢?例如,贊成和反對安樂死的人們都說為了病人福祉與其生命品質考量,但卻得出相反的結果(陳映燁、李明濱,2000)。這類的語詞和概念很多,如「尊嚴」、「信任」等,都與病人和醫師的決策息息相關,但也是形成歧見與爭議的原因。這些重要的語詞概念,其所承載的含義都一樣嗎?如果因脈絡不同必定有不一樣,那麼是哪裡不一樣?為何不一樣?不一樣,會不會對我們思考生命與醫學倫理、商討良好溝通模式、以及設計完善實作框架造成影響?以「福祉」(well-being)為例,當我們思考(某人)是否有「福祉」時,常與「幸福」(eudaimonia; happiness)或「豐盛」(flourishing)一起混入思考。好像有時我們談的是客觀條件滿足的福祉,但有時我們好像指的是主體心靈上的滿足。近年,分析哲學家提供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如Anna Alexandrova(2017)的《關於福祉科學的哲學》(A Philosophy for the Science of Well-Being),本文則介紹Thomas Schramme(2017)的〈關於福祉與生命品質的主觀和客觀說明〉(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Accounts of Well-Being and Quality of Life)。首先,作者引導我們思考:當我們在談「福祉」時,思考的是某個人的某種條件或狀態,在該狀態中,具有構成一個人擁有「福祉」的要素,也就是使他感覺到生活幸福、人生豐盛、活得有價值等內涵。如此之下,組成這概念的要素是像「水」這個概念,組成物與結構(氫原子和氧原子)是客觀的嗎?還是,當在思考「福祉」時,必定會涉及感官主體主觀的影響?如果組成要素是客觀的,表示我們可以用某種方式「發現」它,然後也用一種客觀的方式來評價它(如是否符合「福祉」),但如果是主觀的,那該如何認識、經驗或評價呢?這樣的區分來自西方哲學對何謂「幸福」有相當悠長的探問與嘗試作答。從亞里斯多德、伊比鳩魯(Epicurus)、邊沁(J. Bentham)、帕菲(D. Parfit)、乃至當代的史坎冷(T. Scanlon)都有不同的論述。接著,作者建議可以從兩個層次來進一步深入思考我們的問題:存有學與評價性觀點。簡單講,存有學觀點關注「福祉」是否是一種意識或存有模式,評價性觀點則重視評估「福祉」的標準。如此一來,在主、客觀與存有學、評價性雙對觀點下,形成關於了解「福祉」的四種說明:經驗論(存有主觀論)、存有狀態論(存有客觀論)、欲求滿足論(評價主觀論)、本質論(評價客觀論)。有這些區分能做什麼呢?我希望能對關於福祉的實作有所幫助,例如,當一個人身心出現某種「失能」時,醫療照護者在實作上,該如何評價該失能對主體福祉或生活品質造成何種影響?以經驗論來說,如果某種失能會讓人有不好或痛苦的經驗,那失能就是壞的、不好的福祉,但也有可能對其他人來說,某種失能未必一定是壞的,或許對他而言,並不影響他認為自己身心的完整性。其次以存有狀態論來看,失能造成失去機會、減少收入、阻礙一個人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因此是不好的福祉。第三是欲求滿足論,顧名思義,失能不會是人所欲求的東西,因此也是壞的。最後是本質論,失能之所以不好,因為它破壞了成就美好人生的基本組成,如失去視覺、聽覺、語言能力、行動能力、抽象思考能力、記憶力等一切讓人無法自我決定、自由、獨立生活的本質。作者以失能為例,套入關於「福祉」不同面向的討論,雖然我們都知道,無論哪一種哲學說明提供多好的分析,深究起來,都有其缺點或與實際情況不符合的地方。如「失能」本身就是一個有很多討論的語詞,但若是以幫助釐清概念,以較清晰的思考架構去分析具體、複雜的倫理實境為目標,了解語詞內涵的多面性,不失為一個可參考的儲備練習。未來,醫學生在成為醫病關係之一方時,能有一個可「換位」思考的框架,框架穩固、清楚了,承載的情感才得處放置與面對。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努力達到醫、病、家共同決策,最終心意相通的理想境地。參考文獻1.陳映燁,李明濱(2000),〈醫學倫理學之理論與原則〉。《醫學教育》4 : 3-22。2.Schramme, Thomas (2017).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Account of Well-Being and Quality of Life. In Handbook of the Philosophy of Medicine, edited by Thomas Schramme and Steven Edwards. Springer Press. 3.Alexandrova, Anna (2017). A Philosophy for the Science of Well-Being.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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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兒童醫院病房裡充滿笑聲!看看舞蹈動作治療師在做什麼?
【編者按】:繼上個月一所教學醫院附設兒童醫院的安寧團隊介紹醫師、護理師與社工師的工作,本週由該團隊的兒童友善醫療音樂治療師、藝術治療師與舞蹈動作治療師各自寫出他們為病童以及家屬所做的治療,並分享他們由這種工作所獲得的成就感。→音樂治療師的分享→藝術治療師的分享這幾篇文章最珍貴的地方是讓我們領會到醫療的目的並不是只有診斷、用藥或開刀達到治癒,而是安寧團隊有一群非醫療人員可以利用音樂、藝術與舞蹈使這些無法治癒的病童與心力交瘁的家屬得到紓解而展現笑容。在兒童醫院裡因為醫療處置,用藥換藥,疾病疼痛,藥物副作用等種種原因,醫院裡面總是充滿著哭泣聲、安慰聲、鼓勵聲、怒罵聲、恐嚇聲,我常常在想可否增加些不一樣的聲音。笑聲就像磁鐵般總是會有吸引力!當病房有了笑聲就吸引出快樂的氛圍,當病房有了笑聲就會吸引出許多好奇者想一探究竟,當病房有了笑聲許多關係都會改變,當病房有了笑聲可以看見不一樣的彼此。我的孩子生病了沒體力怎麼跳舞?這是家長常會提出的疑問,但身體的律動一直以來都是人類的本能,且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發生,我們舞動的舞台包括:病床上、床沿邊、病床前、走廊、廁所等,舞蹈動作治療師先運用舞蹈動作元素慢慢讓病童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再用創造性舞蹈的牽引,讓病童在沒有框架中自由發揮,往往音樂一放輔助道具一拿,各個就如同無病痛般開心跳舞,快樂的氣氛總是會充滿整個病房,此時其它間病房的病童就會隨笑聲牽引而來,有時我們會邀請大家是否願意一起共舞(當然一定是在疫情後才可如此),轉眼間病房變成一個開心的舞池,有許多人一起共舞。「加油!勇敢一點不要怕」 「不要再哭了!」 「你不開心,我在這邊照顧你就開心嗎?」 「我可以哭嗎?」 「我為什麼一定要勇敢?」 「我會被放棄嗎?」在醫院久了許多的關係都會改變,有的對立、有的緊張、有的過度依附或依賴。當舞蹈動作治療師與孩子互動,引導孩子慢慢找到屬於自己的肢體律動,舞動中常常加入共同創作出的舞步與動作,舞動中慢慢產生成就感與我能夠的想法,肢體自然會隨著音樂舞動,產生自在快樂的氣氛,也開始感染了其他的人。主要照顧者看見了病童舞動時的笑容與自在的肢體,心中的壓力放鬆許多,有時會靜靜地欣賞著,有時還會跟病童一起共舞,他們看見了彼此此時此刻的笑容,明明剛剛還在因吃藥而互相生氣中。有時孩子舞動時,醫生、護理長或護理人員剛好進來,也都會先欣賞一番他們的舞姿,而不是急著醫療處理,真的很令人感動。他們看見了病童不一樣的一面,有時醫生、護理長和護理人員還會跟著舞動一下,此時病童都會跳得更賣力更起勁,好像他們站在同一陣線上做一樣的事,因為看見了不一樣的彼此,共同創造了短暫共舞的片刻。舞蹈動作治療師在醫院陪伴孩子一定都在跳舞嗎?其實也不一定,我們常常也都只是陪伴孩子感受當下的身體,給予回應。當孩子麻藥還沒完全退時,大家的反應都不太一樣,有的會像喝醉酒想要吐,治療師就會輕撫病童的背部,慢慢的調整呼吸,吸與吐之間也有肢體的律動,有的孩子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說看見蝴蝶(產生幻覺),於是我們用手一起跳蝴蝶之舞。當孩子打針或消毒換藥時,治療師陪在一旁,輕拍病童的身體,與病童在一起,有時還會像實況轉播員一樣,現場轉述醫療行為進行到哪裡,因為有的孩子不敢看又想了解。舞蹈動作治療師在醫院總是在想著,如何讓病童改變焦慮不安擔心的心情,即便只是短短片刻的快樂也是極為珍貴。在小小的空間(病床)創造大大的舞台,是舞蹈動作治療師的夢想。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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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房裡的小小藝術家
【編者按】:繼上個月一所教學醫院附設兒童醫院的安寧團隊介紹醫師、護理師與社工師的工作,本週由該團隊的兒童友善醫療音樂治療師、藝術治療師與舞蹈動作治療師各自寫出他們為病童以及家屬所做的治療,並分享他們由這種工作所獲得的成就感。→音樂治療師的分享這幾篇文章最珍貴的地方是讓我們領會到醫療的目的並不是只有診斷、用藥或開刀達到治癒,而是安寧團隊有一群非醫療人員可以利用音樂、藝術與舞蹈使這些無法治癒的病童與心力交瘁的家屬得到紓解而展現笑容。2020年是我第一次與新發病、六歲的小怡相約在病房進行藝術治療,那天她剛做完十五天的化療,有著靦腆且少話的小怡,向我展示獨自創作送給媽媽的折紙花束和手工誌作的色紙日記本,不難感受到她對創作的高度熱愛,小小年紀展現豐富的創造力,且非常得獨力完成的精緻作品,雖然小怡因生病無法上學,但一拿到學校的送來新作業本,相當認真的學寫字也決不馬虎。持續穩定陪伴小怡每周一次的病房藝術治療一段時間,也觀察到小怡每次接受例行性人工血管的消毒或換針,以及因化療副作用破壞口腔粘膜避免不了的清創,都會讓她放聲大哭而滿臉淚珠,看了真令人不捨。但也發現小怡在治療後馬上收拾起情緒,自發挑選藝術材料進行創作,開始進入她的第三空間(The Third Place),也就是英國兒童心理治療大師溫尼考特(D. W. Winnicott)所提出的論點,將現實生活中所遇到的恐懼與衝突,透過創作安撫與爬梳自己,來回穿梭於現實與幻想的過渡空間中,產生情緒的調節,達到內在主觀世界與外在現實環境的整合,也因此讓小怡在創作歷程中慢慢的產生內在的力量與資源,去面對每次困難的治療與身體的不適。然而照顧小怡的媽媽,也因長期不捨小怡接受醫療處遇時,面臨的疼痛與害怕。小怡病情一但有變動常導致無法在預定的時間出院,或是出院後因為發高燒隔天又再度緊急入院,加上住在半開放式的病房空間,小怡媽媽容易受到醫療環境的影響,例如不捨其他病童的哭泣、家屬們的擔憂、醫療的緊急狀況,或是耳聞他床的病童離世,都深刻的牽動著小怡媽媽不安的情緒。在有次的藝術治療中,媽媽拿起小怡的眼鏡作品,我邀請媽媽戴並探問媽媽:「看見什麼?」媽媽掉下眼淚說著:「我希望一家人能像以前可以到公園野餐。」而日後小怡媽媽發現自己開始容易失眠,生活上缺乏自理的動力,也沒有其他特別的興趣,大部分的時間心情感到低落且容易哭泣,而我也避開小怡,獨自與媽媽協談。然而小怡媽媽希望自己盡快好起來才能好好照顧小怡,若發現自己的狀況沒有改善,又陷入自責的循環裡,有病識感的小怡媽媽開始求助於身心科且要求住院,這段時間小怡則改由外婆照顧,小怡也從創作中表達對媽媽的思念與期待媽媽出院的日子到來。我在一次探訪住院中的小怡媽媽,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下午,日光透過玻璃斜射在長廊上,小怡媽媽的精神看起來很好,微笑說著:「可以暫時放下戒備的心情和回應生活瑣事,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後,小怡媽媽再度回到照顧者的角色,記得那個月剛好是母親節,小怡繪製有一個大大的愛心包圍著小熊媽媽,而小熊則在外面守護著,我也為母女拍下這難能可貴的一刻。 治療邁入今年的第四年,小怡只要固定回門診進行治療,有時也因例行性的檢查或是感染需要住院,小怡終於回到日夜盼望的學校,同儕互動和課業學習都適應的不錯,喜歡的藝術創作與手作也延伸到日常,在爸媽上班時可以藉此陪伴自己。 幾次回院的創作中,乖巧的小怡有別以往的安靜,主動與我聊天,繪畫起感謝友善醫療團隊的成員,且自許未來也成為一名藝術治療師。有次看到我制服上印有「藝術治療師」的別針,小怡一時興創作起別針,表示一枚給自己,一枚送給我,有著一雙巧手的小怡,在黏土別針上用心鑲進彩色的小珠子,在紙片上寫下對我的謝謝,放置於文具小膠囊中,再用黏土包覆起來,固定於別針的背後。這枚別具意義的紫色別針,連結著彼此的陪伴,以及自我的期待,更多的是藝術帶給小怡經驗到當面對困難時,可以透過藝術創作展現掌控感與我能感。兒童生病對家庭是一件重大事件,而對於治療期程較長的病童,家庭需要投入更多的心力與資源,除了著重於病童的心理支持之外,對於主要照顧者全程的陪伴,也極需特別協助與心理支持。藝術治療的介入能減低病童在住院時的焦慮與不安,透過藝術的非口語特性協助兒童與青少年能以藝術表達自己,藝術治療師也能藉由個案的創作歷程進行評估,降低防衛減低病童的情緒焦慮並適應醫療環境,增進醫病關係,提升醫療品質。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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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音樂治療照護分享
【編者按】:繼上個月一所教學醫院附設兒童醫院的安寧團隊介紹醫師、護理師與社工師的工作,本週由該團隊的兒童友善醫療音樂治療師、藝術治療師與舞蹈動作治療師各自寫出他們為病童以及家屬所做的治療,並分享他們由這種工作所獲得的成就感。這幾篇文章最珍貴的地方是讓我們領會到醫療的目的並不是只有診斷、用藥或開刀達到治癒,而是安寧團隊有一群非醫療人員可以利用音樂、藝術與舞蹈使這些無法治癒的病童與心力交瘁的家屬得到紓解而展現笑容。對於長時間照顧重大傷病的孩子,照顧者很容易陷入只看到孩子生病的病容、倦容的狀態,忘了孩子生病前「孩子」的樣子了,也忘記孩子生病前「自己」的樣子。還記得那天在安寧個管師的陪同下,來看這個臥床多年的孩子。因為緊張的關係,只要有人靠近、觸碰,孩子就會出現表情僵硬,肢體僵直的反應。媽媽在一旁反覆地說著孩子緊張的狀態,滿眼擔憂。音樂治療師拿出蛋沙鈴,一邊輕柔的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一邊清楚的告訴孩子「我來唱歌給你聽」。「我的寶貝寶貝 給你一點甜甜 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讓你喜歡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 我的寶貝 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 我的寶貝 要你知道你最美(寶貝/張懸)」在媽媽的回憶中,「寶貝」是孩子喜歡的歌曲之一。聽著歌聲,孩子放鬆了,臉部露出笑容,身體也不再僵直,不時還會向治療師伸出手。看著孩子,媽媽也放鬆了。啪的!眼淚直流……「好久沒有看到孩子笑了!以前我們也會這樣放歌給他聽,他好開心,會咯咯的笑。住院久了,都忘記孩子喜歡音樂了。」在音樂治療的介入下,治療師重新建立了孩子與照護者的互動狀態,並找回孩子應該有的樣子!另外,在照顧重大傷病的孩子時,因為身上的管線,以及醫療儀器的介入,照護者常會向治療師反應「都不能好好地抱抱他,和他說說話」,看著主要照護者努力在管線之間找到可以觸摸到孩子肌膚的地方,局部地給予輕柔的安撫,著實令人不捨。音樂治療在有限的狀態下,提供了替代方式;治療師會鼓勵主要照護者,特別是媽媽,面對面的(Live)唱歌給孩子聽──選擇孩子喜歡,或是主要照護者喜歡的歌曲,搭配孩子的呼吸速度,唱給孩子聽。聲音即是振動,透過歌唱的聲波,讓孩子感受到主要照護者「聲音的擁抱」,一種全身性的、不受管路限制的擁抱,進而帶給孩子安定、安全的感受。歌唱的同時,治療師也會引導主要照護者將環境中機器的聲音,想像是在為自己與孩子伴奏,透過環境音樂治療(Environmental Music Therapy)的概念,轉而讓繁雜的嗶嗶聲響變得有意義。然而,當孩子最終走到生命的盡頭時,音樂治療又可以為孩子,及其主要照護者留下什麼念想(legacy)呢?在入職前的面試,負責醫生問到「當面對生命的離去,作為助人者你如何調適你自己?」答案是音樂創作!同樣的創作,音樂治療師在臨床也會帶著孩子或(和)主要照護者進行,並錄製成音樂作品留予遺族。治療師會和照護者討論孩子喜歡的歌曲,在熟悉的旋律下,進行歌詞改編,引導照護者講出對孩子愛。再者,治療師也可能依據過往與孩子和主要照護者工作時的經歷,直接為其進行歌曲創作,協助照護者向孩子說再見。最後,藉由錄製作品留下孩子或(和)照護者的聲音,在未來失落、想念與難過時,代替孩子陪伴遺族。「有沒有那麼一首歌 會讓你輕輕跟著和 牽動我們共同過去 記憶它不會沈默 有沒有那麼一首歌 會讓你心裡記著我 讓你歡喜也讓你憂 這麼一個我(有沒有一首歌會讓你想起我/周華健)」身為一位音樂治療師,我真心地感謝我有音樂作為後盾,讓我可以用這溫柔的力量,去協助醫院裡有需要的孩子及其家庭。在與孩子和家庭工作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就會有那麼一首歌,代表著他們,讓我可以記得那個他和她。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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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值得懷念和學習的謝緯醫生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謝緯醫師」,這是「醫病平台」首次在同一週三篇文章都是針對同一位身兼醫師與基督教牧師的典範人物的追憶。我們最先接到的文稿是來自一位長期住在美國的台灣麻醉科醫師,他除了醫療專業之外,對國際醫療不遺餘力,並對文學、歷史、音樂、藝術涉獵甚廣,他寫出他對謝醫師的仰慕與追憶。→想看本文接著我們邀請一位從台大醫學院退休以後,進入神學院取得神學學位與牧師資格的資深精神科教授,寫出他對謝醫師的仰慕以及自己年輕時受到謝醫師的感召。→想看本文我們並邀請對聖經、宗教界與醫界人物介紹著作等身的牧師,介紹謝醫師不平凡的一生。透過這三位背景不同的作者寫出他們對謝醫師、謝牧師的認識,使我們更能體會他如何找到人生的意義。希望在台灣目前價值觀念急遽沉淪之際,追憶這位典範捨己為人所追尋的人生意義與價值,可以喚醒追求名利的芸芸眾生。 「當醫生的快樂不是得到金錢,而是得到患者的信賴。」── 謝緯醫生謝緯醫生,也是長老教會的牧師,因此長老教會習慣稱呼他「謝緯牧師」,但一般人稱呼他「謝緯醫生」。他是1916年的3月2日出生於南投。父親謝斌是醫生,在南投開設「大同醫院」。母親吳上忍女士的父親,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最早期吳葛傳道師的第三個女兒。她與原本信仰台灣民間宗教的謝斌醫師結婚後,引領丈夫成為基督徒,之後,全家熱心教會的服事。謝緯9歲時因為遊戲發生意外,以致發高燒,併發肋膜炎,臥病在家。身為是醫生的父親謝斌對孩子謝緯的病情也束手無策,在看來似乎已經沒辦法時,只好請南投教會吳天賜牧師前來為他禱告。吳牧師卻對謝斌夫婦說一起來向上帝許願祈禱,他們說好,於是吳牧師對謝緯說:「如果上帝聽了我們的祈禱,使你的病痊癒,你願意獻身為主所用嗎?」當時一息尚存的謝緯,以薄弱氣息點頭回答說:「好。」就這樣謝斌夫婦都跟著吳牧師祈禱,吳牧師的祈禱是以謝緯自己許願的方式祈禱,要謝緯跟著吳牧師細聲地禱告:「主啊!請赦免我,這次祢若留我的活命,讓我的病好起來,我一世人願奉獻作主作忠僕,獻身作祢差用,到死攏沒變!阿們。」禱告完,謝緯的爸爸再度為他打針,之後說也奇怪,謝緯的病情開始逐漸好轉,終於康復起來,也恢復了體力,就繼續去上學。13歲小學畢業那一年,謝緯考進「台中州立台中第一中等學校」(今國立台中一中)。原來想繼續讀大學的謝緯,連續考兩次都落榜,讓他感到相當失志,這時他父親鼓勵他,並提醒他說:「當年你生病在絕望中向上帝許願要奉獻自己,上帝聽了你的禱告。現在你若對聖工有好的計畫,若是上帝的旨意,祂豈不會像十年前一樣垂聽你的禱告?一定會的,因為你已屬於祂,不要自憂自慮。」於是,謝緯提起精神去請吳天賜牧師帶他去台南神學院。那時,神學院已經開學一個多月了,因為吳天賜牧師的保證,讓當時的院長滿雄才牧師接納他入學。但當醫生一直是謝緯的願望,他始終期盼的是可以醫治病人,並藉以到處宣揚福音,當個自由傳道者。因此在神學校二年後,謝緯開始著手準備考醫學院的課程。就在神學院第三年快要畢業的時候,謝緯決定要去日本考醫學院,他要將醫療與傳道相結合。在1938年3月19日,他去日本考上了東京醫專門學校(今東京醫科大學),並在1942年畢業。1945年二次大戰期間,美軍大肆轟炸東京。那時已經是醫生的謝緯尚留在當地醫院服務,但卻得經常四處避難,而戰況是越來越嚴重,逼得他必須從東京逃到了仙台。有一天夜裡,他的住處隔壁被砲彈炸到,就在這炸彈爆炸所噴射出的火焰,立刻穿透他住處的牆和門。他急忙跳過後窗,躲進墳場。謝緯醫生獨自坐在一座墓碑上,眼看著房子被熊熊大火吞噬著。說也奇怪,此時他心中反而感覺有一股安寧的氣息,這氣息使他平靜地思索著:「我在逃避什麼呢?若我是在逃避人,那麼,我又如何能幫助他們呢?」那天晚上,謝緯醫生就下定決心要把自己完全交託在上帝手中,因為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生命屬於上帝。從此以後,他決定永遠不再逃避任何一項挑戰。1945年11月,謝緯醫生在日本和畢業於東京女子醫專(今東京女子醫科大學)的楊瓊英女士結婚;她是親阿姨的女兒。兩人在戰後(1946年)隨即回到台灣。南投教會吳天賜牧師聘他當教會的傳道師,協助鄰近弱小教會。