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惠風/盛裝病人教我的Carpe diem
我壓下了驚訝的表情,故作鎮定,等到病人要離開時,才假裝不在意,輕描淡寫的問道:「等下要唱歌嗎?」
「沒有,剛剛也有人問我是不是要上台,啊就沒有啊。」
「那今天怎麼穿得那麼『帕哩帕哩』,那麼英俊。」
病人聳聳肩,對我笑了笑。
「也沒什麼,只不過就是想穿得好一點而已。」
我目送他出門,覺得有點好笑。回家後他鮮明的影像在腦海揮之不去,慢慢地發酵沉澱,逐漸的我越來越笑不出來,變得嚴肅了起來。
中世紀黑死病蔓延時,歐洲人口少了1/3,像義大利西恩納那些地方,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沒能活下來,也就是說一個50人的班級,會只剩下5個人還能生存。所有人都在玩命運大樂透,沒人知道誰能活到明天。史料記著「疾病引起的壞死及惡臭如影隨形,蔓延到每一個國度、每一座城市、每一個家庭……這種死亡無處可逃,從窗戶中爬進人們的家裡……」當城市的墓園不敷使用時,就開萬人塚,或是把屍體隨意的拋入河中。醫學史家說「在這個時代統治歐洲的,是恐懼。」還說在這個時代「不管失去了什麼,都沒有人哭泣,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等死,人們傳說而且相信,這就是世界末日。」
明末闖王李自成攻打北京時,城內正鬧著鼠疫,還沒開戰,守城的軍隊就死了大半,最後還派了三、四千名太監上城牆充數。李自成不到三天的時間就攻下了北京,崇禎上吊,但闖王的軍隊在這個時間進城,就像今天進入武漢一樣,戰力迅速衰退,很快就被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跟多爾袞大軍所敗,從此節節敗退,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至於台灣,早年疫病盛行,在台北士林就有個魔神仔溝,是瘟疫傷病來襲時,遺體沒有好好下葬的地方。日軍在甲午戰爭後攻台之役,雖然僅僅戰死一百多人,卻病死了四千六百多人,直到殖民政府引進現代醫學後,狀況才好轉。
疫病盛行時,人們沒有明天,卡繆《鼠疫》書中說,瘟疫時「習慣於絕望,比絕望本身更慘」、「到了瘟疫的第二階段,他們連記憶都消失了」、「如今,可以看見他們在街角、咖啡館或朋友家中,平平靜靜、心不在焉、眼神倦怠……失去記憶、失去希望的他們,只活在當下。」
瘟疫來臨時,人的想法跟作法都會跟平常不同,會說Carpe diem(活在當下),也會說 Memento mori(勿忘你終有一死),但怎樣才能Carpe diem活在當下?自古就不是個簡單的議題。是要像伊比鳩魯說的「人生的關鍵,就在於體驗到我們該追求快樂,避開痛苦」?還是斯多噶學派的「只擔憂能改變的事,對於所有其他事都不該情緒激動」?還是像聖嚴法師說的「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
這個穿著隆重來看診的病人,好像在用他的盛裝打扮,來教導我這個凡夫俗子,告訴我在瘟疫來襲時,要像他一樣,不要在乎他人的眼光,只需盡情享受自己每一刻的人生,Carpe diem,活在當下。

洪惠風
新光醫院教研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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