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17 新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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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4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你好嗎?那我呢?有關與情緒相伴的新生活提案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癌症病人的心聲」。一位罹癌病人在連續遭逢兩種癌症的打擊之後,深入地描繪她的內心世界,而得到在癌症醫院工作多年的資深精神科醫師的誠懇回應。他引經據典,與癌症病人分享如何照顧自己的健康,並能成為堅強快樂的人生勝利者。最後一位本身也是正在與癌症奮戰的文字工作者,介紹她與一位藝術家、兩位心理師最近在癌症希望基金會策劃下,共同創作一本有關情緒的新書,希望能幫忙癌症病人在憂鬱、焦慮、憤怒、孤單時拿回主動權。你好嗎?我們很習慣問候他人,在忙碌、多方責任襲來,很少問候自己一聲:「我還好嗎?」有時候,我們又容易困在所謂的負面情緒,甚至,並沒有發現某些情緒嚴重影響自己的身心。在癌症希望基金會策劃下,我與另外三位創作者出了本有關情緒的書,《與情緒相伴的新生活提案~11個練習,讓你在憂鬱、焦慮、憤怒、孤單時拿回主動權》。我們四人分別是跨界藝術家、文字工作者與兩位心理諮商師,共同點是或曾是癌友、或是癌友家屬,然而這本書不是只給與身體疾病相關的人,而是一份給所有人的禮物,除非,你沒有情緒。在出版社的提議下,我們各人寫了與癌症相隨情緒的自敘,採訪寫作多年,倒是第一次寫自己的故事,我剛好曾是癌友家屬,現在更是仍在治療中的癌症病人。不過對我來說,不是因為癌才有更多情緒,而是因為癌,我們給自己更多時間、心力,思索情緒這回事。因為創作,閱讀更多心理專業的資料、文章,與心理師們討論、對話,也發現對所有人來說,「情緒,都可能是最親近的陌生人」,在不同時間、地點,被認為負面的情緒,可能會成為無法自拔的困境。即便,每個人身上同時都帶有不同情緒,有時候情緒在反芻、再反芻下擴大成為生命的困境;也可能在不斷咀嚼、反芻及消化下,「突然發現,你比想像中更堅強」!正在討論、書寫「恐懼」篇章時,剛好我對控制腫瘤藥物出現抗藥性,發現轉移的腦部腫瘤散發,也就是得進行下一步治療。腫瘤科診間外看到一位女士無法抑制的嚎啕大哭,我不難同理她所面對的複雜情緒、甚至是感同身受。而在本書完成後,我經歷臨床實驗繁瑣的檢查、失敗,新一代藥物效果不顯著,藥物或腫瘤讓培養已久的體力、肌耐力瞬間消失,一度連行動都艱辛。已經十分挫折下,主治醫師一度提到我想繼續瑜伽老師兼記者的生涯可能得劃下句號,恐懼失能比死亡千百倍的我,好想哭、在醫院掉了幾滴眼淚又哭不出來。幸而,恐懼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在人不能,在神凡事都能」,在信仰及親朋好友的鼓勵支援下,我仍積極治療,目前的放療、化療階段,雖有許多副作用干擾生活,仍是信心十足,持續保持喜樂,也很順利、開心地參加自己的新書發表會。就是我在書中寫的,我知道恐懼的根源,讓自己想怕就怕,「與害怕共處後,才有機會從根源認識自己,找到可以感到安心、覺得安全的方法」,對我來說,活在當下,而且是開心、期待未來的當下,便是我安全的方法。「有時,也只有在我們願意迎接害怕時,才發現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危險。」即便是同樣的人時地物,都可能有不同的情緒。《與情緒相伴的新生活提案》,提供練習題,是一種方法,如果找不到解方,也有許多諮商或專業協助,期許受所謂負面情緒困擾的朋友,面對情緒、找出根源,也能認識所有的負面情緒是如此的正常、正向,就在轉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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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2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如何在重病後照顧自己並且生活快樂?——回應「在疾病中,重新認識自己!」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癌症病人的心聲」。一位罹癌病人在連續遭逢兩種癌症的打擊之後,深入地描繪她的內心世界,而得到在癌症醫院工作多年的資深精神科醫師的誠懇回應。他引經據典,與癌症病人分享如何照顧自己的健康,並能成為堅強快樂的人生勝利者。最後一位本身也是正在與癌症奮戰的文字工作者,介紹她與一位藝術家、兩位心理師最近在癌症希望基金會策劃下,共同創作一本有關情緒的新書,希望能幫忙癌症病人在憂鬱、焦慮、憤怒、孤單時拿回主動權。這位病人把她因為得到兩個不同的癌症所經驗的情緒、以及所領悟要「照顧自己」的心路歷程,用非常細膩的文字描寫得非常的逼真動人。最初他覺得有「一股荒謬不真實感」,後來得到第二個癌症開刀之後,她哭了。接著想到她父母,覺得她體重過重是癌症誘因而自責。最後她認為應該要找到一個新的方向:「更重要的是接受自己現在的樣子,專注以未來該怎麼調整生活,該怎麼與新的自己共處。」其實每一個人遇到巨大的衝擊時,總是會有各種不同情緒出現,而且這些情緒常常是此起彼落,並且有不同的甚至相反的情緒同時出現。有時鎮靜,有時慌恐、失眠,有時傷心、自責、憂鬰,有時會覺得荒謬,有時會哭、有時會笑,有時候會發怒,有時會怕再受傷害。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 (Elizabeth Kubler-Ross)(1926-2004) 是一位精神科醫師,也是美國第一位生死學大師。她研究病人面臨死亡時的感受與想法,她發現,這些病人會歷經不同的階段:先是否認(Denial),接着是忿怒(Anger),討價還價(Bargaining),憂鬱(Depression),最後是接受 (Acceptance)。後來的相關研究發現這些不同的階段並不是有一定的順序,而且還會有鐘擺現象重複往返,也可能同時出現兩三個階段的情緒。後來這五個階段岀現的情绪,常被用來敘述各種面臨重大危機或壓力時的心態。這位病人經歷諸多憂慮、反思、領悟:「會……感恩」、「怕……復發」 、 「學著……接納新的自己」、「試圖……探尋世界的另一種樣貌」、「思考……每一天……對『我』有(何)意義」、「盡量……找尋快樂元素」、「只想讓自己成為『自私的』快樂的人,不再顧及別人的看法而束手束腳」。最後她語重心長的說:「最應該照顧的是自己,能夠相伴一生的也只有自己。」但是要如何照顧自己而且一生快樂呢?先看如何照顧自己。要照顧自己,表面上好像是要變成自私,只是去好好照顧自己。這個要照顧的自己,指的是身體還是內心?半世紀來的研究顯示:身體與心理是密切相關聯不分的。你去放鬆身體的肌肉,你的腦(心情) 也會放鬆;反之,你心情緊張,你的身體肌肉也不知不覺緊張起來,心跳加快。所以在面臨重大壓力事時,要運用下列幾個基本原則:1.健康飲食,不可暴飲暴食。2.避免酗酒、抽煙或使用毒品。3.按時睡眠。4.適當運動。5.恢復休閒嗜好活動,但避免浪費。6.與相知的親人好友定時相聚。7.如果情緒重大變化持續兩週以上使人無法恢復家庭生活、上學或工作時,應尋求專業人員,如諮商心理師、臨床心理師或身心科醫師之協助。再談如何一生快樂。漢朝古詩十九首有一句:「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在我們繁忙的生活中,我們的腦不停的在急速轉動,不是「思前」、就是「想後」! 我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將這部「機器」設定在自動駕使(automatic pilot) 的操作模式中。在這狀況下我們對自己、他人及周邊環境, 都麻木無感。這樣的日子很少有快樂可言。近二、三十年正向心理學(Positive Psychology)的研究發現,照顧自己的起點是去注意到自己的強項/天資 (Strengths/talents) 與弱點(Weaknesses)。每天用到自己的強項,就像讓鳥飛、馬奔一般,會很快樂;用這些能力去協助他人會使人更快樂。對於自己的弱點/欠缺,則不要強求,需要時願意接受別人伸出的援手及關懷。這一類的研究也發現,一個人在同一瞬間能顧及的事物不可能超過三、四項,而這時人很快就疲累不堪,而且很不快樂。當一個人能全心全力專注在他當下在做的事,時間消失了他也不知道,這時他是最快樂的!研究這個心理狀態的社會學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伊 (Mihaly Csikszentmihalyi)在他的著作「心流:高手都在研究的最優體驗心理學(Flow : The Psychology of Optimal Experience)」有更深入的探討。一個人每天若能多次進入這種「心流」狀態,活得有如行雲流水那般悠然自得,當然是最快樂的。人生從未靜止,它永遠在變,所謂「無常」。這些變化可能是突然的巨大的變化,也可能是同一條路,但在不停的翻轉、改變。一個人如何在這個過程當中過得有價值、有意義而且快樂?很多哲學家、思想家、科學家一直在探索這個問題。人生中不時會碰到大大小小的壓力,怎麼樣去面對壓力,然後從面對壓力的過程中,恢復過來,能夠有韌性/恢復力(Resilience), 是很重要的關鍵。 一個人平常就要覺察(感覺並觀察)自己、運用上述照顧自己的基本原則去照顧自己,要有恆、天天去做,持續提昇自己的復原力;真正遇到重大壓力事件時就能及時恢復。如能在重病大難後經由感恩、疼惜撫慰自己,進而去關心協助他人,在社會上付出更多的貢獻。這時,這個人的日子就會過得更快樂而有意義。這位病人從重大病痛的經驗中己經有很多省思、領悟。祝福她能浴火重生,走向健康、平安、快樂而有意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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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0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在疾病中,重新認識自己!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癌症病人的心聲」。一位罹癌病人在連續遭逢兩種癌症的打擊之後,深入地描繪她的內心世界,而得到在癌症醫院工作多年的資深精神科醫師的誠懇回應。他引經據典,與癌症病人分享如何照顧自己的健康,並能成為堅強快樂的人生勝利者。最後一位本身也是正在與癌症奮戰的文字工作者,介紹她與一位藝術家、兩位心理師最近在癌症希望基金會策劃下,共同創作一本有關情緒的新書,希望能幫忙癌症病人在憂鬱、焦慮、憤怒、孤單時拿回主動權。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人,過著平凡的生活,但當醫生宣布我得了子宮內膜癌的時刻,我腦子裡浮現的是電視劇中的情節,我應該是淚流滿面、手足無措,但是現實裡卻只感到一股荒謬與不真實感。在聽到醫師安慰我說,現在很多三十多歲的女性都得了子宮內膜癌,我還想著:「哇!我是流行的尖端耶!」我告訴自己按著病人應該走的行程,再次找醫師確診,做N個必要的檢查,討論手術行程,考慮手術休養期後向公司遞辭呈,安排好工作交接。一個月內就從懷疑病情到完成手術,然而一直到手術後傷口的疼痛,才終於感受到一絲真實,而切除的子宮,明明應該沒有感覺,但總讓我覺得身體好像有一塊空洞告訴我永遠失去了什麼。我告訴自己我還有卵巢,我很幸運的是分化良好的一期患者,不需要後續治療,只要定期追蹤,我就跟子宮肌瘤的患者一樣,生活沒有受到影響,從頭到尾我沒有掉過一滴淚。在滿一年的電腦斷層檢查時,發現我又得了卵巢癌,感覺冥冥中有股惡意,好像想再次確保我得到了教訓。在癌細胞復發蔓延與化療的威脅下,我終於崩潰得哭了,如果認真積極得接受治療與健康飲食作息,卻無法保證脫離疾病的威脅,終於只能承認我的人生真的失控脫軌了。 我的父母一得知我罹患癌症後,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會得,後來知道體重過重是癌症誘發因子,就責備怪罪我把自己搞到這個處境,他們把我生得健康,我卻自甘墮落,胖到得到癌症,這是我的懲罰。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脫離這個陰影,因為內心深處害怕,他們是對的,我的痛苦都是自找的。後來慢慢經由醫師輔導與外界資訊,逐漸學著釋懷了,對自己承認這確實是其中一項影響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接受自己現在的樣子,專注於未來該怎麼調整生活,該怎麼與新的自己共處。 常會覺得自己應該感恩,因為雖然得了兩種癌症,但是都是分化良好的一期,還有一絲好運眷顧著我逃離了化療。常覺得自己應該慶幸,在趨近於無的親友照顧之下,手術後的我,在虛弱、身體控制力下降與些許後遺症的情況下,臉色紅潤的不像病人。癌症好像一個開關,從此從身體到心靈都截然不同,我需要重新適應現在的自己。找工作時,我不敢說我是癌症病人,不敢再有尋找未來伴侶的想法,因為覺得自己不完整,回醫院追蹤時,只敢說去健康檢查。在看似健康的外在下,癌症成為我羞於提及的隱疾,深怕別人會對我另眼相看,就連自己都會催眠自己,那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總有一朵烏雲永遠壟罩著我,每次回診都帶著一股恐懼與不安,深怕聽到復發的壞消息,子宮卵巢那些從身體中切除的器官,會在心靈脆弱時候質疑我身為女性的意義,手術後遺留的後遺症,身體有時出現失去控制力的感覺。我只能強迫自己屏除嫌惡的心情,學著認識與接納新的自己,不論是身體或心理層面。 「生命是短暫的」,從前是書中的一句話,現在是我的處境,雖然現在算是健康的活著,但是癌症就像是人生旅途上的地雷,不知道走到哪裡時,又會再度爆炸。我只想在不定時的軟弱與陰霾之下,在重新適應生活的蹣跚步伐當中,盡可能地讓找到微笑的理由。老朋友說我是面無表情難以接近,生病後認識的新朋友都認為我總是笑得很可愛,而我只是想在目前灰色調的人生中,添上幾筆鮮豔的色彩。讓活著不僅是呼吸與心跳,更是試著珍惜我能感受到與出現在生命裡的一切,既然我的人生已經脫離了原本的軌道,那就試著為新的道路找到新亮點。一位朋友曾經跟我分享一句話「生命總在轉角處」,重新擁抱好奇,認識不同視野中的新世界。癌症確實是人生的轉捩點,期許自己不要沉淪在悲慘處境中,而是與重新認識自己,試圖與新的自己一起探尋世界的另一種樣貌,人生總是有選擇的,不在於實際的作法,而是自己的心態。 疾病強行按下暫停鍵,逼得我不得不將生活中的一切全部停下來,在不知道還有多長的生命旅程中,思考活著的每一天,都應該是對「我」是有意義的。從前總下意識地去看別人的臉色,無意識地把別人的需求擺在自己之上,生病後我才正視身上的壓力與總是難以開懷的心情。現在我會盡量為自己尋找快樂元素,常抬頭看一下天空,充滿陽光的湛藍天空很喜歡,奇形怪狀的雲朵很可愛,偶爾快閃的彩虹是小確信。我只想讓自己成為「自私的」、快樂的人,不再顧及別人的看法而束手束腳,把別人的心情與我的感受切割,不要以為委屈是為了大局著想,最應該照顧的是自己,能夠相伴一生的也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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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07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陳拱北」戰後台灣的公共衛生導師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的主題是「醫界典範」,介紹三位傑出的台大醫學院早年畢業的校友:兩位年輕醫學生採訪前衛生署署長李明亮教授;資深神經科醫師追思剛過世的「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永遠的陳拱北」這本書的兩位教授作者介紹這位台灣公共衛生的先驅。讓我們透過這幾篇文章,體會學醫之路可以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希望台灣有更多的有理想、有熱情、有愛心的年輕人能夠投入醫學的領域。陳拱北,是戰後台灣的公共衛生導師,1917年生於台北松山篤信基督之家,祖父陳能是馬偕牧師的早期受洗弟子,父親陳復禮則是日據時期士紳,曾任庄長。1932年,陳拱北中學未畢業即負笈東瀛,先入明治中學校就讀,再考入日本慶應義塾大學醫學部,1942年畢業後任母校附屬病院耳鼻咽喉科有給助手,隔年基於對台灣的愛,毅然返國投入公共衛生研究與教學,直到1978年不幸罹患胰臟癌過世。陳拱北在公共衛生領域的努力,雖然只有短短35年,卻留下深遠的影響,包括:建立台灣公共衛生教育制度以及運用社會力量解決人民健康問題。建立台灣公共衛生教育制度陳拱北回台後,選擇進入台北帝國大學醫學部衛生學教室任有給副手。1945年11月15日,台北帝國大學改制更名為國立台灣大學,陳拱北隨之改聘醫學院衛生學教室助教,後又因為研究表現優異,於1946年及1949年分別升等為講師及副教授,並主持熱帶醫學研究所之環境衛生研究室。熱帶醫學研究所成立於1939年,附屬於台北帝國大學。1951年熱帶醫學研究所改組,原細菌疫苗部分定為細菌疫苗研究所,由台灣大學與台灣省政府合辦,公共衛生部分併入台灣大學醫學院,名稱訂為公共衛生研究所,首任所長為馬家驥教授,二年後改由郭松根教授接任。陳拱北於1954年升等為教授,並於翌年接下第三任所長,直到1972年才卸下職務。由於陳拱北擔任所長職務長達17年,後來大家習慣稱他陳所長。大體而言,陳拱北在台灣公共衛生教育發展上有三大貢獻。第一,經營公共衛生人員訓練班。戰後台灣省政府衛生處為積極推動公共衛生業務,提出最需要又最大的人才培訓計畫,雖然該計畫在馬所長任內即已開始籌備,郭所長任內正式開辦,但陳拱北卻是任期最長的計畫主持人,總計訓練學員947名,外加代訓138名軍醫。第二,辦理台北市公共衛生教學示範中心。1959年,根據哥倫比亞大學公共衛生學院Harold W. Brown院長的建議,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與台灣省衛生處及台北市衛生局合作,成立公共衛生教學示範中心,提供醫學院醫科及各系學生、全省衛生局、所工作人員之教學及訓練,舉辦示範衛生所之業務暨有關公共衛生之實地研究,直到1979年停辦為止。第三,建立公共衛生專業教育制度。教育部雖然曾於1948年核准熱帶醫學研究所招收研究生,但僅一屆兩名,直到1961年為符合大學設置研究所之宗旨,公共衛生研究所才下分預防醫學與公共衛生學兩組,重新招收碩士班研究生。另一方面,到了1960年代後期,陳拱北有感於醫療專業人員越來越少從事公共衛生服務,為了培育基層公共衛生人力,更於1972年成立公共衛生學系,為國際上公共衛生本科教育之先驅。陳拱北或可堪慰的是,許多公共衛生系所畢業生,後來都成為社會中堅份子,努力建設台灣,例如:林瑞雄、邱清華、張博雅、楊志良、藍忠孚、葉金川、陳建仁、涂醒哲、李應元等,不一一列舉。運用有組織的社會力量解決人民健康問題陳拱北出生於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十歲的年代,當時生病與死亡皆司空見慣,即使是松山首富,陳復禮所生三子一女,也只有陳拱北和姊姊兩人長大。然而,與許多人不同的是,陳拱北對於疫病防治,主張發展公共衛生,運用有組織的社會力量,與人民一起解決健康問題,因為他覺得醫師一個一個救,太慢了! 事實上,陳拱北曾經告訴學生:公共衛生可以一次保護許多人的健康,拯救許多人的性命,而他在甲狀腺腫防治、烏腳病防治,以及建立全民健保制度上的努力,就是最好的見證。甲狀腺腫俗稱大脖子,曾經是台灣的十大常見疾病之一,病因是飲食中攝取的碘不足。就任所長後不久,陳拱北即前往新竹地區進行流行病學調查,發現甲狀腺腫盛行率超過30%,接著是三年的食鹽加碘實驗,盛行率隨之降至5%左右,顯示成效極大。於是陳拱北積極說服政府,自1967年起實施全面性食鹽加碘,杜絕甲狀腺腫盛行之危害。