為了讓謝緯醫生能夠在醫療事工上盡心盡力,楊瓊英醫生也在醫院協助看診;她身兼妻子、母親、醫師、醫師夫人、師母(牧師娘)及媳婦等不同角色,但她很清楚一件事:要幫助先生謝緯醫生實現對上帝獻身的誓約。雖然有時覺得很累,但是她心想,若這樣子可以讓先生謝緯醫生在外面幫助需要的人,包括義診與捐款,她是很樂意分擔。1949年2月28日謝緯醫生在南投教會受封立為牧師,也因此他具有醫生和牧師的雙重身分。1950年經過介紹認識「芥菜種會」創辦人孫理蓮女士,之後隨即加入該會的山地巡迴醫療團,深入南投、台中等山區為原住民義診。而在山地巡迴醫療服務中,謝緯醫生發現原住民患肺結核病的人非常多,他需要有這方面的醫療專業訓練。在孫理蓮女士建議下,謝緯醫生在1951年10月10日前往美國東部紐約州進修外科手術三年,他也是台灣第一位接受胸腔外科手術訓練的醫生。1954年8月,謝緯醫生完成在美國的學習回來,隔年就與孫理蓮宣教師在埔里共創「基督教山地中心診所」,這就是今天「埔里基督教醫院」的前身,並在埔里的鯉魚潭畔創辦「基督教肺病療養院」,收容治療原住民肺結核病人。這是台灣第二間專門收容肺結核病人的療養院,第一間是天主教靈醫會在羅東所建造的「丸山療養院」。 謝緯醫生行醫期間,只要病人有任何狀況,他都會立刻從南投的家裡趕往埔里去處置。他曾用很嚴肅的語句對開刀房的護理人員說:「病人在我們的手中,任何一個動作都不容錯誤的……這事輕慢不得。一旦進了開刀房,病人寶貴的生命就掌握在我們的手裡,即使在開刀的過程我有疏忽的地方,你們護理人員也有責任提醒醫生,因為,我們的工作都同樣重要。」他確實對護理人員要求很嚴格,但對待病人卻非常仁慈。1960年,由孫理蓮女士為幫助醫治烏腳病患,她用芥菜種會出資興建「北門憐憫之門免費診所」,邀請謝緯醫生為病患開刀,由也是出身東京醫專的王金河醫生專務照顧住院病人;王醫師早在日本就跟謝緯醫生熟悉了。這種完美的組合,謝緯夫人楊瓊英醫師說:「這真是上帝美好的安排。」這就是後來被稱為醫治烏腳病的「鐵三角」。然而,對於烏腳病患必須截肢而心感無奈且憐憫的謝緯醫生,常常感到痛心與不捨。有一天他在日記中這樣寫著:「今天要去北門,連續三日都沒有在家,覺得很累。但是,北門有三個烏腳病的病人要截肢。最近覺得這樣做似乎是在破壞身體,很不願意如此做,但是又沒有新的治療法。這是一件對患者好的事情,但是我的內心覺得很對不起,我的行為和我的內心有爭戰。切斷腳又不會再長出來,若是二隻腳都切,感覺非常悲慘,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沒有其他新的治療法。7點工作結束,又在那裡一同用晚餐,回到南投已是10點40分了。」我想起有一次,那是1968年的某一天,學校派我和幾位同學去北門嶼烏腳病醫院實習,遇到他剛好從開刀房出來,看到我們這群神學生,他主動過來跟我們打了個招呼。我們當中有一位高年級的學長好奇地問他說:「謝牧師,你為甚麼當了醫生,還想要當牧師?而且還每個禮拜特地老遠從南投包計程車到北門嶼來『做這種沒錢工的醫生』呢?」謝緯醫生先帶我們跟著他巡視病房的每個角落,我們看到他蹲下來,跟那些被他手術鋸腿截肢、坐在小板凳上的病人握手,摸摸他們的肩膀,觀察他們手術後斷腿斷手復原的情形。隨著謝緯醫生結束病房探視之後,我們走到烏腳病院的中庭停了下來,這位學長逐一介紹我們幾位給謝緯醫生認識。謝緯醫生沒有特別表情,只是緩緩地回答這位學長的提問說:「醫生確實是可以賺很多錢,沒錯。賺錢並不是罪惡,也不是甚麼不好的事,我認為基督徒應該好好認真賺錢!」但講到這裡,他突然話鋒一轉,提高了聲調說:「但基督徒不要忘記,賺了錢,是為了甚麼?賺錢固然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怎樣用所賺的錢來幫助自己活得更有意義?這一點才重要。不要讓錢箝制了你原本寬闊的胸襟,也不要讓錢纏絆住一個人往理想境界前進的勇氣、毅力。記住,千萬不要因為想要賺更多錢,害你墮落了,結果反成為賺錢的機器!我比較擔心的是,當人在過富裕的物質生活時,忘記了有貧窮人在身邊,這樣,就會使人忘記了上帝賜福的意義。我來這裡,其實,是向這些病人學習;他們在這樣的苦難中,尚且還會認真活著,想盡辦法要工作賺錢養家,使家人可以生活下去,這點才是生命中最可貴的地方。我比他們幸運,條件都更好,我就應該更認真工作和生活。我當醫生,家裡也開診所,確實比一般人收入要好,但來這裡當義工,等於是『付學費』學習怎樣實踐聖經的教導。」那次簡短的對話,對我來說確實相當震撼,因為第一次聽到一位醫生又是牧師,是還有這麼清楚的信仰理念,且繼續實踐著,他的話一直深刻地烙印在我的心房中。那時在南投、埔里、彰化,和台南北門嶼,他一直都是個備受當地的人所尊崇的醫療工作者,且從他身上就可看出是個相當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關懷者。他和羅東陳五福醫師兩人,都是當年蔣經國親自造訪,且邀請他們出來選南投、宜蘭縣長,但他們兩人都說那不是上帝給他們的使命,而辭謝了蔣經國的邀請。他對這種世上的地位、權勢確實是一點興趣也沒有。1970年4月,當長老教會召開總會推舉他當總會議長時,他人在醫院為病人看診,並沒有出席,而是有人開車去硬把他拉去亮相一下就算他就任了。這點是今天長老教會傳道者學不來的。1961年起,謝緯醫生又將自己的醫療傳道的理念延伸至彰化縣的貧窮海邊。他認為台灣的基督徒醫生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站立起來,因此有責任和義務負起這項使命。謝緯醫生說:「我們應該讓外國教會信徒知道我們也會、我們也能辦基督教醫院。」於是在他呼召基督徒醫師共同努力之下,第一家由台灣本地基督徒醫師所興建的基督教醫院──「二林基督教醫院」(後來被彰化基督教醫院收編為「二林分院」),就在1964年11月3日落成,並且正式開啟醫療服務的工作。這對當時整個中部沿海地區的人民來說,是件非常重大的好消息:一則那地區醫療資源相當欠缺,如今有一所設備齊全的醫院,對沿海地區的居民來說,就醫甚為方便;二是當時謝緯醫生就是存著幫助沿海地區貧困的居民而設立此醫院,因此,在收費上遠比一般醫院診所還要低。這種精神也都是當初宣教師來台灣開辦醫院時共有的理念,讓貧困的人民也可以得到好的醫療照顧。這些宣教師所做的醫療服務工作,就是在實踐聖經的教導。二林基督教醫院創院之初,的確是有許多台灣基督徒醫師加入服務的行列,可惜的是當1970年6月17日謝緯醫生因車禍去世之後,二林醫院很快就沒落了,後來也因為沒有人接手,導致醫院關門。這也說明了當時加入的醫師當中,有許多醫師都是衝著謝緯醫生的「面子」而加入醫療服務的,並不是真正有心要投入這項「醫療奉獻」的工作。果真要在台灣找到會像謝緯醫生所說「甘願作戇人」的醫生,還真難耶!儘管從南投到二林的路途遙遠,謝緯醫生在日記中這樣寫著:「為地方上身體欠安的人來事奉,通過醫療,為了神來做工,這個幸福不是從金錢來的報酬,而是我可以通過醫療來事奉神,這個喜樂是無人可以搶奪的。」這樣的信仰告白,才是所有基督教傳道者和醫療工作者要學習傳承的。有時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要出門時,關心他的夫人都會問他:「為何不多休息?」謝緯答說:「死了,就可以休息。」其長女婿汪清醫師問他:「你的工作這麼多,你是憑什麼來完成它呢?」謝緯醫生答道:「先認識每一件工作的價值,再運用堅強的意志和信心來完成它。當上帝和你同在時,你便能做任何工作。」謝緯醫生在1965年8月20日那天要去二林的時候,外面正好下著滂沱大雨,又夾雜雷聲閃電。妻子楊瓊英醫師擔心地對他說:「這麼壞的天氣,你就不要去了,那邊可能不會有患者。」雖然天氣如此,謝緯醫生卻認為,如果有一個患者前來就診,那麼就算冒著風雨前去,他說這也是值得的,當謝緯醫生抵達醫院時,已經有八個病人在候診著,而其中有一個是需要動手術的。謝緯醫生說了這句名除了到山地去義診之外,謝緯醫生也很善待病人,他常常將金錢偷偷塞進貧苦病人的藥袋中。他說:「不要把醫術當算術。」1970年6月17日早上7點參加家庭禮拜之後,謝緯醫生就前往埔里為患者診療。中午時分回到南投家裡的醫院接替妻子看病人。吃過午飯,回房小睡片刻。但不到一會兒,妻子即訝異地看到謝緯醫生從床上一躍而起,尚是睡眼惺忪,卻已經邊走邊穿著襪子,急著要出門。妻子見狀心裡很不捨地勸他多休息一下,並關心地問道:「你才從埔里回來不久,休息還不到10分鐘就又要出去了,這樣子不會太累嗎?」(其實他16日深夜才從北門烏腳病醫院開刀回來家裡。)謝緯答說:「不會的。我必須二點到二林。我如果慢一分鐘到醫院,病患們便多痛苦一分鐘,我不能讓病人多受一分鐘痛苦。若是我能早一點到的話,甚至可以多救一條生命!」這是他留給妻子的最後一句話。那是下午1點30分,不願勞煩他人的謝緯醫生,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子要前往二林醫院。很不幸地,就在南投縣名間鄉的途中發生車禍,安息,得年才55歲而已。神賜給謝緯醫生55年的人生歲月,他捨棄原來可以享受的舒適生活,卻以「甘願做戇人」的核心價值,委身醫療義診和傳道的工作,在台灣中、南部的山區與海邊,都留下了美好腳蹤。謝緯醫生雖然已死,但是其歷久彌新的醫療史事,一直在對今天的傳道者和基督徒醫療工作者講話。他對病患無私的愛與奉獻,彰顯出寶貴的醫療情──台灣需要更多的「謝緯」。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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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甘願做憨人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謝緯醫師」,這是「醫病平台」首次在同一週三篇文章都是針對同一位身兼醫師與基督教牧師的典範人物的追憶。我們最先接到的文稿是來自一位長期住在美國的台灣麻醉科醫師,他除了醫療專業之外,對國際醫療不遺餘力,並對文學、歷史、音樂、藝術涉獵甚廣,他寫出他對謝醫師的仰慕與追憶。→想看本文接著我們邀請一位從台大醫學院退休以後,進入神學院取得神學學位與牧師資格的資深精神科教授,寫出他對謝醫師的仰慕以及自己年輕時受到謝醫師的感召。我們並邀請對聖經、宗教界與醫界人物介紹著作等身的牧師,介紹謝醫師不平凡的一生。透過這三位背景不同的作者寫出他們對謝醫師、謝牧師的認識,使我們更能體會他如何找到人生的意義。希望在台灣目前價值觀念急遽沉淪之際,追憶這位典範捨己為人所追尋的人生意義與價值,可以喚醒追求名利的芸芸眾生。 1970年6月17日下午,謝緯醫師、牧師自行駕車前往二林義診途中,不幸車禍過世。五十三年前在我快要結束預備軍官役時聽到這個消息,我實在愣住了。他是我心目中的好醫師、好牧師。他六天行醫,禮拜天還要在教會講道。他實踐耶穌的教導「要關心弱小的人」。謝緯醫師、牧師在南投自己家裡開大同醫院,但他幾乎是全時間義務在山地部落、沿海地區為貧苦大眾做醫療服務。自己家的大同醫院則由他哥哥謝經醫師及夫人楊醫師經營。謝緯醫師、牧師不只義務行醫,還常自掏腰包慰勞工作夥伴。當年以他留美接受三年外科訓練的資歷,若自己開業,一定大受歡迎。但他「甘願作憨人」,放棄一切,成為服侍人的僕人。如果讀者有機會去埔里「謝緯紀念青年營地」,就會看到有一塊大石頭,上面刻著「甘願作憨人」紀念謝緯醫師、牧師。他的行徑足可做為台灣醫師的典範。對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信徒來說,因為在埔里有一個謝緯紀念青年營地,所以他的名字並不陌生。但對其他的人,除了在謝緯逝世後二十二年(1992),中華民國第二屆醫療奉獻獎追贈特別獎而被介紹外,可能知道謝緯的人並不多。2001年1月台南人光出版社出版由謝大立著作的「謝緯和他的時代」這本書。書中詳細介紹謝緯的生平及行醫、生活理念。是值得向各界人士推薦的書。我是第一代基督徒,將近七十年前,我跟著媽媽第一次踏進教會。我記得我們教會偶而會請外面的牧師來當主日禮拜的講員。其中有一位從南投來的牧師讓我印象深刻。他自己開車來到教會,他一下車讓我有點驚訝。我以為他應該是穿西裝或牧師服,卻沒想到他穿的是童子軍短褲,到達教會後他再換上牧師服上講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留學美國的外科醫師、牧師謝緯。後來我發現英籍的前彰化基督教醫院蘭大弼院長為醫院其他醫師上課時也常穿童子軍短褲,我是少見多怪了。之後我有更多機會認識這兩位台灣中部有名的醫師,他們的生活起居和為人,讓我這個窮人家小孩覺得名醫也是平易近人的。謝緯的一生有計畫、有重點地完成神學與醫學訓練,為他一生忠實的拯救靈魂、醫治身體病痛的工作打下堅實的基礎。他務實的面對當時台灣醫療資源欠缺地區的需要,有計畫、有重點地提出解決方案。需要別人幫助時,他能坦然接受,但卻從不忘記盡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我何其有幸,在我進入醫療領域時,遇到這麼好的良師做我的典範。 謝緯出生在醫生的家庭,母親非常重視家庭教育及宗教教育。此種家庭背景影響謝緯日後選擇以醫治心靈及身體病痛為職志。謝緯在少年時期就已隱約想要於日後以自由自給之方式做基督教傳道的工作。後來他以醫師、牧師的身份實現他的願望。謝緯念完神學院,再念醫學院。在神學院求學期間,不但奠定他基督教信仰堅實的基礎,也在音樂、文學、哲學、社會學方面獲得造就,培養出很好的人文素養。謝緯夫人說他曾寫了一些詩,可惜在二次大戰期間遺失了。他很有計畫地在台南神學院畢業就緊接著去日本學醫,1945年從東京醫學專門學校畢業。他在當年的日記中清楚記載學醫是為了可以藉醫療傳道服務人群,他說:「我不是為了要追求平安、安逸的生活才來選這條路(1938年1月25日)。」戰爭一結束,謝緯與同在日本學醫的表妹楊瓊英在日本完婚,次年一起回台灣,開始在台灣的醫療傳道工作。剛回台灣時,他接下了父親留下來的南投大同醫院的工作,並擔任教會的義務傳道職務。有一天美國孫理蓮教士對他說,山地同胞中許多窮苦的病人需要謝醫師去幫忙醫治。他欣然接受此任務。1950年到1951年他參與門諾會所舉辦的山地醫療團,巡迴於各山地部落行醫。常常要步行翻山越嶺、席地而睡,一天診治數百名原住民病人。但他認為犧牲不是折磨、痛苦,反而是快樂。逐漸地,謝緯在自己家「大同醫院」的時間愈來愈少,而把更多時間用在義務醫療工作。起初每個月醫療團補助他美金60元,幾個月後,他告訴團裡的牧師說他以後不再領此津貼了。他認為美國人到台灣行善,他若再領此錢,對上帝說不過去,對人抬不起頭,對自己也心感到不安。從此他不但不再領此錢,還常在巡迴醫療旅途中,自掏腰包,招待同行的美國青年朋友。有一次在新竹山區巡迴時,為了住宿地點的費用問題,謝緯與同行的美國牧師彼此意見不合,為此事,謝緯告訴同行的台灣牧師說:「咱蕃薯仔要自己發鬚、要自立、要覺醒,該是咱自己站起來、自己打拼出頭天的時陣了。」從這件事,我們可看到謝緯活出有尊嚴的台灣人形象。1951年10月謝緯赴美深造。他本想接受腦外科訓練,但該訓練需時七年。在考慮各種因素後,他在美三年,接受一般外科訓練。先後到過賓州大學附設醫院,紐約州的Buffalo General Hospital。謝緯赴美進修時,他的小孩均年幼。謝夫人楊瓊英醫師與謝緯結婚後,實踐諾言,放棄醫生工作,全心照顧家庭。此時她不得不再度行醫,以維持三個家庭一起生活的大家庭生計。此外,她又有一位高齡的婆婆要照顧。禮拜天經常招待鄉下來的教友在大同醫院用餐,所以都要開好幾桌才夠。而她仍然堅強負起重擔,使謝緯能在美國好好接受訓練。謝緯剛去美國時,中國共產黨叫囂得很厲害,海峽兩岸的情勢緊張、嚴重,有許多不利台灣的傳聞。當時謝緯給山地巡迴醫療團一位台灣牧師的信上說:「若台灣有什麼危險,當立即通知,我要馬上返國,因為老母親、妻兒、兄弟、朋友均在台灣,我應該與他們共患難。」謝緯留美的最後一年,開始籌措建立台灣山地肺結核療養院的事。當時一位在柏克萊的瑪喜樂太太受到謝緯感動,不只奉獻金錢,後來並來到台灣看謝緯的工作,成為謝緯的工作伙伴及英文秘書。後來她並創立「基督教喜樂保育院」,照顧台灣小兒痲痺、腦性痲痺,以及老人癡呆症等弱勢族群。留美回台灣,謝緯夫婦不但沒有拿留美的招牌為自己賺錢,以補償留美期間的損失,謝緯反而全面展開醫療傳道工作。1955年他從一間竹房子開始埔里山地醫療所的工作。曾在台灣設立許多社會福利機構的孫理蓮女士,其事工的開始,謝緯就是得力的伙伴。1956年1月16日,「基督教山地中心診所」開幕,這就是埔里基督教醫院的前身。1958年2月開辦護理訓練學校,培養原住民護理人員。當時每位原住民學生的學費及生活費,均設法由外國人認捐,學生每個月還有零用錢。1956年謝緯在埔里鯉魚潭設立肺結核療養所,收容原住民病人。另外於1960年蓋了收容平地人的療養所。謝緯為這個療養所募款的工作,其實是他在留美最後一年就開始。其間他還曾特地於1965年赴日本數月,研習新的胸腔手術,以嘉惠需要此治療方式的肺結核病人。謝緯對住進去療養的病人所安排的生活,不只是要病人只被動接受治療,更要病人參與各種活動。他讓病人參與擬伙食菜單,也鼓勵病人參加讀書會。這種訓練使病人離院回家後,知道如何注意適當的飲食,也能把所學到的知識帶回家中應用。此外也鼓勵病人種植蔬果或養雞,學習一些農藝。謝緯所採取的這些方法,不禁讓人佩服他那麼早就已在應用今日精神科復健治療中的職能治療。一直到謝緯去世為止,他一直不斷為此療養所付出心血。謝緯過世後,此療養所仍繼續由其弟謝倫及黃珠心醫師經營十年之久,在黃醫師去世後才結束。後來由謝緯家族將該土地奉獻給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成立現在的謝緯紀念青年營地。設在台南縣北門的「基督教芥菜種會烏腳病免費診所」,最早的名稱叫「憐憫之門」北門免費診所,是由該地一位人道主義者基督徒醫師王金河開始的。後來謝緯加入,為烏腳病患者做截肢手術。謝緯每星期四從南投自己的大同醫院,帶領所有手術需要的醫護人員,自費搭二個多小時計程車到北門。除了烏腳病患外,其他各種需要外科手術的貧民亦一併免費服務。常常工作到夜深人靜才結束,接著再搭車趕回南投。這樣工作十年後,政府才接手照顧那些可憐的病人。其間王金河醫師也經歷了被誤會而差一點關閉停辦的事件。當時謝緯為了可憐病患著想,用心去了解內情,化解危機,也還給王醫師清白。筆者1966年曾以醫學生身份參加在北門的烏腳病暑期見習。當時是給台灣、日本、韓國的基督徒學生有機會學習。台大病理科的侯書文老師全程帶領我們這些學生。結束後,學生們到日月潭一遊,並由謝緯醫師在南投大同醫院親自接待我們。一位那麼忙碌的長輩,竟特別撥空來招待我們這群年輕小伙子!彰化基督教醫院二林分院之前身叫二林基督教醫院,這個醫院也是由謝緯催生的。它是在1964年11月3日開幕的。為了使二林基督教醫院能對地方人民提供更好的醫療服務,謝緯用盡心力,邀請別的醫院支援人力。並且藉由該院所開辦小兒痲痺診療中心,孕育出為小兒痲痺症兒童服務的基督教喜樂保育院。喜樂保育院的前身是二林基督教醫院附設喜樂保育院。創辦人瑪喜樂夫人(園兒稱她為阿媽)是美國加州人。從美國來台當謝緯醫療傳道的義工。1964年有一次到二林基督教醫院,認為照顧行動不便的小兒痲痺兒童是非常有意義的工作,就決定到二林,留在該處做終生奉獻的工作。謝緯在世最後十年,最關心且操心的事工就是二林沿海地區的醫療傳道工作,對該地區的義診工作幾乎沒有中斷過。每週往返於南投與二林之間,平均每週至少一次,有時甚至多次奔跑。他如此做是為了告訴台灣人民,我們台灣同胞的需要不能永遠依賴外國的援助。他曾告訴同工:「咱番薯要發根、要自立、要自覺,該是自己辦、自己努力的時候了。」後來保育院搬出二林基督教醫院。多年來協助數百位小兒痲痺幼童站起來,並受到教育而能過獨立自主的生活。1980年起該保育院增加照顧智能發展遲緩的孩童。後來又提供對阿茲海默病患者的照顧。1970年6月17日謝緯為了趕往二林義診,在途中不幸車禍去世。後來才知道謝緯當天從埔里行醫回南投家裡時,已經很疲倦,吃過午飯本來要休息一下再去二林。但不久謝夫人就看到謝緯一臉倦容在穿衣服。他告訴夫人他早一分鐘趕到二林,病人就能早一分鐘減少痛苦。台灣的許多醫師都工作時數過長。此種超時工作的動機可能各異:有的人是為了收入、為了留住病人;有的人是因「名醫」而無法減少工作負荷。像謝緯那樣為服務而服務的可能很少。但無論如何,超時工作對身心健康的不良影響是不容忽視的。對私人診所、公私立醫院的醫師,我們都缺少合適的制度,使醫師能用適當的時間診治病人。合理合適的制度才能保障病患得到好的服務,也保障了醫師自己的健康。謝緯在世上雖然只有五十五年,卻活出非常豐盛有活力的生命。有人稱他是台灣的史懷哲,但筆者更期待有一天我們能以「南投的謝緯」就讓許多人知道他的事蹟。讓醫界的後輩知道,我們有一位對台灣之土地有情、對人有愛、活出台灣人尊嚴的醫界前輩。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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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謝緯醫師,謝緯牧師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謝緯醫師」,這是「醫病平台」首次在同一週三篇文章都是針對同一位身兼醫師與基督教牧師的典範人物的追憶。我們最先接到的文稿是來自一位長期住在美國的台灣麻醉科醫師,他除了醫療專業之外,對國際醫療不遺餘力,並對文學、歷史、音樂、藝術涉獵甚廣,他寫出他對謝醫師的仰慕與追憶。接著我們邀請一位從台大醫學院退休以後,進入神學院取得神學學位與牧師資格的資深精神科教授,寫出他對謝醫師的仰慕以及自己年輕時受到謝醫師的感召。我們並邀請對聖經、宗教界與醫界人物介紹著作等身的牧師,介紹謝醫師不平凡的一生。透過這三位背景不同的作者寫出他們對謝醫師、謝牧師的認識,使我們更能體會他如何找到人生的意義。希望在台灣目前價值觀念急遽沉淪之際,追憶這位典範捨己為人所追尋的人生意義與價值,可以喚醒追求名利的芸芸眾生。 1916年3月2日生於台灣南投,為南投名醫謝斌和母親吳上忍長老的次男。從小生長於基督教的家庭,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罹患嚴重的肋膜炎(Pleurisy),入院治療,群醫束手無策,差一點就喪命。上帝的憐憫醫治了他,重新點燃了他的新生命,他決心獻上自己,作為神的僕人。1934年畢業於日據時代台中一中,1938年 3月19日畢業於台南神學校,當他完成神學校最後一年學業的時候,日本政府已經加緊了他們對教會生活的壓制,常常受到日本秘密警察的騷擾以及種種規章的限制。他作出逃避這種枷鎖的選擇,毅然決然地決定離開故鄉,到日本東京的一所大學去硏究文學,他到了日本帝國的中樞,慶幸自己逃離了在日本殖民統治,那種皇民政策下苛薄嚴控的生活。當時正值太平洋戰爭爆發的時候,日本國內外開始全國總動員,役男有可能被徵調去當軍伕,他的伯父和父親都是醫師,世代行醫,因此他再度逃避,這回是跑進了醫學院就讀,遂於1943年畢業於日東京醫專醫科。