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壽全／可以期待的醫病關係

人生活在社會上，與各式各樣的人往來，產生各種關係。有些關係是從屬的，有些則是對等的，有些關係是合作的，有些則是競爭的。有些固然彼此互為獨立，卻存在著依賴關係；有些則或許平時不大互相搭理，卻可能在關鍵時刻，發揮救援或壓倒等作用。各種關係之中，「醫病關係」無疑是相當特別的一種，值得申論。

資訊不對等 醫強病弱？

有人說，醫病之間是一種「強弱關係」，醫者為強，病人是弱，其所以如此，相關因素很多，其中最常被提到的則是，彼此「資訊不對等」。

生病的人身心相對都比較脆弱，所以具備堅強專業能力的醫師，本於職責協助緩解其痛苦，如此來界定「強弱」，應該是大家都可以認同的。

然而，如果純粹以「消費」心態看待這種關係，就認為醫師仗著專業優勢對病人予取予求、甚至威脅利誘，那麼，一般人購置一棟房子、報名旅遊、參加保險，或採買昂貴電子產品等，一樣可能有賣方資訊比買方充沛的狀況，此時我們卻不會說買方是可憐的弱勢，必定被強勢賣方欺凌或矇騙。

把「醫療診治」界定為消費或契約行為，使人遺憾，若還加上懷疑與背離的思緒，就更讓人感到悲哀了。

尊重與承擔 花錢非大爺

許多行業與醫療一樣，面臨缺人困境。不同的是，顧客上門時，其他行業若無法提供服務， 顧客再怎麼失望、不高興、甚至生氣，也不能強求。但面對醫療的「顧客」，顯然無法這樣處理。

除了少數特殊狀況或不合理的要求，醫療「顧客」上門時，特別是喘不過氣、痛到冷汗直冒、高燒到虛脫、不省人事、受傷到不能走、乃至於臨盆陣陣宮縮等危急情形，我們再怎麼缺乏人手，也不能拒絕。

醫病之間，本質上是一種無可旁貸的「依賴與承擔」關係。依賴源於信任與尊重，承擔則來自熱忱與愛心。遺憾的是，隨著價值觀改變，民粹興起，依賴已變為「滿足要求的權力」，承擔則是「不得拒絕的義務」，關係緊張，以致爭議與糾紛四起，還常有暴力事件。

這個社會，如果無法提供醫療人員最基本的安全、友善、受尊重且不被騷擾或控訴的工作條件與環境，恐怕也很難期望醫療人員願意永不停歇的承擔。

從醫數十載 病患伴我行

那麼，我們對於「醫病關係」，還有什麼可以期待的呢？

我當了數十年醫師，也與一些病人建立了數十年的感情。這種感情，雖然與家人、同事不同；有點接近朋友，也不完全像朋友，但肯定就是有一些，未必可以言明的關鍵性因素，才能夠維繫至今。

歲月流逝、人老了，有病友凋零，有行動不便，有認知功能逐漸衰退，甚至失智。令我感動的是，有家屬陪同老人家來告訴我：「他現在記性很差，什麼事都很快忘了，連家人也不大認得，但他記得你，想著要去醫院看施醫師…」

什麼是可以期待的「醫病關係？」這應該就是答案了吧。

醫病關係 施壽全 醫師公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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