烏腳病是1950年代發生在台灣西南沿海的地方性疾病,因為患者腳部常見乾性壞疽、變黑而有此病名。1958年,陳拱北召集烏腳病研究小組,展開調查後發現:飲用含砷深井水是主要致病因子,而貧窮、營養不良與醫療照護不佳則為輔助因子。1971年,台灣省政府根據這些研究結果,實施多年期烏腳病防治計畫,特別是在流行地區裝設自來水,五年後便發現新患者少了72%,20年後則不再有30歲以下新患者。建立全民健保制度,則是陳拱北人生後半段的努力目標。到了1960年代,台灣平均壽命早已超過60歲,慢性非傳染性疾病加速取代傳染性疾病成為主要健康問題。陳拱北經過多年的自我學習以及對先進國家制度的考察,最後在1970年代初期提出醫療安全構想,內容包括:社區醫學、醫療網及全民健保等三要素。然而,陳拱北是一位講求實證的行動派教授,就像對甲狀腺腫及烏腳病的防治一樣,他也希望經由研究、實驗和全面實施三部曲,實現醫療安全構想。1978年,陳拱北終於射出第一箭,在台北縣貢寮鄉成立澳底保健站,實驗社區醫學,遺憾的是就在這時候,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不可思議的是,後來陳拱北的醫療安全構想並沒有被束之高閣,或是消失不見,而是逐步實現;台灣分別於1985年實施籌建醫療網計畫,以及1995年開辦全民健康保險。公共衛生先驅者的精神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陳拱北,不但生活樸實,而且充滿慈悲,一生不斷為追求全民健康而努力。1973年,陳拱北曾以公共衛生先驅者的精神,勉勵成立不久的公共衛生系學生說:「人生價值……(由)貢獻給國家、社會、人民的幸福、安全與健康多少來決定。」因此,今日當我們緬懷陳拱北時,是否也要問問自己:有沒有「為人民和與人民一起合作」,努力解決人民的健康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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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05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懷念「關島史懷哲」陳光明教授 從他身上學到許多神經內科的寶貴經驗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的主題是「醫界典範」,介紹三位傑出的台大醫學院早年畢業的校友:兩位年輕醫學生採訪前衛生署署長李明亮教授;資深神經科醫師追思剛過世的「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永遠的陳拱北」這本書的兩位教授作者介紹這位台灣公共衛生的先驅。讓我們透過這幾篇文章,體會學醫之路可以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希望台灣有更多的有理想、有熱情、有愛心的年輕人能夠投入醫學的領域。在90年代初期,認識了從關島來的陳教授夫婦。陳教授在台大時本來就是我父母和舅舅的舊識,當時林口長庚的朱迺欣主任也曾經邀請他到科內來演講交流,因此1991年剛升上主治醫師的我,才開始和這位前輩有了來往。在這之前,只有從人手一冊的「圖解臨床神經檢查學」書上,得知編著者陳光明教授的名字。後來也知道他把這本書的版稅收入,全數捐給了台灣神經學會。當年鄭紹沂醫師離職後,林口長庚神內的肌電圖室無人負責,而我正好對神經電學有興趣,因此就一腳踏進肌電圖的領域。當初也無人指導,就靠著自己摸索和技術員的幫忙,慢慢累積經驗,另外也在蒐集資訊,看有沒有比較適合的地方,可以讓我可以去進修做更進一步的學習。當陳教授得知我對肌電圖有興趣後,在1993年的某一天,他忽然從關島致電告知我說梅育診所,Mayo Clinic 有一組人要到關島做一週的Guam ALS-Parkinsonism-Dementia Complex的肌電圖追蹤研究,問我有沒有興趣去參加觀摩,機會難得,我當然是欣然前往。陳教授曾經在Mayo Clinic 接受過完整的神經內科Neurology訓練,而且因為在關島照顧ALS-dementia-Parkinsonism 的病患,和美國國家衛生院NIH與Mayo Clinic都一直有合作研究的關係。我到了關島,拜會了Mayo Clinic肌電圖室主任Dr. William J. Litchy領軍團隊,包括醫師和技術員,日本也有一位年輕醫師來一起觀摩,就在陳教授的「帶路」(因為都是他的病人)之下,一行人每天就是搭車跑遍關島,挨家挨戶的去病患家中探訪並做神經傳導和肌電圖的檢查。陳教授還透露一個歷史,說以前最早Dr. Kurland 和Dr. Lambert 來關島研究時,他們是坐牛車去探訪病患、他還有保留照片為證,照片裡面就是他們幾個戴斗笠,抱個肌電圖儀器坐在水牛車上,這真的是醫學史上一筆很奇特的紀錄。關島現在是美國的領地,他們對這些病患的照顧相當不錯,病患在家中或療養院中都非常清爽乾淨,我們還看到一位氣切使用呼吸器的病患,拉了一條繩子,利用僅剩能動的腳趾來操作掛在頭頂上搧風的蒲扇,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關島對美國中北部Minnesota來的醫護人員來說簡直像個熱帶天堂,每個人對這趟遠行的興奮之情都溢於言表,不過他們都非常敬業,每天都7點半準時會合出發,中午也不怎麼休息,整天都在探訪病人並施予肌電圖檢查。只有到了傍晚工作告一段落後,才會去泡泡海水吃個飯喝喝啤酒放鬆一下。他們唯一不太習慣的就是濕度太高,覺得身體怎麼都油膩膩的,這也難怪,在Minnesota Rochester那邊的濕度,一般都只有30%而已,關島日常濕度比台灣還高,幾乎都是90%以上。陳教授知道我在找地方進修,因此鼓勵我和Dr. Litchy多溝通一下,看有沒有機會去學習,因為Mayo Clinic的神經內科不僅是全美排名第一,也是肌電圖的發源地重鎮,如果能夠去進修,對我們的病人會有很大的幫助。一個禮拜的切磋觀摩下來,大家都相處得非常愉快,在討論之中,也是獲益良多。因為關島這邊陳教授出動關島大學和他自己診所的人力物力支援,把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Dr. Litchy他們非常感謝。技術員的leader Lavon還說,太驚訝了,沒有想到這裡居然還有這麼多的支援。行程要結束之時,我就請教Dr. Litchy,問有沒有機會去他那邊進修,他說可以啊,只是外國人如果沒有美國醫師執照,只能在旁邊看,不能動手幫病人做檢查。我告知在當兵服役時候有考試通過兩階段的美國外國醫師考試FMGEMS,他說這樣應該是可以了,我補充說長庚醫院會給我經濟支援,他說這樣更沒有問題。Mayo Clinic的醫師進修可以有幾種方式,一是三個月的visiting clinician (訪問醫師),純粹是觀摩性質,二是一年的clinical fellow(臨床研究員),主要是次專科的訓練,三是research fellow,在實驗室做實驗或資料整理,不用接觸病患,時間可以一年以上。做clinical fellow 因為會接觸病患,外國人必須有ECFMG、FMGEMS,或 USMLE的資格才可以。其他兩種就不用這些考試資格。我的目標就是去當一年的肌電圖clinical fellow。關島之行結束後我就開始做一些出國進修的準備,包括向醫院申請經費。隔年1994年去參加美國神經學年會AAN在華盛頓舉行,除了和Dr. Litchy再度碰面外,陳教授還專程帶我去拜見Mayo的神經內科主任Dr. Jasper Daube,當面遊說他一定要收我這個學生。Dr. Daube 是Dr. Edward Lambert 的學生,Dr. Litchy 的老師,也是前任的肌電圖室主任,肌電圖大師級人物一脈相承。和Dr. Daube初次見面,大家都先講一些客套話,陳教授因為和他本來就是舊識,看起來比我還急,一直催促他一定要收,害我有點不好意思。陳教授和他說了很多,說台灣很需要肌電圖的技術,學成歸國會大大的造福我國的病人等等等。只見Dr. Daube一直在微笑點頭,看著我也沒說好或不好。我當時心裡還在想,這會不會全部是一場空?不過幸好,後來Dr. Litchy就跟我說,十月就可以來了。在補足相關文件時,陳教授還幫我寫了一封推薦信。華盛頓AAN會後,陳教授還帶我去美國衛生研究院NIH去拜訪一些一起做研究的學者老朋友,他們閒聊對高漲的「動物權」非常不滿,一些故事聽起來簡直像是笑話。在愛護動物人士的策動下,美國國會已經立法,做動物實驗如果有虐待動物的情事是會被罰款和坐牢,這種法律對醫學研究人員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心理壓力。萬分感謝陳教授的大力幫助,讓我1994到1996在Mayo Clinic完成了一年的肌電圖clinical fellow和三個月的自主神經research fellow訓練。亦師亦友,良師益友,真的是感謝再感謝。1998年再度到關島,參加陳教授主辦的Guam ALS-Parkinsonism-Dementia Complex研討會,結論就是這個很顯然和環境有關係的怪病快消失了。當關島被美國統治,原住民查莫洛人的飲食習慣被美國化以後,該病就逐年累月的減少。依流行病學研究,發現菲律賓人移民關島,也會得此病。查莫洛人移居美國,就不會得到這個病。經美國日本等多方研究,被討論引發的可能因素包括當地的蘇鐵麵包樹,或陳教授傾向主張的鋁製鍋具等等,但還是沒有一定的結論。2005年以後,就沒有新的病例發生了。那次會中還有一個小插曲,就是有一天大會忽然宣布說柯林頓總統要來關島視察訪問,說有歡迎會,結果陳教授說,只有柯林頓來他不會去了,如果是露文斯基小姐來,他一定去。關島的神經內科醫師很少,確實數字我不記得了,應該是少於五位,因此陳教授除了在自己的診所服務當地病患以外,也在關島醫院兼職,常常on call被會診,也有急診。我去拜訪他的診所的時候,看過他在接電話接受會診,甚至還需要開車到醫院去看病人。病患幾乎都是查莫洛人,年紀比較大的,陳教授都用查莫洛語和他們溝通,原來他也會查莫洛語,我除了只會一句問候語其他的都聽不懂。遇到比較不好溝通(非語言問題)的病患,陳教授也都有耐心和他們說明,非常心平氣和。病患離開後,我問他:「那個是來亂的嗎?」他半開玩笑的說:「他們是我們台灣人說的『南洋番仔』,不要去計較。」所以算一下陳教授會台、英、日、查莫洛、中五種語言,從他身上,我算是也體會到那種書上看到很古老醫生對病人「視病猶親」感覺,有人稱呼陳教授為「關島史懷哲」,絕對不是溢美之詞。2017年蔡英文總統訪問關島時,關島的副總督還特別向她報告說他從小就是陳教授在幫他看病的,十分感謝。陳教授的診所人滿為患,陳太太江榮女女士也都在裡面幫忙,還提供腦波和肌電圖的服務,我有次還碰到一個中國來的女醫師在那裡學做肌電圖,接受陳教授的指導。陳教授最初到關島就是為了研究Guam ALS-Dementia-Parkinsonism這個疾病,後來在關島定居,行醫將近50年,除了繁忙的臨床工作,學術研究也未間斷,一直都和美國日本的研究單位保持合作關係,共發表了79篇相關論文著作。陳教授對關島的服務,是全面性的,有一次連我也幫上忙,他拜託我護送陪伴一位意外頭部受傷腦出血開完刀的台灣漁民回國,搭機時我和那位病患都被西北航空升級坐頭等艙,那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坐頭等艙。陳教授送了我一本「The final days of my Mother」(中文譯本「寸草心」,林信男、賴其萬二位醫師合譯),他用專科醫師和照護子女的雙重角度,鉅細靡遺的詳細紀錄了他和夫人親手一起照顧年邁失智母親人生最後將近4年的疾病過程和自己的心路歷程,除了提供最真實寶貴的醫學紀錄,字裡行間展現的真誠、孝心和耐心,令人萬分動容。陳教授於2020年6月19日以差7天90歲的高齡於睡夢中在家中嗑然逝世與世長辭。他雖然已經離我們遠去,但是他高大的身影和溫暖的笑容,卻還是無時無刻不斷的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一個真正偉大的人,其實都很平凡,自自然然,就如蔡同榮博士所言:「覺得有意義的事情,就要用生命來拼。不計毀譽、無視成敗、盡己之力,陳教授的一生,讓我們看到一個榜樣,面對艱難的人生,來自家庭、事業、社會、甚至國家不斷的挑戰,而能夠以豁達的胸襟,無懼無悔、不卑不亢,有時候還會幽默一下,以不斷的積極努力,克服壓力勇敢面對,終於能夠利己利人、發光發熱,讓自己有限的人生,發揮了無限的最大價值。謹以此文,紀念令人敬佩的了不起關島史懷哲,陳光明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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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04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採訪李明亮教授 求學經歷分享,在從醫的路上從未停止學習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的主題是「醫界典範」,介紹三位傑出的台大醫學院早年畢業的校友:兩位年輕醫學生採訪前衛生署署長李明亮教授;資深神經科醫師追思剛過世的「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永遠的陳拱北」這本書的兩位教授作者介紹這位台灣公共衛生的先驅。讓我們透過這幾篇文章,體會學醫之路可以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希望台灣有更多的有理想、有熱情、有愛心的年輕人能夠投入醫學的領域。醫界能人強者不勝其數,入寶山習醫三年以來,若說是從川河見識到江海,這次有幸拜訪李明亮教授,才領略到真正的大洋。當年,甫入台大醫科,懵懵懂懂地在台下聽著前院長謝博生教授說道:台大醫學系以「培育良醫、服務社會、領導醫界、貢獻人類」為教育目標,難以想像渺小如我何德何能?然而,前輩中有偉大如李明亮教授,確為有德有能者,其學問、研究、行政、臨床等皆出群拔萃,曾任慈濟大學創校校長、行政院衛生署署長、國光生技董事長,為台灣尤其醫學、教育領域貢獻良多。李明亮教授生於台南歸仁,與我同為南部囝仔,慣說台語,那熟悉的語腔讓我彷彿還能看到當年逃學去旁聽、逃課去做實驗的好小子,靈魂未老、堅勁未減,求知的熱情在八十四歲的教授身上只有越燒越烈,追逐知識對教授只不過是現在式與未來式的差別,他就是個從未停止學習的人。談起在台大醫學系的求學經歷,教授認為,他們那一代是「Pachinko」時代。台灣的醫學生就像一顆顆小鋼珠,每個人的起點都差不多,有些人落到最容易掉進的洞裡,平平凡凡地過一生,有些人運氣不錯,掉進比較好的洞,有了些成就,李教授便是其中一個。大學時期,教授就已發表四篇論文,並因其中關於DNA的研究,申請到Duke University小兒科實習,隨後因緣際會進入University of Cambridge的實驗室,後來更申請成為Johns Hopkins研究員。李教授謙遜地表示,他的人生是由一連串「偶然」造成——大學時偶然猜想DNA是細胞受外力死亡的關鍵,就猜個正著;接待外賓時,和Brian Hartley相談甚歡,意外獲得進入實驗室的機會;二十年前短暫回台擔任客座教授,竟成為二十年後受學生引薦,擔任慈濟大學創校校長的契機。李教授的求學過程看似一連串幸運,但絕不是僅憑幸運,而是他能察覺到「偶然中的必然」,緊緊抓住每一個關鍵機會。若非持續學習遺傳學知識,他無從獲得DNA是細胞生存關鍵的靈感;若非立即著手相關實驗,他無從發表影響一生的論文;若非長期對DNA的興趣與研究,他無從和Brian Hartly相談甚歡;若非主動拜見臨床遺傳醫學祖師爺Victor McKusick,他無從進入Johns Hopkins,並遇見這位最重要的mentor。當『必然』出現,你必須要緊緊抓住,想好如何開拓,否則機會就流過了,你根本不會意識到!」李教授堅定地說。那麼我們究竟該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學習呢?李教授不斷強調:多讀書、多思考,了解得透徹,方能更快速地學習新知。就如同「錢滾錢」,學問也會賺學問,這就是為什麼同一場演講,博學多聞的人會學得比他人更多。教授也建議我們能夠找到一門自己有興趣的基礎科學並精熟之,未來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用這一套思維去剖析。教授認為學習的另一大關鍵是mentor——一位能引領你去思考和學習、願意幫助你、指引你並永遠關心著你的人,中文可譯為良師益友。李教授曾說,年輕時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沒有找到一位好的mentor,導致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摸索、犯錯、繞遠路。「如果當初有一位好的mentor,現在我的發展會很不一樣。」到美國後,李教授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mentor——Victor McKusick教授,不但在Johns Hopkins時期,給他許多指引,更幫助他爭取到New Jersey的職位,甚至在他離開Johns Hopkins後仍一直關心著他。鑑於mentor之重要性,李教授建議年輕學子,若對某領域感興趣,可以主動多向該領域的老師請教,就可能遇見影響自己一生的貴人。當然,向老師請教不只是拋出問題,對於要和老師討論的內容先有充分認識和準備,才有深入交流的可能。李教授學習生涯夜以繼日鑽研學問,相對近年,大學生活越趨多元,學生們有豐富的課內外事務可參與,教授樂見學生廣泛參與社團、營隊、活動籌辦等,「這些經驗將來都是你的資產,別人搶不走。」課內、課外、感情等時間分配沒有一定準則,端看這些選項對你而言有多重要。課外興趣的發展可以用於調劑忙碌的生活,李教授就有兩個研究頗深的興趣--古典音樂和郵學。李教授自小學習小提琴及大提琴,大學曾加入台大交響以及杏林弦樂團,出社會後雖沒有繼續學習,從教授提及古典音樂時的自信神情,就可以知道他對古典音樂的鍾愛!另一個興趣則是年輕一輩比較少接觸的郵學,李教授曾分析郵票上的化學物質,撰有《台灣民主國郵票及郵史》一書,在國際郵學界獲獎無數。這一路走來,看似一帆風順、從容飽滿,實則是李教授披荊斬棘、開疆拓土而來。高三那年夏天,保送台大的他也曾因被家人說服而妥協,將最有興趣的哲學系排至醫學系之後;在台大醫學系這幾年,他也曾茫然,翹掉幾門系定必修,溜到外系課程旁聽;實驗室時期,他也曾冒險,在無防護措施、無師長指引下,獨自操作鈷六十;甚至出國研究後,他也曾退縮,看似簡單的幾個實驗步驟屢試屢敗,最終在師長建議下知難而退。妥協、茫然、冒險、退縮,這不也是在我們青春裡錯落的踉蹌嗎?我們不也都曾在不同社會角色間妥協、在模糊不清的未來前茫然、在無知衝動下魯莽、在困難與挑戰前退縮?李教授妥協,但他並不割捨,在挖掘醫學研究樂趣的同時仍持續接觸哲學,驕傲地說自己「眼睛從沒離開過哲學」;李教授茫然,但他並不頹喪,積極尋找符合自身興趣的外系課程,追求心之所向;李教授冒險,但他並不魯莽,他清楚自己為甚麼而冒險、又想冒險到甚麼地方,很幸運地得到了成果且毫髮無傷;李教授退縮,但他並不放棄,當年沒做成的題目他至今仍念念不忘,經常思考著可能的解答。是啊,我們都曾妥協、曾茫然、曾冒險、曾退縮,但你割捨了嗎?頹喪了嗎?魯莽了嗎?放棄了嗎?李教授沒有,他仍樂觀、積極、謹慎、堅定地走在這條路上。如果能回到六十多年前,想對剛進台大醫學系的自己說些什麼?李教授說他會給自己兩個忠告:第一,找到自己的mentor;第二,好好看書,不要亂看,要看出發展趨勢的苗頭所在。他始終相信,如果年輕時能有一位mentor引導他前進,整個人生的路途都會很不一樣。他又提醒,學問必須既廣且深,至今他仍覺得自己書讀得不夠,或者說不夠有效率,每個人的時間都有限,應該選擇效益最高的書好好研讀。訪談間,李教授不斷強調自己走的是一條「異常」的路--花太多時間在研究上,並非典型、未必會成功,不建議我們完全效仿。然而,在這非典型卻傳奇的一生中,很多道理都通用各處、值得學習。年輕醫學生的好奇和青澀似乎正是教授話匣子命定的鑰匙,裡頭裝滿各樣珍品,每一件都值得賞玩,教授要我們找到人生導師、要我們多問多學、要我們把握機會、要我們花時間了解病人……,重點之多,畫起螢光筆恐怕五光十色,我只知道,在教授一生無盡的偶然與必然間,他已經從一顆小鋼珠,淬煉成璀璨的鑽石,此夜如獲至寶,無價能及。李明亮教授幾年前曾出過一本書《輕舟已過萬重山》,此時雲深不知處的我,好比汪洋中的一條船,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邁向偉大的航道,但我誠摯地感謝大我六十二屆的資深學長李明亮教授,樂意用寶貴的四個小時領我一程,願未來的我能在山重水複疑無路時,思量教授當晚諄諄教誨,方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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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31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病平台一周年——介紹「醫生」這幅名畫
