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傳久／讓我們走出「誤解失智」

第一次聽到失智會發生什麼狀況，已經17年了。那是在高雄一個安養機構。裡面的神職人員說，有的年輕時很秀氣，失智後居然拿自己的糞便塗牆壁。這讓我留下一個印象，就是失智會有異常行為，是恐怖的。

又一年，在醫學中心遇見精神科醫師好友，他說失智病因不明而且不可醫。

就這麼促淺理解，15年前聖誕節前又來到荷蘭，我因媒體在職教育而熟悉的地方。朋友帶我去參觀他們的失智機構。我沒看到塗大便的，許多人坐著聊天。印象很深，有位老太太說她感謝照顧她的護士，並以英語對我說「we never forget her, we do!」。這是多麼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幕。失智的還會感謝，還可以荷語換英語，為了告訴我她的心意。

第二年我去芬蘭，請當時的呂秀蓮副總統寫個卡片給曾來台灣多年之後退休回到芬蘭的護理師姊妹，我建議副總統借用我學到的「we never forget her, we do!」短短的親筆送給芬蘭朋友。因為這對這話印象太深。失智可以感謝，可以快樂，可以說不忘記。

這改變我對失智的理解。

之後十多年，因緣際會我見到許多荷蘭原創失智照顧的專家，他們發明好多方法讓失智者好過，讓照顧者好過，讓家人好過。學習更多贏的方式紓壓和給予失智者更好的應對。

他們說，失智的人即使躁動或遊走，甚至特別的行為，是有原因的。找原因，找對策。後來甚至認為六成的問題來自旁人對待方式與環境安排。然後我看到資深年長的護理師陪伴失智者，日照中心好祥和。似乎許多在台灣被認為可能是火藥桶的人怎麼都這樣柔順？難道因為我來參觀，都先餵食什麼奇怪的藥嗎？

經照顧者一一解釋，我才知道他們怎樣和失智者互動。有一部分是所有荷蘭人都有的耐心和尊重，還有些來自對失智的不斷理解。例如聲音、顏色、光線、鏡子、線條的認知反應和調適。我對失智有生活品質抱以希望。

這時在台灣，高雄有位媒體高層主管，她母親失智，以三層鎖關在家裡，以防走失。等這位主管退休不久，發現自己有失智跡象，隨即消失，再也沒看到。這讓與她很好的同業非常婉惜。據說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難以接受未來。

接著，我見到一養護機構22人一間，失智、失能混居。一進門辦公桌擺了大茶葉罐，上面手寫標示鎮靜劑。老闆很直接的說，「老人，住到總統府也是一樣啦」。還有位失明的九旬失智老太太，就一直放在床上。她一直想起來，因為腿沒有壞。卻一直被要求躺下。還在失明的狀態，被照顧者一直唸「這老阿嬤很精明哦」。

等到我實習照服員，實習機構把失智和沒失智混在一起。每天下午點心時間，飯桌前，一位坐輪椅老太太就不斷喊失火。她對面也坐輪椅跑不掉但沒失智的黑道大哥就不斷用三字經回應。兩人都痛苦。我忙著預備許多管灌食物，就看著他們這樣互罵五天。

這時我又多次回到荷蘭，看到更進步的失智照顧機構。一千多個照顧農場，裡面的老人拿新的期刊和我分享許多以前當維和部隊的故事。他失智？沒失智是不能以保險給付一天70歐元來這裡的！

130床的機構有13位全職活動帶領者。許多失智的人有不同的活動選擇。整個機構有許多攤位活動等他們。

另14世紀開辦的機構，樓下有失智餐廳，食物品質和一般餐廳一樣。跑堂、點菜、清理的是護理師。

荷蘭又本於若失智到離世平均8年的統計，希望6年可住家裡，社區化，所以12所大學開辦社區失智個管師訓練，採混成學習習高效能，以因應全國未來五年需要3000位個管師的需求。一個城市開始有失智者購物的大超市。開始訓練牙醫、警察等各種失智扗社區碰到的服務者。

然後我知道失智有多達兩百多種。並不是失智都塗大便。我們有很多機會因願意試圖理解，降低讓失智者的言語、行為、情緒情況更壞。

接著我讀到丹麥照服員教科書講失智的那章，第一句就說，「要了解，失智和一般人一樣，有追求自我實現等種種期待，只不過他們是弱勢的追求者。所以照顧的責任就是協助支持他們自我實現。」

之後，我的荷蘭籍好朋友，從1995引領我學習媒體的老友失智了。我只要回到荷蘭一定去看他，並根據我學到的失智知識來照顧他。雖然一年就幾天，他也不再很認得我，但透過彈琴等許多方式，帶給彼此許多歡樂。他也曾對我說，「I remember that,I do!」因為我彈琴，他跟著唱。屢試不爽。他太太也露出笑容，兩人很融洽一起。只不過飯前讀聖經禱告改由太太擔任。這位長輩對我用英語說，「謝謝上帝預備這wonderful的女人」。

年初，荷蘭音樂大學發動大規模失智音樂照顧計畫，培訓學生投入音樂互動，讓失智者指揮。認為每次活動可能是失智者一整天唯一當老闆的時候。許多失智老人的記憶被找回來一些，能表達、能聊天、能分享。

我怎麼老是在國外遇到這樣溫暖的故事？我怎麼老是在台灣聽聞朋友照顧失智導致的許多不幸和艱難？

荷蘭老人照護>>https://youtu.be/NRY4LqvM708

失智症 周傳久 心靈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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