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建和
振興醫院資深公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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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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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男是個換心人,每隔一段時日就要住院幾天檢查,每次社工師去病房探視他,總會看到一個婦人焦躁在病房內走來走去,不然就是進進出出的,阿男沒有太管她,或許阿男已習慣了別人對妻子的疑惑,還沒等社工師開口問,他就主動說那是他的妻子,並說起了一段久遠的故事。
阿男和妻子是經由媒妁之言結婚的,一開始他不知道妻子有異,只是覺得妻子好像一直在壓抑自己深怕犯錯一樣,不然就常常晚上不睡覺走來走去,他當是妻子才剛嫁過來不習慣!
不過,每次帶她回娘家,娘家的岳母都會把妻子叫到房間裡,沒多久就會有一個揹著布製袋子且理著平頭像是修行人的男子隨後進入房間內,只見妻子坐在一張椅子上,之後平頭男子就穿上了道士袍,持著一把木劍在妻子四周繞啊繞,嘴巴還唸唸有詞,臉上的表情時怒時威,最後拿了張畫了符的金紙在妻子身上比劃了幾下,最後用火點燃,等燒之將盡後,投入裝水臉盆中,交待岳母要用這盆符水幫妻子擦拭身體,這似乎成了每次回娘家必然會有的儀式,起初他十分疑惑並不理解為何妻子娘家會有此怪異舉動。
但說也奇怪,每次從娘家回來後,之後的幾個晚上,妻子的睡眠安穩些了,躁動的情況也改善不少,只是這樣的平靜維持不了幾天,他只好又帶妻子回娘家,回娘家的次數實在頻繁到不行,這樣的來來回回奔波,也著實影響到他的工作了。後來,他找了個機會當面問岳母有關妻子的狀況,起初岳母還支支吾吾不肯吐露半句,直到他保證會不離不棄善待妻子,岳母才說實話,原來妻子得了躁鬱症,岳母說也去看過醫師但就是沒有改善,後來不得已去廟裡問神,才知妻子被不乾淨的東西沾染上,必須「作法祭改」才得以化解。
聽完岳母的話,阿男並沒有任何一丁點怪罪岳母騙他,他反倒覺得岳母都是為了妻子和他好,但他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說到這,他故意訕笑地問問社工師:「你猜猜看,後來我做了什麼決定嗎?哈哈~」社工師當然不會知道,也絕對猜想不到,聽了答案後,社工師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一付不敢置信的表情,阿男笑的得意地點點頭,然後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我就想那幹嘛我不自己幫老婆作法就好,就去找了個師公拜師學當道士,還真的給我學會了,之後我就自己來,哈哈!」阿男說著說著大笑了起來。阿男說,他老婆的狀況時好時壞,但變壞時他就趕快換上道士袍開始作法,很神奇的是妻子的狀況真的穩定不少。後來,阿男還把工作辭掉,專職做道士的工作,只不過阿男說道士這工作他並沒有做多久,一年多就從「道士這個圈子」隱退了,平時就只幫妻子作作法而已,他嘆了口氣說原因在於「擋人財路」,原本他就抱著不求發大財只求溫飽的心態,因此替他人作法時,只會收取應得的費用,但其他師兄及同行卻收取高於他十倍的費用,最後落得被人惡意攻訐,只是因他「破壞行情」,他不想與他們為敵,又不想昧著良心做事,只能不再幹道士這一行。
為了維持家計,開了一家瓦斯行,憑著一身孔武有力,再加上十分勤快,很快地就站穩了腳步,生意也日益興隆,賺了不少錢,不過並沒有存到什麼錢,說到這點他並沒有表露遺憾,反倒顯得淡然,他說:「妻子躁症發作時,就會拿錢去亂買東西,她愛買什麼就買,我是都不會阻止她啦!」接著他說了一句令人感動的話:「某就是娶來疼ㄟ啊!」
之後的日子,孩子陸續出生了,而妻子的病情也時好時壞,他擔負起了大部份照顧孩子的責任,又要忙於工作,雖然很累很累,但還算安穩,他倒也不覺得有什麼要抱怨的。接著他自嘲說,或許是少年時不懂得照顧身體,五十多歲就被診斷出嚴重心臟衰竭,必須換心才能救命,不過他說剛開始的時候,他可是完全不能接受,心想他明明身體很健壯,也沒生過什麼病,怎麼一下子就說要換心,他實在沮喪到不行,整個人都提不起勁,像行屍走肉一般,只是他放不下老婆和孩子,只能無奈接受換心一途。
他換心住院那段時間,妻子躁症發作,在加護病房外走廊上來來回回不停走著,數夜都無法入眠,他轉到普通病房後,妻子在病房裡也是持續焦躁不安,他躺在病床上也沒辦法幫她作法,妻子的焦躁狀況愈來愈差,如此狀況下,他住院也沒辦法好好休養,朋友知道情況後,就把他的妻子帶去爬山,總是天未亮就出門,持續好一段時間,妻子的狀況不但好轉,就連走樣的身材都瘦了下來變得苗條,氣色也明顯紅潤了起來,那時的她與他相比是完全二個極端,他躺在病床上病懨懨的,妻子倒像年輕了二十歲。
原以為換完心後,就可以回復到生病以前的生活,但無奈的是,身體實在大不如前啊,動不動就累,也沒辦法提重物,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心情始終開朗不起來,瓦斯行的生意也大受影響,常常把自己關起來一整天,就「只是活著」而已!直到有一天,妻子默默坐到他身邊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了一段他永遠也忘不了的話。
「沒關係啦,你不要想那麼多,慢慢來,你一定會好起來啊!以前我精神狀況不好的時候,你不是也都陪在我身邊,我也會像之前你陪我一樣,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切都會過去的,別煩惱啦!」聽到妻子說這番話,阿男像是被敲醒一樣,原來個性憨憨不太會表達的妻子,都一直默默把阿男對她的好全放進心裡了。「好,我知道了!」阿男沒有開口說謝謝,或許出於男人的面子吧,但「我知道」這三個字就代表了他對妻子的承諾和應允。
之後,他把瓦斯行的粗重工作都交給員工去做,他一有空就到醫院做復健,慢慢地身體狀況好轉不少,雖然還是沒辦法像之前一樣扛瓦斯挨家挨戶送,但家中的粗活倒是難不倒他,生活漸漸回到以前的樣子,即使妻子的躁鬱症還是會發作,但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再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了。說到此,阿男的眼眶泛紅了,抽了抽鼻子。
此時,病房的門被打開來,阿男的妻子走了進來,兩手全提著大包小包的食物,買的份量遠遠超過二個人吃的量,原來已經快中午了,阿男招呼社工師一起吃,社工師委婉推辭後起身準備離開,最後向阿男和他妻子點頭致意,就在她走出病房要關上門之際,她聽到阿男的妻子端了杯水給阿男:「快喝一些水,講那麼久的話,也不知道要喝水,快快快喝,我東西擺一擺,等一下就可以吃中飯了!」社工師雖然感動到眼角有淚,但嘴角卻漾著笑意,她聽到自己心底的一個聲音說著,那一杯水的滋味實在很濃很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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