1945年他正在東京都市郊的澁谷一家醫院服務,那時美軍B-29轟炸機開始對這個城市輪番大肆地轟炸,他服務醫院的四週,到處有炸彈在爆發,於是他決定逃避到東京都以北的仙臺市去。一開始在一家私人的小醫院擔任醫師,住在一棟舊木屋的小房間,屋後有一片墓地,日子倒過得很平靜。然後這種昌平的日子沒有維持多久,美軍轟炸機對準著他所居住的仙臺市也開始日夜轟炸。一天夜晚,因為尖銳的警報聲,加上俯衝的飛機以及爆破的炸彈,他的房間震盪不已,似乎這個世界已經瘋狂到極點。突然間,有一近得嚇人的碎裂聲響,緊接著一聲爆炸,帶着噴出的巨大火燄,穿透了他的門牆。他即時的反射動作,跳過後窗,衝進了墳場,呆坐在一座墓碑旁,眼看著這棟古舊的屋子陷入在火海中,一個人獨自在這火花閃爍的黒夜裡。 一種極其安寧的心情開始悄悄地溜進他的腦海裡:「謝緯,謝緯!你在逃避什麼?」當時不是上帝,但若我是在逃避人,那麼我又如何能幫助他們呢?他回到了東京,發現以前那間醫院安然無損。他再度為病人工作,並且在協助治癒他們之餘,找到了新的熱誠,由於他已經不再顧慮到自身的安全,所以他能夠更積極更長久,且更辛苦的工作而不覺疲乏。那一年的後期,戰事逐漸告終。他應邀到風光明媚的靜岡縣協助舅父醫院,巧遇到小時候即相識的表妹,她是一位醫科畢業生,年輕貌美,雙雙墮入了愛河,1945年11月與台南名醫楊雲龍的長女楊瓊英醫師在日本結婚,1946年偕夫人返台行醫傳道。1947年任職赤水教會義務傳道。1949年2月28日封立為南投教會的副牧師,成為主任牧師吳天賜的得力助手。在當時對於故鄉的改革還充滿了熱誠與理想。不過過了兩三個月後,才覺察到經過了許多年戰爭的洗禮,留下了至深的傷痕,尤其是對自然環境的破壞和島內經濟復興的絕望。有一夫他遇見了孫理蓮教士,她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偉大的先驅和领袖孫雅各牧師的牽手,相談之下,決心全力投入台灣偏遠地區、山區弱勢族群的醫療工作,於1949至1951年間,與美籍宣教師 Glaber,孫理蓮教士 Mrs.Lillian R. Dickson,及年輕有為的呂春長牧師等人從事台灣山地原住民部落巡廻醫療,他們四五個人一起行動,攀緣崎嶇的山徑,睡在泥濘地上,在霧中雨淋、全身溼透,他們決志要向偏遠窮困的人們傳講主的事蹟,為了祂的緣故來包紮人們的傷口,照顧衆子民的病痛,渴望與主同行,來拯救生靈。1951至1954年謝緯在孫理蓮教士協助下,赴美國賓州大學醫院接受最新外科相關醫療技術訓練,爾後再到紐約州水牛城總醫院實習,1954年返台後,與胞兄謝經,胞弟謝綸和牽手楊瓊英醫師們協力合作,在故鄉南投市開大同醫院醫療作業,服務桑梓。1953至1956年與孫理蓮教士同工,以竹子搭房舍,開始埔里山地醫療所工作,關心肺結核病患的療養事工,進一步興建埔里基督教病院,義務性訓練護理人員,奠定了埔里基督教醫院院訓「甘願作戇人」的精神基礎。1956年在各個教會,美國學生聯盟會,埔里地區社會各界人士的協助下,於南投縣鯉魚潭畔,創辦基督教肺病療養院,收容原住民和乏人照顧的肺結核病患。這個頗具遠見愛心的療養院,經過許多年的慘淡經營,已使早年肺結核的禍害,漸漸地走入歷史。謝緯醫師、牧師家屬愛心的捐獻,即是今天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屬下的「謝緯牧師紀念青年營地 」。1957年應召軍中服役醫療工作,為時6月。同年擔任彰化基督教醫院董事,前後長達13年之久。1960年在孫理蓮教士的推薦下,與同為東京醫專畢業的王金河醫師合作,開始在台南縣北門嶼烏腳病免費診所從事每週兩次外科截肢手術,以減輕烏腳病病患的痛苦。其工作直接地影響省府委員候全城先生大力推動烏腳病防治計劃,並改善嘉義及台南縣部分地區砷含量超高的飲水問題。1961年參與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台中中會彰嘉雲沿海傳道醫療團,在鹿港、線西、芳苑、二林、大城、竹塘、水尾、西港尾、茄頭、龍井、三塊厝等地服務病患,大力促成二林基督教醫療中心。1964年11月3日成立二林基督教醫院,是全國唯一沒有差會協助而成立的醫院。宣教士瑪喜樂女士也受到謝緯醫師的感召影響,在二林成立「基督教喜樂保育院」,關懐肢殘兒童。1964至1966年擔任長老教會台中中會第34、36屆議長,熱心中會事務,1968至1969年擔任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副議長,總會議長的職位。而高俊明牧師為當年他的副議長。當時正值「新世紀宣教運動」以及國民政府分化滲透教會且強烈壓迫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退出普世教聯(WCC)之際。1970年6月17日謝緯醫師、牧師留下最後一句話:「我必須趕時間到二林,我慢了一分鐘,病人就要多受一分鐘痛苦;我不能讓病人多受一分鐘痛苦。」就在前往二林基督教醫院的途中,經過名間鄉綠色隧道,不幸撞上路樹,車毀人亡,蒙主恩召,得年55歲,身後遺下師母和四子女,帳戶僅存兩萬餘元,車禍時身上的褲子是補丁的,車子也是借來的。1981年遺族將兩處療養院,捐贈給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先後成立謝緯牧師紀念青年營地和松年團契營地。1992 年逝世後22年,獲頒全國最佳醫療貢獻獎。以基督為主的信仰,是謝緯醫師、牧師生命的動力,他時常用「甘心作戇人」、「不辭辛勞,不要逃避」作證道詞,他時常苦口婆心地勸勉各位弟兄姐妹,循循善導,讓人在他身上看到耶穌的樣式,他是實踐神學的篤行者,堪稱是一位躬親必盡,行為見證的絕世忠僕 。北美洲路加醫療傳道會2006年舊金山年會,筆者曾經透過演說,與席間赴會的年青世代醫療工作者,分享謝緯醫師、牧師 醫療傳道的心路歷程。同時大會同工也藉此機會贈送師母一個水晶玻璃,上面銘刻著四個字「在所不辭」,來懷念這位我們景仰的醫療傳道先驅,表達我們後輩對謝緯醫師、牧師夫婦的敬意。我用心地收集整理一些親朋們對謝緯醫師、牧師一生的註腳,與各位兄姊分享。主要是讓你我能夠學習這信仰前輩的精神,為神的國度努力作工,竭力彰顯基督無比的愛。「在我一生中最偉大的力量,乃是上帝的存在。當上帝與你同在時,你便能做任何事工,只要清楚地認識每一件工作的價值,再運用堅強的意志和信心來完成它。」謝緯醫師、牧師的名言。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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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準備全院人文醫療討論會心得分享
【編者按】: 本週由馬偕醫學院提供「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資深的醫學教育負責人提出醫師與學生在醫院定期舉行「人文教育個案討論會」的心得,並且分享他們目前發展成每兩個月一次「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的心得。→想看本文一位長年專攻醫學人文的醫師老師提出醫學人文應該是一種持續的謙遜與敏銳的觀察,它必須對醫療本身的知識權力有所自覺,是一種由下而上且去中心化的知識產出與實踐。→想看本文一位醫學系六年級學生分享他在實際的全人醫療討論會上,提出自己這組的報告內容外,也同時能聽到別的同學所負責病例的情況,讓自己有更多反思的機會。聽到更多醫師前輩們分享他們自身的經驗,能領悟到醫師們隨著醫院服務的年資增長,有可能會遇見什麼樣的問題,而學生又該如何從中調整自己的心態。在大一到大四尚未進入到臨床學習的期間,馬偕醫學院便有提供幾門醫學倫理相關課程給醫學系學生選修。由於當時的自己尚未實際至醫院了解將來的工作內容及環境,因此總是認為自己將來勢必可以仁心仁術,無時無刻都運用自己的同理心去試圖理解病人的感受。當時在課堂上聽到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便是老師提醒同學們說:「根據研究統計,在醫學生進入到臨床學習的第一年內,是同理心下降最快的時刻。」之所以會將這句話記得很清楚,並不是因為有多認同這句話因而將之放在心裡,反倒是抱持著不可置信的態度,認為同理他人的感受是做人的基本原則,怎麼可能說忘就忘。直到升上五年級之前,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俗話說萬事起頭難,臨床學習更是如此雖然只是實習醫學生,臨床上面實際要由我去負責的事務老實來講其實少之又少,但真的得承認,臨床上面的學習真的和過去在教室中的學習有很大的不同。從最基本的對病人做病史詢問、理學檢查、準備病例報告,到更深層的學習在醫療團隊裡面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對於一個剛進醫院的五年級醫學生來講,真的有好多事情需要去學習。要說沒有壓力那肯定是騙人的,光是每兩個星期要輪轉到不同的科去適應新的環境,就讓自己每天都枕戈待旦,沒有一刻敢鬆懈下來。適當的壓力是前進的動力,常常深怕自己在學習的道路上面落後同儕,每天都要求自己要比昨天來得更加進步,但也在同時,我漸漸把一切都視為是項「任務」,在遇到新病人的時候,開始只在乎自己剛剛有沒有把病史詢問(Location、Quality、Quantity/Time course、Onset mode、Precipitating factors、Exaggerating factors、Relieving factors、Accompanying symptoms, LQQOPERA)給問完全,有沒有漏掉什麼重要的過去病史,在做理學檢查的時候有沒有符合客觀結構化臨床考試(Objective Structured Clinical Examination, OSCE)考試的標準,在抽動脈血的時候空針到底有沒有回血。有一次要在老師查房前預先去看病人,那時後跟我在同組的同學表示說想要多接觸不同種類疾病的病患,因此想要跟我一起去,當結束離開病房後,同學居然對我說:「我覺得你剛剛跟病人講話好像機器人唷!」當下的我才恍然發現到,原來自己在下意識間,成為一個以「工作」為導向的醫療人員。想起來,現在的我和在學階段時那信誓旦旦認為絕對可以照顧好每一位病人感受的自己比起來,顯得格外的諷刺。全人醫學醫療討論會讓我找回行醫的初衷大五除了在醫院臨床學習之外,馬偕醫學院及醫院也一同讓醫學生分組,讓每組的同學以一個病例為中心去做延伸,去準備一場與醫學倫理或是法律相關的報告,並在醫院的全院會議上面向各位同仁展現成果。我們這組的報告是在講述一位癌症末期的病患,不願意施行安寧醫療,總是來往醫院和照護機構之間。老實說在一開始,自己與許多組員皆無法理解,認為疾病都已經進展到末期了,為什麼還不願意進行安寧緩和醫療,非得要老是佔用急性病房的病床數額呢?但在實際訪談病人本身及主要照護者之後,才發現有很多事情並非想像中的這麼容易。到病床旁邊看病人,才意識到他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好,在與他對談的過程才發現,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得了重病,消化器官長腫瘤在他的口中變成了吃了藥就會好的小感冒。法律上的老婆遠在大陸,沒有小孩會在身邊陪他,病人的弟弟擔起了照顧哥哥的責任,然而弟弟自己的工作也十分忙碌,地點又離醫院有一段距離,每次要來病房看哥哥,都需要請假和冒著被扣工資的風險。同時,我們也詢問了病人的主治醫師、病房護理師以及社工師,試著從多個角度來了解病人的背景。沒錯,每一位病人的狀況都不一樣,書本上面教導我們的知識,臨床指引上面告訴我們的治療步驟,並非是醫學的全部,身為醫者的我們不單單只是將我們的所學給應用在臨床上面。我想,醫治病人從來都不是死板的是非題,而是一道變化多端的簡答題。即便今天都是癌症病患,每一位病患自己身後也必定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也因為病患都是獨立特別的個體,因此對待他們的方式不可能完全相同。「要顧及每個人的感受,這樣子會不會很麻煩呀?」我在心中這樣問自己,但想了想當初自己想要成為一位醫生的原因,不就是因為這個職業的「人味」非常重嗎?喜歡人與人相處之間的感受是自己的本性,不應該因為工作的繁忙或是心態上的壓力而放棄自己的初衷。每一個病人走到我們面前來,對於我們來說可能是行醫數年來累積好幾萬個的其中一個,但是對於病人來說,我們醫護人員便是他們的全部。在實際的全人醫療討論會上分享自己這組的報告內容外,也同時能聽到別的同學所負責病例的情況,讓我有更多反思的機會。除此之外,也能聽到許多醫師前輩們給予我們指教以及他們自身的經驗分享,讓各位初出茅廬的年輕實習師們更知道隨著在醫院的時間越久,年資增長,有可能會遇見什麼樣子的事情,而我們又該怎麼從中去調整自己的心態。我想,在進入醫院之際讓我們準備全人醫療的病例討論,讓我們可以在進入臨床後又再次理解到醫學人文在整個醫療中所扮演的重要性,只是這次不單單只是透過課程,而是讓我們親身體驗,透過訪談每位與病患有關係的人物,走進病患背後的故事。希望很多年以後,我仍會記得這次全人醫療病例準備帶給我的反思,並以病人為中心,將他們的感受掛在心頭中重要的位置,懷著自己最初對醫生的憧憬,成為一位會讓小時候的自己崇拜的醫生。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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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台灣醫學人文的批判性轉向——一段自我省思與實踐的歷程
【編者按】: 本週由馬偕醫學院提供「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資深的醫學教育負責人提出醫師與學生在醫院定期舉行「人文教育個案討論會」的心得,並且分享他們目前發展成每兩個月一次「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的心得。→想看本文一位長年專攻醫學人文的醫師老師提出醫學人文應該是一種持續的謙遜與敏銳的觀察,它必須對醫療本身的知識權力有所自覺,是一種由下而上且去中心化的知識產出與實踐。一位醫學系六年級學生分享他在實際的全人醫療討論會上,提出自己這組的報告內容外,也同時能聽到別的同學所負責病例的情況,讓自己有更多反思的機會。聽到更多醫師前輩們分享他們自身的經驗,能領悟到醫師們隨著醫院服務的年資增長,有可能會遇見什麼樣的問題,而學生又該如何從中調整自己的心態。醫學人文這個詞彙的使用在台灣是有些令人不安的,原因在於它往往被視為追求一種過於理想化的醫療實踐範式,而當它成為醫學教育的一項指標時,教師們自己也都常常在教學法上感到困惑。這篇文章,算是從台灣醫學發展與醫學教育改革的歷史脈絡中,對實踐醫學人文的難題提出回應。這是一篇類似自我民族誌的書寫,從回溯醫學生時期對醫學人文的思辨,到成為執業醫師,以及成為一名在醫學教育領域教授社會科學的學思歷程中,探討究竟屬於台灣的醫學人文是什麼。起點:醫療傳道典範父親出生在二次大戰結束後兩年的南台灣,屬於戰後嬰兒潮的一代,當時的台灣社會中,大抵有種透過成為醫生來達到種階級流動的想法。從高雄醫學院畢業後,我的父親選擇了精神醫學,並開始在彰化基督教醫院工作。當時彰化基督教醫院的院長是蘭大弼醫師,他來自英國,是醫院創辦者蘭大衛醫師的兒子。事實上,台灣的現代化醫療最開始始於傳道工作。傳教士在十九世紀中期分別從蘇格蘭、加拿大來到台灣並建立醫院,同時宣傳福音。而我從小聽聞父親講述蘭醫師家族的故事,也將蘭大衛醫師家族「切膚之愛」的膚移植手術嘗試,當作是醫者的實踐典範。我把這種無私的愛視為理所當然。雖然,若從現在醫療實踐的標準來看,這個故事本身涉及了許多值得探究的倫理議題。不過當時那樣的故事確實帶給我一種全然的利他主義的典型。醫學人文營:南方的思辨我在1998年甫進入醫學院時,有幸參加了台杏基金會舉辦的醫學人文研習營。台杏基金會是一個由醫師創立,致力於推廣台灣文化的組織。記得當時基金會董事長江自得醫師在營隊中提及英國科學家查爾斯‧史諾(C.P. Snow)的《兩種文化》,指出台灣醫界面臨失落人文關懷的問題。事實上,台杏基金會的創立,來自於台美基金會頒給陳永興醫師的獎金。陳永興醫師作為一個台灣政治與社會改革運動的倡議者,某種程度也是傳承了日治時期一部分醫者介入社會的理想精神。事實上,台灣民主化的過程,有許多醫師參與在其中。有一個說法是因為在政治高壓的年代,人們無法自由選擇職業。從治日時期,到國民黨一黨專政時期。許多知識分子選擇當醫生,並且領導了社會改革的運動。台杏基金會的設立,也有很強的社會改革理念。但醫學人文的詮釋與實踐,畢竟不會只有一種樣貌。1999年夏天,高雄醫學大學的學生們承辦台杏基金會醫學人文研習營,當時學生們以組織整個學期的工作對的形式,一起規劃了營隊的課程,營隊不但包含了向前一年有的台灣文化,也把更多原的議題納入課程裡,例如原住民議題、愛滋病關懷、家庭暴力等等,放進營隊的課程當中。當年的九月,台灣發生九二一大地震,給台灣帶來非常巨大的影響。地震帶來許多的傷亡,但也有許多民間的組織也更積極的運作了起來,而早跟的社區組織工作也成為一種實踐範式,影響了之後高醫學生進一步在隔年成辦營隊的內容。2000年的夏天,高醫學生再度承辦了台杏基金會的醫學人文研習營,我們就把南方的思維帶進營隊中。所謂南方的思維,便是一種去中心的,從社區裡長出來的批判思維。營隊安排了學生進行了短期的田野工作,讓學員透過觀察認識社區。 千禧年的改革:雙向的取徑兩千年時,台灣經歷了一場重大的政治變革,經過半個世紀的一黨專政,台灣第一次經歷政黨輪替。而在那樣的時空下,台灣的醫學教育也有了許多的重大變革。其中一樣就是評鑑制度的建立。兩千年時, Taiwan Medical Accreditation Council(TMAC)成立。由於過去台灣醫學院校的教育被美國的評鑑制度視為品質不佳,TMAC便依據World Federation of Medical Education的條文來規劃評鑑制度。而TMAC也開始重視醫學系的課程是否有醫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因此,醫學院校逐漸開始招聘具有社會人文背景的教師。 政黨輪替之後,有些社會或是政治改革的運動開始消退與轉向。有一部分是,反對運動的倡議者陸續進入了公部門工作,而過去以反對國民黨政府的學生運動也逐漸式微。然而此時,社會運動的視野與行動,逐漸不再以反對專制政府為主,一方面,把視野轉向民間社會的社區運動,也關心更多元的批判性議題。有意思的是,醫學教育改革的路徑也有這種雙向取徑的樣態,一方面,由評鑑制度而來的課程規劃改革,著重在課程結構的改變,例如強調小班教學,以及在臨床訓練之前豐富醫學人文的教育等等。然而同時,學生們啟動了由下而上的改革倡議。例如在高醫,同學們自主組織工作坊,討論自己想要上的課程並落實開課。2002年,一場由台灣醫界聯盟、陽明醫學院、醫學生聯合會等資源串聯,強調「以學生為主體」的醫學人文教育改革研討會,號召全國醫學院學生參與,盛況空前。在兩千年之後,陸陸續續有更多海外的社會學者歸國進入醫學院校。他們也逐漸拓展了醫學人文教育與研究的路徑。那當中所提出的課程規劃,涵蓋了社區組織、性別議題、國際醫療等。同學們一方面倡議著醫學教育的改革,同時也自主的組織起許多社團活動,並且投入了不同的社會運動中。跨領域學習與社會介入近年來,我把工作重心放在人類學的研究,其實也是想要回應多年前在地震後的自我反省。九二一大地震那年我還是大一新生,隨著學生醫療團上山義診,卻對那種短期的介入感到不安。十年前,也就是大約2012年起,因為銜命參與醫院在原住民社區所發起的節制飲酒計畫,我看到了醫療介入的方法有許多問題,因此轉向人類學的學習。在英國成博士訓練後回到台灣,我有幸開始帶著醫學生上山進入部落田野,透過行走教室的課程,為的是讓學生們能夠在沉浸式的學習經驗中反省思考醫療的問題,從而建立所謂的文化謙遜或是結構識能。事實上,雖然社會醫學在台灣的醫學教育現場尚未成為一種顯學,但是醫療工作者的社會實踐卻是始終不間斷的。比方說,2014年的太陽花運動,許多學生佔領了立法院,而許多醫護人員自發地進入議會保護學生的安危。在學運過後,有一些新興的改革性政黨成立,醫護人員亦自發參與站台,這意味著對這個世代的醫護人員來說,他們清楚地意識到社會不平等的狀況,不能只有在診療室當中就能解決。這也呼應了某些學者所倡議的,結構識能的重要一環在於倡議的必要。近十年間,台灣社會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公共辯論,討論同性婚姻的合法性。許多朋友們組織倡議,舉行同志與醫療研討會。最後更發動聯署,號召精神科醫師倡議婚姻平權。這些行動揭示了批判的醫學人文一些重要的態度,也就是永遠必須隨時察覺醫療本身的侷限,看見疾病的受苦所在並且在必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在政策上與制度上進行改革。結語:批判的醫學人文若要問說醫學人文究竟是什麼?而什麼是有台灣特色的醫學人文?從近而十年來從醫學生到臨床工作者,從醫學到社會科學地跨領與學習與觀察的歷程,我或許會說,台灣的醫學人文的實踐本身,一直以來都帶有一種在文化與政治上的去殖民的態度,更是一種「批判的」醫學人文,它的核心意義在於它必須召喚一種因地制宜的關懷。Viney、Callard和Woods(2005)指出,批判性醫學人文的概念不僅強調反思,還包括「行動主義、懷疑論、迫切性和寬敞性的醫學製造和重塑方式」。這個觀點成為分析台灣醫學人文在概念和實際變化方面的基礎。「批判的醫學人文」並不是一種倫理教條,或是單純的追求某種道德的好,來改良所謂的醫療服務的品質。正確來說,它應該是一種持續的謙遜與敏銳的觀察,它必須對醫療本身的知識權力有所自覺。是一種由下而上且去中心化的知識產出與實踐。參考資料:Viney W, Callard F, Woods A Critical medical humanities: embracing entanglement, taking risks Medical Humanities 2015;4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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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臨床實習,醫學人文教育的「實踐」還是「墳墓」?
