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妳害羞什麼?往下摸一點用力壓,妳完全沒摸到重點啦!等一下被妳們老師罵!」正埋頭觸診的我,對這突如其來的喝斥,有些慌了手腳。我汗顏地以不熟悉的手勢,觸摸她硬如石頭的胸部腫塊,這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在我來到腫瘤科見習的第一天。
她是侯大姐,45歲,最初的診斷是乳癌第三期,左右乳房都已切除,在醫院化療、電療即將邁入第三年。我每天除了問她治療引起的副作用好些了沒?痛不痛?以及觸診她胸部腫塊外,便是聽她滔滔不絕述說心路歷程。
她曾是經營寵物店的大老闆,現在店裡沒了她,快要關門大吉;也擔心母親生病,沒有她的照顧該怎麼辦?但她拒絕任何親朋好友探視,她說孤單可以使她堅強,而且不希望成為別人負擔,連親妹妹都被她拒於門外。主治醫師曾數次向她提起,應該讓親人知道她的情況,但每次都被她否決,「還沒到那麼糟吧?還不到說的時候!」是她一致的答覆。
從她平常大剌剌的口氣,很難想像她是個溫暖的人,她默默陪伴並鼓勵著許多乳癌病友,三年來如一日,甚至陪伴許多人走完最後一程,護理站為了感謝她的付出,曾贈與她感謝狀。
在腫瘤科見習最後一天的早上,我趕在主治醫師查房前了解病人的檢驗及檢查報告,當我點開侯大姐做的全身電腦斷層影像,頓時心涼了大半,我看到腫瘤無情散落在肝臟及腦組織裡,「multiple organs metastasis」(多重器官轉移,亦即癌症末期)。我在心中驚呼,堅強如她能夠承受打擊嗎?
這次主治醫師慎重地告訴她,到了該讓親人知道病情的時候了。她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好久,令人心疼的是,她沒有掉眼淚,仍用她那一貫的灑脫告訴我們:「沒事!」但終於答應會告知妹妹自己的情況。
結束查房後,我向侯大姐道別,告訴她這是我在腫瘤科的最後一天,希望她好好保重,不同於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她說很高興自己還有點用處供學生學習,並謝謝我這幾天的陪伴。聽到這些話的當下,心中突然一陣發酸,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啊!
謝謝侯大姐願意相信我,撩起衣裳讓我觸摸那令人聞之色變的腫瘤,謝謝她這兩周來擔任我的學習指引者,從她身上完整學習乳癌這個疾病,也謝謝她讓我了解到,無論經歷多少風雨,要用堅定溫暖的心,為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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