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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病平台/同理是可以跟別人一起體會別人的不幸! 一位醫學生對醫學人文教育的觀察與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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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習醫者的心聲」。一位醫學生聽完醫界前輩以「落實醫學人文教育於醫院實習」的演講後,感受到提升醫學生對病人痛苦之敏感度的重要,而抒發其個人所見。另一位醫學生在參加醫學人文個案討論後,對癌症末期病人不願放棄任何希望有更深入的體會。最後這位住院醫師在一場病情複雜的個案討論後,寫出「人性的價值與尊嚴可以於疾病之外重新受到發現與重視」。這三篇文章希望能讓社會大眾瞭解,因為我們容許年輕的習醫者參與病人的照護,他們才有機會在步入醫學科技治療「疾病」之前,能對「病人」的感受有更深入的了解,台灣才會有更多的良醫。

身為初進醫院的大五見習生,在連結基礎醫學與臨床所見的拉扯之間,憶起四年來在醫學院的迷惘,披上白袍,推開白色巨塔的門扉,未知的迷霧逐漸散去,始見為何而學。

數周前,一位醫界前輩來我實習的醫院進行全院性演講,筆者感受到前輩對後輩滿滿的期望。在醫界耕耘了數十載,希望能提升醫學生後輩們對人文關懷的敏感度。前輩在演講上提到一個醫學人文教育上的譬喻,發人深省:醫學人文教育之於醫學生像是一種疫苗,在大一大二施打一劑(授課);在大五大六再打一劑(床邊教學),同學在日後的行醫才會「有感」。

演講後的回饋時間,有幸和在座師長與講者分享自己四年來對醫學人文教育的一點微薄的看法。首先,筆者認同前輩以美國後醫(大學讀畢始能進入醫學院)與台灣高中生畢業即進入醫學院做比較。醫學人文在台灣年輕世代的推動難有起色,因為高中甫畢業的學生,一直到畢業,不過18到24歲的年紀。在人生剛起步的階段,就要對生命有成熟的體悟與感觸,殊為一件不容易的事,更多的是大學入學面試,或私下時被問到「為什麼想當醫生」時,千篇一律的回答親人生病的啟發,或者無言以對的學生。台灣的學生在職涯探索這塊做得比較弱,因為一路升學上只要考試考好就好,這是非常可惜的。我們起步得早、略顯稚氣,倒也無妨。《Think Again》一書作者Adam Grant在最末章提到,若過早鎖定人生目標,很有可能進入一種「tunnel vision」的盲點,忽略了人生還有其他豐富的可能性。筆者認為,在大學期間,多花點時間探索,奔走山林或深潛大海,或和不同領域的朋友交流,抑或徜徉書海,都有助於提升生命的深度和廣度,也進而提升對生命感觸的敏銳度。

再者,筆者認為數位大環境下的影響,閱讀風氣不盛是一大致命傷。如果說對於所學提不起勁、對病人麻木、社會的冷漠氛圍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病。但諷刺的是,我們往往會在遭逢重大事故時,有了一番領悟,像是一段感情的痛心分手,或自己經歷瀕死經驗,或至親摯友離世的打擊。對此,筆者有個生動的比喻:醫學上遇到急性的自體免疫疾病,我們會給予「pulse therapy」,即高劑量的類固醇,以壓下過多的發炎反應。類比來說,這種會改變一個人的重大事故,很像突然來的一劑高劑量的藥,讓我們有一段時間對很多事都「有感」;但時間可能會沖淡感情、遺忘傷痛;對於「麻木」的慢性疾病,日常還是要投以「maintenance dose」,筆者認為這個維持的劑量,就是良好的閱讀習慣。廣泛而深入的閱讀,可以加深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敏感度。舉醫學人文書籍為例,國內有黃崑巖醫師的《醫師不是天使》,黃勝雄醫師的《回台灣買靈魂》;國外則有阿圖.葛文德醫師的《凝視死亡》、《一位外科醫師的修煉》,保羅.卡拉提尼醫師的《當呼吸化為空氣》等等。作者畢生經驗的故事,凝煉成文字,將他們的感動分享給在世的人們,是非常值得讓人感恩的事情。

最後,是醫療的極限。當醫師問我們,對於末期病人,我們能幫上什麼忙?是的,絕症的病人,醫療上的極限限制了我們對病人生命的延長,但病痛、醫療之外,我們能否幫得上的忙?聽了很多故事,病人在生命的終末,其實很多時候不是希望能延長生命,而是是否有未了的心願,心願能否圓滿?也許是和數十年前鬧翻不相往來的兒子的重聚、也許是擔憂尚幼的兒女的成長與教育、也許是擔心自己撒手後年邁母親的照顧。

這半年多來的學習,讓我覺得醫生是個很紳士、暖男的職業(因筆者是男性,角色互換換作是女性的同義詞亦可),這種貼心,好像照顧女朋友一般,天冷時幫她多加一件外套、出門時先拉開門讓她出去、月事來時替她煮湯、泡熱牛奶等等。當這種貼心,推廣到身邊的所有人時,我們會覺得他是個很溫暖的人。替病人設身處地想得越多,越顯得周到,舉凡查房時是否側耳專心傾聽、接觸病人前是否洗手、身體檢查時是否留意簾子拉上、聽診前金屬頭是冰冷的可以用手搓熱再貼上病人的肚皮。加上嚴謹而縝密的臨床推理,不遺漏丁點線索,結合紮實的醫學知識與待人接物的良善,替病人解決病痛。我想,良醫者,多出於此。

會後,小兒風濕免疫科的歐醫師同我稍稍討論了一番。他略有感慨的說,其實自己和病人的互動與其中的感動自己有,但該怎麼教學生、讓他們更「有感」,把這個感動傳給同學。他也認為實行上困難而未知。歐醫師舉例說,是不是可以透過藝術或音樂等等,陶冶學生的性情?歐醫師表示,自己從前就讀公立國中,以前那個年代,班上有60個學生,有10人上大學就不錯了。其他的很多都是農工階級、家境比較不好,需要為生活三餐煩惱,而無暇顧及讀書。他覺得,現在部分醫學生是一路私校升上來,生活優渥,即便是就讀公立高中,也往往是明星學校,同儕的家境通常不會太差。能看見的世界和身旁同儕的階級較高,就看不太到民間疾苦,也就難培養同理的情懷。

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輕》提到:「同理(Compassion),是可以跟別人一起體會別人的不幸,而且也可以同他感受其他的感覺:歡樂、悲傷、焦慮、痛苦,於是這種同情,指的是情感上最高的想像力,也就是以心靈去感應感情的藝術。在感覺的等級而言,這種感覺是至高無上的。」我想,誠如與會後這位前輩醫師對我的提醒,筆者原本說道:「同理心不是被教導的(taught),而是被激發的(provoked)」前輩卻道:「激發好像是一開始沒有,要被挖掘出來,我覺得更應該是揭開(uncover),把學生原本有的、但不自覺的,掀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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