【編者按】:本週由馬偕醫學院提供「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資深的醫學教育負責人提出醫師與學生在醫院定期舉行「人文教育個案討論會」的心得,並且分享他們目前發展成每兩個月一次「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的心得。一位長年專攻醫學人文的醫師老師提出醫學人文應該是一種持續的謙遜與敏銳的觀察,它必須對醫療本身的知識權力有所自覺,是一種由下而上且去中心化的知識產出與實踐。一位醫學系六年級學生分享他在實際的全人醫療討論會上,提出自己這組的報告內容外,也同時能聽到別的同學所負責病例的情況,讓自己有更多反思的機會。聽到更多醫師前輩們分享他們自身的經驗,能領悟到醫師們隨著醫院服務的年資增長,有可能會遇見什麼樣的問題,而學生又該如何從中調整自己的心態。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戲謔的話背後,其實也反映了一些實際的狀況。愛情是甜蜜的、浪漫的、也是理想化的;但一旦愛情走入婚姻,它就必須面對生活現實的壓力、對方不完美的事實、和個性不同的磨擦。愛情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可能就慢慢消逝。這樣的過程,異曲同工地反映了許多投入醫學人文教育者心中的嘆息:「臨床是醫學人文教育的墳墓。」醫學生在學校前四年,對醫學大都懷抱熱情,也期許自己在醫病關係上能成為一位以病人為中心、有溫度、且具同理心和溝通能力的好醫師。縱使在強大的課業壓力下,醫學人文相關課程可能被學生「邊緣化」,但大多數學生還是認同這樣的核心理念和價值,這可以從每屆學生在加袍典禮中對自我的期許和表現中觀察得到。進入臨床之後,醫學生開始觀察週遭的醫療場域:健保制度下的醫療現實、醫院中的權力差距(power distance)、醫病關係緊繃下的防衛性醫療、商業利益與醫病決策的考量、負面醫療行為等,這些與學校中所認同的核心價值開始產生衝突。有的醫學生開始產生存在焦慮(existential anxiety)或專業認同(professional identity)上的焦慮;但大部分的醫學生選擇安靜地價值重塑(remodeling)以便可以適應所身處的醫療環境,避免因衝突而產生身心枯竭(burnout)。很多研究也觀察到,醫學生的同理心表現在學校醫學人文相關課程的培育下的確逐年上升,卻在進入臨床後有明顯的減損。臨床實習,理論上應該是醫學人文教育的「實踐」,但卻好像很現實地成為「墳墓」。在醫院每日的晨會中,我們有很多病例討論會議:新住院病人、特殊病例、grand round、morbidity & mortality (M&M) conference等,其中不乏精彩診斷和治療上的討論與反思,但幾乎未曾聽過在上述會議中,有疾病之外但與病人相關之心理、社會、靈性、生命信念、溝通信任上等醫學人文相關議題的討論。除為了因應醫院評鑑而有的醫法倫個案討論外,這種以「病」為中心而不以「人」為中心的討論幾乎成為醫院會議的常態。如果在一個M&M的會議上,有人提出了醫學人文的問題,那一定會令人意外且驚喜(訝?)的。試想在這樣臨床氛圍中,醫學人文在臨床實習時,恐怕會更多被「虛化」遠過於「實化」。2015年是馬偕醫學人文教育的一個里程碑,那年,我們開始了第一次的「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我們醫院每個月的第二個週五早上是一個月一次的「全院會議」,各科的晨會都必須暫停。在過去皆以「全院病理討論會」或特別演講作為主要內容。隨著馬偕醫學系第一、二屆學生陸續進入臨床實習,我們深深覺得醫院中這種「常態」氛圍必須要有一種立竿見影的轉變,以延續並儘可能「實化」(realization)醫學生的醫學人文教育。於是我們大膽提出了每一季一次「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Clinical Medical Humanities Conference, CMHC)的想法,由醫學生擔綱報告30分鐘,另外30分鐘則由與會醫學生、PGY、住院醫師、主治醫師、醫院各級長官等進行提問和討論。雖然副院長與院長支持這樣的嘗試,但大多數醫師甚至醫教部同仁都對這樣會議的未來抱持懷疑與悲觀的看法,認為以當時醫院的氛圍應該沒多久就會推動不下去;甚至很多醫師直白的表示幹嘛浪費全院共同的寶貴時間來做這件事。當然,推動這項工作的最大阻力,其實更來自擔綱報告的同學們,為此,我還特別寫了下面一段話來鼓勵同學們:同學們,平安!希望你們這半年來在各個臨床科,都有長足的進步和成長!關於大家參與意願不是很高的「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 (Clinical Medical Humanity Conference, CMHC)」,老師在這裏稍加說明。「全院臨床醫學人文討論會」主要是以「敘事醫學」 (narrative medicine) 的方式,或者更白話些-- 以說故事的方式,而不以病例報告的方式,來呈現並討論案例中的醫學人文議題。引導不由「病」的觀點,而由「人」的角度出發,關切除了疾病診斷與治療之外,更聚焦一個「人」完整的需要,包括自身人權、文化背景,及其與家人、環境、社會法律制度、資源等的微妙互動。希望藉由這樣的訓練,年輕醫師與醫學生能訓練自己更以「全人」的視野來思考所服務的每個病人、並更多以「人」的角色,走進病人的故事裡,也溶入病人的醫療過程中。至終,大家能夠愈來愈深切體認,醫療知識與技能不是醫療的全部,它甚至可能只是佔醫療的小部分。一個沒有醫學人文思維的醫師,充其量只能成為「醫匠」,而無法成為真正的「醫師」。有鑑於此,在馬偕醫學系的臨床訓練中,非常強調「臨床醫學人文」的訓練,希望大家在面對病人時「always」有醫學人文思考的習慣。所以我們開始一季一次的CMHC,由資深臨床老師挑選適合案例,帶領以醫五學生為主,組隊(8-10人)以敘事方式在會中呈現案例,並與在場同學、學長姊、並臨床醫師互動討論,之後也可在醫教部所建置之醫學人文平台上,繼續互動討論。為了讓報告能更聚焦,所有參與報告準備的同學都必須參加「敘事醫學工作坊」的訓練;在報告前必須完成與病人及相關之人的敘事訪談,並且,至少與醫學人文小組教師群經過2至3次的集體討論,以便在報告時可以更有條理的呈現以及更聚焦的討論。這樣子一步一腳印的推動,沒想到轉眼就經過了8年,共計36場全院會議,聚焦議題包括:醫病溝通、醫病主體性、健康信念、靈性照護、臨終關懷、安樂死、跨性別、污名化、社會結構失能、醫療政策、病人權利等多元議題,每場次參加人數也穩定在200至400人。「醫學人文」的實踐其實才是真正「全人醫療」的落實,有鑑於此,我們在2021年也將研討會的名稱更改為「全院全人醫療討論會」(Holistic Health Care Conference, HHCC)。在關於研討會年度的Google表單問卷中,我們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如下圖): 這樣的討論會對擔綱演講但較無臨床照護經驗的醫學生收穫相對比較少,反而對開始第一線接觸照護病人的PGY和經驗老道的主治醫師收穫最多!我們相當樂見這樣的趨勢,因為這些同仁才是真正形塑醫院氛圍的核心人物,才是影響醫學生在臨床端能落實醫學人文實踐的重要力量。I have a dream,在若干年後,在一個臨床的M&M會議上,我能看到同仁們很熱烈的討論醫學人文的議題;那時,我會回報以滿足且會心的微笑,因為我知道,那才是一個真正全人醫療時代的來臨!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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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台灣全民健保何去何從?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的全民健保」,這議題是來自於幾星期前「病人的不滿」而引發有關健保的檢討,我們邀請三位不同背景的醫師說出他們的看法。一位長年關心醫療品質的區域醫院院長認為在現行的健保制度下,許多醫療院所「衝量」導致醫療品質的偏差是難辭其咎的。→想看本文一位對健保政策頗有研究的全國醫師公會理事發表他對政府政策的建議。→想看本文我們也邀請健保署任期最久、被譽為「對醫界最友好的署長」,在他甫功成身退之際,與我們分享他的看法。希望這三篇文章可以提高台灣醫界以及社會賢達對健保政策的了解,我們也期待這議題可以在「醫病平台」繼續討論,讓醫病雙方更了解如何努力,維護這「不能倒」的台灣健保繼續改進、永續經營。「醫病平台」邀約我以過去身為第一線的臨床外科醫師與現在的公共衛生教授,以及剛卸任的健保署署長的立場,回應林逸民醫師,對台灣健保制度所表達的意見。讓讀者(包括醫界以及社會人士)能更深入了解這困擾大家很久的健保癥結何在。說真的,台灣健保是大部分民眾滿意,醫界是很不滿意,民眾對少數醫界的看病態度也是很有意見。公衛學者與醫界同儕最喜歡說健保制度要翻修,來個三代健保、論人計酬、論質計酬,好像有一帖處方就可改革健保。但是,我真的覺得前輩規劃的單一保險人與總額預算概念,是台灣全民健保運作的神來之筆!在我生命過程中,當腎臟移植外科醫師時,面對自我要求給病人百分百成功手術與好的移植存活率是壓力最大;擔任醫院院長時,要有盈餘發獎勵金的經營壓力是其次。感恩自己的醫療生涯能有機會在健保署服務六年八個月,追求自己對健保改革理念的落實。面對人性,秉持努力與健保署同仁們、醫界同儕們溝通很多信念,如何在政府公衛體系照顧民眾健康的責任與醫療體系經營的實務間取得平衡點是改革核心。我老家在雲林縣虎尾鎮,是公務員家庭,高中就上台北念書,爸媽每個月給我固定總額的生活費,我必須學習如何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別讓家鄉的爸媽操心。政府投資健保、健康照護的資源不夠?我們又該怎麼改善呢?醫療保健支出占 GDP比最高的國家是美國的18.8%,大家可能有住在美國的親友,不妨打聽他們對美國的醫療制度滿意嗎?高昂的醫療支出,若沒有效率務實管理,並無法對價呈現於高醫療品質。台灣健保每年醫療費用支出是所謂總額,今年有新台幣8,300多億元,健保對醫療體系的醫療服務的給付是給點數。所以,當整體醫療服務點數大於實際總額時,醫療服務的點值就是一點小於一元。醫界若大家都有「衝量」的心態,必然會不滿做同樣醫療行為,拿到的回饋卻反而更少。大家也都知道投資健康要成本,都只會說這是政府的責任,然而,我們應該提醒醫療資源的務實使用也該是民眾的責任,羊毛出在羊身上啦!否則我們全體人民都必須共同承擔調高繳交健保費用來獲得好的醫療照護。台灣健保目前是單一保險人制度,在考量病人最大利益下,運用其管理優勢,將目前的醫療資源最大化利用,給予醫療人員合理給付是務實的努力方向。在台灣若要投入更多的醫療資源,當然涉及健保費率的調整,則是執政黨政府莫大的壓力,那是政治議題!健保已開辦28年,對於各項醫療給付的規定,均需要與時俱進予以精進,舉例而言:健保署以往原規定同一位醫師每月執行若超過40例白內障手術時,需向健保署申請事前審查,通過審查後才可施行手術。當年、此類限制有其時空背景考量,主要是希望各專科間的服務量與健保資源申報的衡平。然而,隨著人口高齡化和3C產品的方便性,白內障手術治療需求病人數逐年增加,有些眼科診所因收治病人數較多,為規避行政程序,以其他醫師名義申報手術致衍生糾紛。對於此類健保規範的爭議,並非由健保單方面即可修訂的,尚需經由醫界的共擬會議研議。共擬會議係由各專科籌組,面對健保總額上限的現實考量,每一項提案均需考量病人最大利益與與專科別間的競合。在與醫界溝通逾兩年,終於獲得共識,於100年12月9日召開「全民健康保險醫療服務給付項目及支付標準共同擬訂會議」,決議刪除「醫師執行白內障手術每月40例以上須送事前審查」規範。回歸醫療專業判斷,以管理取代特定手術量須事前審查規範,期望以合理化的健保管理措施,與醫界合作,共同照護病人。落實分級醫療,推動使用者付費部分負擔才是健保永續發展的核心管理,這個策略能體現臺灣醫療系統的價值、持續導入對患者有價值的創新藥與醫材、強化政府施政穩定的基礎。投資健保就是投資健康,而健康的民眾就是政府施政穩定的基礎。否則、讓健保資源點點滴滴地持續流失,健保困境一定一直在泥沼打轉!個人相信唯有提供醫療體系有快樂工作環境,民眾自然能獲得優質醫療照護。期許能夠改善健保署、病人與醫療提供者的夥伴關係,身為醫師的背景,我一向以病人最大利益為考量,在健保預算有限之下,將不必要浪費節省下來,才能有健保資源讓醫界得到合理報酬,醫界得到合理利潤,民眾也才有機會享受真正社會福利感的全民健康保險!互勉之!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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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健保永續,政府責無旁貸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的全民健保」,這議題是來自於幾星期前「病人的不滿」而引發有關健保的檢討,我們邀請三位不同背景的醫師說出他們的看法。一位長年關心醫療品質的區域醫院院長認為在現行的健保制度下,許多醫療院所「衝量」導致醫療品質的偏差是難辭其咎的。→想看本文一位對健保政策頗有研究的全國醫師公會理事發表他對政府政策的建議。我們也邀請健保署任期最久、被譽為「對醫界最友好的署長」,在他甫功成身退之際,與我們分享他的看法。希望這三篇文章可以提高台灣醫界以及社會賢達對健保政策的了解,我們也期待這議題可以在「醫病平台」繼續討論,讓醫病雙方更了解如何努力,維護這「不能倒」的台灣健保繼續改進、永續經營。全民健保的重要性全民健保開辦之後嘉惠了全國的國民,在健保開辦之前,我們常常會聽到家庭中一個人生病了全家就陷入愁雲慘霧中,一個人洗腎全家立刻陷入財務危機,一個人罹癌有沒有錢去治療是決定要不要治療的關鍵。健保的開辦,過去因病而貧的狀況不再復見,台灣的醫療人員素質高,搭配健保制度,將國人的健康照顧的很好,不論哪一黨當政,健保的滿意度都是國家施政項目中滿意度最高的。「健保不能倒」是大家的共識,用白話文講,健保是維繫政權最重要的制度,相信沒有一個執政者敢讓健保倒掉的!台灣全民健保的特殊性台灣健保很特殊的是「單一保險人制度」與「總額制度」。健保是社會保險,有濟弱扶貧的性質,由單一保險人處理,政策較能統一且行政效率較高,但相對的政府的政策走向就顯得重要,政府要負的責任與制度的規劃完善與否更是重要!總額制度則讓財務的壓力能夠掌握,但相對的也限縮了先進醫療技術與藥物引進的空間,在論量計酬且沒有好好的配套之下,總額制度相對也建立在醫療人員的犧牲奉獻之上。全民健保浮現出來的問題全民健保走到現在,由於上述制度的特殊性,一些問題漸漸的浮現:.從結果面來看,民眾的健康照護許多項目在國際評比漸漸落後先進國家,例如平均餘命,癌症存活率,嬰兒死亡率,癌症標準化死亡率,腦血管疾病標準化死亡率,糖尿病標準化死亡率等,肺癌存活率與全面健康覆蓋指標也落後日韓。.健保的費率很快會達到6%的上限。.許多藥物藥價過低,廠商不生產,甚至退出台灣市場。.新醫療科技引進的速度慢於其它國家。.一些極高貴的藥物納入健保給付(例如脊髓性肌肉萎縮症藥物一劑4900萬)排擠了一般費用。.醫療人員收入過低,看不到未來,退出職場,尤其是護理人員。以上的問題,再加上台灣的人口開始負成長,照護人力的缺乏,也讓青壯年離開職場去照顧家人,凡此種種如果現在不好好的規劃,健保崩壞,國人健康堪慮,甚至政權倒台都是可以預期的!健保不能倒,民眾、醫療人員與政府都有責任就民眾而言,大家應珍惜健保資源有限,謹慎用之,但普羅大眾每個人的想法不同,這個責任是政府應該要擔下來的。一個強制戴安全帽的政策,不知救了多少人,省了多少錢。現在每個民眾就醫的次數我們遠大於國外,但政府都是由醫療人員端去做規範,而無法限制病人的腳。部分負擔的作用是有限的,分級醫療可以省錢大家都知道,政府應該與民眾溝通宣導後提出更具約束性的措施。就醫療人員而言,一些給付與國外相比差距甚大,大家都耳熟能詳。健保是建立在醫療人員犧牲奉獻的說法決不為過,當然醫界礙於制度常被批評衝量與不必要的醫療浪費,醫療人員除應本於道德良知去做外,政府更應掌握大數據,用極端值的管控去引導。政府該負最大的責任健保是單一保險人制度,又是全民強制納保,由上述所說,不論民眾端與醫療端,政府的責任是不能逃避的。除了制度的規劃外還是要回到財務面,就是錢。醫療保健的支出就是對健康的投資,台灣在GDP的佔比只有6.1 %,遠低於日韓與OECD的國家。研究顯示提高對健康的投資可以改善國民健康指標,提高生產力,進而增加稅收與GDP,促進經濟成長,是一個正向的循環!除了健保財務的法律限制要去修改之外,就如同「勞保不能倒,政府編列預算挹注勞保」一樣,政府應編列預算,至少先從目前違法或有疑慮的部分編列預算,跨過健保直接給付醫療端,例如:.屬於預防保健但現由健保給付的部分,例如代謝症候群。.不屬於健保給付但目前由健保給付,例如病人住院的整合照護(skill mix) 。.慢性傳染病防治照護。.依法應代位求償,但無法落實,尤其在勞保傷害案件應可由過去經驗概算出費用。.依法該調降藥費但卻未調的。.不歸健保給付的指示用藥。.政府基於照顧弱勢,開放極貴的藥物,易造成對一般疾病排擠的藥物(例如少數極高價藥物)。.未依法執行的部分負擔比例之費用。投資健保,投資醫療保健,投資國人健康,期待政府勇於任事,在財務面上能夠解決之後,讓28年的健保漸呈現出來的窘態能夠解決,讓健保長長久久照顧國人的健康!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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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衝量」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的全民健保」,這議題是來自於幾星期前「病人的不滿」而引發有關健保的檢討,我們邀請三位不同背景的醫師說出他們的看法。一位長年關心醫療品質的區域醫院院長認為在現行的健保制度下,許多醫療院所「衝量」導致醫療品質的偏差是難辭其咎的。一位對健保政策頗有研究的全國醫師公會理事發表他對政府政策的建議。我們也邀請健保署任期最久、被譽為「對醫界最友好的署長」,在他甫功成身退之際,與我們分享他的看法。希望這三篇文章可以提高台灣醫界以及社會賢達對健保政策的了解,我們也期待這議題可以在「醫病平台」繼續討論,讓醫病雙方更了解如何努力,維護這「不能倒」的台灣健保繼續改進、永續經營。最近醫病平台有個主題是「病人的不滿」。有一位92歲的病人,經過白內障手術,向醫師表示視力沒有改善時,這位名醫的態度突然變得不友善,令病人感到錯愕及失望。同樣是眼科的林逸民醫師,受邀對於這個事件表達他的看法。因為林醫師沒有看過這位病人,他認為他不應該對此個案做評論。但是根據他對台灣醫療的觀察,他認為這種事情的發生與台灣的的健保制度脫不了關係。林醫師感嘆:「『健保制度』造成醫病之間的緊張關係與日俱增,在當前的健保制度下,醫療院所既使是本應是學術殿堂的醫學中心,也都高度要求『衝量』,導致醫師不得不衝高診次、開刀數。然而,人非聖賢,每天如此高的診次,勞心之餘,對待病人態度上就更容易偶有疏忽。衝高刀數,其中發生醫療糾紛的機率就提升,結果造成醫師有高度防衛心理,嚴重妨礙醫病之間的溝通。這固然讓病人不滿,對醫師來說也是困境。」我非常同意人不是聖賢,經年累月「衝量」的結果,醫師太勞累,就容易對病人失去耐心,失誤的機率也會升高,這是不爭的事實。選擇醫療工作為終身志業的我,一直認為施行「全民健保」使得所有民眾都能免於因病而貧,或因貧而無法就醫,是政府最大的徳政。但是,當健保在沒有經過嚴謹而周全的規畫,費用沒有成本精算、疾病的輕重不分、不同工卻同酬、醫療分級、轉診制度沒有做好規範等問題重重的情形下,因選票考量而匆促施行,我就預測它是災難的開始。不良的健保制度而造成醫學倫理淪喪、醫療品質下滑,是三十年來我心中最大的痛。以病人最有感的門診為例,任何有一點謙虛感的醫師,應該都知道不論醫師能力多強,都不可能在三兩分鐘內,每一次都做出正確的診斷。可是健保開辦至今,台灣醫院「衝量」的問題不但沒有改善,還越來越嚴重。民衆也許不是很清楚,在台灣,健保門診花費是健保總額佔比最高的項目之一,台灣民眾每年平均看病次數從健保開辦前的12次,逐漸上升至近幾年,達到15.9次,可能是全球最高。相較OECD國家8到9次,幾乎是兩倍。另外,值得民衆參考的是,澳洲民衆一年平均看5.6次門診,平均看診時間是15分鐘;美國是看4次,看診時間是13至24分鐘;瑞典是3次,看診時間是22.5分鐘。三十年來,我在臨床現場看到太多因為醫師沒有花時間仔細問診、用心做身體檢查而延誤診斷的病例,其中不少因而失去治癒的機會,令人痛心疾首。不用說癌症,其實任何誤診,都可能造成生命的危險。舉個例子,有位熟人因膝蓋痛,到一所醫學中心看診,被診斷是痛風而接受了治療。兩天後,不但疼痛没有緩解,而且痛到受不了!因為已經是下班時間,找不到主治醫師,他就找我求救。我看他過去抽血的檢查,尿酸值都不高,再仔細觀查他的膝蓋,懷疑是細菌性關節炎,請來感染科醫師直接做關節穿刺做細菌培養,果然證實我是對的。使用經靜脈抗生素治療後,很快就康復了。林逸民醫師質問,今天在台灣,病人對醫師的不滿日漸升高,從制度面看,健保是否陷醫師於不義?的確,自健保開辦以後,絕大多數醫院的經營者是被健保牽著鼻子走,而醫師則被續效支薪制度所驅使,「衝量」變成不得不做的事。