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希臘神祇也承擔不起的長照

晨曦女神厄俄斯（Eos）美麗絕倫，有著玫瑰色手指，她縱情聲色，喜歡跟小鮮肉發生關係。有一天，她跟年輕英俊的特洛伊城的王子提托諾斯（Tithonus）相戀了，女神把王子帶到自己東方的宮殿，兩個人快快樂樂夜夜纏綿，感情越來越甜蜜，女神卻想到了一個問題。

女神是長生不老，永遠不死的身體，王子卻是個凡人之軀，總有一天會百年，總有一天兩人會面臨分離的時刻。

厄俄斯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解決的方法，她去懇求奧林帕斯山上的宙斯，希望祂能讓王子永生不死，沒想到宙斯非常爽快，什麼也沒說，一口就答應了。

女神快樂的回家，告訴了提托諾斯這個好消息，兩個人都非常高興，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王子頭髮逐漸斑白，年華老去，厄俄斯卻依然年輕貌美，活力充沛。女神才發現當年興奮之餘，卻忘了要求青春永駐，但錯過了時機，再也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剛開始時，晨曦女神在家中照顧著王子，給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但當提托諾斯更加年邁老化，無法活動，手也抬不起來時，厄俄斯就把王子丟在黃金大門後的廂房裡面，再也不去管他了。

提托諾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為生所棄，又遭死所拒，一天天的皺縮老去，乾癟蛻變成了蟬，每天用著單調的蟬鳴，好像在呢喃著年輕的榮光，也好像在懇求著死亡的到來。

這個故事，最早出現於「荷馬讚歌」，神話中女神厄俄斯的厄運還不止於此，她與提托諾斯生了小孩，老大門農（Memnon）在特洛伊戰爭時死於阿基里斯的手中，晨曦女神哀傷兒子死亡流下來的眼淚，變成了葉片花朵上清晨的露珠。

「人，到底是什麼？」，「存活，到底是什麼？」這是哲學家會問的兩個最重要的問題，柏拉圖說：「身體是靈魂的監獄，靈魂才是真正的自我。」回到我們的故事，提托諾斯還能算是活著嗎？而他的靈魂呢，還被困在軀殼之中嗎？如果靈魂不在了，那麼是在哪一個點離開的呢？他，痛苦嗎？

哲學上對於人的本質，分成了「二元論」與「物理論」，他們都同意肉體的存在，兩派最重要的差異之處，是在於肉體之外，是不是還有靈魂的存在？前面的故事雖然只是個神話，但靠著維生設施，躺在安養中心的植物人，或是心智逐漸喪失的生活型態，都讓我們唏噓，深深思考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回到厄俄斯女神，她既悲痛於兒子的英年早逝，又束縛於丈夫的永生不死，對她來說，到底是先生的遭遇還是兒子的人生，才是更悲慘的宿命？當她棄下照顧提托諾斯的責任時，又有誰敢多苛責她的行為？當永世的生命，變成了永無止盡沉重的負擔與責任時，她的命運，我認為比為人類偷下火種，每天被巨鷹啃食肝臟的普羅米修斯，更為悲慘許多。

故事中誰是最可惡的人呢？應該是宙斯吧？祂也許知道女神的要求少了些什麼，也許不知道，也許祂根本不在意，也許祂是惡意，也許只是任性的惡作劇……祂的動機沒有人知道，但是祂的醫療行為卻造成了不能彌補的永世折磨。

至於提托諾斯的長期照護體系呢？是厄俄斯的責任嗎？是國家社會的責任嗎？還是宙斯該負責呢？但是這永世龐大的醫療費用與照顧責任，相信就算是奧林帕斯山上的眾神，也是承擔不起的。

長照 洪惠風 醫師公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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