【編者按】今年四月我們曾以「病人與醫師的由衷之言」為主題,刊載一位文字工作者由本身罹患癌症的經驗,娓娓道出病人所受到的委屈,想不到因此引起一位關心這議題的學者霍教授幾個月後的回應,因此我們再度以「醫病關係」為主題,除了刊登這篇回應以外,也登載一位醫學生最近在門診實習後分享他對「醫病溝通」的深度反思,同時也轉載醫病平台一周年時,於「民報」所發表的「介紹『醫生』這幅名畫」。希望這星期透過這三篇由不同角度探討醫病關係,可以使大家對這重要的議題有更深入的認識。「醫病平台」從去年六月一日開始,除了農曆過年休假一週以外,一直都按時出刊,每星期二刊載醫界人士撰寫有關他們行醫的經驗與想法,而每星期五社會人士抒發他們生病就醫的心得,希望透過這些作者表達醫病各方的感情、意見,雙方能更深入的彼此瞭解,而達到醫病和諧的「美麗新世界」。在這「醫病平台」一週年的日子,我們除了感謝「民報」開闢這園地,使醫病雙方能因為了解、溝通而減少誤會,並期待以互相尊重、信任而改善台灣的醫病關係。我們由衷感激作者們百忙中為我們撰稿,讀者們給我們鼓勵,並希望大家能幫忙這園地有更豐富的稿源與讀者,而繼續蓬勃發展。〈醫生〉名畫的醫病關懷今天我想在這醫病平台「周歲」的特別時刻,介紹一幅名為「醫生」(The Doctor)的名畫,與大家分享醫病之間的感人畫面 。這張圖是英國盧克·菲爾德斯爵士(Sir Luke Fildes)畫於1891年。 這張圖呈現的是一個非常破舊的貧窮人家裡,一位衣冠楚楚的醫生坐在椅子上,焦慮、專注地看著一位躺在兩張椅子拼揍成床的奄奄一息的小孩,而由旁邊的燈光依稀可以看出藥物以及備藥的碗缽,顯示出醫生可能剛做了診斷,讓小孩服了藥,而正殷切地看著小孩,期待他會慢慢醒來。由畫面的燈火可以看出這發生在夜間,但是從窗邊射進來的光顯示出可能是快要黎明,在黑暗的背影中,可以看出小孩的母親已經受不了壓力,而趴倒在桌上,而小孩的父親將左手搭在太太的肩膀,關懷之情不言而喻,但他的臉卻朝向醫生,迫切地希望由醫生的表情看出小孩有所起色。這幅畫生動地勾畫出醫生全神貫注關懷病人以及家屬殷切盼望奇蹟出現的感人鏡頭,而更讓人感受到清晰對比的,是醫生的西裝筆挺與窮苦人家的家徒四壁,刻劃一位高貴醫生深夜造訪貧苦人家,而不知東方之既白。人文醫學大師史丹福大學醫學院內科教授亞伯拉罕‧佛吉思醫師(Dr. Abraham Verghese)曾經在其演講中,點出這畫最不尋常的地方是,在這畫裡,醫生根本沒有與小孩有直接的接觸,而是全神貫注地看著他正在照顧的小孩的「整個身體」,而沒有畫出利用聽診器或任何儀器,檢查病人的某一部分,而這正是我們今日所說的「全人照顧」的最高境界。透過佛吉思教授畫龍點睛的註解,使我對這張圖的瞭解更上一層樓。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畫家盧克·菲爾德斯的背景以及這幅畫的由來。他童年由祖母扶養長大,而她長年關懷社會貧富差距的不平,深深影響這位畫家對這方面的敏感度。他經常描繪飢寒交迫、流落倫敦街頭的窮苦人家,而引起當時社會的注意。這張圖是應一位在加勒比亞經營糖業致富的亨利·泰特(Henry Tate)的委託而做。泰特本身非常喜好藝術品,他對這位畫家過去所畫的種種民間疾苦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他筆下畫出的窮人、寡婦,深深打動了泰特的心。由文獻所呈現的資料看來,當他委託菲爾德斯作畫時,並沒有特別指明他所希望的畫作內容,只希望他能以畫來反映當時的社會現實,而菲爾德斯因其長子得病以後,受到醫生的諸多關懷照顧,後來雖然兒子無法戰勝病魔,但他對醫生一直心存感激,因此就利用這機會,在畫布上宣洩出深藏心中多年的誠摯感恩。蘊含醫學人文精神的佳作這張圖自從蒐集到倫敦「泰特博物館」以來,歷經博物館館藏藝術品多次的輪換,但「醫生」這張圖卻一直到目前還都沒有被換過。1996年當我還執教於美國大學醫學院時,曾到倫敦半年的教授進修,也曾到過這博物館(當時稱「泰特畫廊」),但很遺憾地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名畫,而錯過了機會。兩年前我利用訪問劍橋大學之便,離英之前專誠到倫敦泰晤士河畔的Tate Britain(目前這博物館的正式英文名稱是「英國泰特」),以朝聖之心親睹這幅名畫時,心中有說不出的震撼。還有值得一提的是,這幅名畫對台灣熱心於醫學人文教育的老師並不陌生,因為當2008年我們台灣12所醫學院校各推薦2位老師共同組成「醫學人文教育核心團隊」(Medical Educators for Humanities, MEH)時,我們想送給每位團員一個保溫杯做紀念品,當時我們想找一張最能代表醫學人文關懷的圖片來包裝這保溫杯,而MEH的靈魂人物張燕娣醫師及時地找到了「醫生」這張圖,而贏得大家的激賞。對我而言,這張圖最重要的意義是「醫生的存在帶給病人與家屬最大的希望」,而這也正是「醫病平台」的願景,希望有一天我們的醫生都可以在台灣的社會朔造出這樣的形象。(本文轉載自民報醫病平台201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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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9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新手談「醫病溝通」藉由醫病關係的建立 幫助病人更省力達到理想生活
【編者按】今年四月我們曾以「病人與醫師的由衷之言」為主題,刊載一位文字工作者由本身罹患癌症的經驗,娓娓道出病人所受到的委屈,想不到因此引起一位關心這議題的學者霍教授幾個月後的回應,因此我們再度以「醫病關係」為主題,除了刊登這篇回應以外,也登載一位醫學生最近在門診實習後分享他對「醫病溝通」的深度反思,同時也轉載醫病平台一周年時,於「民報」所發表的「介紹『醫生』這幅名畫」。希望這星期透過這三篇由不同角度探討醫病關係,可以使大家對這重要的議題有更深入的認識。臨床實習有個重要的環節就是跟著醫師看門診,在門診中可以看到許多疾病初期的表現,以及學習醫師如何跟病人解釋病情及討論治療計畫。在跟過不少老師的門診之後我自己也開始思考,有一天我會有自己的門診,我應該要怎麼樣面對病人?這其實真的是一門藝術,有些醫生對病人非常兇,非常專斷,但是他可以很有效率的幫病人作決定,降低病人做出對自己不利決策的可能,但是這種「父權主義」(paternalism)」在現今強調病人自主及共享決策的社會已經漸漸不受到認同,但是在門診那樣短短的時間要如何在體諒病人情緒的同時,盡可能地將重要的醫學資訊傳達,然後幫助病人做出最好的決策,這是非常困難的。這讓我想到Eric Fromm非常有名的一本書「逃避自由」,裡面提到:「因為個體相信透過權威的秩序或是經由權威管理,可以取消自由選擇的內心衝突,以減緩本體上的焦慮不安。個體透過納入自動性機械模仿的團體規範,以減除自由選擇的焦慮,或生成群眾服從的新權威主義代理人模式,以逃避自由的不確定感,或是透過自我貶抑的低度自尊與自我詆毀的方式來逃避自由。」在我們不斷強調「自由」跟「病人自主」的同時,我們很有可能創造出新的恐懼,那個恐懼就是「自由」本身,我們藉由提供了病人「自由」反而更加創造了他們轉而依賴權威的驅力。醫生都自認為已經完整的解釋了各項方案的利弊,但是病人真的了解嗎?病人真的有辦法作決定嗎?我們要怎麼消除病人忍不住想要把這個選擇權交給權威的衝動(不管是神、懂醫學的親戚或是醫生)?我自己的答案是在給予任何所謂的「自由」之前,非常關鍵的一步是要先營造出一個沒有顯著權力落差的溝通環境,醫生的確擁有較多專業知識,但病人擁有自己身體至高的自主權,在這樣的關係之下最理想的互動應該像是同事或夥伴一樣,彼此協助完成一個目標。要創造出這樣的氛圍(ambience)可以從兩個方向著手,第一個是「賦權」(empowerment),這件事在東方社會尤其困難,我們的文化崇尚團體,崇尚「為了家奉獻」,我們把個人權益擺在很後面,在這樣的文化框架下面病人看似自己做的決定,真的是對病人自己好嗎?在我們沒有完全的讓病人覺得被賦予決定自己生活的權力之前,我自己覺得交付任何選擇給他們都是不負責任的。但是這樣的賦權非常困難,我們要怎麼樣真的讓病人知道他道德跟實務上都有責任、有權力作一個完全對自己著想的決定呢?我自己也沒有很好的答案。第二個方向是「資訊的不平等」,只要有任何的未知就會創造出不確定感,而人類最討厭不確定與未知的事物,因此人們常常會想要保持現狀,因為現狀對我們來說是最熟悉的。我常常覺得醫生花了非常多時間解釋疾病跟治療的利弊,但是很少很少有醫生問病人一個簡單的問題:「您能不能跟我重述一遍我剛剛跟您講的話?」或是「您可不可以跟我說說看,如果您回去要轉達我剛剛講的給您的家人聽,您要怎麼說?」我自己在跟幾個病人解釋過以後都試著問了這個問題,結局是我發現病人真的能夠理解的頂多就是五六成(而我們往往以為病人說他們聽懂了就是八九成懂了)。對於學習來說,真正理解一個觀念的判準並不是選擇題會選或是老師問有沒有問題說沒有,而是能夠用自己的話轉達給別人聽,或是把另外一個人教懂。我們太習慣跟醫學專業,或是學測指考非常高分的人相處,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的語言跟一般人相去多遠,不過當我真的聽到病人重述了自己的理解之後,我就比較能知道他們的理解與背景知識,讓我能夠進一步的補充,或是根據他的回應想一個比較能夠契合他們生活的例子。坦白說以上這兩點真正能夠構築出有意義的醫病互動關係的要件在門診的條件之下非常困難,醫生可能也沒有足夠的誘因與時間去訓練自己怎麼樣把一個困難的疾病解釋到一個小學生都能聽得懂,如果成為一個獨立的醫師之後,我自覺可以勉力做到的就只有一小部分的賦權了,我希望能夠在有限的時間向病人傳達出我是來幫忙的,而病人握有他生命、身體、及生活的最終決定權,我的職責就是當個顧問,建議他如果要達成這樣的目標,站在我的角度我覺得怎麼作比較好。曾經我覺得醫生是個「修復者(fixer) 」,藉由權威跟專業知識將病人「推向正軌」,後來我覺得醫生是個「療傷者(healer) 」,藉由醫病關係的建立,療癒病人,但漸漸的我覺得醫生可能就只是個「推進者 (facilitator) 」,藉由我們的幫忙,讓病人能夠更舒服、更省力的到達他理想的生活,僅此而已,而光把這件事情做好我認為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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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7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病關係的異化 能否多一點點的同理心
本篇回應醫病平台/希望日記——能否多一點點的同理心【編者按】今年四月我們曾以「病人與醫師的由衷之言」為主題,刊載一位文字工作者由本身罹患癌症的經驗,娓娓道出病人所受到的委屈,想不到因此引起一位關心這議題的學者霍教授幾個月後的回應,因此我們再度以「醫病關係」為主題,除了刊登這篇回應以外,也登載一位醫學生最近在門診實習後分享他對「醫病溝通」的深度反思,同時也轉載醫病平台一周年時,於「民報」所發表的「介紹『醫生』這幅名畫」。希望這星期透過這三篇由不同角度探討醫病關係,可以使大家對這重要的議題有更深入的認識。「異化勞動」(alienated labour),在哪個工作上的位置都可能發生但面對的是一個人,而非「一塊肉」的醫護人員的勞動異化所產生的殺傷力,在「勞動現場」上特別原始、赤裸和殘酷。每個人,理論上,都該對自己的勞動狀態及因勞動而產生影響的社會關係有所警覺。但警覺之後又如何?通向哪裡?尤其西方國家的醫療人員常見的罷工,在戰後的台灣社會簡直如鳳毛鱗角般地太罕見。忽然想起在法國的尋常看診經驗一般人最常看的是一般科醫師(médecin généraliste)的診所;應該就是台灣的家醫科。進入診所時,通常室內會有一個獨立的候診區,裡面有書報雜誌或兒童玩具,大家安靜等待,印象中從未看過有發出嘈雜聲音的電視設備。待輪到的患者進入診療室時,醫生的桌上常會擺著一缽或一罐使醫病關係輕鬆些的糖果。在醫生聽完患者敘述病情後,展開診療過程,之後在開藥寫藥單時,醫生就會一邊解說為何開這個藥,對治什麼問題,怎麼服用(所以時間累積下來,普通患者也累積了不少醫藥常識)。待診療結束,患者起身時,醫生也同時會起身,將患者送到診療室門口,打開門前,醫生會親切地和患者握手道別,有時也會講幾句安慰、勉勵的話。整個過程,不急不徐地,互為主體地「有—人—性」。但這種勞動狀態,在法國似乎也不只是在醫療現場。現在回想起來,舉凡從買高鐵車票、辦理居留證、上超市排隊結帳、電信公司或郵局排隊辦事、上銀行等等,只要事先已約好的工作約會,就算等候的人再多,輪到你時,通常都不會以「為了快速消化眼前個案以讓下一個個案快速繼續被消化」的方式進行,而是以「辦好這件事」的正常速度,讓剛剛可能等了很久的人得到滿意的對待。法國最被詬病的缺乏效率的官僚行政文化,可能也因非以營利為首的市場化,而較少發生囫圇吞棗、氣急敗壞、草率行事的狀況。但過猶不及,法國的問題是在另一種極端上,這裡就先不說了。台灣的健保制度美意,建立在醫療人員的血汗上。雖然去年住院醫師已被納入勞基法,一週連續工作時數不能超過28小時,但台灣沉痾已久的血汗醫療文化非經立法即可收立竿見影之效,還需要在整個勞動結構上做出大調整,路猶長。當一個醫護人員壓力大到連一句尋常問候或安慰病患的話都完全擠不出來,或已忘記患者跟自己一樣也是「一個人」,而把躺在病床上的對象看作「一塊肉」、「一件工作對象物」時,台灣醫療很「進步」這種讚譽,恐怕得跳開來,好好想想什麼是「進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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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4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後疫苗時代的疫苗策略:我們準備好了嗎?
【編者按】這星期以「醫療的不平等」為主題,由三位小兒科資深主治醫師由不同角度闡述台灣目前兒童醫療整體資源流失和區域不平衡的危機,呼籲政府在全民健保給付改革的過程中,重視保護兒童保健預防與醫療的優先順位。這次肺炎疫情席捲全球,導致無數生命財產的損失。國人與各國民眾都生活在這個傳染病的恐懼之中。現在疫情進入中場時段,各國無不全力開發有效的治療以及更重要的「 疫苗 」。各國專家以及我們的疾管署也明白疫苗對於解除邊境管制的重要性。其實在過去數十年中,疫苗的推廣幫助了無數的台灣人。大家都知道B型肝炎是我們的國病。但是自從民國73年全面幫新生兒施打B型肝炎疫苗後,台灣的肝炎就逐漸減少。再過幾年,肝癌、肝硬化等也會進一步地減少。這對於國人的健康促進,非常重要。十多年前,我剛開始當兒科醫師的時候,有不少孩子都是因為侵襲性肺炎鏈球菌感染而住院。甚至有好幾位孩子因為肺炎鏈球菌的感染而失去性命。然而自從結合型肺炎鏈球菌疫苗問世之後,孩子的感染就大幅下降。甚至是年長者的肺炎也跟著減少了。一支疫苗,保護的是整個家庭。依我國全民健康保險法第51條規定,預防接種不列入保險給付範圍。但是以往公務預算也不支持預防接種所需之各種費用(專業人員的接種技術、針筒棉花消毒酒精等耗材費用、專業又昂貴的疫苗冰箱等等)。所以過去二十多年來,負責預防接種的各單位如:醫院、診所等等,全部都是自行吸收這些高昂的成本。直到三年前(民國106年),衛福部才開始由菸捐等非常規歲入成立的疫苗基金,補助微薄的「接種處置費」。根據108年6月疾病管制署「充實國家疫苗基金及促進國民免疫力」報告書所揭露的資料:「疫苗接種是國際公認最具成本效益的公共衛生投資作為,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評估,花費1美元於疫苗,平均可節省7至20美元後續醫療支出;而疫苗對國民免疫力的長期維護與促進成效,端賴接種政策的持續與擴增。」然而,公務預算對於疫苗的支持,是嚴重不足的。根據同一份報告書所言:「疫苗基金於99年成立,然而公務預算,均未能依第一期核定原則,補助疫苗經費需求之60%,造成疫苗政策推動延遲。」 「如以107年疫苗接種所需經費三十一億為基準估算,公務預算補助60%經費應核予十八億元。而107年公務預算實際補助疫苗基金之額度七億三千萬元,僅佔疫苗需求經費之23.3%。」我檢視了疫苗基金108年度與109年度的預算書。這兩年都入不敷出。108年預算短絀九億一千萬元,109 年預算短絀五億五千萬元。到了109年末,預算書估計,期末基金餘額將只會剩下九千三百多萬元!肺炎疫情提醒了全球政府疫苗在防疫上的重要性。為了不要讓防疫優等生的台灣輸在下半場,希望我們引以為傲的「防疫國家隊」,可以注意到現行疫苗政策的缺漏之處,進而改進我國疫苗的研發、接種等制度。這的確是「會做事」的政府不容拖延的當務之急。兒童的預防接種,其實不只是打針,是全人健康照顧。孩子的表達能力多半都還不成熟,因此孩子的生長、發育、發展都仰賴周邊成人的仔細觀察與評估。然而在少子化與核心家庭化下的影響下,孩子身邊往往缺乏豐富育兒經驗的成人,可以發現孩子的「 小問題」。有時候都要等到孩子已經出現明顯狀況、或發展落後了,才被帶至兒科醫師處就醫。台灣已經嚴重少子化了,我們更要珍惜每一個孩子成長的機會,儘早發現問題,做好「超前部署」。零至六歲是孩子生長發育的黃金期。這段時間孩子共有十八隻公費常規疫苗需要注射。另外每年的冬天也需要注射流感疫苗保護孩子的健康,重視孩子的家長都會準時帶孩子來接種疫苗。其實這是一個幫助孩子與家長的好機會。以我為例,家長經常在門診詢問我孩子的發展、身高、體重、偏挑食問題、情緒問題、溝通問題等等。同時家長也很關心疫苗注射的必要性與可能的副作用、應注意事項。對孩子好好的評估,對家長仔細的解釋,絕對是可以幫助孩子與家長,同時做好防疫與健康促進。然而,過去數十年,政府對於疫苗的接種,似乎抱著一個得過且過的態度。不僅要求接種單位自備專業人力、自備專用昂貴的疫苗冰箱、不斷電系統、自備各種耗材。數十年如一日。好像給了疫苗,這支針就會自己打到孩子身上一樣,非常的不合理。三四年前,才開始有了一筆「疫苗注射處置費」,是接種人員的技術費與耗材成本,並無疫苗諮詢、兒童評估與健康促進的預算。如果國家認為打疫苗,就只是打疫苗,不需要去評估孩子、協助家長,那真的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依前述疫苗基金短絀的情況,現行的公務預算顯然無法支應疫苗接種時的全人照顧需求。也許有人認為,零到七歲之間有七次「預防保健」可以協助孩子,但這並不符合臨床的現況。特別是二到三歲間這一年,只有預防保健一次,三到七歲的四年之間的孩子,也只有評估一次的額度,這真的是嚴重的不足。如果政府真的認為少子化是國安問題,那麼請幫每一個孩子都有足夠的機會讓專業的人員評估。早期發現問題,早期處置。因此,建議善用疫苗接種的時機,用足夠的公務預算來支持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在每一次疫苗接種時,孩子都能獲得專業評估與諮詢的機會,讓每個孩子都能長得更好,厚植未來的國力。這才是物超所值的超前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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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2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為何需要「國家兒童照護網和南部兒童醫院」?