個人認為,醫師看太多病人,固然因為工作勞累而對健保不滿,可是醫師看太多的病人,最終的受害者其實是病人。健保制度事實上陷病人於更大的不義!長久以來,在台灣的健保制度下,因為沒有分級醫療的限制,台灣民眾從診所到醫學中心,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想看什麼醫師、看哪裡的醫院,都可以隨意掛號,自付額也不高,其自由度全球第一,所以民眾對於健保的滿意度很高,政府官員更引以為傲!而我個人因長年在第一線,從病人的不幸遭遇觀察到,不良健保制度導致醫療行為偏差、醫療品質惡化、健保資源浪費的實況,焦慮感不斷地升高。因此三十年來,我對健保的建言與批評從未間斷。當年復一年,眼看著醫院集體「衝量」的問題,不但沒有改善,還在繼續惡化中,感到非常無助。近日報載,為了解決醫療爭議訴訟,衍生醫病關係的對立、高風險科別人才流失、防禦性醫療等問題,衛福部自二十二年前提出草案,直到現在,終於公布[醫療事故預防及爭議處理法]施行細則,打算明年元旦上路。看到這個法案,深有「豈不本未倒置?」的感觸。心裡想,等到病人已經受到傷害再來調解,就是調解成功,都無法改變傷害的事實。「預防」醫療事故,不是應該從充許醫師花足夠的時間,好好看病開始嗎?既然任何有一點想法的醫師,都知道病人的不滿、醫師的疏失,大多是門診、開刀「衝量」所引起的,健保署為什麼不從問題的癥結所在對症下藥?卻還繼續放任醫界「衝量」,結果病人對醫師的信任感只會越來越薄弱,醫療不良事件也會越來越多,再多的調解,也無補於事。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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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一個陽光醫師的快樂秘訣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快樂的醫生」。我們邀請三位不同年齡層的醫師回顧他們的生涯,分享他們如何從自己所投入的醫療工作找到意義,而熱愛他們的工作,享受快樂的人生。這是我們構思良久,第一次邀請到三位在他們的專業都是非常令人尊敬的好醫師,受邀時都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分享。從他們非常不同的故事,感受到他們如何在行醫路上找到自己的價值。→林信男醫師的分享→黑琵醫師的分享我們誠懇地希望這些經驗的分享,可以使迷失於名利誘惑而鬱鬱不樂的醫師看到明燈,也希望正在生涯抉擇舉棋不定的年輕學生,因為這些經驗分享而看到曙光,同時這也可以幫忙社會大眾(包括病人與家屬)更了解醫師的內心世界。我是一個已經工作十五年,而且每天面對末期病人及加護病房病人家屬的安寧緩和醫療專任主治醫師。很多病人常常說每天看到黃醫師都是笑臉迎人,就覺得自己的病沒那麼可怕了。最近還有病人說我的眼睛笑起來像是月亮。很多醫護同事也常常好奇我每天面對這些病苦與情緒,為什麼能保持快樂?今天就來分享我快樂的秘訣。有三個支柱,以及四個要避免的事情。第一個支柱是豐富美好的人際關係。以前當實習醫師時,病房有位出家當比丘尼之後又回來醫院當住院醫師的學姐邱醫師。我問過她為什麼可以面對任何狀況總是心平氣和而且笑臉迎人,她說她把住院醫師訓練當作修行。面對的每個人,她都當作跟對方結個善緣。我也發現,不論是最親的家人、朋友、或者每天面對的病人、同事,如果能多一點耐心,就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爭吵與負能量。而如果自己連在急診或半夜被叫起來還是可以保持微笑,也常常會得到對方的感謝與讚美,久而久之,自己就可以活在很平和正向的磁場之中。第二個支柱是做自己最喜歡也最得心應手的事情。以我來說,我自己天生不是手巧的人,但溝通能力還不錯,以前有很多在社團與人互動的經驗。也因為遇過好多次家人的生離死別,對於同理心以及面對哀傷比較能游刃有餘。所以從當實習醫師開始,我就盡可能的學習癌症病人的止痛與其他症狀控制的技能。完成家醫科住院醫師後,我又當了一年安寧緩和的研究醫師,並選擇安寧緩和醫學專任醫師為工作。現在有時候聽到年輕醫師努力比較各科工作的薪資,才發現自己當年選科之前好像忘了打聽各科薪資,現在看來我的選擇果然是真愛啊!第三個支柱是找到自己的生命意義。剛開始,當了幾年主治醫師後,獲得一些職務晉升的機會,我也曾因為增加的薪資、外在的眼光而有點飄飄然,有時候也會偏離一點點自己的初衷。但幸運的我後來遇到了很多挫折,在徬徨時與自己大學時的師長一番懇談。老師引領我去想清楚自己的追求與人生意義何在。我看清了自己身而為人的脆弱與極限,而不再追求自己的光環與驕傲。而後轉換職場到大學醫院服務,年復一年的帶著年輕醫學生一起照顧末期病人,以病人為師並傳承自己的一身武藝。在工作中實踐無所求的慈愛,並帶著年輕醫師成長為很好的醫師,就是我自己生命意義的所在。我覺得找到自己生命意義的人是最幸福的。除了三個快樂的支柱之外,我也歸納四個可能會讓幸福人生蒙上陰影的事情。第一個是比較。我很喜歡兩句台語的俗諺:「人比人氣死人」、「一枝草一點露」。做了自己的選擇之後,去羨慕別人,往往是人情之常。但總是有人比自己更有錢、更聰明、更好看、更幸運。我常常對自己說「That’s good enough」,常常提醒自己的幸運,而不是事事要勝過別人,這是我覺得幸福的秘訣。第二個是酒色財氣等種種誘惑。喝酒開車容易肇事,追求不正當的緣分會傷害到自己關愛的家人,對金錢的過度貪求可能有礙病人利益,或者妨礙醫業的專精深入,盛氣凌人則容易結怨有礙清明寧靜的心。這些都是我個人覺得要避免之事。第三個是急躁的心。在台灣大家還蠻追求速度,記得讀醫學系時,有長輩聽到我讀完藥學系還服義務役兩年,說那你不是浪費六年?我那時就很不服氣——可是我那六年過得很快樂、認識很多人、也學到很多事情啊!當很多事情不急著趕進度,一步一步慢慢來之際,自然多了很多悠閒的心境,而能享受一路上的風景。第四個是太在意失敗。可能因為我十八歲時就在大學聯考重重摔了一跤,跟女生告白也常常失敗。但因此發現繞著彎路當著阿宅與魯蛇也會看到許多美好風光,所以後來繼續遇到的種種失敗,都比較能微笑以對。人生很多事情本來就是徒勞無功的,即使再怎麼努力,病人還是可能會治療失敗。即使再怎麼努力,親愛的人可能還是會離我們而去。即使再怎麼努力,小孩跟同事都不會完全聽你的。面對不如預期的結果,甚至面對自己的不夠努力而導致失敗,我覺得都蠻健康的。因為這三個快樂的支柱,以及避免四個陷阱。所以我能學會微笑面對常常不如己意的人生。但也因為慢慢變得寬容而不容易被激怒的自己,我能夠每天對著病人、同事、醫學生給出大大的笑容,往往我自己收穫更多正面的能量。而這些每天點點滴滴的正向回饋,總在每個疲累的失望的時刻繼續給我力量。這是一個陽光醫師的快樂秘訣。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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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作為醫者,何其有幸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快樂的醫生」。我們邀請三位不同年齡層的醫師回顧他們的生涯,分享他們如何從自己所投入的醫療工作找到意義,而熱愛他們的工作,享受快樂的人生。這是我們構思良久,第一次邀請到三位在他們的專業都是非常令人尊敬的好醫師,受邀時都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分享。從他們非常不同的故事,感受到他們如何在行醫路上找到自己的價值。→林信男醫師:「歡喜做,甘願受」我們誠懇地希望這些經驗的分享,可以使迷失於名利誘惑而鬱鬱不樂的醫師看到明燈,也希望正在生涯抉擇舉棋不定的年輕學生,因為這些經驗分享而看到曙光,同時這也可以幫忙社會大眾(包括病人與家屬)更了解醫師的內心世界。答應了這篇邀稿後,心中十分的惶恐。雖然說自醫學院畢業成為醫師,今年是第28個年頭,但是想到我服務的醫院中的資深醫師們,年資超過50年至今仍站在第一線,不管是投身在臨床或是醫學教育仍然積極的貢獻,自己真是汗顏。不過想想如果我的文章對於一般民眾,或是比我更年輕的醫師們,能有一點參考價值,那就算是野人獻曝好了。從醫學生、實習醫師、住院醫師,到必須獨當一面的主治醫師,這一路來,我並非都一直覺得「作為醫者,何其有幸」。尤其曾在血汗醫院服務過20年,當醫院經營者的政策,與對外宣傳「不以營利為目的」的口號恰恰完全相反的時候,每每在心中都有不如歸去的衝動。近年來醫病關係緊張,因為負責精神科會診的關係,有時需要當一個協調者,去溝通調解病人或家屬對於醫療結果的不滿意。當遇到不講理的病人或家屬的過分要求,心中也會有感慨,為何與自己過不去,要承受這些壓力。所以作為醫者,又哪裡有幸呢?我是精神科醫師,常常有病人或家屬期待我像心靈導師的角色,在他們生命最困頓的時候作為一盞明燈,但是實際的情況是倒過來——病人或家屬們,以他們的生命故事幫我好好的上了一堂課。說得殘忍一點,有些病人是以他們的生命幫我上課。近年因為參與緩和安寧團隊的關係,會遇到病人因疾病快速惡化,而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要面臨生命走到末期。這時候你會看到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幸福」,是建立在非常脆弱的基礎上。雖然理智上都知道人生無常,可是當事情發生到我們頭上的時候,是非常難以接受的。有一些你以為可以慢慢來的事,原來都來不及。來不及好好對待身邊的人,來不及完成自己的夢想,來不及弄清楚自己人生的目標與意義在哪裡。「因為人生無常,所以要好好把握當下」,病人用他的生命,深刻的示範給我。不管從前在一般精神科,或是現在在癌症醫院工作,最讓我痛心的是病人自殺。看到自殺遺族的痛苦,讓我深切體會自殺的傷害性有多深,家屬往往會自責痛苦一輩子,完全不是病人以為的「只會難過一下下,之後就會把他或她給忘了」。我學到的是,人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單獨地活著,有時候我們的決定會影響其他人一輩子。再大的困難與痛苦,解決掉自己都不是一個好選擇,好好想想如何解決問題才是上策吧!又如同前面所提到的,有些病人或家屬對於醫療有過度的期待,以為現在醫療發達,一定可以馬上解決所有的問題,似乎這世界上永遠存在著什麼神奇的技術,再困難的疾病都可以迎刃而解。當然協調的過程很花心力也很痛苦,但這一群病人或家屬幫我上了一堂叫「謙卑」的課,人定勝天只是一個迷思,事情的發展也不會永遠照著我們的希望發生,至少在醫學上是如此,永遠充滿著不確定性,如果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就只會給我們帶來痛苦。記得照顧過一位病人,從年輕就吃喝嫖賭樣樣都來,婚後一樣花天酒地搞外遇,從來沒有負起當一位先生、父親的責任。罹患癌症後,小三很清楚的表明無法照顧他,結果是原配把他接回家照顧,兒女們都很不諒解媽媽,覺得這個爸爸從沒盡到責任,如今癌症末期就是他應得的報應,為何還要接回來照顧。住院的時候,醫療團隊很想促成這個病人對他不離不棄的太太,能夠說出道歉以及道謝,可是病人始終沒有說出口,直到過世也沒有表示歉意與謝意。我問這位太太她的感受,她說自己心中也不是沒有過怨恨,可是怨恨也於事無補,她很自豪可以靠自己把孩子們帶大。對於這位無緣的先生,她只想盡自己的本分,至於有沒有道歉或感謝,她並不在意。她只想把這輩子的緣有個好的了結,之後就互不相欠了。這是多大的包容與智慧,不僅放過了先生,也放過了她自己。有些時候,病人會很好奇,以我的角色常要聽別人訴苦,我自己會不會壓力很沉重?這時我會感謝這些病人願意跟我分享,對於我的專業或是個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學習。或許我的專業可以提供給病人一些方法來處理問題,但是何其有幸,我可以因為醫師的角色,學習到病人與家屬用他們的生命經驗,所展示出來的愛與智慧。也感謝他們的信任,讓我在他們人生旅程中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陪伴與成長學習。★珍惜生命,若您或身邊的人有心理困擾,可撥打安心專線:1925|生命線協談專線:1995|張老師專線:1980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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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歡喜做,甘願受」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快樂的醫生」。我們邀請三位不同年齡層的醫師回顧他們的生涯,分享他們如何從自己所投入的醫療工作找到意義,而熱愛他們的工作,享受快樂的人生。這是我們構思良久,第一次邀請到三位在他們的專業都是非常令人尊敬的好醫師,受邀時都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分享。從他們非常不同的故事,感受到他們如何在行醫路上找到自己的價值。我們誠懇地希望這些經驗的分享,可以使迷失於名利誘惑而鬱鬱不樂的醫師看到明燈,也希望正在生涯抉擇舉棋不定的年輕學生,因為這些經驗分享而看到曙光,同時這也可以幫忙社會大眾(包括病人與家屬)更了解醫師的內心世界。醫學生時代讀了瑞士Paul Tournier醫師的幾本書,使我覺得基督徒精神科醫師能與教會的牧師搭配,從事很好的心靈醫治工作。此讀書心得使我很早就期望將來行醫時,以精神科為志向。我和我同班另一位同學於1970年7月進入台大醫院神經精神科接受四年的住院醫師訓練。我們兩人在工作及生活上都是互相支援的好伙伴,彼此分享讀書及工作心得。他是我結婚時的伴郎。我們兩家在休假時常一起帶著小孩出遊。雖然後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留在美國,但我們兩人之間的彼此支持及鼓勵一直到今天仍持續著。在老師當中,我經常找某位教授請教。雖然有不少人覺得他的話不好懂,但我卻喜歡找他談。我們的話題包括醫療、研究、社會新聞、家居生活等等,他是我一輩子的老師和摯友。醫師的工作充滿壓力,我很慶幸能有一位同輩及一位老師級的長輩做為可信任、傾談的對象,助我紓壓,使我在精神醫學之路上身心健康成長。精神科醫師的臨床工作不只是單純的醫療,也涉及社會人文層面。病人呈現的失眠、焦慮、憂鬱等症狀,其背後常藏有許多心酸故事。病人揹著這些重擔來到醫師面前,寄望壓力能獲得減輕、紓解。不少人問我每天面對心裡背負苦楚重擔的人,長期下來會不會無法承受而被壓垮?從事醫療工作,除了要有愛心,還需要有樂業精神。其實從事任何行業,都應如此。樂業精神不但使人享受工作,更能從工作中使知識、人格成長。要享受工作,必須對該工作有興趣,而有興趣的工作,不管它是否熱門,你都能做得愉快。樂業精神不只對醫療人員自己之身心健康有幫助,還能感染來就醫看病的病家,使他們也能與醫療人員有好的互動,建立好的醫病關係。五十多年前,精神科是相當冷門的科。當年我選擇精神科時,不少人聽到時會投以好奇的眼光。工作多年後,有一次參加同學會,有的人問我每天要聽那麼多人吐苦水,心情會不會受影響,會不會覺得這工作很沉重,甚至有人開玩笑說要來看我是否也變得人怪怪的。其實我相當感謝上帝,因為我是精神科醫師,人家才願意將其最困難、最痛苦、最得意、最快樂的私領域事情告訴我。我若要自己經歷、領悟這些事情,可能需要活幾百年才能做到,而只因我的工作性質,卻能每天免費獲得此學習、成長的機會。其實,不論是從事那一次專科的醫療服務,你若不是醫療人員,病人就不會把他們的私密「傷口」掀給你看。所以每一次與病人互動的機會,都是上天賜給醫療人員的「禮物」。醫療人員應該以謙卑、珍惜的心領受。也就是以「敬天愛人」的態度,學習、執行醫療工作。尋求快樂,閃避痛苦,乃人之常情。但是尋求快樂的方法如果不恰當,雖然可暫時獲得快樂,結果卻可能帶來痛苦。例如海洛因能刺激快樂中樞,但持續使用卻會帶來成癮及痛苦。許多人以為痛苦及快樂是可以清楚客觀界定的。其實不然,痛苦及快樂是相當主觀的經驗及認知。我喜歡在炎熱的夏天喝一杯冰涼的飲料,那真是一種享受,一種快樂。但是當我牙痛時,在炎熱的夏天喝一杯冰涼的飲料,卻是帶來痛苦。我在念大學之前,不敢吃蒜頭,要我吃蒜頭是一件痛苦的事。現在我喜歡吃蒜頭,吃蒜頭是一件快樂的事,卻會帶給別人痛苦的氣味。我坐在熱門音樂會場,覺得無法忍受那噪音,坐立難安,實在痛苦。但是四周的年輕人卻是如癡如醉,快樂無比。這樣看來,天下的事、物是中性的,甚至是如舊約聖經創世記所說,上帝看他所造的都是「好的」。既然是中性的,好的,為何會出現痛苦或快樂的不同結果呢?這一方面要看時機是否恰當,就如舊約聖經傳道書所說:「哭泣有時,歡笑有時;哀慟有時,舞蹈有時。」另一方面,在時機不對時,若當事人能以積極的態度,對事情賦予正面意義,視所遭遇的困難為上天為助人心靈成長,特別量身訂做,精心設計的訓練計畫,則仍然能扭轉乾坤,使絆腳石變成踏腳石,使痛苦變成快樂。因畫「蒙娜麗莎的微笑」而聞名的大畫家達文西,曾在其筆記本裡面素描畫暹邏(泰國)連體嬰,分別標示為痛苦與快樂,以表示痛苦與快樂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其實台灣話的「疼」(thiaN)既表示痛苦,也表示愛。而愛會帶來快樂。台灣話的「疼」與達文西所畫痛苦與快樂連體嬰有異曲同功之妙。我們從日常生活經驗裡也可體會此看法。我們每個人都有過被塞在高速公路或因某種原因而無法上廁所的痛苦經驗,而當我們衝向廁所解小便的剎那,我們如釋重負,體會到從痛苦進入舒服快樂的特殊感受。但平時我們隨時可上廁所,也就不覺得能解便有什麼快樂。又如我們覺得身體某處發癢,卻因某種原因不容許去抓癢時,心裡會非常痛苦難受。本人就有過手上打石膏無法抓癢的痛苦,恨不得立刻拆下石膏抓癢。一旦能抓癢時,就覺得非常舒暢。上述解便或抓癢之所以會感到特別舒服、高興,乃是其動作之前有極大的不舒服、痛苦。此種快樂是與痛苦相隨的。我的一個孫女五歲時曾因為急性腸胃炎嘔吐而住院。醫師囑咐24小時不准進食及喝水。第二天我們夫妻二人去探視她時,剛好主治醫師來查房。主治醫師診查後,當場指示說可以開始喝水了。她喝下我們遞給她的一杯水後,立刻很高興快樂地大聲說:「好好喝哦!」當她咬下我們遞給她的第一口白土司麵包時,高興的喊出:「好好吃喔!」若非已禁食受苦一天,她哪能感受喝一杯水及咬一口白土司麵包的快樂。回首來時路,感謝上天讓我在醫學之路上有一位同輩和一位長輩一路關心、支持。感謝上帝的帶領,使我以感恩的心勉勵自己面對精神醫療工作的酸甜苦辣。並以痛苦與快樂是連體嬰的認知鼓勵自己與病人。總結一句話,選擇當精神科醫師,我是「歡喜做,甘願受」。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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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悲傷和死亡
【編者按】:本週是長庚醫學系師生分享他們在醫學人文教育的教與學。這位負責醫學人文教育的臨床老師特別選擇以如何在疫情肆虐之際,分享我們應該如何教導學生「專業型塑」,並引用許多文獻提出醫病溝通需要「用心體會」、「冷靜正向」、「清楚溝通」。→想看本文一位高年級醫學生寫出她從照顧病人體會到醫者不只要了解「疾病」,但更重要的是透過用心聆聽病人、家屬的對話,才能領會病人在疾病診斷背後的情感糾結,才了解疾病對「病人」的影響,也因爲這樣的經驗,使醫學生有機會卸下害怕和病人互動的心防。→想看本文一位同年級醫學生因為見證醫師宣布病人死亡的經驗,而引起許多感觸,最後激起他一句感人肺腑的心得:「我們剛起步,要不忘秉持著對生命謙卑的態度,繼續在醫學的道路上精進鑽研、奮而不懈。」林口長庚兒童氣喘過敏風濕科教授林思楷醫師在長庚醫訊寫道「病患如詩人般,亟欲找得適切隱喻來形容自己的困境;醫者則想深耕自己的情緒韌性,以承受強大傷痛而不潰堤」。五年級踏入臨床學習後,我們這群醫療體系中最菜鳥的學生,每日工作除了累積醫學知識外就是與病人和家屬的互動中學習聆聽和溝通的技巧。在臨床學習過程中,會遇到病人康復出院令人開心的事情,也會有難過的時候。醫學生在學習生涯中也會遇到住院病人過世的經驗, 在宣判病人死亡的當下,除了要保持專業和理性,也需要對病人家屬表達同理心。我還清楚記得在一個細雨綿綿的10月下旬的晚上11點,我留在病房在指導我的PGY住院醫師旁學習。剛接完一位新病人的我正在絞盡腦汁整理剛才做的理學檢查結果和問診資訊,書寫入院病歷。這時學長走過來跟我說,「學弟,有病人expire了。你要來看一下嗎?」「好。」我馬上回答。我戰戰兢兢地跟在學長身後,走進病房,並站在病床的尾端。這時家屬已經在病房內等候了。學長依序確認病人沒有瞳孔反射,用聽診器檢查是否有呼吸和心跳,加上心電圖顯示心搏停止的一條線,說出:「病人在晚上11點20分離開,前往人生下一段路程。請家屬節哀。」昏暗的病房內非常的安靜,隔著玻璃窗戶可以看到外頭的雨毫不留情的繼續下著。在這剎那,時間彷彿被畫上了句點,空氣沈重到令人窒息。學長和我在離開前和家屬鞠躬,將最後的時光留給家屬。在這次震撼教育中,我腦海無數次的閃過自己家中長輩過世的情境。回到護理站,我默默的祈禱著,希望病人能夠放下牽掛、脫離苦海,家屬能揮別傷痛、勇往向前。雖然內心很難過,也很想哭,但是只能強忍著淚,繼續完成手邊書寫病歷的臨床工作。死亡是每一位醫師在職業生涯必須學習面對的艱難議題。縱使目前醫療維生器材日新月異,藥物發展一日千里,仍是有無法治癒之疾患。儘管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新冠肺炎疫情已趨緩許多,世界各國的經濟和民生活動也陸續回歸正常,但是疫情開始時,如海嘯般湧入醫療院所的場景在世界個大城市上演的景象猶如夢魘般揮之不去。新英格蘭醫學雜誌(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發人深省的一篇論文《Facing Covid-19 in Italy—Ethics, Logistics and Therapeutics on the Epidemic’s Front》描述了在義大利倫巴大區,守護在第一線的醫師需要在醫療資源匱乏情況下做出抉擇,如何配給有限的呼吸器給病人的困難。面對眼前陷入彌留的一位位病人,醫者需要承受莫大的壓力,更要在醫學專業和道德倫理之間考量,造成精神上極大的痛楚(agony)。在新冠肺炎疫情的陰影下,教導學生如何面對死亡成為了醫學教育最熱門的議題。為了解決年輕醫師可能無法以理想的觀念看待死亡,醫學院很早便陸續開始引入人文(humanities)課程(醫學歷史、醫療人類學、醫學哲學、大體老師追思大會等)以及橫跨醫學、道德倫理、宗教的「生死學(Thanatology)」課程培養學生接納悲傷面對死亡的韌性。台灣擁有成熟的醫療體系,並且借鏡SARS疫情累積的防疫經驗和優良國民素質的三管齊下,我國無需面對像國外大量的死亡人數。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國外的經驗可以繼續為台灣醫學教育和醫療體系在未來面對新興疾病帶來一些啟發。對於醫學生來說世界醫師會日內瓦宣言 (World Medical Association Declaration of Geneva) 其中的兩句話「我鄭重地保證將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我將堅持對人類生命的最高尊重」猶如金科玉律,是醫者不可違背的精神。但是醫師終究還是人,面臨死亡會悲傷,心情會低落。病人的死亡不代表醫者不盡責,更不代表失敗。面對病人的家屬,年輕的醫師有時只能強忍住淚水,以保持「專業」的形象,而無處宣洩的悲傷不斷的啃噬著內心。年輕醫師彷彿遊走在鋼索上,要學會視病如親但又不能過度投入,達到完美平衡。若一不留意、心態調適不佳,可能跌入萬丈深淵。懂得適時放下,在忙碌臨床生活尋找興趣幫自己喘息也是很重要的。我們剛起步,要不忘秉持著對生命謙卑的態度,繼續在醫學的道路上精進鑽研、奮而不懈。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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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編者按】:本週是長庚醫學系師生分享他們在醫學人文教育的教與學。這位負責醫學人文教育的臨床老師特別選擇以如何在疫情肆虐之際,分享我們應該如何教導學生「專業型塑」,並引用許多文獻提出醫病溝通需要「用心體會」、「冷靜正向」、「清楚溝通」。→想看本文一位高年級醫學生寫出她從照顧病人體會到醫者不只要了解「疾病」,但更重要的是透過用心聆聽病人、家屬的對話,才能領會病人在疾病診斷背後的情感糾結,才了解疾病對「病人」的影響,也因爲這樣的經驗,使醫學生有機會卸下害怕和病人互動的心防。一位同年級醫學生因為見證醫師宣布病人死亡的經驗,而引起許多感觸,最後激起他一句感人肺腑的心得:「我們剛起步,要不忘秉持著對生命謙卑的態度,繼續在醫學的道路上精進鑽研、奮而不懈。」躺在病床上的,是個面色紅潤稚嫩的年輕妹妹,抱了一隻純白鴨子玩偶蹭著臉頰,要不是先瀏覽過病歷,還真看不出昨天才剛動完卵巢癌的開腹手術,病床旁立著一位爽朗的婦人,是女孩的媽媽,一聽完我的來意,熱情地說:「沒問題!妹妹來,把你經歷的故事,仔仔細細地分享一下。」自從大五進入臨床實習,莫名地害怕到床邊看病人,聽著同學分享08A阿公年輕時的英勇事蹟,23D弟弟的戀愛甘苦談,羨慕之餘,更多的是「萬一被問到不懂的知識或處置會很尷尬」的緊張情緒。每每鼓起勇氣走近,隔著床簾躊躇半天擬台詞,真正問出口的依然是那幾句:今天症狀有沒有比較好?頭還會不會痛?大小便都還好嗎?除了病人入院時的病史詢問,因為有較明確的問題可以填滿整個談話過程,住院期間,我都傾向在老師或學長姐查房時跟著一起紀錄,盡量減少和病人獨處的時間。「要怎麼問才自然?會不會顯得很不專業?」各種可能性在腦海盤踞,加深和病人互動的恐懼。這次,在敘事醫學報告的名目下,像找到正當理由般,我一邊默想著作業的要求:了解病患家庭狀態及成員間互動情形,疾病診治過程以及對病人身體心理之衝擊……一邊緩步踏進婦產科長廊盡頭的病房。於是,我得知妹妹也是大學生,念的是旅遊管理,大一時因為容易腹脹,肚子沒來由地變大,照超音波發現右側卵巢囊腫,用內視鏡拿掉後,病理報告說有惡性的發展趨勢,轉來醫學中心追蹤。妹妹平常除了上學,下課不是打工,就是回租屋處或老家休息,這次住院,是因為去年超音波看到的右側卵巢小囊泡,已經越來越大到9.8公分,CT下懷疑沾連小腸,所以要進行開腹手術切除。不幸的是:手術中冷凍切片發現是惡性,並且波及左邊卵巢,必須將兩邊輸卵管和卵巢都拿掉,生育功能無法保留。由於原本手術目標是希望可以保留一邊卵巢,所以不能生育的殘酷事實,妹妹和媽媽也是當天稍早才知道,就在我來訪不久前,著實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媽媽強忍悲傷,鎮定地跟妹妹說:「沒辦法啊,知道了就是要面對,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克服的難關。」只見妹妹無奈地聳聳肩,似乎也準備接受命運帶來的挑戰。稍微安心後,我就繼續了解這次生病對妹妹帶來:不管是家庭、感情或學業的影響。這次住院主要照顧者是媽媽,當我讚美她們感情深厚,看起來就像姐妹,媽媽還半開玩笑地說:「因為太早生了啦!年輕不懂事。」而在提到爸爸時,雖然依舊輕聲細語地,但妹妹清澈的眼眸似乎蒙上一層陰鬱:「爸爸要賺錢,養另外一個家啦……」講到這裡,媽媽暫時離開上廁所,妹妹接著提到:因為這次疾病導致不能生育,自己其實很擔心也很難過,雖然男友一直安慰她說沒關係,家裡還有哥哥可以傳宗接代,但是因為知道男方很喜歡小孩,而且男友哥哥在家中比較得寵,所以就更擔心因為不能懷孕,讓對方在家中的地位更低。一邊說,眼眶早已盈滿淚水,我趕緊抽了幾張衛生紙遞過去,這時媽媽正好回來,撞見這幕,嘆口氣道:「講一講也好,把平常不敢跟我說的都說一說吧!」詫異之下,我轉頭低聲問妹妹:「這些心事沒有和媽媽分享嗎?」妹妹搖頭表示:「其實並不習慣跟媽媽講心事,怕媽媽擔心,也怕媽媽要額外請假來照顧,況且即便和家人朋友分享了,事情也不會改變。」伴隨妹妹豆大的淚珠滑落,我緊鎖眉頭,深深感到每個相愛的彼此,都因為愛和牽絆,生了更多的顧慮:媽媽因為愛女兒,希望女兒可以在她面前暢所欲言,但是女兒卻因為不希望媽媽擔心而有所保留;男方寬慰著病中的女友不用擔心生育的問題,女生卻還是因為替對方著想而鬱悶痛苦,於是這樣層層疊疊,交雜著外人難以理清的情感,反而因為在乎而生疏了。眼見女兒不斷啜泣,媽媽嘆道:「你們繼續聊,我到外面走走。」我靜靜地坐在床緣,妹妹稍微平復後,繼續說起她是一個很不喜歡計劃被打亂的人,但這次生病,本來過關斬將面試贏得的飯店實習機會,卻因上工時程和手術撞期必須放棄,好不容易努力達成的夢想,在天降橫禍後化為烏有。我不禁暗自慚愧,常因小事鳴冤抱不平的自己,有何資格在這裡試圖開導眼前柔弱卻堅強的小女生。就這樣,搬一把病房綠色塑膠椅,揣著一顆試探的心,和一位只看過病歷、素昧平生的女孩,在某個西曬的病房,度過了婦產科最後的實習時光。午後的陽光灑進,將靠窗的這側床位照得閃閃發光,病床上的女孩下意識地將眼睛瞇成一條線,那樣地自然,沒有醫學的專業術語,也沒有未來的治療方向。我站起身,擋住女孩臉上的陽光,輕拍她的手:「之後找時間再來看妳,要好好吃飯睡覺喔!」妹妹輕快地回:「好呀~」,晶亮無邪的大眼睛眨著,臉上的淚痕乾了,看著又像是剛掀開床簾時所見,無憂無慮地模樣,讓我彷彿看了場4D電影,驟然回到現實的錯覺,拉上門簾,藏不住心中湧出的充實成就感,我恣意傻笑著走回護理站。幾步路的距離,我思考著:如果沒有這次嘗試,就可能沒有機會了解病患在疾病診斷背後的情感糾結,沒有機會卸下害怕和病人互動的心防:依然禁錮在自導自演的小劇場中,揣測病患不喜歡我的打擾,不喜歡和疾病治療無關的對談——但就如同醫學本身,會出現各種的「可能」需要排除,發現疾病真相,才能有效治療——面對心中的種種懷疑,最好的驗證方法,就是在安全無虞的條件下,採取行動。感謝那天來得恰好的暖陽,見證並參與了這場交會時互放的光亮。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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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口罩掩不住的人性關懷—談疫情下的醫學人文教育
【編者按】:本週是長庚醫學系師生分享他們在醫學人文教育的教與學。這位負責醫學人文教育的臨床老師特別選擇以如何在疫情肆虐之際,分享我們應該如何教導學生「專業型塑」,並引用許多文獻提出醫病溝通需要「用心體會」、「冷靜正向」、「清楚溝通」。一位高年級醫學生寫出她從照顧病人體會到醫者不只要了解「疾病」,但更重要的是透過用心聆聽病人、家屬的對話,才能領會病人在疾病診斷背後的情感糾結,才了解疾病對「病人」的影響,也因爲這樣的經驗,使醫學生有機會卸下害怕和病人互動的心防。一位同年級醫學生因為見證醫師宣布病人死亡的經驗,而引起許多感觸,最後激起他一句感人肺腑的心得:「我們剛起步,要不忘秉持著對生命謙卑的態度,繼續在醫學的道路上精進鑽研、奮而不懈。」什麼是醫學人文?謝博生教授曾提到:「醫學人文宛如整個縱向課程之靈魂,有了人文素養才能賦醫學技術知識予生機。」戴正德教授也在他的著作「新時代的醫學人文」中提到:「醫學人文簡而言之即是醫學教育及醫療生涯中,對人文素養的強調。它是一種學養也是一種態度。」醫學人文的領域是屬於跨學門的,包含了歷史、文學、藝術、哲學、人類學、社會學、宗教與神學、心理學等學門。研究領域則涵蓋健康與疾病、醫療與照護、病人經驗、醫師經驗、醫病關係等方面。醫學人文教育則是對於醫學生提供上述內容的教學,希望讓學生能更了解病人、更了解自己、更了解醫師這個職業,也能發展觀察、分析、創造、綜合、批判性思考等重要的能力。最終的目標希望能夠培養具備人文關懷的良醫,也能夠實現「以病人為中心」的全人醫療。在正值疫情高峰的2020年4月,德國的總統Frank-Walter Steinmeier發表了一個談話,當年很多言論都說這次的疫情是人類與病毒的戰爭,但他覺得疫情是人性的試煉及考驗。有人類開始就有疫情的記載,我們可以追溯到古早的年代,在聖經裡就有很多對於疫情的記載,疫情也出現在中國的甲骨文時代。就醫學文化史的觀點,發生疫情的時候,人類社會的心理反應是一個矛盾的狀態,人們會希望能夠冷靜下來,但還是會表現出恐慌,這個反應類似我們在面對壞消息的時候。想像一下當我們得知確診了COVID-19時,一開始可能會否認和懷疑,「我都有保持社交距離,也沒有到處亂跑,哪有可能確診?」;接著會有恐懼和恐慌,害怕染疫之後對於身體的危害;經過一段時間後心情上會比較能夠接受與順從,願意接受治療;再來會抱有希望但也有著不確定感;最終如果是順利痊癒自然是以高興收場,如果不幸遺留後遺症甚至死亡,就是以悲傷收場。面對疫情,我們應該教導學生「professionalformation」,我翻譯成「專業型塑」。我們可以引導學生關注行善的原則,希望能夠灌輸勇氣與自我犧牲的想法,也要能區辨英勇與魯莽。比方說,在個人防護裝備不足的狀況下冒然去照顧確診的病人,就是魯莽而非英勇。我們也需要讓學生知道行醫時一定會遇到不可避免的風險。在照顧病人的過程中不應使病人遭受汙名,像是在疫情中曾對於特定職業與特定地區的不當標記。傳承疾病大流行的經驗很重要的,台灣之所以能把防疫做得好,多年前SARS經驗的傳承非常重要。也應灌輸學生對於病人的專業責任應大於醫師、醫學生的個人自主權,像是疫情開始時,醫護人員被限定不能出國的議題。透過以古鑑今,可以讓學生掌握可以理解的恐懼,學習負責任地管理稀缺資源,基於行善的道德義務,在不確定之下做判斷。我身為臨床醫師,近幾年有幸參與了醫學人文教學,在教學相長的氛圍中,也讓我對於醫學人文有更深入的了解。前面提到以古鑑今,在學校的課堂中,我試著在「生死學」課程中提到疫情與文字的議題。Quarantine目前指的是隔離或檢疫,是源自於義大利文Quaranta giorni,是四十天的意思,因為十四世紀威尼斯控制黑死病傳播的措施就是隔離四十天。也介紹了口罩的歷史,歷史上兩次發明防疫口罩的疫病大流行,除了西班牙流感之外,還有發生在清末民初的滿洲鼠疫。我也在課堂上撥放電影「大明劫」的一小段,呈現了吳又可醫師當年整理治療瘟疫的經驗,寫成了《瘟疫方論》的故事,他當時就用了檢傷分類與隔離的現代醫療概念。人面對急性壓力的反應,會表現在身體、行為、情緒與認知上,這是我在「醫療人類學」課程的教材,希望把這些內容呈現給同學,讓他們能夠同理病人。也從醫療人類學的觀點思考疫情下的生與死,探討剝奪臨終訣別機會所造成的影響。在「科技、醫療與社會」課程中,我介紹了確診或疑似確診的洗腎病人在疫情中曾經被當作人球的際遇。在醫院的醫學人文活動,我們透過臨床倫理討論會、醫學倫理案例討論會與敘事醫學文章寫作,則結合了臨床實境,提升醫學人文課程在學生心中的實用性。我也分享自己在疫情之中的經歷,讓學生體會在醫療實境中,需要考慮的點與兩難情境。在疫情之下,口罩難免阻隔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我們也試著引導學生學習疫情之下的醫病溝通。美國老年醫學會雜誌在2020年所刊載的一篇文章,提到在口罩之下如何和老年人溝通的議題,所提到的三個重點也很適用於疫情之下醫病的溝通。我們期待在疫情之下能做到「用心體會:透過專注與適當的語言與非語言溝通方式,與病人充分溝通」、「冷靜正向:傳達樂觀正向的概念給病人,不要讓他們因為疫情而恐慌」、「清楚溝通:透過簡單明瞭的語句、放慢的語速、可以聽得清楚的音量,達成有效溝通」。很慶幸現在嚴重的疫情已經到了尾聲,但在醫院裡因為病人安全與感染管制的考量,仍需要配戴口罩。期待疫情給我們在醫學人文方面教與學的啟發,能讓我們即使戴著口罩,也能展現我們對於人性的關懷。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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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兒童安寧照顧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兒童安寧緩和療護」,分別由這團隊的小兒科醫師、專科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分享這專科中的專科所提供的種種療護。→小兒科醫師的分享→專科護理師的分享在這科技日新月異、醫學越分越細的環境下,希望讀者由這三篇文章可以了解兒童面臨生命末期,病人本身以及父母、家屬所需要的療護有些並不是只有科技面的進步,而是更人性化的同理與了解,可以為每個病人或家庭找到適合他們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某天和病童家長在討論高額自費化療補助申請時,忍不住問出口:「是什麼原因讓你們頂著巨大的壓力,毅然決然決定要嘗試這個治療的?」家長告訴我:「雖然他才幼稚園,因為都在化療,抵抗力不好也沒上過幾天學,但有一次他似懂非懂地哭著跟我們說,拜託救救我,我會很聽話,配合打針,我不要死掉,我想要長大,我不要跟爸爸、媽媽分開……所以,即使醫療費超出我們的經濟能力範圍,只要有一點點希望或機會我們都想要盡全力試試,錢可以以後再賺。」說完,我們都紅了眼眶:「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真是一個不容易的決定,我也不知道能幫什麼,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在疾病惡化時,常面臨要不要使用自費化療的抉擇,很多時候家庭成員的意見不盡相同,討論決策的過程,吵到要離婚、婆媳失和或是揚言乾脆分家產的場面都曾遇過,身為社工師的我常負責要去安撫情緒,結束會談前,我總是不厭其煩地耳提面命:下次千萬記得不要再口出惡言,失控時寧願先分開冷靜一下,情緒過後再溝通。其實,不是不願意出錢的家人就是不愛孩子,有些家人反而是不捨小孩要承受治療副作用,心疼小小年紀的他們要忍受這麼多身體病痛的苦,或是長輩心疼自己的子女(病童父母親)要花光積蓄、賣房又背上負債,每個人有不同的立場和考量罷了。我總是希望,陪伴病童治療的路上很艱辛,勞身又勞心,一家人牽手一起走,才不會孤單。在兒科的這幾年我常笑說自己心臟越練越大顆,遇事不能慌,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被分派到什麼緊急任務。冷颼颼的冬天裡,一個忙碌的工作日下午,突然接到加護病房的電話,一位病情複雜的先天性心臟病童家長想錄下病童的心跳聲,醫療團隊詢問社工師是否可以幫忙想辦法完成家長的小小心願,時間很趕;毫無頭緒的我靈光一閃,鼓起勇氣打給兒童心臟病基金會的護理師請益,驚喜得知他們手邊的研究計畫正好有一台新型的機器適用,輾轉聯繫後得知廠商同意無償借用,資訊工程師也願意立刻幫忙後製轉檔,很快我們就拿到音訊檔,我不禁遐想,這應該也是小病童想留給父母親的聖誕節禮物吧!所以過程有如神助般順利。幾天後,得知才幾個月大的小病童過世了,辦後事的這段時間對家長而言內心十萬分煎熬,媽媽說難過和失眠時聽聽心跳聲,會覺得寶貝其實還在,只是換了不同的形式,當下我才意識到心跳聲不僅是滿滿回憶的見證,也是親子之間愛的連結,他們彼此緊緊相依偎著。如同英國繪本《爺爺的天堂島》裡的作者Benji Davies:「死亡與愛從不相互牴觸,死亡看似帶走了生命,愛卻依然存在。有愛在,親愛的人便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裡,不曾離開。」 瑞瑞是雙胞胎裡的哥哥,弟弟體重達標出院後,交由爸爸和祖父母照顧,媽媽則是主動表示要留在北部陪伴瑞瑞。護理師說每天加護病房探視時間都會看到媽媽風雨無阻的準時出現,抱著瑞瑞唱兒歌、講繪本或是拍照片跟其他家人分享翔翔的近況。在準備撤管前,我們開了幾次的家庭會議,請攝影師來幫瑞瑞拍寫真,上網看影片學作手模,希望能留下一些值得紀念的小物。我還記得那是一個下雨的早晨,瑞瑞意外地在原本約定的撤管時間前停止了呼吸心跳,父母親流著淚幫忙擦澡並換上親子裝,媽媽抱著瑞瑞走到了窗邊,想讓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因為他從出生就一直待在加護病房。我遠遠聽著媽媽跟瑞瑞介紹著每天來醫院經過的路口,告訴他媽媽每天都很期待見到瑞瑞,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但他們永遠不會忘記瑞瑞,等雙胞胎弟弟長大,他們會告訴他,他其實有一個超級勇敢的哥哥。最後我們找了一個安靜溫馨的空間幫忙拍了全家福,媽媽說瑞瑞終於有了一張沒有管路的照片,得要好好珍藏。在兒科要做安寧療護有時很難,因為會有角色衝突,醫護人員肩負的職責是盡力搶救每一個孩子的健康與生命,我們不會輕言放棄,然而,我們也深知醫療並非萬能,在疾病不可避免的會出現死亡威脅時,我們必須勇敢面對,陪伴家屬預作準備。因為,在生死面前,沒有人是強者,我們必須學會謙卑。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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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寶貝你是我們生命中最閃亮的星星——新生兒安寧緩和醫療照護分享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兒童安寧緩和療護」,分別由這團隊的小兒科醫師、專科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分享這專科中的專科所提供的種種療護。→小兒科醫師分享的文章在這科技日新月異、醫學越分越細的環境下,希望讀者由這三篇文章可以了解兒童面臨生命末期,病人本身以及父母、家屬所需要的療護有些並不是只有科技面的進步,而是更人性化的同理與了解,可以為每個病人或家庭找到適合他們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突如其來的誕生,讓多數父母措手不及,尤其是極度早產的孩子們。疫情嚴峻的日子裡,家屬無法參與會客,早產的孩子們硬生生的和爸媽分開好長好長的時間,在親子關係的建立上成了新生兒科醫護人員所擔心的事,這天一個新的照會,透過電話和媽媽連繫,低沉且失去活力的聲線,著實令我們擔心不已。因著孩子腦傷嚴重,家屬做出了撤除維生醫療的決定,從這天起媽媽的傷痛與自責也來到了最高峰,陸續出現了多次自殘的行為,想著自己先走,就能在天上繼續照顧自己的孩子。經過了一番波折,孩子意外的脫離了輔助設備及藥物,自己找到了身體功能的平衡。醫療團隊成員們一天又一天的帶著媽媽親自照料孩子,捕捉各種親子互動可愛的瞬間,替孩子表達心聲、做孩子的代言人。