【編者按】這星期以「醫療的不平等」為主題,由三位小兒科資深主治醫師由不同角度闡述台灣目前兒童醫療整體資源流失和區域不平衡的危機,呼籲政府在全民健保給付改革的過程中,重視保護兒童保健預防與醫療的優先順位。衛生署(現今衛福部)從民國101年5月開始著手推動「兒童醫院」設立。在104年實施第一次評鑑,結果只有台大與馬偕醫學中心設立的兒童醫院通過評鑑。另外二家沒有通過。令人訝異的是南部並無醫院提出申請。新制的評鑑條文修改將於近日完成,屆時將會有一波新的競爭。不管評鑑結果如何,濁水溪以南沒有合格兒童醫院的現況在可預見的將來可能不會改變。這情形無疑是台灣醫療資源分配不均的極端表現之一。兒童醫院的推動與設立,其實是國家已經警覺台灣兒童醫療失衡的困境,包括先進器材的缺乏、兒科用藥的不受重視,以及專科醫師的不足所推動的政策。如何採行有效的方法導正過去累積下來的弊病,值得大家一起來思考。在健保給付制度下,少子化導致的兒童人口減少使小兒科近年以來成為醫院裡面所謂的孤兒科,甚至成為經營者眼中的賠錢貨。精打細算的醫院經營者幾乎不願意投注在兒科的身上。若以醫院的成本績效公式計算,世界上先進國家醫療上使用的新儀器、兒童適用器材、以及新的技術皆進不來,我們的兒童就無法受惠。「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這句話大家都可以朗朗上口,但至今不免讓人懷疑只是一句口號。政府制定的前瞻政策裡也少有為這群未來國家主人翁而設定的投資。台大醫學院名譽教授呂鴻基曾經揭露,健保開辦之初,因為未採納兒科醫療的成本高於成人好幾倍的事實,使得兒科健保給付從一開始的基準值就偏低。近年雖然有調升住院診察費和會診費,以及六歲以下加成,但還是不如內、外科的調升。這使得兒童醫療的發展仍是處於長期資源不足的困境。兒童治療用藥受限於藥廠研發新藥後,人體試驗的不容易。同類藥品中,幾乎只有一至二種被藥品管制局核定可以用於兒科病人的治療。使用劑量是根據小孩體重或體表面積而定,因此,劑量常常是成人的二分之一、六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廠商賣給兒童或新生兒,甚至早產兒一個月的藥量,常常沒有成人吃三天來得多。如果只考慮營收,藥廠何必推廣病童族群的用藥?因為如此,常常有一些低價,或罕見疾病的藥物甚至得拜託廠商不計利益進藥。即使如此,有時還會遭醫院以沒有藥價利潤為由取消藥物品項。在南北不平衡發展的現況下,有特別醫藥需要的病患就得移地就醫,忍受長期奔波的痛苦。小兒專科醫師的養成相當不容易,尤其在健保給付偏低的情形下,更沒有年輕醫師願意投入兒童醫療行列。前輩們說過,健保開辦前,國立醫院小兒科住院醫師招考,需要醫學系畢業成績前十名才有資格報考。顯示以往兒童醫療被醫學界重視的情況。然而訓練一位小兒專科醫師後,進一步往更專精的次專科(例如免疫科、腸胃科等等)深造,並且願意投入在醫學中心繼續服務、教學、以及研究的醫師,是少之又少。原因應該無庸置疑,就是收入少、事情多、又不被重視。不只於此,就連與小兒科相關的科系,像小兒外科、小兒神經外科、小兒耳鼻喉科、小兒眼科等,一樣找不到專科醫師。這些現象,怎叫人不為我們這些國家未來主人翁的健康照護而擔憂。上述導致兒童醫療不足,資源分布不均的原因,著實需要國家用整體社會資源來因應。現況是連台大兒童醫院都無法在財政和行政上的自給自足,必須要靠母院挹注經費才能夠存活,其他兒童醫院如何生存?一語道破了投入在兒童醫療照護人員的辛酸。兒童醫院的設立絕非是「輸人不輸陣」,也絕不是想要經營醫院賺錢。完整的兒童醫院功能除了照顧「急重難罕」病童外,還得兼具預防醫學,民眾與醫療人員的教育訓練以及醫學研究的功能。同時執行中央政策(如防疫、兒童篩檢與疫苗接種),整合地區醫療,並且與國際接軌、永續經營。如何讓兒童醫院能夠達成這些任務,沒有足夠的經費財源一定是做不到的。然而,台灣是誰能做這件事呢?也只有代表全國人民的中央政府了。如果國家級兒童醫院能由立法設立、編列預算、訂立目標和規模,用人民納稅錢照顧國家未來主人翁,活用兒科醫學界多年累積的經驗和人才,這些棘手的問題才能迎刃而解。聰明有為的政府當如是。兼顧醫療資源南北平衡,規劃成立「國家兒童照護網和南部兒童醫院」應該是國家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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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0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療不平等和疾病的過去與未來
【編者按】這星期以「醫療的不平等」為主題,由三位小兒科資深主治醫師由不同角度闡述台灣目前兒童醫療整體資源流失和區域不平衡的危機,呼籲政府在全民健保給付改革的過程中,重視保護兒童保健預防與醫療的優先順位。這波武漢肺炎在美國的流行,突顯出的醫療不平等。統計結果顯示出非裔和拉丁美洲裔的病患得病後的死亡率比其他族裔顯著較高。近日警察暴力又在美國激發了新的種族緊張,醫療人權的不平等其實是背後的重要原因之一。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全球西班牙流感大流行期間,台灣其實經歷三波傳染,死傷慘重。丁崑健教授根據當時(日治大正時代)的總督府統計年報人口統計,新聞報導和台灣醫學會雜誌的會議報告等資料拼湊推估,1918-1920期間,全台366萬人口約1/4感染患病,死亡人數4萬4千多人,約佔病患人數的1.22%。那次H1N1流感可能是日本軍人將病毒帶到台灣,從城市傳播到全台各行政區。雖然日本人是最早得病的一群人,但本島人和原住民死亡率卻是日本人殖民者的3倍。各行政區病患死亡率最高的則是後山的花蓮。這個百年前瘟疫的慘痛經驗也顯現出醫療不平等對區域族群健康所造成的巨大傷害。一百年前如此,現在也一樣。疾病的蔓延不分人的膚色種族信仰,因醫療不平等而受害的是整個社會。從各國防疫的經驗來看,醫療資源越不平等,疾病就越難控制。針對兒科醫療的區域分派現況,我們統計了首都圈與高雄二大都會及其他四個直轄市的數目與台灣其他地區的兒科醫師照顧兒童數比較,發現這個區域不均的現象很明顯,而且越是急重難罕的專科越嚴重。比較所有兒科醫師的照顧兒童數我們發現台北市每一位兒科醫師照顧862名兒童,而台南市則為每一個兒科醫師照顧1,216名兒童,相差約50%。在屏東縣和台東縣每一個兒科醫師須照顧約2,000名兒童,相距不可謂不大。但這個分布差距在比較以專科醫師照顧人口數為代表的重症照顧資源分布後就顯得小巫見大巫了。以照顧癌症病童的兒癌醫師為例,在台北市每17,788名兒童就有一位兒癌醫師照顧,在台南市每77,224名兒童才有一個兒癌醫師照顧。差距達4倍以上。在屏東和台東兩縣則連一位兒癌專科醫師都沒有。同樣的趨勢在兒童免疫、新生兒、兒童消化專科醫療的分布上也有相同的趨勢。這個醫療資源的巨大差異顯示出來的是:後疫情時代各國所必須誠實面對的醫療不平等問題在台灣並沒有比較容易處理。而且除了區域不平等之外台灣還有對兒童醫療輕忽所造成的世代不平。忽視這個明顯的健康著力點將替未來的台灣帶來許多本來可以預防的疾病。親身在第一線感受到這個危機壓力的兒科醫療和研究同仁,在凝聚共識後,進入提出了以下的呼籲來解決這個後疫情時代迫在眉睫的問題。1.呼籲召開以保障全國所有兒童健康權利為目標的兒童醫療前瞻會議,制定周延進步的兒童健康政策,優先改善兒童醫療整體資源流失和區域不平衡的危機。2.在全民健保給付改革的過程中,應重視保護兒童保健預防與醫療的優先順位。超前部署避免醫療資源重分配剝奪急重難罕急病嬰幼兒及兒童的健康生存權。3.主張政府立法行政部門注重預防醫學。速修法保障疫苗注射,改正健保法將預防接種排除在健保以外而造成疊床架屋的不合理規定。4.鑒於少子化的持續惡化是嚴重的國安問題,我們呼籲儘速規劃學齡前兒童醫療和托育的人口政策,由國家編列公務預算負擔。台灣的醫療是每個國民引以為傲的亮點。今天的嬰幼兒和青少年就是未來的主流世代,他們將判斷台灣醫界是只打了半場好球,還是善用了主場優勢將醫療資源做最有前瞻性的配置。怎樣努力化解世代不平等和區域不平衡的危機,將是台灣社會未來幾年最有意義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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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7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跨性別是跨越了什麼?從各學界觀點來看性別多元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多元性別教育」。這幾年同志友善的實務議題在台灣社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同時也看到政府立法方面也有更開放的空間。在偶然的機會聽到徐志雲醫師對醫護人員繼續教育的演講,才發覺這議題迄今未曾在這專欄介紹過。非常高興有機會邀請徐醫師的團隊寫了這三篇文章,讓我們有機會循序漸進地更了解這重要的議題。本文由原作者改寫自泛科學〈關於生理性別、社會性別、性別認同和性傾向,你搞清楚了嗎?——從《阿莉芙》談性別多元與跨性別〉近年來,諸多不同面向的性別議題與性少數主體,於台灣社會的視野中浮現;從亞洲第一的同性婚姻平權立法、到我們的跨性別閣員,都讓台灣成為世界的焦點。而與其相關的學界,如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等等,大抵上又是怎麼看待性別多元的呢?本文將對此做基本的介紹。性別是什麼? 要談性別多元,就不能不先了解什麼是性別。在英文裡,「性別」至少包括以下兩種不同意涵:●性(sex):指的是跟生理/身體相關的性別,或稱生理性別。●性別(gender):指的是我們在社會上表現出的性別身份,或稱社會性別。從日常生活經驗裡,我們或許遇過一些女生,她們不但一點都沒有「女人的樣子」,甚至可能「man」得要命;這裡所謂「女人的樣子」、「man」,就是社會性別──因為那是社會文化下的性別角色,跟生理性別沒有絕對的關係。只不過,在傳統的性別框架裡,「生理面向的性別」與「社會面向的性別」是掛勾在一起的: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樣子」,但女人和男人哪可能只有一種樣子呢?生理性別只有男女?說到生理性別,大多數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男性與女性兩種分野;然而,現在生物學界認知到,事情遠比原先想像的複雜許多,如《科學人》雜誌英文版2017年9月號(以及台灣中文版2017年10月號)的文章〈別只看XX或XY〉,就探討了生理性別的多樣性光譜――很多時候,生理性別並非只有男女這麼簡單:可能擁有各種樣態、或者無法簡單分類。社會性別的跨越歷史與文化至於社會性別,歷史上也有很多跨越男女分界的紀錄。例如,歷史學家羅提凡.保羅(Lotte Van de Pol)和魯道夫.戴克(Rudolf Dekker)在1989年的研究中,發現光十七、十八世紀的荷蘭,就有一百多起女性偽裝成男性的案例記錄。同時,社會性別的跨越不但早就有之,人類學家也發現,在許多文化裡,男女也不是唯二的性別選項。在印度,閹人(Hijras)已有兩千年以上的歷史,屬於男女之外的第三性,以往被認為擁有特殊的祝福或詛咒能力;北美原住民中,存在雙靈(Two-Spirit)的概念──同時擁有兩種性別靈魂的人,被視為具有特殊的藝術和精神特質,能夠成為兩性間的調停者。不僅如此,在台灣原住民中,也存在非男女二元的性別體系。跨性別是什麼?在談論跨性別的時候,有兩個名詞常被提及:變性者(TransSexual):其認同的性別和出生時的生理性別不一致,並可能透過醫療等外力去改變身體,以符合自身的性別認同。變裝者(CrossDresser):穿著被社會歸類為異性服飾的人。跨性別一詞於早期被發明出來的時候,乃作為變性者的對照,指的是不想改變生理性別,但以另一個社會性別角色身份生活的人。然而,隨著時間演變,跨性別一詞涵蓋範圍逐漸擴大;到了1990年代,變性者和變裝者也被納入跨性別的定義裡。時至今日,跨性別已成為語彙的大傘,底下包括許多不同次族群。若參照美國心理學會對跨性別的定義,我們大致可以說:不論是內在的性別認同,或者外在的性別表現(像是社會性別、性別裝扮等等),只要跟男女二分的主流社會期望不同,均可被涵蓋在跨性別底下。習慣上,跨性別(Transgender)也常和女同性戀(Lesbian)、男同性戀(Gay)與雙性戀(Bisexual)合稱LGBT。同性戀與跨性別在以往,性傾向和性別認同議題常常被混為一談,跨性別也容易被誤認為同性戀者;但事實上,跨性別者並不總是喜歡生理上的同性──社會性別、性別認同和性傾向並無絕對關係。不過,需要強調的是,跨性別和同性戀的分界,並非總是清楚的:在個人層次,很多時候可能是曖昧模糊的,端看當事人的自我認定。例如,有些由女跨男的跨性別者,年輕時會認為自己是陽剛女同性戀,後來經過摸索,才發現自己更適合當個跨性別者。就台灣的用語慣例,「同志」一詞原常用來指稱同性戀者;然而近年來,隨著同性戀之外的性少數主體現身,「同志」也會作為性少數族群、或LGBT社群的統稱,依文字或語境脈絡而定。例如,每年在台北舉辦的「台灣同志遊行」,英文名稱便為TAIWAN LGBT Pride。性別知識的演進隨著科學日益發達,我們對性別的知識也越來越豐富。舉例來說,十八世紀的科學家,當發現男性的大腦平均較女性的大腦更重時,認為這是男性比女性聰明的證據──但現在我們已不這麼想。又如,著名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在1935年針對部落的研究發現,生理性別和性別氣質、社會性別並沒有絕對的關係;即使生理結構都是男性/女性,在不同的地方與文化下,表現出來的性別角色可以非常不同──社會文化參與了性別角色的塑造。以往,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性別氣質、性傾向等掛勾在一起,組成性別刻板印象套餐;一旦生理性別決定了,你的其他性別特質就必須照刻板印象走,否則會受到社會的異樣眼光或打壓。現在,我們愈來愈認知到,每個人的性別特徵都有所不同,性別差異是光譜式的,而非傳統二元式的;社會性別的跨越也是跨時代、跨文化的現象。從這個角度來看,跨性別其實也是人類社會中正常的性別體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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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5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你是他的誰?」——同志就醫時會遇到什麼問題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多元性別教育」。這幾年同志友善的實務議題在台灣社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同時也看到政府立法方面也有更開放的空間。在偶然的機會聽到徐志雲醫師對醫護人員繼續教育的演講,才發覺這議題迄今未曾在這專欄介紹過。非常高興有機會邀請徐醫師的團隊寫了這三篇文章,讓我們有機會循序漸進地更了解這重要的議題。在台灣的醫療場域中,當一位男同志就醫時,會面臨哪些出櫃與不出櫃的處境呢?同志的另一半在就醫環境中又會是什麼角色?我曾因為嚴重的腸胃炎送急診住院,這篇文章是我寫下2015年當年住院的十五天裡,體驗到自己的同志身分與醫護人員、醫療環境的互動。伴侶該如何出櫃在醫病關係中,醫護人員握有同志病人不了解的醫療處遇知識與權力,也因此,同志病人難免會擔心向醫護人員出櫃後,會在醫療處遇上得到差別對待。我是被抬上救護車送進急診室的,記得從救護車來接我開始,一路陪著我的伴侶就被詢問「你是他的誰?」一直到急診室把我安頓好,大概就被詢問了五、六次。我伴侶的回答起初一直都是:「我是他朋友。」直到他到急診室的檢傷分類櫃台幫我處理掛號,他才回答:「我是他男朋友。」(事後聽他說對方聽到這個答案時面露驚訝)而後來急診室的幾位醫師來問診時,他則又改為回答:「我是他朋友。」我其實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決定哪次詢問要出櫃、哪次不要出櫃的,但當時躺在擔架上哀號的我聽到這些詢問,內心其實會對於出櫃後醫護人員如何對待我這位同志病人有著擔心。雖然理智上我知道醫護人員應當一視同仁面對眼前的病人,但我仍不免想,醫療人員是否都跟上時代的腳步,能夠理解同志族群,並且予以友善對待呢?伴侶與原生家庭在醫療中的接觸同性婚姻在台灣雖然已經在2019年合法化,但要如何在實際的生活情境中落實權利保障,其實還是會碰觸到同志伴侶與其原生家庭的關係。在碰觸的過程中要如何協商,或是會經歷什麼樣的過程與磨合,就不是法律所能完全處理的。在急診室時,我的伴侶問我是否該打電話給我媽,請她趕來醫院。我當然說「好」,因為當年(2015年)的我們還無法結婚,我知道如果接下來要動手術,他是沒辦法在手術同意書上的家屬欄位簽名的。但我內心也想著:好險他和我媽很熟悉且關係很好,否則我可以想像他接下來要體驗到的,就是在我媽面前隱瞞身分,或是我媽知情但雙方關係仍不好的尷尬與難受的互動。同志生活圈在醫院中也面臨出櫃對同志病人來說,同志社群很有可能是相當重要的支持者與照顧者來源,而醫護人員是否能看見或意識到這點?看見或意識到之後,又該如何與之互動?我住院的十五天裡,照顧我的除了我媽和我的伴侶之外,就是我的三位同志朋友。我的伴侶還在我的工作地點(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裡,幫我找了好幾位願意晚上來排班照顧我的義工朋友們。每當醫護人員或隔壁床的病人與家屬說起:「你的這幾位朋友人真好,來照顧你」,我都只能給予微笑,沒辦法回應什麼。只有一次是剛入住隔壁床的病人問起:「你和這些朋友是怎麼認識的?」我和那位朋友在被追問的過程中,答出:「是在同志諮詢熱線當義工認識的。」好像是當天晚一些或隔天,我就聽到護理師跟我說那位病人要求換病房,我內心想:該不會就是我在腦中腦補的那些歧視我和我朋友的爛理由吧?同志醫療人員的現身而剛剛這位護理師其實是一位女同志,我會知道是因為她在胸前別著一個彩虹徽章,第一次看見時心裡十分激動,還特地跟我的伴、老媽、來照顧我的朋友們說。激動的原因是我這位病人的同志身分,總算在這間醫院裡找到共鳴與同伴。但實際上並非是這間醫院能敏感到「病人之中有同志」且表達友善,其實只是一位同志醫護人員自己主動在個人層次上於職場現身。而且這位女同志護理師說,我們還是她在這間醫院別上彩虹徽章這麼久,極少數主動問她有何涵義的人。嚴格說起來,這間醫院沒有在醫病關係、勞雇關係與員工的人際互動中,看見我(病人)與這位護理師(員工)的同志身分。唯一展現出性別敏感度的地方,只有看見這間醫院在硬體上設有性別友善廁所。男同志住院時最常被詢問的問題是……除了這位女同志護理師有和我們聊起彼此的同志身分之外,首次主動想要詢問我是不是同志的醫護人員,就是在我住院多天後,因為發燒反覆不退而前來會診的感染科醫師。當我知道感染科醫師要來會診時,內心就有底可能要出櫃,果不其然在問完我的出國旅遊史後,就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當時我媽就在我身旁,但我也就直接回答:「我是男同志,我知道自己的HIV狀況是陰性,但如果你還是想檢查,我OK沒問題,你可以抽血檢查。」當感染科醫師問診結束離開病房後,我媽就開始十分擔心,還打電話給我的伴侶想多做確認。而我內心在想這段問診過程,是否有可能更細緻一些?今天我剛好是一位已經對媽媽出櫃的同志,所以我據實以告。如果換做其他同志病人,不知情的家人在旁邊,面對醫師詢問跟性有關的病史時,真的能誠實自在地提供病情資訊嗎?後續是否馬上引起巨大的家庭風暴?醫護人員是否可以理解,男同志病人在面對被詢問是否可能感染HIV時,會有著很複雜且差異甚大的反應?可能是不想在家人面前討論、可能是自己也十分害怕感染、可能是在聽到愛滋二字後就完全停頓不知如何反應、可能是像我一樣地被勾起汙名的憤怒、可能是更多更多的可能......。落實同志友善的醫療環境以上就是這段住院過程中的簡要紀錄與我的思考,我和男友平常都處於滿公開的出櫃狀態,都在同志機構工作,身邊也有許多同志朋友,但即使如此,面對陌生的醫療環境以及還不確定是否友善的醫護人員,我們當下的直覺反應都是先隱藏自己的同志身分,等確認安全之後再慢慢出櫃。在這幾年台灣風起雲湧的同性婚姻立法過程之下,台灣民眾(當然也包括醫療人員)可能更常聽過同志了,但是否真的能對同志有正確的認識,而不是被侷限在刻板印象甚至是污名中,依然有賴醫療體系裡提供多元的教育訓練,並且從醫療機構的制度中就開始落實同志友善政策,在醫療環境中多展現一點對同志友善的訊息,我想這樣對於同志病人來說,也能夠在就醫的過程中更加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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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3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同性戀都可以結婚了,我還是對同志一無所知?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多元性別教育」。這幾年同志友善的實務議題在台灣社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同時也看到政府立法方面也有更開放的空間。在偶然的機會聽到徐志雲醫師對醫護人員繼續教育的演講,才發覺這議題迄今未曾在這專欄介紹過。非常高興有機會邀請徐醫師的團隊寫了這三篇文章,讓我們有機會循序漸進地更了解這重要的議題。同志是什麼?這幾年,台灣民眾很常聽到「同志」、「同性戀」、「同性婚姻」這些名詞,但大部分的人仍對同志一知半解,甚至受到網路謠言的誤導,而將同志視為毒蛇猛獸、破壞家庭倫常的異類。我是一位精神科醫師,也在台大醫院開設了同志諮詢門診,專門諮詢同志因為社會壓力、污名而導致的情緒困擾。我常到各個醫療院所、醫學年會演講,主題經常是多元性別以及性別友善醫療,因此也發現仍有許多醫療人員對於同志存在著誤解。現代醫學非常清楚地告訴我們:同志不是疾病、不是異常,而是人類多樣性的正常展現。但究竟同志包含了哪些族群呢?在傳統觀念當中,對於人往往僅限於男女兩種性別的刻板想像,但性與性別的豐富與多樣絕不僅於此。很多人以為同志就只有同性戀,但事實上,同志的定義隨著社會演進也逐漸變化當中,在華語地區,當代「同志」的範圍已逐漸擴充至泛指LGBTI(Lesbian, Gay, Bisexual, Transgender, Intersex),意指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陰陽人(或翻譯為間性人),進一步包括非異性戀、非二元性別的所有性/別少數者。原來不同性傾向的人有這麼多同志族群中,大眾最常聽到依然是男、女同性戀,同性戀是一種性傾向(Sexual Orientation),性傾向是指一個人在身體、浪漫情懷或情感方面被其他人所吸引。男女同性戀者喜歡與自己相同性別的人、異性戀者喜歡相異性別的人、雙性戀者則可能喜歡相同或不同性別的人。除此之外,性傾向還有泛性戀、無性戀等其他各種可能性。那麼,社會上到底有多少人是同性戀、雙性戀呢?2012年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台灣社會變遷基本調查」第六期第三次調查計畫,是我國第一個有系統地蒐集國人性傾向資料的大型學術調查,研究結果顯示,94%的受訪者自陳為異性戀,1.7%自陳為雙性戀,而僅有0.2%自陳為同性戀,不確定、不知道與拒答者共占4%(章英華、杜素豪、廖培珊,2013)。