一點一滴的累積,一步步從加護病房到回家,自親子關係建立至長期照顧輔具等居家照顧,一路上我們始終陪著孩子和家人一起前行。媽媽開始看見我們眼中所看見的孩子,不是缺乏、不是錯誤的結果,而是獨特的奇蹟女孩。透過社工師、復健治療師、兒童友善醫療團隊、音樂治療師與社區呼吸照護等跨團隊一起合作,一群人一起在黑暗中撐起了一道裂縫,讓光照了進來,溫暖了這個家。過程中爸媽發掘了自己的潛能與不可能,齊心為孩子復健努力,看著一家四口一起進步,挺過了大大小小感染的孩子,卻在某天午後,靜悄悄的離開了大家。告別的日子裡,團隊的醫護人員再次跨團隊合作,一起在現場陪伴我們的孩子與家人,「孩子!這次妳準備好了,妳也知道媽媽變厲害了,才能安心飛翔,對嗎?妳放心這次妳把媽媽訓練得很勇敢了!」照顧重大傷病的孩子成長絕非件輕鬆的事,兒科領域更乏於看護或照服員協助家屬喘息,對主要照顧者來說絕對是甜蜜的負擔,家中成員的爭執更是免不了,但愛始終能化解憤怒與敵對的牆垣,透過困境讓一家人的情感連結更加緊密,更能珍惜日常生活中所擁有的幸福。兒童安寧緩和醫療自兒童診斷重大難治疾病便可開始介入,一開始旨在協助家屬調適及因應後續返家照顧等支援,更進一步能透過各職類不同專業領域一起協助,如:醫療輔導師、藝術治療師、音樂治療師或舞蹈治療師等,提供兒童治療期間所需學習及遊戲與認知發展的需求,隨著疾病進展與兒童較無法確知病程等特性,醫療團隊在臨床中發現案家為高風險需關懷的家庭。及早的介入,在起初協助兒童及家人有較好的調適及親子關係的建立,由其兒童透過親子互動來建立自我概念及價值,此不僅有助於兒童疾病的復原,更能賦權父母成為「好」父母,積極的營造有助於兒童身心發展的生活環境。我們都不知道死亡那天會親臨,但回頭看,我們會知道和寶貝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滿驚奇,充滿孩子和爸媽的不可能,而這就是妳,來到這世界帶給爸媽生命永恆的禮物與祝福。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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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3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安寧緩和療護中,鼻胃管也可以創造幸福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兒童安寧緩和療護」,分別由這團隊的小兒科醫師、專科護理師以及社工師分享這專科中所提供的種種療護。在這科技日新月異、醫學越分越細的環境下,希望讀者由這三篇文章可以了解兒童面臨生命末期,病人本身以及父母、家屬所需要的療護有些並不是只有科技面的進步,而是更人性化的同理與了解,可以為每個病人或家庭找到適合他們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今天想來跟大家分享小寶寶多多的故事,他的生命經驗教我們安寧緩和療護照顧中的孩子,照樣可以追求幸福開心的生活!他是一位有基因突變而生病的小寶寶,家人已經了解現代醫療沒有可以治療的方式,所以與醫療團隊討論完以後,希望給予孩子安寧緩和療護,提供以舒適照護與溫暖關懷為主的照顧。照顧中,小寶寶變得好饑餓,一直乞求進食的眼神,眼巴巴地看著食物,嘴巴張得好大,好想吃的表情,但吃了幾口就好累吃不下了,讓人好不捨。家人想說是不是我們準備的食物不好吃,寶寶不喜歡呢?所以最近好幾週,四五位家人輪流用心努力幫忙準備各式各樣好吃的食物,就陪著寶寶整天關在家裡,24小時一直不停地努力嘗試經口餵食,可是小嬰兒好累,吃一兩口又沒力氣吃,但肚子又好餓一直討吃,甚至好幾天都整天完全無法睡覺,焦躁不安。就這樣一天天地瘦下去,瘦到皮包骨,肋骨一根一根非常明顯,大家看了好不忍心。經過原來醫療團隊的介紹,家長跑來找我們兒童安寧緩和醫療整合照顧小組討論他們所遇到的難題。我們詳細問起照顧的經過與狀況,他們也給我們看小寶寶的影片,我們也安排了家庭訪問。經過一些討論,試了一些不同餵食的方法與技巧以後,還是沒有改善。家人也還是很堅持不要放鼻胃管,害怕放了鼻胃管會讓小寶寶好難過不舒服而受苦。所以家長繼續努力換各種食物找尋小寶寶願意吃的,想說應該是小寶寶快到生命臨終的時刻,家人辛苦一點,多努力一點,忍一下就好,甚至有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想說等孩子離開就不會受苦難過了。但等了老半天,只見小寶寶生命力還是很頑強,但飢餓的掙扎與難受愈來愈嚴重,小寶寶越來越瘦,越來越不舒服,繼續好難過的活著,繼續焦躁不安,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闔眼睡覺。經過我們大家許多努力與討論,因為在家還是無法改善,我們安寧緩和醫療小組的整合醫療團隊就勸說要讓小寶寶住院觀察,看看我們是否能幫忙讓小寶寶舒適一點。家長同意後,我們安排小寶寶住到嬰兒病房,由遺傳科、腸胃消化科、神經科,以及兒童安寧緩和醫療等專業人員,大家組成跨專業醫療團隊共同照顧。剛開始住院一週,我們醫護人員也開始努力使各種方法鼓勵小寶寶進食,結果也是成效不彰,小寶寶還是喝了一點點奶,吃了一點點東西,很快就累了,偶而一次吃得好,但絕大部分都吃不好。我們醫療團隊又提起放置鼻胃管的照顧方式,家長還是不願意放鼻胃管,不要嬰兒受苦。經過多次會談與深入了解後才知道,原來之前家族中的老奶奶,在最後一個月生命臨終的時候,因為不顧她反對,家人要當時的醫療團隊放置了鼻胃管,奶奶非常不舒服,後來甚至很生氣到往生前都不願意再跟家人溝通互動了。這樣的生命經驗與歷程,對整個家族產生了很深的創傷,讓家人認識到鼻胃管的不舒服與痛苦,自然也不希望小寶寶再經歷這樣的情況。經過許多溝通與討論的過程,我們最後提到一個方式是放鼻胃管看看,幾分鐘就好,看看孩子的反應,隨時不舒服就可以拔掉,家人終於鬆口同意說,那我們就試試看。沒想到鼻胃管放入後,我們從鼻胃管開始灌奶,小寶寶就安靜下來,加上一次口服鎮靜藥物幫忙,小寶寶終於可以好好睡覺,沒想到睡了三天三夜。等睡飽起來以後,就變成一個好愛笑、愛玩的可愛小寶寶,那些乞求食物的神情都消失了,換成是開心、想玩、想互動的表情。我們看到了不再飢餓的小寶寶,有飽足感反而就舒適很多,逐漸把營養補充上來,整個精神跟元氣恢復很多,才有辦法開始享受生活。而帶著鼻胃管的小寶寶,其實看起來也沒有不舒服,反而進食過程變得輕鬆,消化也不錯。經過努力調養,小寶寶終於進步到帶著鼻胃管,滿足而舒服的神情可以回家了。小寶寶回家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照顧都不錯的情況下,家長跟我們分享他們帶著小寶寶出去戶外走走,到處去旅行的精彩體驗,創造了很多好棒、很開心的經驗與回憶,也跟我們分享了順利開心度過滿週歲的幸福生活,讓我們知道,我們都可以有機會去好好追求生活的幸福,創建美好回憶(Memory-making),成為家族永遠的精彩傳奇(Legacy-building),很令人感動!後來小寶寶生活幸福,陪伴著家人的愛與擁抱,帶著我們大家的愛與祝福,最後在睡夢中舒服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也在我們心中留下愛的永恆聯繫與思念。謝謝小寶寶用他的生命故事教我們,放置鼻胃管,有時候的確有可能因為家族經驗有受苦、不舒服,甚至造成創傷的事情,但有時候鼻胃管放置,反而可以大幅改善營養、精神與生活品質。所以重點不是「要不要用鼻胃管?」,而是我們何時何地如何照顧親愛的家人,才是好處大於壞處、利大於弊、符合最佳利益的照顧,而且如果是成人,更需要知道並尊重其自主意願。就算是安寧緩和療護,所有的醫療治療與照顧方式都還是需要仔細去評估其利弊得失,並要仔細觀察了解病人本身的舒適程度與感受。病人自己表達出的不舒服,才是真正的不舒服,而不是我們其他旁人的猜測,有時候家長的心疼,反而讓孩子更受苦。所以需要權衡利弊得失,從中找出最適合的照顧,兒童是要看符合兒童最佳利益的舒適照護與最佳生活品質是什麼,而成人則還要加上重視病人自主權。因此,安寧緩和療護要做好整體醫療照護計劃(Advance Care Planning)的安排,同時要注意這並不是一個不變的狀態,所以要把照護計劃安排的妥當,量身打造,並隨時調整到最適合病人當時的情境。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實醫療照顧有很多技術與做法,技術本身沒有好壞,只有適不適合。各種醫療措施與照顧,善用的時候,都可以成為健康與生活中很好的幫手,讓生活品質與舒適度調整到最好;用得不恰當,甚至無效醫療或過度治療,則適得其反;但是如果明明有好處,放棄不使用也不好,則可能會錯失改善舒適程度的最佳機會。因此如何善用現代醫療照顧,好好提高舒適度與生活品質,是安寧緩和醫療很重要的重點。因此,不論是否需要安寧緩和療護,如何為每個人找到適合他自己健康的最佳治療與照顧方式,努力追求最好的生活、健康與幸福,都是我們大家一起努力的重要原則,記得,不要放棄營造幸福的時刻!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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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生,你比我更懂我的女兒嗎?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不滿」。一位白內障病人因為接受眼科手術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而寫出他心中的遺憾,尤其是對這位眼科醫師回應的態度頗有微詞。→想看本文一位眼科醫師以客觀超然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認為醫師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避免「防衛性的回應」,以避免火上加油,並且指出當下業績效率掛帥的醫療院所,醫師應該反躬自問虛心檢討。→想看本文一位長年在美國行醫的醫師,介紹一部以真人實事的醫療悲劇為主題的電影,以及自己親人在美國發生不良醫療效果的自省,對醫病衝突有更深入的剖析。希望醫病雙方都能從這種「不良事件」虛心檢討,使台灣的醫病關係更上一層樓。醫學的灰色地帶Take Care of Maya是剛剛發行的一個罕見疾病病例的記錄影片。Maya 9歲的時候,在一次嚴重的氣喘病發作過後,開始出現四肢有如刀割的疼痛,以及肌肉無力的症狀。Maya的父母帶著她四處求醫都不見成效。Maya的爸爸是退休的消防隊員(一般美國的消防隊員都有完善的急救訓練,醫療常識是高過平常百姓的)。媽媽是個護士,在她自己努力搜尋後,覺得 Maya的症狀符合一個罕見疾病叫做 Complex Regional Pain Syndrome (CRPS),夫婦倆帶著Maya去看一位對於這個疾病有權威的麻醉科醫師 Anthony Kirkpatrick 。這位醫師認定Maya是患了這個病,開始給她 ketamine—一個麻醉科的常用藥—但是效果不顯著。Dr. Kirkpatrick接下來建議 Maya的父母帶她到墨西哥去接受超高劑量 ketamine誘發昏迷的治療。Dr. Kirkpatrick 告訴他們這樣的治療是有些死亡的風險,也不能保證有效,但還是鼓勵他們嘗試。Maya 在墨西哥的醫院接受了這樣的治療,在加護病房裡度過大約一週的昏迷狀態,靠著氣管插管和呼吸器維生。當治療結束,Maya 酥醒後,一開始看不出來治療是否有成效。回到美國後,因為Dr. Kirkpatrick的診所不接受Maya的醫療保險,將她轉介給另一位醫師,繼續給Maya 開高劑量的ketamine。影片裡説是Maya在這樣的治療下,病情有好轉,也恢復了接近正常的作息。幾個月後,有一天Maya忽然發生嚴重的腹痛。Maya的媽媽不在家。她的爸爸眼看著她一直喊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決定帶她去兒童醫院的急診就醫。在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他打電話通知了Maya的媽媽到醫院去會合。這是Maya第一次到這個有名的兒童醫院就醫,所以醫院完全不清楚她過去的病史。Maya的媽媽認定她的腹痛是CRPS復發造成的,要求醫師給 Maya高劑量的 ketamine,醫師認為她的要求不合理(劑量遠超出安全範圍)。雙方僵持不下,Maya住院了,依照醫院醫師的想法治療,但是Maya的媽媽認為 Maya一點也沒有改善,繼續堅持要醫院給Maya使用高劑量的ketamine。因為屢次與醫院衝突,醫院的一個調查受虐兒童的專科醫師來看會診,判定Maya 的病痛是被她媽媽暗示牽引所致(Munchausen by proxy)。當兒童懷疑有家虐的狀況時,法律的規定是政府接管小孩的監護,父母不再擁有為孩子做任何決定的權利。Maya的媽媽被限制不能去醫院探訪Maya。爸爸去探訪時,也不能談任何有關治療的話題。Maya總共在醫院的監管下過了三個月,包括萬聖節、感恩節、聖誕節和她11歲的生日。她的父母請了律師控告醫院,希望能把Maya接回家。出庭的當天,Maya 對法官提出兩個訴求,希望法官能聽她自己説明她的狀況,另一個訴求是讓她能擁抱媽媽一下。不幸的是法官認為這個案子還在爭議中,拒絕了這兩個訴求。不久過後,Maya的媽媽在家裡的車庫上吊自殺,遺書裡説她選擇自盡是因為再也不能忍受與Maya分離,而且被視為罪犯的痛苦。這樣慘烈的結局既令人震驚扼腕,也絕不是醫院所能預料到的悲劇。這個記錄片是從Maya和她家人的角度出發來報導這個事件,相信多數人的直接觀感是認為醫院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我自己身為醫事從業人員,心裡則有很多的疑問。這個案子其實充滿了許多醫學的灰色地帶,值得進一步的思考。權威的醫師或醫院不一定都有不容質疑的診斷與治療建議Maya 9歲時發生的病,是不是肯定是Complex Regional Pain Syndrome(CRPS) ?小孩子發高燒,扁桃腺紅腫發炎,喉嚨拭檢證實有鏈球桿菌,可以確診扁桃腺感染;治療是使用對鏈球桿菌有效的抗生素;病人也會在預期的時間內好轉,恢復健康。許多疾病的診斷與治療是黑白分明,沒有爭議的。有一些疾病是醫學上還不瞭解的,既不知致病原因,也不知發病的機制,因此也很難發展出有效的治療。有時候,某些醫學權威提出一些見解,就被當成肯定的看法。這樣的疾病診斷常常靠排除掉其他可能性來做成結論的。CRPS的診斷是沒有任何特定的檢驗能確認的,而是靠著排除其他可能性來做判斷。Maya的疾病的確是不尋常的;在去看 Dr. Kirkpatrick 之前,她已經看了很多其他的醫生,既沒有得到一個確定的診斷,所嘗試過的用藥也都沒有幫忙。當Dr. Kirkpatrick告訴他們這個診斷,相信對Maya一家人而言是久旱逢甘霖,加上Dr. Kirkpatrick提供他們一個帶著他個人權威的治療方案,可能也給Maya的父母一種定心感。Maya 在接受高劑量ketamine注射之後,病情似乎也有好轉,難怪他們完全認定這個診斷,以及使用高劑量ketamine注射的必要性。我在網路上進一步找尋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時,發現Dr. Kirkpatrick 經營一個CRPS的特別門診,專門給病人做高劑量ketamine注射。因為Maya每三至四週就要連續四天的治療,自費負擔是一萬元美金,超出了他們的經濟能力,才轉到另一位Dr. Kirkpatrick介紹的醫師那裡去繼續治療。Dr. Kirkpatrick 第一次看到Maya時,因為她已經看了很多其他醫師,也做了很多檢查治療,我可以了解他不需要再做任何檢查,而憑著他的經驗做出CRPS的診斷。問題是一個經營CRPS特別門診的醫師會不會有不管什麼病看起來都像CRPS呢?畢竟很多病的症狀可以很類似,疾病的自染發展過程也可能自己慢慢痊癒。兒童醫院與Maya媽媽的衝突Maya剛剛到兒童醫院是因為腹痛去就醫的。當然腹痛的原因形形色色,需要檢查才能判斷,以便做適當的治療,但是Maya的媽媽阻擋醫事人員給Maya做腹部超音波檢查,只是強烈地要求高劑量ketamine注射;這是種下雙方敵峙的原因。溝通破裂的情況下,容易懷疑對方的動機,才會造成醫院向政府機構報告家虐的可能性。Maya的媽媽也許有「你比我更懂我的女兒嗎?」令醫護人員反感的態度,後來醫院拿法律來制約處罰Maya的媽媽,造成她尋死,反過來處罰醫院與醫師的悲劇。遇到不如預期的醫療結果時,醫病雙方如何創造最好的結局怪老子先生白內障手術後,視力不得改善,他當然有理由提出他的失望與不滿,而治療的醫師似乎有惱羞成怒之嫌,將結果歸咎於與他無關的原因。我的婆婆在美國有兩次嚴重的術後併發症;雖然經歷了很多困難,最後也化險為夷,沒有任何長期的後遺症。第一次是心臟冠狀動脉置換術,手術後第一天晚上,因為語言不通,她沒有遵從醫囑,夜裡自己下床去上廁所,造成大腿摘取靜脈的傷口裂開,又因為術後例行的抗凝血劑治療,在大腿肌肉層裡形成很大的血腫,遅遅無法消退,幾週後,又動了一次手術清除血塊,之後,身體才慢慢康復。這個事件不是醫院或醫護人員的過錯,我們也感激原來的心血管醫師團隊及後來的一般外科團隊的照顧。婆婆手術前因為心臟狀況不好,總是走不動路,氣接不上來;術後,總算也能享受與家人出遊的喜樂。第二次手術併發症是白內障摘除術。她另一個眼睛的白內障是在台灣開刀的,術後視力立刻好轉。第二次白內障在美國住家附近的眼科診所手術,但是術後視力反而變差。這位眼科醫師一直密集的觀查及治療都沒有成效,建議婆婆要去舉世聞名的麻省眼耳鼻喉科醫院看眼角膜專科的醫師。所有後續的會診與治療,都在這位醫師的協助與指導下完成。婆婆接受角膜移植,視力也完全恢復正常。結語我從怪老子先生的故事,聯想到婆婆的故事,再加上Maya家庭的悲劇,心裡有許多感慨。多少醫病之間的對峙是因為溝通態度不良所致?醫護人員總是希望病人有最好的醫療結果,但是,醫護人員不是神,當醫療結果不如理想時,醫病雙方更要加強溝通合作,才能彌補缺陷,得到不幸中的大幸結局。★珍惜生命,若您或身邊的人有心理困擾,可撥打安心專線:1925|生命線協談專線:1995|張老師專線:1980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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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病之間大哉問,制度問題也費思量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不滿」。一位白內障病人因為接受眼科手術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而寫出他心中的遺憾,尤其是對這位眼科醫師回應的態度頗有微詞。→想看全文一位眼科醫師以客觀超然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認為醫師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避免「防衛性的回應」,以避免火上加油,並且指出當下業績效率掛帥的醫療院所,醫師應該反躬自問虛心檢討。一位長年在美國行醫的醫師,介紹一部以真人實事的醫療悲劇為主題的電影,以及自己親人在美國發生不良醫療效果的自省,對醫病衝突有更深入的剖析。希望醫病雙方都能從這種「不良事件」虛心檢討,使台灣的醫病關係更上一層樓。拜讀怪老子的文章,首先對老前輩身體保健得宜,九十幾歲高齡仍思慮清晰,感到相當敬佩與羨慕,他指出醫師必須要「有謙卑的態度,對病患的同理心,也能耐心傾聽患者的反應」,發人深省,這也的確是一位醫者必須時時自我提醒,奉行不輟的圭臬,個人身為醫師,亦以同樣的標準時時自省。身為眼科醫師,就個人經驗,大部分白內障手術多於古稀之年進行,建議手術的主要指標在於白內障影響個人生活的程度,老先生至如此高齡,是否手術,的確要多加思量。據文中敘述,其主治醫師,一開始也是對於手術採取保守的態度,並且不只針對病人的主訴白內障,而是包括其他部位都有細心檢查,因而發現睫毛毛囊蟎蟲問題,相信主治醫師也是一位細心注重病人的醫師。不過,術後病人反應狀況時,主治醫師卻採取防衛性的回覆方式,讓老先生大感失望。身為醫師,未能實際診治病人,不該輕易談論病況或評斷診療,在此也就對這部分不做太多置喙。但深深感嘆醫病之間的相處與溝通,的確是醫師一輩子都必須修煉的功課,不可一日或忘。一位醫師或許一天看兩百診,兩百診次之中,可能有兩次對病人的態度稍有疏忽,醫師自認為僅有百分之一,已經相當完美,但對兩位病人來說,那就是全部。醫師必須兢兢業業,以做到全無差錯為終極目標,的確任重道遠。也嘆息健保制度造成醫病之間的緊張關係與日俱增,在當前的健保制度下,醫療院所即使是本應是學術殿堂的醫學中心,也都高度要求「衝量」,導致醫師不得不衝高診次、開刀數,人非聖賢,每天如此高的診次,勞心之餘,對待病人態度上就更容易偶有疏忽。衝高刀數,其中發生醫療糾紛的機率就提升,結果造成醫師有高度防衛心理,嚴重妨礙醫病之間的溝通。這固然讓病人不滿,對醫師來說也是困境。身為醫者,這不能是藉口,只有更加警惕、反省。但是以制度面來說,如今國人對健保的滿意度世界最高,對醫師的不滿卻日漸升高,健保制度上是否陷醫師於不義?