由於性少數的受訪者可能對於調查過程中「出櫃」的風險感到顧慮,不見得願意回答真實的性傾向,且此數據中同性戀比例遠低於歐美國家的大型研究結果,因此普遍認為該調查可能低估了性少數者的比例。楊文山與李怡芳(2016)則利用了2011年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台灣青少年成長歷程研究」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台灣北部24至29歲年輕人口中,有2.85%的男性自我認定是同性戀、女性則有5.21%自我認定是同性戀,且有8.86%的男性和27.65%的女性自我認定「不是異性戀」。不論在性慾望、性行為或性傾向認同等層面,女性同性戀傾向的人口百分比皆較男性多,此與西方研究結果相似。當代醫學對於同性戀的看法目前已知的、可信的科學證據,都顯示性傾向不是一種任意選擇、也不是外力可以改變的。世界精神醫學會(World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WPA)在2016年發布之〈性別認同與同性性傾向、性吸引與性行為之立場聲明〉強調:「性傾向是與生俱來,並由生物、心理、發展與社會因素等所決定。」世界醫師會(World Medical Association)在2013年10月於巴西召開之第64屆世界醫師會大會也通過〈人類多元性傾向聲明〉,強調「世界醫師會譴責所謂的『轉化』或『修復』性傾向的療法。這些作法構成對人權的侵害,更是不合情理的行為,應被譴責並接受制裁與處罰。醫師參與此類行為的任何步驟都將違反醫學倫理」。也就是說,不論你是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性傾向都不需要改變、不需要治療。台灣精神醫學會也在2016年12月26日公開發表〈支持多元性別/性傾向族群權益平等和同性婚姻平權之立場聲明〉,文中強調:「台灣精神醫學會支持政府應提供多元性別/性傾向者在法律與社會上的平等保障,包括醫療照護、反霸凌、反歧視、合法而完整的婚姻等權益,並給予多元性別家庭在生養、領養、撫育小孩上有完整的法律義務及權利,這將對同志家庭中的孩子提供重要的保護。」世界頂尖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誌》(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曾在2014年和2015年兩度刊出文章支持同性婚姻,文中明確指出:「同性婚姻合法化是降低社會汙名的直接做法,能有效改善同志族群的身心健康。」台灣也在2019年5月24日實施《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解釋施行法》,使我國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醫療人員對於同志該有什麼樣的態度與觀念身為醫療人員,我們有社會責任經由倡議與衛教來改善社會的不平等,其中包括性別認同和性傾向相關的不平等。因此,醫療人員應該理解多元性別,當為性少數個案(例如同雙性戀、跨性別者)進行醫療及心理照護時,應以肯定式態度做為基本立場,避免對於性少數個體存有誤解、歧視,或落於性別刻板印象。在行政、立法或司法單位,決策過程中也應考量人民健康促進之面向,納入醫療實證,重視弱勢族群(包括婦女、性少數、兒少、經濟弱勢、以及被體制排拒於外之族群)的基本醫療權益,以符合憲法中平等權之核心價值。至於在醫療院所當中,也必然會有多元性別的員工,也應該照顧到同志員工的權益,讓不同性別、性傾向的員工,都能在醫療體系中自在地貢獻所學,這也是社會不斷進步的過程當中,醫療領域應該與時俱進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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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0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師,是一個需要經常自我反省的行業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者的自省」,由三位資深醫師誠懇道出行醫過程對某些特別個案的反思。婦產科醫師對癌症病人的延遲診斷、麻醉科醫師在生死關頭需作瞬間的抉擇、放射科醫師在醫院定期討論會主動提出自己認為需要檢討的錯誤。透過他們坦然追述專業的困難抉擇,希望社會大眾能更了解醫者的內心世界。醫師是個奇特的行業,照顧病人辛苦忙碌,做好是理所當然,如果出了狀況,除了自我反省,還必須接受同儕檢討,不僅為了提升醫療品質、也是醫學教育重要的一環。個中滋味,只有身歷其境的當下才能體會。畢業將近四十年,最感到驕傲的事,是許多自己無師自通,透過經驗、研究出來的醫療業務執行方法,因為醫療業務的確有此必要。舉例來說,以影像(電腦斷層)引導施行切片。二十多年前,有些胸腔科病人因為內視鏡檢查無法確認診斷,又不合適接受手術切片,處於進退失據的為難;因為癌症醫學的原則是,必須有正式病理診斷,才能開始治療。正好醫學雜誌發表可以用電腦斷層引導切片來實施,於是我們就開始嘗試,憑藉的是過去以超音波及螢光攝影實施切片的經驗為基礎,還有病理檢驗科的同仁的支持,才得以順利推展。幾年下來,逐步由胸腔拓展到腹部、骨盆腔、四肢及骨骼……最後也開始實施眼眶部位病灶的切片檢查。這部份的工作,為了讓受檢者沒有任何壓力,需要替病人麻醉、則需要麻醉科同事的協助。不到十年,我們也累積了將近十例的經驗,都順利完成,旁人都以為是藝高膽大,不過面對因檢查需承擔的麻醉風險,我卻始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以最戒慎敬謹的心情處置。有一次,一位已接受治療多年的頭頸癌病人,發現視力衰退,磁共振造影發現右眼眶有異常病灶,懷疑復發,但必須排除感染發炎的可能性。臨床同仁十分猶疑,病人態度堅定,決定不管任何代價,要求切片檢查。即使到了諮詢室裡,我告知病人:曾經接受過放射線治療的病灶,因為治療可能改變解剖構造、血管分佈;我們以前沒有這樣的經驗,病人的態度依舊堅決,請我務必找到答案,解除痛苦。切片處置當天是週五,為了謹慎起見,我們讓病人住院觀察,同時每天訪視,想不到週一做視力檢查時,竟發現視力退化、幾近於零。我的心情跌到谷底,進入天人交戰的境地。經過難熬的一晚,我決定主動提報M&M conference(Mortalty or Morbidity conference 發病率與死亡率討論會)檢討。這種討論會是針對臨床上病人死亡或發生併發症時,醫師們一起檢討醫療方面是否有犯錯的會議,目前台灣各大醫院都有這種自我改進的制度,防止錯誤再犯,以確保醫療品質的提升。事後檢討認為,病人視力退化,可能是局部水腫、讓原本脆弱的視神經血液循環失去平衡,而切片檢查可能是駱駝背上最後一根草。我個人認為身為資深醫師及老師,必須誠實面對自己的錯誤、檢討原因,這是平日教育後進的,如今必須實踐;另外,我也認為「不傷害病人」是我們踏入醫界時,宣誓過的首要責任,自己有必要接受同儕的檢視,為何不能做到?會議在不到兩週內舉行,這是這輩子以來最長的一個小時,報告事件的過程必須要誠實交待,回答同事們的質疑與問題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時秉持的態度就是「求真求實」,我深信:如果這個時候無法面對這些,將會成為永遠的疤痕,永遠無法復原撫平!這當然也是要感謝幾位前輩師長的協助,讓我確信這麽做是最好的方式。會議接近尾聲時,我的結語是:我仍然會為病人的福祇做最好的努力,謙虛的接受檢討,最重要的是「必須堅守紀律--不傷害病人的紀律原則(Discipline-Do no harm)」。這時,才有機會掃視全場,我發現許多同事都在現場,顯然大家都關心也好奇,我是如何經過難關。大約一年左右,又有病人需要幫助,我接受了。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許多影像數次湧上腦海,必須聚精會神來度過這些場景,當完成任務的當下,我知道,我已經過關了,上次的夢魘沒有將我擊退!我又找回勇氣,能面對自己的來時路。其後,我又執行幾次類似的切片工作,一下子又好幾年了。在行醫的路上,書本、老師是老師,病人也是老師,有時,自己也必須要求自己,教導自己;這樣子,才能繼續面對病人、學生。更重要的是面對自己,才有辦法繼續支持下去。我珍惜、也感謝學醫給予我的種種試鍊與學習。M&M,讓我懂得謙虛,一次就夠了。(本文轉載自民報醫病平台2016/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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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8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隱藏在醫者內心底層不能說的秘密!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者的自省」,由三位資深醫師誠懇道出行醫過程對某些特別個案的反思。婦產科醫師對癌症病人的延遲診斷、麻醉科醫師在生死關頭需作瞬間的抉擇、放射科醫師在醫院定期討論會主動提出自己認為需要檢討的錯誤。透過他們坦然追述專業的困難抉擇,希望社會大眾能更了解醫者的內心世界。急診室打電話來請我去幫忙插管,這時候會請我去插管,一定是懷疑病人是武漢肺炎的患者我開始著裝,戴上護目鏡、N95口罩,穿上防護衣,等我全部穿好之後,大概已經過了五分鐘……我到達急診室之後,看到的那一幕景象,簡直淒涼到令人不忍卒睹。我到急診室時已經太晚,病人已經開始急救,但是他所接受的心肺復甦術,跟我平常所認知的急救方式不太一樣,只見到病人的胸口架著一台心肺復甦機,自動壓胸的機器不斷起伏地壓在病人的胸口,所有的醫療人員距離病人大概都保持兩公尺以上的距離,他們也只給他一般的氧氣面罩,沒有人給予正壓呼吸,這其實是比較沒有效率的復甦方式,就好像是一般的民眾看到路倒失去意識的病人,給予基礎的心肺復甦,就只要壓胸即可,因為壓胸所產生的胸內壓力差,會把外界少量的空氣帶入病人的肺部,而失去心跳呼吸的病人,因為耗氧量減少,所需要的氧氣也會比正常活動的人少,所以一般民眾只要做基礎的壓胸,就有可能幫病人保持最基礎的血液循環及氧氣供應,為病人保留一絲生機。但是這對我們醫療人員來說,平常所做的高級心肺復甦,積極的給予病人換氣、插管、給藥、電擊差異實在太大,一時之間突然覺得難以接受,但是這就是目前建議對懷疑冠狀肺炎患者心肺復甦的方式。我之前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這樣的急救方式,只在網路上讀過一些目前建議對肺炎病人急救的標準作業流程,不給予正壓呼吸是怕氣流的壓力把肺部的病毒帶出來,壓胸所產生的胸廓壓力差,也有可能把肺部的病毒壓出來,導致周遭的醫療人員曝露在感染的風險之下,所以在建立氣管內管之前,只能用機器壓胸,所有的醫療人員都站得遠遠的。這是一個為了避免醫療人員感染,不得不採取的一種方式,因為這個病毒的致死率,跟有沒有辦法保存醫療資源有關,一旦醫療人員感染被隔離,能夠上班照顧病人的人員就會越少,醫療負荷就會越來越重,當醫療負荷超過醫院所能承受的範圍,病人無法得到適當的照顧,就會到處散播病毒,導致更多的病人感染,最後這些感染的病人病情加重,導致病人死亡,如此一直惡性循環。而為了要保存正常的醫療儲備能力,我們不得不採取比較保守,對自己比較保護的做法,但是這個保守自己的方式卻可能對病人有害,我穿隔離衣所花的時間就超過五分鐘了,表示病人也已經缺氧五分鐘了,在病人到達醫院之前可能缺氧的更久,加上採用比較沒效率的急救方式,他可能早就已經腦傷了,就算救回來可能也是植物人,或許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缺氧,根本就救不回來……而在我們用這種方式救不回來的病人之中,十個裡面或許會有一個或兩個,假如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奮力地壓胸、插管,總該有一些病人是不會死的……但是這就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戰場上當醫療資源有限無法處理所有病人的時候,重傷跟輕傷的病人都不用救,輕傷的病人不會死,所以不用救,重傷的病人救不活也不用救,只有那些積極救治可以改變病程的病人,值得在第一時間全心投入,就好像在媒體上所看到的,歐洲某些國家,呼吸器不夠用的時候,他們拔除了老人的呼吸器,給存活率較高的年輕病人使用,生命要能夠延續,是因為我們放棄了某些生命,這就是隱藏在醫者內心底層不能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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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6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人說了些什麼,醫師聽到些什麼?」讀後心得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者的自省」,由三位資深醫師誠懇道出行醫過程對某些特別個案的反思。婦產科醫師對癌症病人的延遲診斷、麻醉科醫師在生死關頭需作瞬間的抉擇、放射科醫師在醫院定期討論會主動提出自己認為需要檢討的錯誤。透過他們坦然追述專業的困難抉擇,希望社會大眾能更了解醫者的內心世界。身為一位男性的婦產科醫師,與病人溝通的細膩度和複雜性要較其他科別大。溝通技巧的學習更是不能到進入臨床時才開始。曾自認在診間總能耐心傾聽病人的主訴,正確的診斷與治療,建立互信的病醫關係。而在醫學系畢業的第27年,因由這個案例讓我深刻反省,也悟出「 病醫溝通」真是一門永無止盡的學問。這是一位40歲個性開朗未婚女性,在美國完成大學至博士學位,未曾有性行為。回台灣後,和家人都是本院門診固定諮詢及健檢的病人。她在2018年8月因為不規則的月經週期及健檢婦癌腫瘤指數CA125偏高而求診,當時經期間隔為2至4個月,且通常超過10天才結束,但經血總量不多。CA125值升高到500多,正常值要低於35。安排骨盆腔超音波檢查,發現子宮內膜厚度稍微増加至12毫米,而建議病人在麻醉下經陰道行子宮內膜搔刮切片手術。執行此手術的目的是要確立子宮內膜是否病變,必須經過處女膜才能取得內膜組織。她也了解處女膜只存在於少數人舊觀念的象徵意義,而同意接受此一手術。不過隔天由母親陪同再回診間討論,希望先嘗試中藥調經,然後密集超音波及腫瘤指數追蹤。神奇的服用中藥後,一個月後超音波檢查及CA125指數是正常值28。於是她持續服用中藥且規律的間隔3至6個月回診,討論月經週期及症狀,也以超音波和CA125檢查追蹤。一直到2019年11月健檢,另外有二項腫瘤指數(CEA及CA199)也升高,進而安排胃鏡、大腸鏡及全身電腦斷層,懷疑子宮內膜及右側卵巢囊腫。此時再與病人和母親討論內膜切片的必要性,她們仍堅持先將中藥停止服用後再追蹤。當然疾病的徵兆並未再次改善,在2020年5月終於行診斷性子宮內膜切片手術,確診為子宮內膜癌。接著執行完整分期手術摘除子宮及兩側卵巢輸卵管,骨盆腔及主動脈淋巴腺清除術。目前術後化學治療中。假如在一開始看診能說服病人及母親接受切片診斷,就能及早開始治療得到最佳的結果。回顧這近兩年診治病人過程中,病醫溝通和互信究竟出了什麼問題?讀起最近黃達夫醫學教育促進基金會與天下文化合作出版,由丹妮爾·歐芙莉醫師著作的「病人說了些什麼,醫師聽到些什麼?」(What Patients Say, What Doctors Hear)一書,重新思考如何讓診間出現有意義又清楚易懂的病醫對話。歐芙莉醫師為紐約大學醫學院教授級臨床教師,行醫已二十多年。當她著手寫書時,曾徵求到許多病醫之間的故事,但她很快發覺這樣只是敍事,應從文獻研究尋找。紐西蘭學者莫根的研究是先錄下門診影像,之後立即對醫師及病人做個別訪談,並分別錄下訪談過程。審視三份影片後,最令人吃驚的結果是:醫師和病人不就是面對面坐著講話,怎麼一直以來,兩個人都不在同一空間?也就是說每個人的知識和經驗各是一片背幕,彼此交談時,都是織進自己那一片背幕,透過這片背幕過濾訊息。在整本書的十六個章節中,作者用活潑動人的筆觸,清楚說明乍看之下平凡又微不足道的「溝通」,才是行醫之道應有的核心。她在第五章「出於滿腔善意」,描述醫師常使出渾身解數,一心一意要讓病人配合醫囑。有些醫師會説之以理,動之以情,「推銷」配合服藥的好處;有些醫師對病人念念叨叨,曉以大義;有些會恐嚇,搬出一表串可怕的病症,要他們等著瞧;更極端的是,醫生告訴病人如果不聽話,就去找別的醫師算了。但正如大家所知(當過父母的人也都知道!),重複碎念一樣的事情,很少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不過眾醫師似乎還是講了一次又一次,無視沒什麼好結果的事實。在第十二章「醫學術語何其多」,提到醫療場域中有太多行話,醫師必須彈性使用語言,並思索自己話語的效果,太多焦慮可能會令人難以招架。但適度的焦慮,得以協助病人更有效面對嚴重的疾病。英國心理學家奧頓説道:大家用詞習慣並不一致,童年、文化、家庭背景、所處情境各不相同。醫師了解的專業知識與用語,病人可能如鴨子聽雷;至於病人的症狀,醫師未曾經歷且每個人對於病痛的反應不一。另一方面,目前愈來愈多醫護人員傾向使病人感到滿意,部分原因是注重病醫關係中的人性層面,這是好事,但部分原因也是醫療業愈來愈關注商業層面,致力讓病人滿意,在候診區設置高檔咖啡店成了一線要務,這樣是否會帶來負面後果?醫師必須找到最佳撃球點,協助病人釐清事態的嚴重性,但不把他們硬逼到絕路。書中對於醫學生教育的部分,我也很有感觸。在醫學院裡,通常不會學到溝通、同理心、建立關係這類技巧。它通常被視為附加課程,被病理學、生物化學、外科、心臟科、產科及小兒科等主角,擠壓到邊邊角角,精確直接的科學才是醫師必須熟習鞏固的領域,而這些比較軟性的技巧嘛,就很理所當然被忽略。但是在醫學領域裡,傾耳聆聽是個永無止盡的過程。陪伴病人經歷這些艱苦萬分的時期,正是醫學最真實的原貌。作者歐芙莉醫師最後要強調的是儘管現代醫學著迷於尖端科技,唯一有力的診斷利器,仍是病醫之間的對話,透過對話,醫師才能知曉疾病大概的面貌。然而病人説的話與醫師聽到的話,通常是迥異的兩回事。病人總是很焦急的描述症狀,亟欲告訴醫師自己到底怎麼了;另一方面,醫師在時間壓力下,必須展現效率,在病人說話時,得同時處理不少事,通常就因此錯失關鍵。有統計提到醫師通常會在12秒內打斷病人說話,一點都不令人意外。她在這本「病人說了什麼,醫師聽到什麼?」書中,深入探討這個高風險的領域,並佐以最新的研究,訪問了學者、醫師、病人,藉此闡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對話上,將有助於提升健康照護品質。不論你是醫護的菜鳥或是資深如我,這本書內容都值得細細咀嚼,推薦給所有的醫師、未來的醫師、以及想了解行醫之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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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3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生就像是鎖匠 解開病人深鎖的心防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學習心得」,由三位剛走入醫院接觸病人與家屬不到半年的醫學生,由不同角度寫出他們的學習心得:一位關心病人而竭盡所能勸服病人與家屬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找出病因,但卻因為發現是無法治癒的病而引起了自己內心的不安;一位因為病人抱怨別的醫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後學到的應對之道;一位分享他如何透過自己的觀察,而找到與病人溝通的「鑰匙」,打開與病人溝通之門。希望這些赤子之心的描述,可以感動社會大眾願意讓學生參與照護,使他們早日成為良醫。「他又來了喔,好麻煩!」護理師們聽到張先生又來住院低聲抱怨著,二十三歲的張先生有著先天性的腎臟疾病,腎臟的缺損導致身體蛋白質不斷的流失,每一兩個月就會因為下肢水腫進來住院打白蛋白。血氣方剛的他很不喜歡與醫護人員合作,常常造成病房不少困擾,一聽到剛來的我跟學姐要去接這個病人,護理師們紛紛搖頭要我們多注意。到了床邊,只見張先生穿著黑衣黑褲,手腳佈滿刺青,一邊抖腳一邊玩著手機,頭也不抬,聽到我們的自我介紹何解釋來由後,就冷冷了落下一句「我常來啦你們不要管我」,我們問了什麼問題張先生都故意講得顛三倒四,甚至對學姐講出近乎不恰當的語句。沒辦法詳細的詢問病史,他也不願意掀開衣服讓我們作身體檢查,喪氣的學姐悄悄的嘆了口氣,向我使了個眼神,暗示著就這樣吧我們也作不了什麼。無數次的住院裡,他的病歷幾乎沒什麼改變,一方面可能反映著他的症狀沒有改善,一方面也透出醫護人員在與他建立關係時的挫折。每個人的身心外圍都上著一把鎖,裡面藏著不明就理的疼痛、藏著不願傾訴的哀愁,做為醫生的我們就像是鎖匠一般,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認識這把鎖,並且制定精準的策略,解開疾病的枷鎖,探查身體最深處的異常 ; 更重要的是解開病人深鎖的心防,試圖溫暖他們負傷的靈魂。這世間的每把鎖都截然不同,做為鎖匠的我們需要熟稔與人相關的所有知識,從生物、心理到社會,由內而外地、透徹地了解何以為人,才有可能推敲出一把精良的鑰匙。「所以你是刺半胛嗎?」看著他手臂的刺青,我靈機一動,冷不防地丟出這句話。從他的衣著與刺青,不難推測出他應該在社會上有些經驗,而許多這樣背景的人是很喜歡談論自己的刺青的,雖然對於刺青文化只有基於好奇非常粗淺的認識,我心想這可能是個切入點,半胛是亞洲一帶較為特殊的紋身方式,通常是從手肘以上刺到前胸,也許可以藉由討論他的刺青讓他至少把衣服掀起來。只見他第一次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打量了我們,剽悍的臉上透出不願被人發現的得意。「當然是半胛啊!」他酷酷地應道,我笑著說哇這麼帥,那胸前的借我看一下,他才有點難為情的掀開來,原來胸前的刺青還在畫線的階段,可能是因為愛面子才不太願意讓我們看。一邊迅速的做身體檢查,我一邊繼續跟他聊著,才知道原來張先生之前在酒店當幹部,因為腎臟疾病實在無法負荷這樣的生活方式最近丟了工作,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怎樣生活下去,張先生難得透出了淡淡的憂傷與無奈。「啊隨便啦,我要下去抽煙,欸醫生抽煙嗎要不要一起?」我笑了笑,說抽煙對身體很不好,少抽一點,隱約間聽到了鎖頭漸漸鬆開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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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1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病溝通!化解病人負面情緒的教戰守則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學習心得」,由三位剛走入醫院接觸病人與家屬不到半年的醫學生,由不同角度寫出他們的學習心得:一位關心病人而竭盡所能勸服病人與家屬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找出病因,但卻因為發現是無法治癒的病而引起了自己內心的不安;一位因為病人抱怨別的醫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後學到的應對之道;一位分享他如何透過自己的觀察,而找到與病人溝通的「鑰匙」,打開與病人溝通之門。希望這些赤子之心的描述,可以感動社會大眾願意讓學生參與照護,使他們早日成為良醫。病人A:「唉,開完大腸直腸刀,體重一直掉,我這樣要怎麼辦,開刀前好好的,現在變成沒生活品質,甲醫師怎麼都不處理,什麼也沒說,哪有醫師這樣的」 病人A患有大腸直腸癌,上個月剛做完低前位切除手術、經肛門全直腸繫膜切除和小腸造口,術後發生電解質不平衡和體重下降,目前在腎臟科追蹤和到院打點滴一周。醫學生是醫院裡最沒有架式、是醫護人員中最底層的生物,也因為如此常常病人把他們不敢跟主治醫師說的抱怨一股腦都丟到我們身上來,面對這些抱怨我們該如何應對?本文是最近在醫學生個案討論會提出與主治醫師討論後整理出來的學習心得。病人A可歸類為對當下主治醫師的抱怨,面對這樣的對話,當下可能會不知道說什麼,是要否定說「主治醫師沒有錯,開完刀本來就會這樣,是正常的」,還是要附和說「我們也覺得主治醫師沒有解釋清楚」,我想這兩個答案都不對。常常病人有了病痛,只是想要找到一個稻草人讓他發洩情緒,即使是正常的預後情形,病人也會牽拖到醫療照護上,這沒有不對。當一個病人生病五次,你問他說哪一次生病最痛苦,他會說這次,當下的情緒會遮掩住過去的事實。最好的答案應該是在讓病人發洩後能夠回憶起過去的事實,以下將介紹兩個答覆SOP。第一個口訣是EVE,是衍生自身心科和心理學,給較喜歡像內科醫師那般循循善誘的醫學生採用,EVE分別代表Empathy/Validation/Elaboration和Exploration,以答覆病人A為例:1.Empathy病人說體重一直掉,就先附和說「這樣一定很辛苦齁」,讓病人覺得你有put yourself in his shoes,有被了解的感覺。接著是使出乾坤挪移之術,反問說「那你在家都是怎麼吃的」,把主觀的情感(甲醫師怎麼都不處理,什麼也沒說),轉化為客觀的事實(出院後的飲食情況),如此帶領病人走出他的情緒枷鎖,走向一起思考解決辦法的道路上。2.Validation接著,稱讚的說道「這麼辛苦,但是你還是願意跑過來打點滴」,讓病人肯定自己,讓他知道自己跟醫護人員有一起在幫忙解決他的痛苦,沒有人放棄他,他自己沒有,醫護人員更沒有。現在需要的就只是等待與耐心,等待時間讓身體自行修復。3.Elaboration和Exploration「除了體重下降,還有什麼其他的困難嗎?」確認病人所擔心的真的是體重下降嗎,還是另有隱情,如果我們搞錯方向,就沒有解決到病人問題了,所以一定要確認。確認完畢後,最後引導病人think aloud,不是不說出來,更不是光說不練,而是藉由反覆的說出來,來與我們一起想出改善的方法。在進行以上三個步驟時,要注意適時的抽離。事情對人的影響是與距離成反比的,離得越近,病人就越能支配我們的心情,減輕和擺脫其影響的辦法就是尋找一個立足點。單純的陪病人一起笑一起哭只能做到陪伴,唯有適時的抽離才能做到帶領病人走出單行道。如果比較外科個性,或是不避諱的認為醫師安慰病人說到底就是話術的醫學生,這邊建議第二個教戰守則,SOP是「先聽→回顧→轉移話題→讓病人自己說服自己」。其中的關鍵是「邏輯」,讓病人自己發現自己的矛盾,進而化解病人對醫護人員的抱怨。1.先聽先讓病人講,一方面確認病人最在意的點,另一方面也是真正關心病人、跟病人站在同一陣線上,就如同以上EVE中的Empathy。2.回顧回顧當初醫師所講的,醫師在術前病解一定會說到手術的風險、後遺症、術後會面臨的狀況等,以大腸直腸手術來說,後遺症包含接口滲漏或是營養吸收不良,前者嚴重者需要重新開刀縫合和引流,後者會導致體重下降和電解質不平衡,所以說術後現在病人A所面臨的問題,在術前甲醫師都有跟病人A說,只是他忘記或是當時不在意,這時候就要反問病人:「當時候醫師是不是有跟你說手術的風險和後遺症?有哪些?那你現在遇到的是不是那時候有說的?」當病人發覺這些都是正常手術後會發生的情況時,就會自覺抱怨是無解的,錯更不是醫師的錯。3.轉移話題當你與病人陷入回顧後的尷尬時,就可以開始轉去較輕鬆、不要再談醫病間緊張關係的話題,一樣將主觀的情感,轉化為客觀的事實。4.讓病人自己說服自己當做到以上三個步驟時,就可以讓病人自己發現自己的矛盾,醫師當初有講過但是我沒注意聽,如此就進入最後一個步驟,讓病人自己說服自己。最後,可以以鼓勵和祝福病人作結。除了以上教授的兩種方式,如果是長期照顧的住院病人,「找到一個會讓你愛上那個病人的理由」可以讓你對病人的態度改觀,舉個例來說,有個病人都不講話,住院後不管是醫師或是護理人員詢問都只是簡答,有天有個醫學生下定決心要改變這一切,坐到這位病人的床沿,一個個問題問下去「你喜歡電玩嗎」、「你喜歡大自然嗎」、「你喜歡吃美食嗎」……最後問到「你喜歡跑步嗎」,他終於說「是」,再問下去才發現他是世運的田徑國手,這位醫學生便跑去跟整個護理站說,之後大家就都來朝聖,這位病人發現大家怎麼都變得這麼熱切,怎麼都跟他聊他所愛的跑步,這位病人就從此變得多話了。最後,要注意的是面對病人時,有兩個要忌諱的點。一是「絕對不要認為自己只是個醫學生,不能做到什麼事,而逃避病人」,當病人開始抱怨,學生該轉化自己的心情為「太好了,機會來了,該好好練習溝通技巧!」,有太多太多,這些在醫學生時期的訓練將讓你比同儕在未來與病人想處的更好、醫療糾紛也更少。二是「絕對不要盲目地為醫界辯護,這只會讓病人產生醫醫相護的觀感」,面對他人在損害同行的名譽時會不以為然、甚至義憤填膺的為同行辯解,這很自然,但這只是更加深醫病之間的鴻溝。溝通就是要放下原生立場,試圖了解對方為何會有這般強烈的情緒,而透過傾聽了解,才有可能化解病人的負面情緒,如此才能維護良好的醫病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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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9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實習醫師細心的陪伴並說服阿嬤治療 感動病人家屬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學習心得」,由三位剛走入醫院接觸病人與家屬不到半年的醫學生,由不同角度寫出他們的學習心得:一位關心病人而竭盡所能勸服病人與家屬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找出病因,但卻因為發現是無法治癒的病而引起了自己內心的不安;一位因為病人抱怨別的醫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後學到的應對之道;一位分享他如何透過自己的觀察,而找到與病人溝通的「鑰匙」,打開與病人溝通之門。希望這些赤子之心的描述,可以感動社會大眾願意讓學生參與照護,使他們早日成為良醫。阿嬤今年八十出頭,是我在一般內科照顧的病人,她雖然只念到小學、不太識字,卻辛苦拉拔三個子女長大,兒女們不僅事業有成,其中一位還在海外深造;她辛苦一生,腰板總是直挺挺,不管去何處都要擦上指甲油,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堅毅的她十分倔強,不太願意聽從別人的指示而改變自己生活的方式,幾年前心肌梗塞合併肺水腫,心臟科醫師好說歹說才把她請進導管室,在冠狀動脈裝上支架;這幾年雖然慢性腎臟病已經到了第三期,老伴早已不在身邊,還是不願勞煩事業成功的子女,堅持自己打理生活,每天上市場買菜、做飯給自己吃。長久以來,阿嬤還有黑便和貧血的問題,她的心臟科主治醫師建議她接受進一步的腸胃道內視鏡檢查,她說,年紀一大把了,不用檢查那麼多啦!她總是固執地說,只不過是大便比較黑而已,一定是因為比較愛吃菠菜,不用擔心,而她的子女心疼阿嬤,從來沒有強迫她接受侵入性的檢查。兩週前,阿嬤因為一個月以來腳越來越腫、走路就會喘來醫院調整利尿劑。阿嬤住院的那天晚上,剛好是我值班,在我問完詳細的病史,正準備離開病房寫住院病歷時,阿嬤的大女兒叫住了我:「阿嬤可以不要給實習醫師看嗎?」她略顯尷尬地對我這麼說:「不是嫌棄你們的意思,以前阿嬤也給實習醫師照顧過,只是現在她年紀大了,怕實習醫師進來都要做很多次身體檢查,問很多問題,阿嬤身體吃不消,她需要更多休息。」在主治醫師解釋了教學內科的種種好處之後,大女兒才勉強接受院方的安排。後來,我們稍微調升了利尿劑的劑量,三天後症狀緩解便順利的出院。沒想到才過了一個禮拜,阿嬤腿又開始越來腫,連在家裡從客廳走到廚房都會喘不過氣,體重更以每天半公斤的速度往上升,這些跡象在在暗示阿嬤的心臟功能逐漸下滑,導致過多的體液積留在身體各處無法回流,漸漸累積而成上述的症狀。住院以後,在靜脈注射利尿劑之下,阿嬤的腿逐漸恢復原來的樣貌,走起路來也輕鬆許多。「終於要好了嗎?蹛院好煩。」阿嬤這麼說,醫療團隊囑咐再觀察一個週末,若無異狀便能快快出院。沒想到就在星期六,阿嬤突然多次的低血壓,排便不僅如髮色般黑,還帶有鮮血;到了禮拜一,不但面色蒼白、虛弱無力、體重再度回升,原本已恢復正常的雙腳,又變成兩根白白胖胖的大蘿蔔,血紅素從原本的8.4掉到7.6。很顯然,嚴重的消化道出血,讓原本已功能減損的心臟承擔了更大的負荷;而早已衰弱不堪的腎臟,因為血液灌流的不足,腎功能更是逐漸下滑,打進去的利尿劑再也沒辦法逼迫腎臟排出更多的水分,最後,阿嬤只會越來越腫、越來越喘,緊急的輸血也只能暫時改善症狀。主治醫師建議做胃鏡,把消化道出血的原因查清楚,好一勞永逸地解決阿嬤的問題。阿嬤一聽到胃鏡、吞管子,平常冷靜、堅毅的臉龐馬上皺成一團:「我毋愛做胃鏡,我會驚。」主治醫師正要開口,阿嬤就握住了主治的手:「你毋愛逼我,我真之會驚。」阿嬤的小女兒、我、還有整個醫療團隊面面相覷,主治無奈的拋下了一句:「好吧!我們明天再看看。」便離開了病房。那天以後,我每天都花半小時以上與阿嬤聊天,台語不輪轉的我,努力地用我屈指可數的台語詞彙跟阿嬤解釋要做胃鏡的來龍去脈,從腸胃道出血對整個身體的影響、不解決的話徒增的住院次數與天數以及頻繁的輸血、胃鏡的必要性,到無痛胃鏡的舒適性。當我流暢自信、滔滔不絕地講解腎臟與心臟為何因為失血會逐漸衰竭時,我忽然發現小女兒的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浸滿了淚水,我一時語塞,心想,我剛剛是否在為我對醫學知識的掌握而感到驕傲,我是不是在期待病人稱讚我學識淵博、病解明晰,是一位成熟的醫師?我居然沒有想到,我所謂邏輯嚴密的clinical reasoning,描繪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荊棘坎坷的末期之路,建構的不是漂亮的醫學論文,而是衰老、即將逝去的一家之主。那天,我只好草草結束查房,落下一句:「阿嬤,我明仔載閣來看你。」便落荒而逃。之後幾天阿嬤總是堅定的拒絕胃鏡,但學商的小女兒居然「久伴成良醫」,完全理解了複雜的醫學概念,開始用漂亮的台語加入說客的陣仗,做我的完美翻譯,我們一起坐在阿嬤的床邊,我用國語講一句,小女兒就用台語講一句。「阿嬤!你做完胃鏡,把出血的問題解決,就不用一直因為腫跟喘來住院喔!你要勇敢,我們都會陪你!」我信心滿滿的對阿嬤這麼說,阿嬤終於從毫無意願,軟化成一絲絲的搖擺不定,偶爾會說「好啦好啦」,小女兒對我使了個眼色,表示她會利用陪病的時間,盡量讓阿嬤做好心理準備。隔天,我向主治醫師報告,阿嬤態度轉變,或許有機會接受侵入性檢查,當我們來到病房,主治醫師跟阿嬤提起即將要安排的胃鏡,阿嬤卻依然一臉懼怕,她又緊緊握住主治的手說著:「我會驚……我會驚……」主治醫師快刀斬落麻,說別怕!就安排明天吧!第二天早上,當我要去阿嬤的病房,給阿嬤最後的加油打氣,正好碰見阿嬤躺在病床上,正要被傳送人員推去診療室。只見阿嬤哭喪著臉,嘴角低垂著好像把整張臉垮到了地板上,好幾天沒有輸血之後,又是一臉的蒼白。我湊近阿嬤對她說:「阿嬤,加油!你還好嗎?」阿嬤看都不看我,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說:「我攏予恁刣阿!」我正要開口,傳送就已推著床把阿嬤送入電梯,她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那時我才知道,什麼叫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我心想,我應該是三者兼備了吧。等阿嬤做完檢查,發現潰瘍,吃個氫離子幫浦阻斷劑,她就會感受到relief & comfort了,我這樣說服自己。胃鏡報告出來得很快,相片裡在胃與食道之間有一坨腫塊,是癌症,通常要開胸把腫瘤切掉,以阿嬤的年紀與身體狀況而言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定期回來追蹤血紅素、輸血,最後可能會吞嚥困難,加上前述所有的症狀。下午我去查房的時候,是之前的大女兒陪著她,她在門邊聽主治醫師宣布壞消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硬著頭皮先進去病房與阿嬤打招呼,她的心情居然輕鬆了許多,笑咪咪地問我檢查結果怎麼樣。我想,她好不容易跨過了心理障礙做了我跟她說會非常有用的檢查,想必是如釋重負,然而我給了她relief和comfort,卻不能cure。我大概是騙了阿嬤吧!我騙了阿嬤,也騙了幫我翻譯的小女兒。我一廂情願的認為一定是一個可以簡單解決的上消化道出血的小問題,在廣大的鑑別診斷裡面,我把彩券簽在九成的診斷上,心裡隱隱約約的聲響,震動著、浮動著,會不會是癌症呢?不會是吧,未免也太倒楣了。阿嬤的髮型、穿著、表情,與我八十出頭的阿嬤出乎意料的相似,要是我治好了她的小問題,我的外婆一定會很驕傲,我也會很驕傲。我該不該跟阿嬤還有家屬道歉呢?我的導師曾對我說,成為一位名醫的路上,總是飄盪著許多冤魂,我們從來不會忘記那些成長的路上,作為我們老師的每一個病人。專科護理師告訴我,家屬不會想再回顧當初要不要讓阿嬤接受胃鏡的掙扎與痛苦,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消化這個壞消息,還有如何告訴阿嬤這個壞消息;我去向家屬道歉,或許只是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而不是紓解他們的煩憂。月底團隊輪換之際,我去向阿嬤道別,依然是大女兒隨侍在側,阿嬤依然不知道身體裡有一個腫瘤。阿嬤聽到我下個月會轉移到其他病房不再照顧她,一臉疼惜的用台語說著「可惜呢……」,阿嬤為我祝福,祝我以後一切順利能當個好醫師,還說我跟她的孫子年紀差不多,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大女兒問是不是我說服阿嬤去做胃鏡,我心頭一緊,說是阿,就是我。「我就知道是你!妹妹跟我說阿嬤要做胃鏡的時候,我就問是不是陳醫師說服阿嬤講的,你總是很有耐心、很溫柔,每天都來關心阿嬤……」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你,」大女兒接著說,「之前還說你們實習醫生會打擾阿嬤,我覺得你真的對阿嬤很好……」起身離開之際,我彷彿看到大女兒眼眶泛著淚,然而,說不定那只是視線模糊的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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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6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以西醫的角度來探討「氣功的迷思」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長者的智慧」是起源於一位「退而不休的醫學院教授」,在畢生從事基礎醫學的研究與教學之餘,寫出她對環境保護的關懷與諄諄叮嚀,而有如「連鎖反應」般地誘使兩位比她年輕幾歲的資深醫師寫出他們對身心保健的個人心得。重要的是這三位長者在這幾篇文章所分享的並不是他們過去在其專業所發表或教導的「知識」,而是他們在追求學問的漫漫長路中所領悟的「智慧」。拜讀陳榮基教授的 BMW 一文,深受感動,尤其是看到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深層意涵,更是發人深省。原來這「一刻」是指15分鐘,每天15分鐘的活動運動量(每星期90 分鐘),持之以恆,不但降低了14%的死亡率,還降低了10%的癌症發生率,而且壽命延長三年。所以雖然每天不是很多的活動量,就足以延年益壽,所謂「要活就要動』誠不虛也。筆者於2010年發行單行本「溫醫師MBC」養生功法,以氣功之名切入,作為養生的主軸,每天花10-15分鐘的時間,達到平衡,伸展,肌力強化,及心肺功能增強的目的。當時的一個心願就是希望能打破中醫界對「氣」之神秘性的執著,我用生理學的角度及西醫基礎醫學的知識來詮釋所謂的「氣感」,如今推展此功法已經十年了,或多或少對醫界或社會帶來一些正面的影響,曾見到一些針灸師對於氣血以西醫生理學/解剖學的方式來詮釋,也能欣然接受,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然而對號稱「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中醫的十二經絡、任督二脈等的氣血概念,卻仍是牢不可破,想要撼動,確實不易。氣是什麼?在1980年代末期,面對逐漸普遍的另類療法,美國國家健康中心採開放的態度,把氣功、瑜珈、打坐、針灸等列入為研究的對象,每年挹注數十億元的經費,試圖在研究中找出另類療法的真正價值。經過約十年的研究,於1997年發表了一份Consensus statement,文中說明「---像『氣』的概念,很難用現代生物醫學知識去理解,可是它在針灸治療方面仍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如今又過了23個年頭,對於「氣」這件事,我們有進一步的理解,這可分兩方面來談,一則是針灸治療的真正療效與機轉,一則是氣功的功效與進展。針灸治療疼痛過去20年有幾個很有意義的研究報告出爐,帶來創新的想法,也因此我們對針灸的真正治療機轉,產生新的看法,穴道的概念開始受到挑戰。第一個是德國的研究2,把 1162 位的慢性背痛患者,分成三組來作不同的治療,半年、一年後追蹤其治療結果。三組的治療法分別為:正規的以穴道為基準下針療法,不按章法下針療法,復健加上藥物治療;結果顯示前兩者的療效比復健加藥物治療更為有效,然而用針灸治療的兩種方法,其療效差不多。這個研究結果帶給醫界相當的震撼,也因此有了新的思維:下針時,準確的取穴,真的那麼重要嗎?第二個研究3來自美國西岸,把641位慢性疼痛病患,分成四組治療:專屬個人的下針療法、正規的取穴下針療法、模擬下針療法、復健加藥物治療,研究結果與德國的結論相差不遠:有用針的,比沒用針的效果好,然而三種下針法的療效差不多。不禁要問:學習穴道的位置,真的那麼重要嗎?由這兩個相當嚴謹的研究顯示:老老實實的按圖取穴下針,竟然和隨便插針,治療結果相似,顯然穴道的取位不是那麼重要。既然疼痛的減輕與穴位無關,或許其機轉和氣血不暢(針灸使氣血順暢)沒有關連,因此,有可能要重新思考針灸減痛的機轉,而更大的挑戰是穴道真的存在嗎?如果不存在,那為了強記二十六 條經絡(兩組各十二,就是左右各一加上任督二脈)的穴位名稱與取穴方法,不是白費功夫了嗎?穴位名稱有記載的:內經一百六十個,到晉朝變成三百四十九個,宋元三百五十四個,明朝三百五十九個,清朝三百六十一個(榮總陳方佩主任1 )/以後,還有必要去記誦這些穴道?更有甚者,治療某單一疾病要下針的幾個穴位,不是變無稽之談了嗎?氣功的發展氣功,顧名思義,和「氣」相關的功夫,其方法五花八門,但基本的精髓:呼吸吐納配合動作則大同小異。一般來說,西醫對「氣功」持相當保留的態度,用氣功來治病,總覺匪夷所思;至於對運氣幫人治病的荒謬作法,更是難以接受,幸好或許因為健保的普及,這種作法已經很少耳聞,顯然社會民智在進步。因為西醫師態度的保留,即使是以西醫的角度來研究氣功,仍是不喜用「Qigong」一詞,典型的例子如台大蔡敦仁教授於1995發表的論文5,以很嚴謹的西醫研究方法,試圖解開氣功的迷思,這是筆者看過氣功研究做得最徹底的,他用:「breathing coordinated exercise」為題,若由「pubmed」去查文獻資料,找不到此文,因爲沒有「Chi kung or Qigong」等關鍵字。近幾年以氣功當作輔助治療工具的研究越來越多,舉凡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增進,術後平衡功能的強化,免疫系統的促進,甚至用於癌症患者接受化學治療或放射治療時的另類療法。以太極氣功為例,對腦的認知功能及「brain plasticity」的增進,用核磁共振(MRI)來分析,發現要比有氧運動更是顯著4。又如最近發表,來自波士頓 Tuft medical center 的研究6發現太極氣功對慢性疼痛身心症(fibromyalgia)的療效遠超過有氧運動,這研究最特殊之處來自於「由三位太極師傅共同制訂一套太極氣功」的功法,內容包含了楊氏太極的十個式子外加打坐的訓練。在此特別引用Tuft Medical Center的研究是因為他們面對太極氣功的態度與筆者十年前推廣MBC養生功法時的理念(太極養生招式求精不求多),不謀而合。氣功的「氣感」只是呼吸變緩以後的生理現象,它是大腦察覺到的來自周邊組織送來的訊息,這氣感有四:酸麻、腫脹、脈動或溫熱,這些都是局部血液循環被強化後的反應。根據筆者個人的經驗,若呼吸次數降低到一分鐘六次(一次吸呼十秒以上)以下,氣感自然出現,若是將呼吸次數降到一分鐘二到三次,氣感更強。若想把氣功做好,ㄧ定要把相關的生理學與解剖學知識學好。資料來源:1. 針灸穴道的源起探討與MPS的關係 - 中華針灸醫學會http://www.cmaa.org.tw/paper/1999acup04.htm2. Haake M, Müller HH, Schade-Brittinger C, et al. German Acupuncture Trials (GERAC) for chronic low back pain: randomized, multicenter, blinded, parallel-group trial with 3 groups. Arch Intern Med. 2007; 167(17):1892–1898.3. Cherkin DC, Sherman KJ, Avins AL, et al. A randomized trial comparing acupuncture, simulated acupuncture, and usual care for chronic low back pain. Arch Intern Med. ;169(9):858–866.4.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19-53731-z5. Am. Soc. Nephrol. 1995; #{24133}:92-1400) 6.