以歐美來比較,看診時間至少十五分鐘以上,如此醫師自然更能全面性的診治以及關懷病者,更容易發揮同理心,台灣在門診爆量的情況下,醫師若看診超過兩三分鐘,後續等待的病人與家屬往往頻加催促,醫師被迫必須急於結束診次的情況下,病者當然會感受到急躁、沒有耐心傾聽。畢竟,類似的情況,如今在台灣是普遍發生,並非個別醫師的醫德問題。健保導致的醫療環境惡化的狀況,是不論醫、病,以及尚未生病的大眾,都要一同思考的。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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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白內障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病人的不滿」。一位白內障病人因為接受眼科手術後未能達到預期效果而寫出他心中的遺憾,尤其是對這位眼科醫師回應的態度頗有微詞。一位眼科醫師以客觀超然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認為醫師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避免「防衛性的回應」,以避免火上加油,並且指出當下業績效率掛帥的醫療院所,醫師應該反躬自問虛心檢討。一位長年在美國行醫的醫師,介紹一部以真人實事的醫療悲劇為主題的電影,以及自己親人在美國發生不良醫療效果的自省,對醫病衝突有更深入的剖析。希望醫病雙方都能從這種「不良事件」虛心檢討,使台灣的醫病關係更上一層樓。我今年92歲,第一次做白內障手術。我的眼科醫生是醫院裡經驗豐富、風評很好、醫術很高的醫生。他的門診始終都是川流不息的病人,一開始我也掛不到號碼,還是透過之前幫我開刀的腫瘤科醫生協助,才順利加號,從此我也成為他的忠實病人。這幾年我有問醫生,我需不需要開白內障,他幫我檢查的結果都說還沒有熟,還不需要開刀,只需要點眼藥水保養即可。但是他發現我眼睛的不適,主要是因為眼睫毛的毛囊部位,被滿滿的蟎蟲寄居附著,若不是透過精密的檢查,肉眼根本看不出來有蟲。他請助理耐心的幫我除蟲,也指導我的家人如何使用眼部專用的茶樹精油來擦拭,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抗蟎,總算把這群不速之客解決了。後來醫生也發現我眼睛乾澀問題嚴重,有破皮現象,叮囑我要確實點眼藥水、藥膏,才能改善視力模糊問題。去年10月回診時,醫生說我的白內障已經熟了可以開了,我想說這幾年受到醫生的治療,對醫生也相當信任,所以接受醫生的建議,即刻安排術前檢查;由於我的眼窩較窄,醫生告訴我如果選擇自費的飛秒雷射手術沒有辦法放入固定的環時,就會改為傳統的手術方式,我也能夠接受,所以就開始等候手術時間通知,由於醫生的病患在等候開刀的人數眾多,直到今年2月初才排到。手術後,醫生告訴我雷射手術相當順利,我滿懷期待重見光明的一天,沒想到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的視力並沒有明顯變好。在術後一個月的回診時,我向醫生表示我的視力沒有變好,感覺反而更差時,醫生的態度馬上出現轉變,他讓我再去做一些檢查,數據出來後他用很不客氣的口氣告訴我,我的視力「沒有比較差,跟以前差不多!」。醫生還說我可能有帕金森氏症,眨眼次數比一般人少,導致淚液分泌太少,眼睛太乾,才會影響視力,建議我找神經內科醫生檢查一下。當下,我對這個醫生便徹底的失望了。我並不是要他承認自己手術失敗,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手術後的狀況,接下來該如何應對而已。如果照他說的,手術後的視力跟以前差不多,我何必自費九萬多元做這個白內障手術?我個人認為,要成為一個名醫,除了是一流醫學院畢業的優秀人才,更要有謙卑的態度、對病患的同理心、也能耐心傾聽患者的反應。而不是只聽好話,容不下一點點質疑與批評。醫生是人不是神,有時也會失誤,這個我都能理解;何況白內障手術已是眼科很成熟的手術,失敗率極低,如果醫生認為手術不成功,我也能坦然接受,認為是自己的運氣不好而已。可是醫生一開口就是很不耐煩的說「沒有比較差」,他一副「防衛的」態度,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周遭朋友、親戚每個去開白內障的,雖然在不同的醫院做手術,大家術後都說開得很好,視力都恢復了;甚至有親戚在日本一次開雙眼的,也說離開醫院時就覺得一片光明了,讓我羨慕不已!因為我第一眼的慘痛經驗,讓我現在反而猶豫要不要開另一眼,我已經快93歲了,眼睛再用也沒幾年,如果開了沒有更好,我何必再冒一次風險。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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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從清零到共存:循序調控、穩健鬆綁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新冠病毒由清零到共存的回顧與前瞻」。首先由一位長年耕耘於社區的醫師提出他的看法與建議。→想看本文接著一位持續關懷台灣基層公共衛生人力與政策的公衛教授回顧台灣過去這方面的努力,並提出他對政策的看法與建議。→想看本文最後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副署長應邀撰文說明中央與地方政府如何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的政策。能夠邀請到三位專家百忙中為社會大眾說明這個台灣重要的醫療政策議題,「醫病平台」謹在此表達最深的謝意。從2022年4月以來,國內本土Omicron疫情經過BA.2、BA.5、BA.2.75等三波社區流行後,中央與地方政府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已正式於今年5月1日達成防疫降階的里程碑,除將COVID-19自第五類法定傳染病改為第四類法定傳染病,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亦同步解編。數日後,世界衛生組織於5月5日宣布解除COVID-19國際關注公共衛生緊急事件,日本於5月8日防疫改類降級、美國於5月11日結束國家公共衛生緊急狀態,全球正式進入疫後時期。回顧一年多來由清零到共存的過程,除了疫苗政策、邊境管制、社區防疫及篩檢措施隨疫情變化及時調整外,醫療體系的應變作為大幅度轉型,特別是由集中收治隔離改為居家照護、視訊診療及口服抗病毒藥物普及化,中央、地方與基層醫藥界的緊密合作,使大量輕症或無症狀患者能安心在家療養,保存急重症醫療量能處理COVID-19中重症及其他疾病住院需求,落實災害防救醫療體系啟動時的由下而上、分流收治原則,是讓我國雖經歷去年至今年的大流行疫情,和世界各國相比仍能維持較低新冠死亡率及超額死亡率等指標的主要原因之一。知名醫學期刊刺胳針(Lancet)更於2022年9月出版的全球新冠疫情檢討報告中指出:「西太平洋區域(包括台灣、韓國、紐西蘭等國)成功控制疫情、維持低死亡率。」總觀由清零轉變為共存策略之後的醫療體系應變作為,主要有以下四大面向:一、輕重症分流收治:為擴大醫療應變量能,除原有之傳染病防治醫療網應變醫院外,另將急救責任醫院、加強版集中檢疫所/防疫旅館、居家照護等納入收治量能。為強化輕重症分流與病人適當安置,訂有確定病例分流收治條件,中/重症、出生未滿3個月且有發燒及因其他疾病經醫師評估確有住院治療必要之確診者,收治於醫院專責病房或隔離病房;依衛生局評估有特殊情形無法採居家照護之無症狀/輕症確診者(如無固定住所等),收治於加強版集中檢疫所/防疫旅館;無症狀/輕症之確診者,採居家照護,由醫師進行門診視訊診療,經醫師診療後如開立處方箋,可由親友至醫療院所或藥局代為領藥,或由社區藥局藥師協助藥品調劑及進行「居家送藥」服務。分流收治有效確保醫療量能之合理利用,使確診個案及時獲得所需之醫療照護。上述措施維持至今年3月20日輕症免通報隔離政策實施後始告一段落。另指揮中心亦視疫情變化,及時調整全國急救責任醫院及各縣市應變醫院之專責病床開設比率/床數,以利病床有效運用,專責病房的開設要求維持至今年5月1日指揮中心解編時始同步解除。二、醫院管制措施:醫院之嚴格探病管制(限特殊單位或情境才開放探病),去年因社區疫情流行維持至2022年12月10日始有條件開放全國住院病人之探病;探病時段仍為每日固定1時段,每名住院病人限每次至多2名訪客為原則,但例外情形之探病時段及訪客人數不在此限。住院病人及其陪病者,於入院前篩檢,陪病人數以1人為限,但病人為兒童、老人、身心障礙、或經醫療機構評估有照護需求者,陪病人數上限為2人。住院病人及其1名陪病者之採檢及檢驗費用以公費支應。另為確保醫療機構對疫情的因應,強化醫療照護人員管理措施,新進人員應於到職當日公費篩檢;急診、加護病房等高風險單位、專責病房人員及採檢人員,醫院得依社區傳播風險,每週定期進行公費篩檢。上述陪探病管制及篩檢措施維持至今年4月中旬後始解除或改為建議性質。三、防疫物資整備與調度:指揮中心依法徵用國內口罩工廠生產之一般醫用、外科、N95口罩,隔離衣、防護衣等物資,以因應民生、醫療及公務防疫需求。其中醫療部分係配送予地方政府及中央機關,並請地方政府衛生局撥配轄區醫療院所使用、持續監測耗用量,並依醫療院所任務別撥補維持防疫物資儲備量,且機動調整撥補頻率。基層診所部分,持續依執業登記醫師人數撥發西醫、中醫、牙醫診所一般醫用、外科口罩供醫師及工作人員使用並調整數量,以及定期撥發N95口罩及隔離衣供儲備運用。四、治療藥物採購儲備:參考臨床試驗研究實證、國際建議及專家諮詢小組意見,政府自2020年起陸續申請通過國內緊急使用授權並納入瑞德西韋(Remdesivir)、Paxlovid、Molnupiravir及單株抗體(Evusheld等)等抗病毒藥物至「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感染臨床處置指引」治療建議藥物,並與醫院、診所、藥局、照護機構及地方衛生單位合作建構藥物配送及領用體系、於確診者居家照護實施期間額外給付口服抗病毒藥物之開立評估諮詢費用,使我國具重症風險因子之的輕症病患藥物開立得以普及便利,以降低重症發生率。指揮中心解編後,衛福部仍維持公費抗病毒藥物政策不變,提供醫師評估後之治療使用。今年截至6月10日止,1-6月國內染疫就醫民眾之口服抗病毒藥使用率推估為18.2%(約開立45萬人份藥物),且今年各月份口服抗病毒藥物使用率均高於去年平均使用率(11.6%)。而我國確診個案藥物使用率,遠高於日本、香港、韓國、英國等國家,僅次於美國。另目前COVID-19抗病毒藥物儲備量能皆可再使用四至六個月,並訂有開口式合約可再購買,儲備量充足無虞。我國自去年邁向與疫情共存階段,至今已有超過一千萬人曾確診,但仍能維持全球較低的重症及死亡率,第一線醫療照護人員的全力付出功不可沒,實屬最應獲得掌聲感謝的對象。全球雖正式進入疫後時期,新冠病毒並未消失,「多元監測疫情」、「持續供應COVID-19疫苗公費接種」、「投藥照護延續,保護脆弱族群」以及「整備醫療物資」仍為現階段COVID-19防治重點工作項目,衛福部將持續掌握疫情發展及醫療量能負荷,適時調整相關防治作為,並每周於疾管署定期記者會說明。亦與各地方政府合作持續提供民眾接種COVID-19疫苗,及提供衛教品,加強鼓勵長者儘速完成接種。截至今年6月6日止,國內65歲以上長者追加劑接種率達77.9%,目前亦正評估規劃秋冬之COVID-19疫苗接種計畫,將依國際建議引進最新XBB疫苗。目前正值第四波疫情期間(以XBB為主),提醒民眾應持續配合現行戴口罩規定及建議,落實肥皂勤洗手、咳嗽禮節等個人衛生好習慣,並請符合資格民眾儘早前往接種次世代疫苗,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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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再現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的榮光:不為也,非不能也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台灣新冠病毒由清零到共存的回顧與前瞻」。首先由一位長年耕耘於社區的醫師提出他的看法與建議。→想看本文接著一位持續關懷台灣基層公共衛生人力與政策的公衛教授回顧台灣過去這方面的努力,並提出他對政策的看法與建議。最後衛生福利部疾病管制署副署長應邀撰文說明中央與地方政府如何透過及時因應疫情、調整防疫強度、參考國際趨勢,逐步穩健鬆綁各項管控措施的政策。能夠邀請到三位專家百忙中為社會大眾說明這個台灣重要的醫療政策議題,「醫病平台」謹在此表達最深的謝意。把健康服務帶到民眾居住及工作的地方基層公共衛生的重要性,無論在傳染病流行時期或在慢性病盛行時期,都毋庸置疑。世界衛生組織成立至今,一再強調基層公共衛生在各國整體公共衛生工作的重要。最著名的是,世界衛生組織及其一百三十多個會員國於1978 年,在當時仍為蘇聯哈薩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的首都阿拉木圖(Alma-Ata)召開了一個有關基層公共衛生的大會,並發表重要的阿拉木圖宣言(Declaration of Alma-Ata)。這個宣言與本文主旨密切關聯,其中一段相當關鍵:「基層公共衛生工作是全民健康維護及促進工作不可或缺的一環……它既是一個國家公共衛生體系最重要的一環、執行最重要的功能,也是社區的社會及經濟發展最重要的一環,它是國家公衛體系與個人、家庭及社區有直接接觸的管道;它與民眾是最親近的:它把健康服務帶到民眾居住及工作的地方;它是公衛體系提供給民眾持續的健康服務及照護的工作的第一線。」台灣基層公衛曾在1960、1970年代戰勝了許多險惡的傳染病那麼,台灣基層公共衛生情況又如何呢?台灣公衛先輩們曾經打拚出一個可供後輩學習的基層公共衛生典範:在1950到1970年代,許多比新冠病毒疾病更險惡的急性、慢性傳染病橫行台灣,但是當時公衛體系打造的基層公共衛生組織與工作,卻成功的使霍亂、痢疾、瘧疾、日本腦炎、肺結核、小兒麻痺等傳染病銷聲匿跡。當時,公衛政策以「基層公共衛生預防建設優於醫療建設」為最高指導方針,政府賦予公衛體系最基層組織─衛生所─大量資源及人力。種種傳染病防治均透過衛生所的公衛護士、公衛醫師及保健員,挨家挨戶地接觸、拜訪,展開衛生教育、篩檢、監測、通報、調查、疫苗接種、居家隔離等等大量的預防性工作。衛生所的工作人員自然而然地與社區民眾為了共同的、維護民眾健康的目標,打成一片,形成一個基層公共衛生的行動主體。這些有系統的公衛工作,再加上公衛體系其他部門的全力配合,使得台灣在1960、1970年代戰勝了許多險惡的傳染病。陷入困境:衛生所從以預防為主,轉化為以醫療為主很不幸的,進入1980年代,政府政策有了大逆轉,開始推動公衛體系醫療化、醫療部門商品化、市場化及擴大化,並且開始推動衛生所建立群體醫療執業中心,衛生所從以預防為主,轉化為以醫療為主,並且被迫進入醫療市場的競爭行列,藉由提供醫療服務賺取利潤。1990年代,政府訂下衛生所自負盈虧的政策方針,逐漸縮減衛生所的經費及人力支援。此外,眾多上級機構交待或規定給衛生所的大量工作,竟然高達100多項。在經費有限、人力嚴重不足、公衛體系領導者又不重視、不珍惜他們的努力的情況下,衛生所工作人員流動率很高;很多工作人員有倦怠感,希望能早日退休或轉換跑道,造成工作人員嚴重缺額。這樣的困境下,衛生所怎麼可能像1960、1970年代的公衛先輩們一樣,有足夠時間與精力與社區民眾打成一片、形成基層公共衛生的行動主體呢?衛生所的工作人員也從1950-70年代的意氣風發,落到1980年代以後衛生所經費人力不足、工作人員有志難伸的田地。根據《台灣公共衛生促進協會》的訪問調查,許多衛生所公衛護士對衛生所現況及前景很悲觀,她們訴說:「我們被目標數壓得死死的,非常累。」 「我們的工作又多又雜又累。」 「我們是做到流汗,卻被人嫌到流涎。」這就是「血汗衛生所」形象生成的緣由。結果,令人扼腕的,公衛先輩們辛苦打造出來的基層衛生典範不僅沒有被傳承,反而逐漸被消磨殆盡!過去三年來,新冠病毒疾病的流行,本來應該是鍛煉基層衛生人員、讓衛生所可以「練功」、進而「發功」的機會。但是,政府的防疫政策及執行,焦點都集中在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經由頻繁的記者會,指揮中心從上到下、近乎威權式的發出種種防疫指令,基層衛生所、衛生局及基層民眾只能被動配合。整個防疫過程,基層衛生所及其所屬的衛生局基本上都是配角,基層公共衛生組織難以發揮。還有,整個防疫過程,指揮中心違反「預防為主,醫療為輔」的公衛基本原則,主要關注的是確診及死亡病例數及其醫療,鮮少過問公衛體系更前端的預防及基層衛生防疫工作。上述「血汗衛生所」的相關問題、及其對台灣基層公共衛生工作的推展十分不利的困境,持續、累積了二、三十年,一直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或解決。這個嚴重的基層公共衛生問題,終於驚動了監察院,於2020年針對「血汗衛生所」的問題做了系統的研究調查,並且就衛生所的功能、特性、人力、工作負荷、目標數、工時、工作條件、與醫療院所的責任區隔、工作安全等等問題,提案糾正衛生福利部。枋山鄉抗疫:見證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的能量及威力那麼,究竟台灣能否恢復過去1950-70年代基層公共衛生成果輝煌、讓人刮目相看的榮光呢?思考這個問題,讓筆者想起兩千三百多年前戰國時期齊宣王向孟子問政的典故。孟子遊說齊宣王放棄霸道、施行王道,並且說,齊宣王沒有施行王道,是「不為也,非不能也」。這個歷史典故,對我們思考台灣的基層公共衛生是有啟發性的:台灣的基層公共衛生從1950-70年代的輝煌,到1980年代以後轉為黯淡,表示台灣再創基層公共衛生的榮光也是「不為也,非不能也」的問題。為什麼是「非不能也」呢?首先,如上所述,台灣公衛先輩們已經打造出基層公共衛生的典範,因此,台灣的公衛體系「體內」至少隱含著基層公共衛生的「歷史基因」,它正等著台灣公衛醫療界將它再度挖掘、發揮、再展現、再創新!其次,過去二、三十年來,基層公共衛生組織長年廢功的困境下,我們還有散佈全台灣各鄉鎮區(市)、在基層長年堅守職責的數千位衛生所工作人員!可以說,這些衛生所工作人員在長年極為不利的工作條件下,竟然還能勉為其難的堅守崗位,展現他們為基層公共衛生事業奉獻每一滴血汗的精神!這樣的精神反映了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組織榮光再現的「非不能也」的潛力。還有,在新冠病毒疾病流行期間,雖然因為指揮中心由上而下的政策,衛生所的工作人員只能被動配合指揮中心的防疫指令,卻也任勞任怨的投入基層的防疫工作。君不見,2021年的8月,當時最具傳染力的Delta變種新冠病毒侵襲位在台灣南端、沒有醫院、十分偏僻的屏東縣枋山鄉,以衛生所為協調中心,衛生所工作人員與村里長、一線公務人員及居民,火速展開衛生教育、篩檢、監測、通報、疫情調查、疫苗接種、居家隔離等等大量的預防性工作。最終,枋山鄉的衛生所與民眾通力合作,再加上衛生局及政府其他部門的配合,成功防堵Delta病毒的蔓延,將人人聞之色變的新冠傳染病流行的災害減到最低,也讓台灣民眾因此見證枋山鄉基層公共衛生的能量及威力。再創「基層公共衛生預防建設優於醫療建設」的政策與熱忱因此,讓基層公共衛生的榮光再現,在台灣「非不能也」,而是「不為也」。如何能面對、處理台灣公衛體系的「不為也」?如何讓台灣基層公共衛生的能量充值起來呢?首先,我們應該向創造出基層公共衛生典範的歷史及先輩學習。如上述,「基層公共衛生預防建設優於醫療建設」的政策對典範基層衛生的形成最為關鍵。此外,當時公共衛生體系的領導者的強烈使命感及熱誠也十分重要,1956-65年時任衛生處副處長的陳愈之對衛生所建立過程的陳述,就鮮活的呈現當時公衛體系領導者及其他公衛專業人員在建立台灣基層公共衛生工作網的大量工作中所付出的心血及所擁有熱誠及使命感:「地方衛生所之建立,應是我任內最得意且印象深刻之工作,當時我們的足跡深入許多偏僻之角落,連山地也去,積極與各鄉鎮長接觸,找地、找人,憑一股熱忱,一心只想在各鄉鎮普設衛生所,以解決各種衛生問題,提高鄉村人民之健康與福利。」要改變「不為也」的狀態,就應該督促現今公衛體系的領導者、激起他們對改造基層公共衛生、再創基層公共衛生新面貌的熱情與使命感。以草根公衛教育促進社區民眾與衛生所的互動與結合最後,基層公共衛生的建造與加強,應該由社區民眾與衛生所工作人員攜手共同努力。前述政府長年推動公衛體系醫療化、醫療部門商品化、市場化及擴大化的政策,使得目前社區民眾與衛生所是疏離的、對衛生所是不瞭解的,衛生所工作人員與社區民眾的良好默契也尚未重新建立起來,因此,衛生所與社區民眾都還沒有準備好共同規劃基層公共衛生、共同建構更理想的基層公共衛生組織。那麼,草根公衛教育就是現下最急迫也最基本的工作,而這個工作的首要目標是促進社區民眾對衛生所的感性與理性認識──包括它的過去與現在、榮光與困境,以及,促進社區民眾與衛生所的互動與結合,在這樣的基礎上,衛生所、民眾與政府就可以同心協力再度打造台灣的基層公共衛生典範。責任編輯:吳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