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5861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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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4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以BMW促進健康減碳救地球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長者的智慧」是起源於一位「退而不休的醫學院教授」,在畢生從事基礎醫學的研究與教學之餘,寫出她對環境保護的關懷與諄諄叮嚀,而有如「連鎖反應」般地誘使兩位比她年輕幾歲的資深醫師寫出他們對身心保健的個人心得。重要的是這三位長者在這幾篇文章所分享的並不是他們過去在其專業所發表或教導的「知識」,而是他們在追求學問的漫漫長路中所領悟的「智慧」。拜讀醫病平台清子教授一文,受益良多,感佩之餘,也來笑顰,談談我推銷多年的BMW運動。BMW是指Bus/Bike(巴士公車/腳踏車)、Metro(MRT)(捷運/火車/高鐵)、Walk(步行/走路)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減少或放棄出門開車或搭私家車/計程車的習慣,多騎單車(Bike),多搭公車(Bus),搭捷運(Metro)、火車或高鐵,從家裡出門到車站,要走路;在捷運車站或高鐵站內也要走路,下車後也須走路到辦公室或學校等,每天大概都會走15分鐘以上。雖然很多國內外的健身指南都告訴我們,運動要動到全身出汗,心跳加快到130。每天要運動30分鐘以上或快走一萬步以上。國衛院溫啟邦教授等根據美兆健康管理資料庫中1996至2008年,共計416,175名(男性199,265名,女性216,910名)個案,平均追蹤約8年所統計分析。研究團隊根據會員所填健康問卷資料,將個案運動量分為不運動、低運動量、中運動量、高運動量及非常高運動量五類,並將各分類組與不運動組做危險性比較,計算出各組的平均壽命。研究發現,只要每天運動15分鐘(每週約90分鐘的運動量)與不運動的人相比,可減少14%總死亡與10%癌症死亡、延長三年壽命。之後,每增加15分鐘的運動,又可減4%的死亡與1%癌症死亡。這個每天運動,低運動量就可以,包括走路15分鐘也有效,重點在天天有恆的動!最近在與溫教授開會後聊天,我感謝他的這個研究給我推動BMW健身,提供了強而有力的科學根據。他笑著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這第一個一刻,非常珍貴。」是維持身體健康的最重要的一刻(15分鐘)啊。退休以後,放棄了四輪轎車,開始嘗試BMW的生活方式:公車(BUS)站或捷運(Metro)站不可能都在家門口,每天以之代步,多少要走一段,捷運站內,也得上上下下走一段,到了目的地,還要走一段。整天加起來,一定超過走路15分鐘的低運動量。就可符合上述每天超過15分鐘走路運動的要求了。每天出門,坐大車,有熟人或生人作陪,有專業的司機駕車,不也是另類的享受嗎?而且敬老悠遊卡每個月還有市政府自動劃撥進來的480元可用。等於是免費乘車啊!不論搭捷運或公車,還有博愛座(Priority seat)可享受,常常也承蒙年輕乘客讓座,令人感受溫馨的呵護,也默禱那位好心讓座的朋友,心神快樂,學業或工作順利;多站一程,增加身體健康。偶爾年輕人閉目養神或低頭划手機,沒有讓座,就輪到我享受站一段、鍛鍊身體了。有一次剛上公車,車子開動,身子晃了一下,有人馬上親切地起身讓座,卻發現讓座的紳士頭髮比我還白,再一看,居然是我的小學老師。兩人相對一笑,留下師生間另一件美麗的回憶。提倡BMW,多利用公共交通工具,除了個人可以健身延年益壽以外,更可減少能源浪費,減少機車或小汽車的排炭汙染環境,對保護地球永續經營,應該也有貢獻喔!而且如果能夠保持到老了,還能自己健康活動,減緩需要他人服侍的時間,減少家人的負擔。每次看到捷運站電梯前的提醒排對禮讓的廣告,捷運或火車車廂內或公車內博愛座的溫馨說詞,或聽到捷運車內「請讓座給需要的人士(Please yield your seat to those in need.)」的廣播,都會有會心的感動。常常看到各種交通工具很有創意的文宣:諸如「禮讓助人有好運」、「愛心讓座助她好孕」,都會令人莞爾。也期待這些隨機教育,可以不斷提醒國民永遠保持一顆善良助人的心,敬老尊賢。每每看到捷運內空的博愛座,旁邊卻站了不少年輕人,都會有生活在文明國度的欣慰感。感恩啊!老人的骨頭比較多骨質疏鬆,偏偏老人肌力減退,步履不穩,加上可能視力衰退,容易跌倒。而老骨頭經不起跌,一跌就可能骨折,嚴重的髖關節骨折,就容易失能,甚至從此得靠輪椅,乃至臥床不起 ! 所以我常勸老人病友使用拐杖,畢竟三隻腳比兩隻腳穩當。我自己也開始身體力行,帶起拐杖。有一次在機場出關時,隨身行李需要經過X光檢驗,當我把手提包、外套及枴杖放進小箱內送進X光透視機時,旁邊的工作人員,迅速遞給我一把枴杖!讓我深深驚喜與感動。待人要用:「愛心,笑臉,傾聽。」愛心的力量無遠弗屆。以利益眾生為人生優先的價值,實踐助人行善。孔夫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之所欲必施於人。」是幫助他人最好的指南。童子軍要「日行一善」,助人為快樂之本!助人帶給對方也帶給自己快樂。不必期待對方道謝或報答,「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是時間未到。如果接受你的幫助的人,再去幫助更多的人,這就是善的循環。這也是你的功德與福報。希望大家經常攜帶一把愛心拐杖在心中,看到需要幫助的人,隨時遞出。助人助己,可能有一天,這把枴杖會回傳給你。期待大家以BMW促進健康,改善環保,以心中的愛心拐杖,讓世界更和諧更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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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2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簡樸生活保證健康,減碳救地球!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長者的智慧」是起源於一位「退而不休的醫學院教授」,在畢生從事基礎醫學的研究與教學之餘,寫出她對環境保護的關懷與諄諄叮嚀,而有如「連鎖反應」般地誘使兩位比她年輕幾歲的資深醫師寫出他們對身心保健的個人心得。重要的是這三位長者在這幾篇文章所分享的並不是他們過去在其專業所發表或教導的「知識」,而是他們在追求學問的漫漫長路中所領悟的「智慧」。根據統計,台灣河川地下水之汙染源,約50%來自家庭排放的汙水,這是非常可怕的數字,因此,珍重呼籲環保減碳愛地球,必須從全民及家庭開始實施簡樸的健康生活,保證不但可降低空氣及水污染,減碳救地球,而且人人得以改善健康。實施方法很簡單,舉例說明如下:一、節約用水1. 蔬果農藥殘留量:請環保署、農委會或委託社區團體設法把關蔬果農藥殘留量。現今大部分家庭主婦為了安心,均以大量水多次沖洗蔬果,不但浪費寶貴的自來水,而且喪失量多的營養素。2. 水龍頭開關:最好能有大中小三階段的開關,避免人人打開水龍頭,無限制的大量沖洗,浪費水的動作,令人痛心。3. 洗衣服、洗澡用水:目前家家戶戶也都無意間大量用水洗澡及洗衣,很少有人會想適量用水,懇請節制使用,功德無量。4. 建立飲用水與其他洗刷用水分開輸送:目前家家戶戶都自行使用過濾器及其他淨水器,淨化自來水作為飲用水,這是浪費的行為,因為自來水在自來水廠未輸出前,大部分都已達飲用水標準,可惜經過輸送水管,尤其是鉛水管,被汙染後,再送達每家已變成遭受汙染的用水。因此,若能請政府單位設法以宅急便方式輸送飲用水,一定能節約許多經費,而且使全民安心飲用,不亦樂乎。二、避免衛生清潔消毒劑之濫用1. 沐浴乳、洗碗精、洗衣粉等應減量使用 一般小朋友、上班族等等民眾,身體不會太骯髒,每天洗澡,可考慮不使用太多沐浴乳或肥皂,或許只使用毛巾或軟毛刷擦洗,就乾淨了。若有需要,抹些適當的潤膚乳即可。請記住,我們自身皮膚就會分泌保護皮膚的油脂,大部分清潔劑均含界面活性劑(去污原理),若天天使用,尤其是嬰兒,會傷害皮膚。當然有些產品,經研發添加皮膚保護劑,號稱安全,但記住,正常皮膚不要天天接觸不必要的清潔劑,或外加皮膚保養劑,尤其嬰兒,盡量少用,才是健康之道。同樣的道理,洗碗精少用為妙,自家餐具,以乾淨的菜瓜布刷幾下,水沖洗乾淨即可,菜瓜布不但可去除油脂,而且菜瓜布再用洗碗精沖洗乾淨,又可重複使用。大家都知道碗盤使用洗碗精,會有看不到摸不到的殘留,反而不乾淨。洗衣服時,先分開比較骯髒的,先浸泡適當洗潔劑。有些家庭因洗衣粉用量太多,加上通風差的房屋,尤其是開空調的密閉房屋,空氣中都有一股刺鼻的洗衣粉味道,長久處於這種環境,尤其小孩,會引起呼吸道過敏。有些大賣場,放置清潔劑的地方,也都有股強烈味道,盡量避免帶小孩暴露那些清潔劑放置的地方。 據調查,市售五成的洗碗精、洗衣精、浴廁劑等均含有一種非離子界面活性劑(壬基酚,4-nonylphenol, NP),由於壬基酚是屬於不易分解化合物,且是一種持久污染的環境荷爾蒙,可令男性雌性化,降低精蟲數。目前已有研究報告指出,台灣19條河川已受嚴重汙染,99%水樣均可測到壬基酚(>0.33 μg/L),而且有98%生鮮食物含壬基酚,其含量高達399μg/kg。這些可怕的數據,說明我們濫用洗潔劑的嚴重狀況,懇請大家慎重反省,能盡量減少用清潔劑,一定能搶救全省河川的潔淨。2. 殺蟲劑傷害腦神經 請記住,關閉窗戶,並開冷氣機後,若再噴灑殺蚊蟲劑,則長久居住於該屋的居民,尤其是嬰兒及小孩,腦神經會遭受殺蟲劑的傷害,造成小孩念書成績不良,大人得健忘症,其主要原因是殺蚊蟲劑如類除蟲菊,會促使人類的腦神經所含有的神經鈉通道持續打開,結果會阻礙神經訊息傳導的功能,結果變笨或情緒不良。解決方法之一(可再議),噴殺殺蟲劑的房間,可以在數小時後,當蚊子昏倒,掉落地上,趕快清掃,把昏倒的蚊子到入馬桶沖掉或燒掉,接著打開窗戶,再使用電風扇,把殺蟲劑吹走,如此徹底清除殺蟲劑後,才可再關門窗、開空調,再讓小孩進屋做功課。3. 節用強酸強鹼的消毒劑或水管疏通劑:應訂定管制辦法或輔導民眾使用,現今無限制地任意使用,汙染環境及地下水的狀況,非常嚴重。三、節省使用紙張及塑膠製品 製紙程序嚴重汙染環境,如紙及紙漿,是使用氯氣漂白劑處裡的,這過程會造成戴奧辛(世紀之毒)的產生,因此,絕不可以任意浪費紙張,如再生紙之利用。另外,應盡量少用彩色廣告紙等等,須知有些色彩,是使用高量的鉛鹽(Pb鹽),造成神經毒,降低智商。 請盡量減少使用一次即丟棄的塑膠製品,盡量考慮多次使用的可能性。我們務必覺醒:使用一次即丟棄的塑膠品,是造成環境汙染的最大罪魁,因塑膠品當垃圾燃燒後,會產生大量世紀劇毒的戴奧辛,尤其是不易崩解的塑膠製品堆積於環境中,危害生態,許多魚類、鳥類等等動物之內臟,常發現累積的塑膠品。另外,水溝、田間及低窪地區也都堆積不分解的塑膠品,嚴重的話,造成水溝不通,排水不良,引起水災。塑膠製品的危害,數不清的壞處,敬請徹底反省,設法制定法規改良。 談到塑膠品之危害,不禁令我們想起塑化劑,餐具、保鮮膜、玩具、奶瓶、電線、洗碗精、香水化妝品等,因製造過程中,必須添加塑化劑(鄰苯二甲脂,DEHP),增加塑膠製品的延展性及韌性,因此塑化劑使用範圍很廣,大量塑膠垃圾掩埋場經日曬雨淋,均造成大量塑化劑釋出,汙染空氣、食物及河川,根據調查,顯示100%台灣河川底泥及41%台灣居民的血液,均遭受塑化劑汙染。塑化劑乃是一種環境賀爾蒙,對人體最大的危害是使男胎兒雌性化,陰莖小,隱睪症,精子活動力降低,嚴重影響傳宗接代,因此極力呼籲大家盡量少用塑膠製品,拯救我們的下一代。 世紀之毒戴奧辛,乃是一群含有多氯聯苯結構式的化合物,脂溶性特高,且不易分解,自食物鏈汙染食物,進入人體,可長久存留於人體脂肪組織內,半衰期可長達7年,因此,終身殘留人體內,並影響生殖細胞、致畸胎、早產或流產。戴奧辛意識致癌物,造成皮膚癌、淋巴癌、皮膚長粉刺(痤瘡)。三十多年前,台灣曾因精緻米糠油,使用多氯聯苯當作絕緣體,不幸洩漏,汙染米糠油,造成多氯聯苯米糠油事件,受害孕婦及出生嬰兒有130位左右,其中受害的嬰兒至今已30多歲,其身體狀況遭受多氯聯苯之害,產生相關疾病,至今仍繼續追蹤研究中。另外,台南二仁溪橋下曾因燃燒電纜,釋放大量戴奧辛,汙染土壤及二仁溪泥底,至今仍有戴奧辛殘留。除此之外,製紙漂白、合成農藥之副產物,尤其是焚化含氯塑膠製品,皆可釋放大量戴奧辛,嚴重汙染環境。我們必定痛定思痛,大家一定都要嚴格約束自己所有會促使戴奧辛產生的行為,消滅沉默的殺手戴奧辛,人人有責。四、適當使用保健品及藥物 請記住,不論保健品或治病之藥物,長期過量使用都有副作用,都有危害身體健康之虞。適當攝取的觀念很重要,而且每個人的適當劑量大不同,因此,要自己或醫師去調整劑量,如補鈣劑,有些人使用標籤建議劑量1/3,即可預防抽筋或缺鈣症狀,就不必全劑量的長期使用。 治慢性病的藥物如長期服用降血糖或降血壓藥物的病人,若自己買保健品,經常使用,再加上飲食習慣之改善,如此綜和結果,恐怕會導致原先使用的降血壓或降血糖之藥物劑量變成過量,造成血糖太低昏迷的現象。曾經有位同事發生過不知原因的血糖太低現象,趕緊去醫院急救,才重拾健康。 目前,我們台灣寶島由於健保制度不健全,每個人每天都可無限制去不同醫院就診,每次均領一堆相同藥物回家,家中都堆積各種沒用的珍貴藥物,廢棄不用,這種浪費全民的納稅錢非常嚴重,令人非常痛心。而且這是一種沒道德心的行為,大家應該知道焚燒珍貴的藥物,產生毒害氣體汙染空氣,這種嚴重的空氣及水源的污染源,懇請大家了解,一起努力合作,杜絕這種不良行為。或許健保局針對此一問題,可設法建立完整記錄就醫的檔案,以便了解不當就醫的實況,並趕緊設法改進,或許應採取藥費不完全免費,若能部分負擔藥費,民眾或許會斟酌愛惜珍貴的藥物。五、首重生活教育,培養節儉及環保的觀念 我衷心呼籲全民實施節儉勤勞的美德,改變日常生活的壞習性,培養及注重環保的觀念,若能全民同心協力肯定我們台灣寶島全民不但增益健康,而且減碳救地球,效果一定很大,這種節儉勤勞的觀念及良好生活習慣的養成,務必從家庭教育、幼稚園及小學開始培育養成,在家中,父母以身作則,在生活中,培養小孩節儉環保的觀念及習慣,保證終身健康快樂。 其實令我很感動的,許多愛家鄉的環保團體,已都很熱心地在推動以上所舉例的相關策略,因此,這些淺見,只是抱著一股熱誠,呼籲全民同心協力,下定決心,一起群策群力實施環保的行動,所有浪費行為及不環保的舉動,都被列為不齒的行為,懇求大家都能覺醒,我們預期美麗的寶島及健康快樂的島民,一定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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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9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人工關節術後金屬過敏
【編者按】醫病平台的願景是創造一個可以讓醫療團隊、病人、家屬在平起平坐的環境,雙方透過討論、了解、包容,而達到互相尊重與信任。非常感謝這位病人願與大家分享其「疾病」與「病痛」,我們也難得能夠邀請到風濕免疫科專科醫師、骨科專科醫師在百忙之中與大家分享他們專業的看法。希望病人能透過這兩位醫師的說明,增加對自己病情的了解。雖然「醫病平台」無法扮演誰事誰非的公斷,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醫學上罕見的問題一旦發生在病人身上,卻是真實的苦痛,因此醫病雙方都需要各退一步,病人透過專科醫師客觀的論述,可以同理「醫療的不確定性」,醫師也能避免過度反應,而讓病人雪上加霜。81歲的王奶奶,過去沒有任何藥物或是食物過敏的病史,因為雙側膝關節嚴重退化性關節炎,先後在同一家醫院接受左右兩側的全人工膝關節置換手術,術後疼痛改善很多,門診追蹤關節的功能及X光片的檢查,也都恢復得很好。然而就在術後六個月左右,慢慢的在身上及四肢開始出現奇癢無比的癢疹(如附圖),起初以為是藥物或食物過敏,因此求助皮膚科及免疫科醫師。然而經過皮膚科醫師及過敏免疫風濕科醫師詳細詢問病史及理學檢查後,初步排除這兩種過敏的可能,推測王奶奶極有可能是對人工關節中的金屬過敏所致。人工關節置換的原理,主要是將磨損的關節面切除適量骨頭後,將金屬的人工關節,像牙齒換牙套一樣的方式,包覆固定在切除的骨頭表面,用以取代磨損切除的關節面,而磨損的軟骨則由高分子聚乙烯塑膠墊片來取代。因此其成分包含金屬及非金屬的部分。以現在的人工膝關節為例,股骨元件的部分主要是鈷鉻鉬合金所組成,脛骨主要是鈦合金的成分,位於兩者之間的脛骨墊片以及髕骨元件則為高分子聚乙烯墊片。至於人工關節材質過敏的情況,臨床上確實不常見。造成的原因主要是關節金屬成份中的鈷(cobalt)、鉻(chromium)或是鎳離子(nickel)釋出,誘發身體的免疫反應,造成全身皮膚起類似蕁麻疹的疹塊。病患臨床上的表現,通常會有局部搔癢的情況,國外甚至也有文獻報告,病患接受人工膝關節術兩年後狂掉頭髮的案例報告,至於關節本身也可能會有疼痛或是腫脹僵硬的情況。因為這種過敏反應是屬於所謂延遲性免疫反應,跟我們認知的藥物或食物過敏不一樣,通常不會在手術後就馬上發生,而常常在術後半年到兩年左右開始出現症狀。因為發生的機會很低,文獻上大多是零星的病例報告,因此對於真正發生的機會有多少不得而知;對於其診斷的方法,則必須仰賴臨床醫師的警覺性及詳細的評估才能確診。如果要證實是否有金屬過敏的情形,可以安排病患至臨床毒物科,透過抽血、驗尿或是採集關節液中的金屬離子成分,看看是否高於標準值。一旦確認是金屬過敏,其治療方式,症狀較輕者,可以採取症狀治療,例如使用含類固醇的外用藥膏塗抹患部,同時搭配口服抗組織胺類的止癢藥物;而較嚴重者,可以在醫師的處方下給予適當的免疫抑制劑,不過必須要小心的是,當免疫被抑制後,則有可能造成感染的危險。如果人工關節的部分,因為過敏反應而有鬆脫或是局部嚴重腫脹疼痛,上述方式無法改善症狀,在與骨科醫師充分討論下,關節可能需要做清創手術,或是原來的人工關節必須先移除,等免疫反應過去後,再重新置換新的關節,才能解決問題。當然,不能再重新置換的時候,就不能再置入相同金屬成份的人工關節,而必須考慮另外使用較為特別的材質,例如在人工關節金屬表面塗層黑晶瓷(Oxinium),不會讓這些金屬離子直接接觸人體或是逸出,即可避免發生金屬過敏的情況。雖然說預防重於治療,然而,臨床上人工關節術後發生金屬過敏的機會其實很低很低。一般而言,民眾在接受關節手術前,倒是不需要常規做金屬敏感性測試。但是如果曾經有過金屬過敏病史,特別是對鎳、鉻等金屬製品過敏的病人,術前應該主動告知骨科醫師,透過共享決策(Share-Decision Making,SDM)的方式,先會診過敏免疫風濕科醫師做完整的評估,也可以安排做金屬皮膚貼片測試(Skin-Patch test)或是抽血做淋巴球遷移抑制測試(Lymphokine migration inhibition test)等檢查;如果結果高度懷疑有金屬過敏的現象,才考慮去使用這類特殊材質的人工關節。不過這類特別塗層處理的人工關節,價格不菲,目前健保也不給付。 除了人工關節外,其實很多金屬的植入物,例如用來固定骨折的鋼釘鋼板,都有可能會發生所謂金屬過敏的現象。文獻報告這類金屬過敏的情況,發生在固定物鬆動或是功能不佳、磨損嚴重的病人身上的比例,較一般人來的高,其主要的原因跟血液中金屬離子濃度有關。發生的機會不高,因此診斷必須依靠臨床警覺性,重要的是必須與感染來做鑑別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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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7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自體免疫疾病與過敏體質
【編者按】醫病平台的願景是創造一個可以讓醫療團隊、病人、家屬在平起平坐的環境,雙方透過討論、了解、包容,而達到互相尊重與信任。非常感謝這位病人願與大家分享其「疾病」與「病痛」,我們也難得能夠邀請到風濕免疫科專科醫師、骨科專科醫師在百忙之中與大家分享他們專業的看法。希望病人能透過這兩位醫師的說明,增加對自己病情的了解。雖然「醫病平台」無法扮演誰事誰非的公斷,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醫學上罕見的問題一旦發生在病人身上,卻是真實的苦痛,因此醫病雙方都需要各退一步,病人透過專科醫師客觀的論述,可以同理「醫療的不確定性」,醫師也能避免過度反應,而讓病人雪上加霜。皮膚過敏症狀在現今社會,特別是台北盆地,幾乎很難問到一個人完全沒有這方面困擾的。在診間,很多人曾經對我反映,他過去沒有皮膚過敏症狀,自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出現症狀,多半是夜間睡覺時特別明顯,但是這些皮膚起一粒粒或一片片紅疹的症狀,常常在白天比較不明顯。為什麼以前沒有皮膚過敏,現在卻突然出現這個問題,其實根本原因在於免疫系統的改變。四、五十年前的台灣社會,和現在的社會環境,有了很大的轉變,雖然台灣南、北、中產業發展各不相同,但整體而言,環境的確變乾淨許多,寄生蟲感染的病人幾乎快要看不到,但是過敏症狀的病人,尤其是皮膚過敏,越來越多,並且一旦發生過,其發作頻率似乎就會越來越頻繁、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發作。免疫系統是很奇妙的,它永遠都在運作,細胞彼此間的反應會自己尋找出路,簡單說,過敏反應是免疫系統沒事找事,既然寄生蟲變少了,它就對塵蟎、濕度、冷熱、震動……做出反應,而且還容易受到情緒、壓力、睡眠情況等因素影響。在風濕科,經常看見自體免疫疾病患者同時合併有皮膚過敏表現。原因是有些自體免疫疾病,在研究中發現,跟過敏反應的免疫方向一致,例如甲狀腺亢進、紅斑性狼瘡、乾燥症、乾癬……患有這類疾病的人常常也容易有長期過敏問題,甚至過敏性氣喘。有時候長期使用特定藥物也會造成過敏反應不容易用藥物控制症狀,例如期用抗組織胺或類固醇的人,皮膚症狀對治療效果就會比較不明顯,因為身體已經習慣藥物作用了。所以,除非不得已,不然類固醇長期使用,若出現過敏症狀時,確實會降低後續治療反應,導致病人對治療結果不滿意,可以嘗試用其他免疫抑制劑取代類固醇,皮膚症狀用局部藥膏治療,或許也是可以考慮的方向之一。飲食方面,很多人遇到過敏問題反覆發生,會開始尋找資料,網路文章、報章雜誌、電視節目,然後幾乎是令人敬佩的、嚴格的限制自己的飲食,最常聽到的做法是完全不碰蛋類和海鮮,例如螃蟹、蝦子、魚,有些人連香菇、金針菇也不敢吃,這樣下去,不僅過敏症狀不會改善,恐怕連營養都無法達到均衡。站在免疫科醫師的專業立場,我會確認病人過去有沒有對哪一類食物有很明顯的過敏反應,因為食物引發的過敏反應,幾乎發生在十分鐘到四個鐘頭內,速度快、反應明顯,經常伴隨眼皮或嘴唇腫脹,有些人孩提時食物過敏,甚至會引發呼吸道緊縮、喘不過氣要送醫急救。在我的門診,不會經常幫病人做過敏原篩檢,因為研究指出絕大數的皮膚過敏反應,檢驗出過敏原,對病人的治療和預後沒有太大的益處,更何況還有很多環境因素、身體心理狀況是無法抽血檢驗的,所以,回歸到病人皮膚症狀的治療,保持生活作息正常,飲食均衡,有正常的社交互動,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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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5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人不愉快的就診經驗 期許醫病關係互相尊重!
【編者按】醫病平台的願景是創造一個可以讓醫療團隊、病人、家屬在平起平坐的環境,雙方透過討論、了解、包容,而達到互相尊重與信任。非常感謝這位病人願與大家分享其「疾病」與「病痛」,我們也難得能夠邀請到風濕免疫科專科醫師、骨科專科醫師在百忙之中與大家分享他們專業的看法。希望病人能透過這兩位醫師的說明,增加對自己病情的了解。雖然「醫病平台」無法扮演誰事誰非的公斷,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醫學上罕見的問題一旦發生在病人身上,卻是真實的苦痛,因此醫病雙方都需要各退一步,病人透過專科醫師客觀的論述,可以同理「醫療的不確定性」,醫師也能避免過度反應,而讓病人雪上加霜。首先謝謝這個平台為改善醫病衝突所做的努力。我想分享我不愉快的就醫過程,希望對改善醫病關係有幫助。近年來時常看到有關醫病衝突的議題,如醫療暴力、醫療過程中錄音錄影、病人因為沒有開藥而要求退掛號等等議題。但大部分還是站在醫師的角度來討論,我想以病人的角度表達病人的想法。我長年服用類固醇控制病情,因此被診斷股骨壞死,接受了人工髖關節手術。術後身體產生了些不良反應,經皮膚科醫師治療沒有明顯改善,這讓我很焦慮。所以我回到關節重建科門診,想諮詢醫師人工關節有沒有可能造成我排斥或過敏的現象。在告知護理師我的來意之後,護理師同意幫我加掛。等候快三個小時終於輪到我的號碼,進入診間我順手把門帶上,就醫過程如下:醫師詢問我的來意。「請問人工關節會不會引起過敏?」我說。醫生換了坐姿,背靠向椅背,翹起了腳,雙手抱胸,一陣呵呵呵後,臉沉了下來。「陳~小~姐~我可以給你保證。」板起臉說。此時,我已感覺到一股不友善的氣氛,讓我很緊張。「請問人工關節是什麼材質?」我問。醫生瞪著我不回答。診間沒有聲音,我把頭低了下來不敢跟他對上眼。「請問是金屬的嗎?」我問。「不~~~是。」醫生不耐煩的回答。「請問有方法可以檢驗嗎?」我問。醫生瞪著我不回答。「你應該去看皮膚科。」醫生說。「皮膚科醫師說是有東西誘發的。」我說。一陣靜默。「我看你走得好好的。」醫師說。「我走路的時候這邊會酸酸的。」我說。突然我聽到一陣哀嚎:「吼喔~」我抬起頭,看到醫生,手抓著頭,露出痛苦的表情,手指頭揮了揮。我意識到這是要我離開。因為害怕,我的身體,很本能的站起來,往門外走。走到了門口,我停了下來,我心想我什麼都沒問到,於是轉頭想問清楚再出去。當我正要開口問,看到醫師走到診間另外一個門,當著護理師和一名不知道身份著白短袍的女子面,轉身對著我大聲咆哮。「你要退掛是嗎?好,給他退掛。」 咆哮聲量很大,大到我的身體往後顫了一下。整個診間都是他的咆哮聲。整個診間只有他的咆哮聲。醫師手插腰對我怒目而視。當下我感到錯愕恐懼、丟臉、憤怒。接過護理師遞給我的健保卡轉身要步出診間時,門打不開。門被上鎖了,自我進診間他們就去鎖門。事後,我沒上網爆料、沒找媒體,選擇正常管道投訴。但他們告訴我,我沒有證據,我們是各說各話。「不是給你退掛了嗎?」「又沒給你收錢。」我在這家醫院看了近十年的病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感到很難過。我認為:1.就診過程中,我問的都是有關於我身上安裝的人工關節相關的問題,醫生可以高興講就講,不高興就不講嗎?2.就診過程中,我並沒有冒犯任何一位醫護人員也沒和醫生起爭執,我更沒有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我尊重醫護人員,但我沒有得到對等的尊重。3.我和其他人一樣乖乖在外面候診,等了快三個小時,但我沒有得到和其他人一樣平等的就醫待遇。4.事後我求助一些單位,他們卻告訴我,我沒有證據,所以沒辦法幫我。我當然沒有證據。我以為我只是去看病,問幾個問題就出來了。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狀況。當然基於信任,我也沒有想到要錄音錄影。所以我當然不會有證據。5.我沒有主動要求要退掛。因為這樣被醫師吼,我真的覺得很冤枉。6.醫生和病人的資訊不對等。我甚至不清楚醫生在生什麼氣?所有的資訊都在醫生這裡,病人不清楚才來門診求助。醫師怪異的行為,這是在欺負我不懂還是欺負我沒有家屬陪同?7.事後我去請教別家醫院的醫生,他建議我回去問幫我開刀的醫生。讓我覺得幫我開刀的醫生對我造成很大的困擾。近年來很多網紅醫師在電視、網路上呼籲病人家屬要尊重專業。同樣的,我也希望醫生跟病人可以互相尊重。畢竟沒有人想要生病,在台灣遇到這種事只能算我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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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2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疫情中的你和我,「救人的醫師」同時也是「令人懼怕的潛在感染者」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第四度以「新冠肺炎」為主題。長年耕耘於社區醫療的陳錦煌醫師認為台灣疫情控制的成功主要在於境外管制與全民加強衛生習慣,但相對的我們絕大多數人對這種病毒都沒有免疫力,而提出他對解封的憂心與建議;成大公共衛生陳美霞教授針對解封之後的「後防疫時代」台灣會面臨的公共衛生問題,建議政府投入更多的資源及人力於教育民眾,建立全台社區防疫網;由台赴美短期進修的急診醫師分享他所觀察到的不同文化背景對疫情加劇的各種反應,以及回國後親身體驗十四天居家檢疫,身為「救人的醫師」同時又是「令人懼怕的潛在感染者」,寫出發人深省的「疫情中的你和我」。二月初,是中國武漢疫情升溫,日韓確診人數漸增而台灣開始人心惶惶之時。筆者按照既定計畫,攜家帶眷赴美進修。前往美國的班機上,可以發現不少乘客戴上口罩,外加護目鏡及手套者不在少數。然而抵達美國以後,除了海關詢問武漢旅遊史外,機場沒有發燒篩檢或其他檢疫措施。新聞上反覆播報的是川普認為新冠肺炎只是小感冒,氣候暖和以後會自然消失。筆者此次進修機構位於賓州匹茲堡,在華盛頓以西車程約四小時,那時走在路上沒有任何當地人配戴口罩,不管是在教室、圖書館、百貨公司或超市,戴口罩只會引人側目。筆者的太太曾帶小孩至圖書館時戴上口罩,卻引來一位女士的詢問及奚落(戴口罩沒有用,保持健康就不會被感染)。事實上,在西方人文化裡只有生病的人才戴口罩,當時美國疾病管制中心的建議也是有呼吸道症狀者才需配戴口罩,殊不知戴口罩的污名化間接導致了防疫的困難。回想起一月底,筆者在醫院急診部值重症急救區兼防疫特別診,當時防疫動線已經規劃完整,有旅遊史以及發燒或上呼吸道症狀的病患會由特別診醫師進行採檢。尤記得筆者當時全副武裝幫好幾位新冠肺炎疑似病患挖取鼻腔檢體,採檢時隔著面罩,我心中忐忑不安,擔心防護是否周全,面對著我則是一雙雙不同的眼神,也許是害怕及恐懼,也有的是焦躁不安,最多的則是困惑,困惑自己為何發燒,從哪裡被傳染?而篩檢結果又會是什麼?還記得那時下班以後,也不知該怎麼回家,隔天發現篩檢的病患確診為武漢肺炎,更是不知何去何從。在醫院,我們義無反顧,但是下班以後我們也是一般人,除了害怕將病毒帶回給家人,有些同事更遭遇社區鄰居的各種歧視,要求他們不要回家,要求他們的小孩不要一起上學。三月份,匹茲堡的雪停了,全美疫情卻也開始肆虐,政府一聲令下讓非必要商店全部關門,餐廳僅接受外帶。筆者受訓中心亦改為線上授課,連圖書館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家中,想辦法維持進修的步調。然而西方人崇尚自由,即便是居家令也不具強制力,出門運動或是上超市購買生活物資都被允許,唯筆者出門時,不得不注意到西方人對黃種人的目光,有時帶上幾分嫌惡或畏懼。新聞上播報的是川普針對武漢肺炎的起源,與中國隔空喊話辯論的難分難解。其實在全球性的疫情當中,人人都是受害者。四月中,筆者結束進修計畫,從匹茲堡回舊金山,等待長榮回台灣的班機。當時機票很不好買,幾乎所有非本國籍航空都面臨被調動或取消的命運,就連美國國內線機票也經常延後,想要回家只能分段買好,並且預留足夠的時間轉機。當時美籍空服員仍舊沒戴口罩,僅僅是多了手套。乘客倒是均一色的各有法寶。當筆者抵達舊金山機場,在長榮轉機櫃臺聽到親切的鄉音,那份感動尤在心中。印象最深刻的是,當眾多航空以裁員及減少服務來面對新冠肺炎,長榮航空在乘客極少的情況下,依然維持一定的編制,在登機口以及上機後,甚至能注意到地勤、空服員比旅客還多的情況。機上的空服員除了口罩、手套,亦配上了防護服及護目鏡,防疫十足謹慎。但是在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中,不難注意到在對方的眼裡,我們才是一個個可能攜帶病毒的隱形炸彈。抵台後居家檢疫的十四天,里幹事每天打來關心,連出家門都不行的日子,筆者靠著防疫物資跟網路訂餐度日,終於期滿結束。唯解隔後,因應血荒到捐血站想要捐血,被告知能捐血的安全期間是返國一個月後,那時筆者亦感受到一種出國即染病的隱喻,對比網路上每當指揮中心宣布有海歸者確診便罵聲一片的情景,似乎疫情期間出入境便背負罪名,殊不知海歸者其實各有任務在身,不能一概以出國玩樂視之。在這場疫情中,筆者經歷過不同的角色,既是穿戴層層防護裝備的醫師,也當過令人害怕畏懼的潛在感染者。有時看著網路新聞對於確診者們的諸多撻伐,其實又有誰真的願意?筆者以為,在這場看不到終點的瘟疫中,不管你我站在何種角色,唯有堅守崗位,正值誠信,才是團結互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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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0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後防疫時代的公衛體系:挑戰才開始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第四度以「新冠肺炎」為主題。長年耕耘於社區醫療的陳錦煌醫師認為台灣疫情控制的成功主要在於境外管制與全民加強衛生習慣,但相對的我們絕大多數人對這種病毒都沒有免疫力,而提出他對解封的憂心與建議;成大公共衛生陳美霞教授針對解封之後的「後防疫時代」台灣會面臨的公共衛生問題,建議政府投入更多的資源及人力於教育民眾,建立全台社區防疫網;由台赴美短期進修的急診醫師分享他所觀察到的不同文化背景對疫情加劇的各種反應,以及回國後親身體驗十四天居家檢疫,身為「救人的醫師」同時又是「令人懼怕的潛在感染者」,寫出發人深省的「疫情中的你和我」。台灣在新冠病毒病(covid-19)流行的過程中,因為境外阻絕超前部署有效,再加上確診病人接觸者的調查、嚴密的隔離檢疫政策、民眾洗手與戴口罩的普及性,使得確診病例及死亡人數都相對低,台灣民眾因此幸運的逃過新冠病毒在世界許多國家或地區造成慘烈傷害的一劫。然而,台灣過去數個月防治covid-19的過程,防疫焦點都集中在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身上,由指揮中心從上到下的發出指令,基層衛生局、衛生所都是被動配合防疫中心的指示。基層民眾也被動配合指揮中心之令,而勤洗手,而戴口罩。在這樣由上而下、防疫一條鞭的政策下,公衛體系中與民眾密切結合的社區防疫網的潛力也沒有被發動起來。因此,數個月過去了,台灣的公衛體系基本上並沒有因為covid-19的流行遭遇大幅度的挑戰,當然更沒有機會因covid-19接受過紮實的鍛煉。因為連續多日零確診病例,台灣即將開始「解封」。那麼,「解封」之後的「後防疫時代」,台灣社會面臨什麼樣的公共衛生問題?一方面,台灣每年因傳染病或慢性病而受苦、而死亡的人成千上萬,covid-19的流行只不過是眾多公共衛生問題的一小部分。2018年,全台灣有17萬2千多人因各種疾病或健康問題—例如癌症、心臟疾病、肺炎、腦血管疾病、糖尿病、事故傷害等等—而死亡。此外,台灣還有許多其他嚴重的公共衛生問題迫切需要解決,如食品安全、生態環境嚴重污染、疾病污名化、健康不平等越來越惡化的問題。但是另一方面,必須擔負處理這些公共衛生問題的重責大任的公衛體系,卻在過去數十年之中經歷公衛體系嚴重弱化的過程。因此,雖然台灣逃過covid-19流行一劫,在「後防疫時代」,無時無刻必須面對上述殘酷的現實的台灣公衛體系,挑戰才真正開始。在分析「後防疫時代」公衛體系的挑戰之前,我們先對公衛體系做個簡單說明。公共衛生是一門經由社會集體的、有組織的力量,預防疾病、促進健康、延長壽命的科學與藝術。它有兩大特點︰一、預防為主,治療為輔;二、以社會集體的、公共的力量,以促進全人口(而不是個人)的健康為目標。公衛體系包括預防及醫療兩大部門,前者是在健康問題還沒有發生之前做的預防性工作(例如傳染病及慢性病還沒有發生之前的預防、婦幼保健、衛生教育),後者則是在健康問題或疾病已經發生了,才加以治療的工作(例如新冠病毒已經感染人,而且在人體內造成嚴重肺炎以後,必須在醫院治療)。依照公共衛生預防為主、治療為輔的原則,理想的公衛體系應該投入大量資源在預防部門,方能有效預防民眾生病,實在無法預防的疾病發生了,才由醫療部門來處理,而且這兩個部門必須密切合作。以上述公共衛生的兩大特點,來檢視台灣光復以後公衛體系的歷史發展,我們很遺憾的發現:公衛體系的發展是與這兩個特點背道而馳的。也就是說,它是從預防為主、治療為輔,發展成治療為主、預防為輔的;另外,它是以比較集體的力量、轉向以個人的力量來維護全民健康的。1950到70年代中期,台灣公共衛生的政策主要是預防重於治療,主力是把基層衛生建設好,而且投入很多資源到公立醫院的建設;這個時期,政府以國家的、公共的、集體的力量來推動公衛體系的發展及壯大。但是,在1980至90年代新自由主義興起之後,台灣公衛體系的醫療部門就越來越商品化、市場化、私有化、擴大化、財團化,預防部門相對的侏儒化,因此整個公衛體系弱化了。台灣2018年的總醫療保健支出是新臺幣1兆1千332億元,其中,投入到預防部門工作的經費就區區480多億,占4%!反之,醫療卻占了96%!後者基本上就是私人資本主導。也就是說,從1980年代開始,台灣政府在全民健康促進與維護這個集體事業的作用已經越來越微弱,醫療部門丟給私人資本或市場,預防部門則只給予微不足道的支持,政府基本上已經退出促進及維護全民健康與生命的應有責任,並且把健康的責任個人化,要求每個人為自己健康負責——它對人民說:「生病了,就去醫療部門尋求治療吧!」基本上社區集體的作用是微弱的。上述的歷史分析呈現,如今台灣的公衛體系已經在過去數十年之間逐漸被弱化了。那麼,在「後防疫時代」,當台灣社會必須面臨種種嚴重而且亟待解決的公共衛生問題的處境下,公衛體系能否面對、迎接、承受、處理、解決這些挑戰?實不容樂觀。最令人不解的是: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給台灣民眾在解封之後的建議卻是十分個人化,與改造、鍛煉公衛體系毫無相關的「防疫新生活」。作為一介公共衛生學者,筆者誠心建議:1)當台灣民眾因為covid-19流行的衝擊,對自己的健康問題、對公共衛生的問題、對公衛體系發展的問題更關切的這個難能可貴的時刻,政府應該投入更多的資源及人力到教育民眾的工作,讓他們理解公共衛生預防勝於治療、公共的、集體的原則,同時發動他們關注他們身邊的基層公共衛生機構,包括衛生局、衛生所,甚至以志工方式投入基層衛生機構的公共衛生工作,集體投入全民健康促進及維護的事業。2)將全台社區防疫網建立起來,讓社區民眾以集體的智慧來投入這個防疫網的建構及推動。3)任何公共衛生工作的推行,一定要以「由上而下、從下到上」雙向的、互為辯證的方式推動;「台灣最美麗的風景是人」,而草根民眾的智慧自然也是台灣最美麗的風景,當我們面向台灣草根社會,我們將會深刻感受草根社會擁有著充沛的能量與豐富的智慧,那麼我們與他們共同建立一個更健全的、更能接受種種挑戰的公衛體系,將會是充滿著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