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0 焦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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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2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一位令人難忘的病人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有機會長時間關心照顧病人的心得報告。一般的醫學生在最後兩年的臨床醫學要輪流到各專科,甚至到不同醫院學習照顧病人,很少有長期照顧同一位病人的學習機會。這是來自三位醫學生在五年級時有內科、外科各三個月持續在一個不是「醫學中心」規模之教學醫院的臨床學習心得。院方鼓勵這些醫學生持續關懷病人,出院或轉科之後,回來門診或再住院都繼續保持聯繫,而有機會更了解病人與家屬因為疾病所遭遇的病痛與後續的病情發展,以增加他們了解疾病對病人與家屬的影響。一位醫學生分享他因為長期追蹤病人,才了解主治醫師的用心良苦、病人化療之後副作用帶來的懊悔、以及最後康復的喜悅,使醫學生學習到將來如何照顧病人,可以更加暸解病人的感受以及如何鼓勵病人。→想看本文一位醫學生透過深入的與病人互動,才自問為什麼病人會不敢問醫生問題,而開始思索「到底要當一個怎樣的醫生,病人才不會怕問你問題呢?」。→想看本文一位醫學生陪伴一位第四期脂肪肉瘤的病人,勇敢地接受了困難的大手術,而見證了病人能以爽朗的個性面對可能無法避免的死亡。「我想我們的陪伴某種程度成為了她和死亡間的緩衝軟墊,讓她知道有我們還持續顧著她,和她一起往下奮鬥,面對未知的恐懼。」學生的這句話正是我們希望醫學生對自己價值的肯定,他們因為能更了解病人與家屬,而有「同理心」,同時更能肯定自己,「醫學生真的能夠幫忙病人」,而不再是「路障」。阿姨是我外科第一週就遇到的病人,記得她和四個姊妹和先生一起湧入了診間,阿姨右腳內側在三個月內整個腫起來,大家都很緊張,而我成為了替她寫初診病歷的人,老師不在的診間緊張的氣氛瀰漫,我們都知道後面的路必定艱辛。第二次住院前的紀錄也剛好分配到我寫,周阿姨在 fine needle抽吸後診斷出一個肉瘤(sarcoma),影像上看起來大概有10*20公分大。我記得周阿姨用自己粗獷霸氣的聲音和老師討價還價著,上網看過的她知道這種癌症極為惡性,因此迫切的希望從老師口中聽到一個保證。「目前影像上沒有看到肺轉移,因此以目前的證據來說,沒有迫切的生命危險!」老師那天如此說了,也成為後續周阿姨一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目前沒有生命危險啦!」周阿姨本身是個成功的旅行社老闆,他們從60年代租遊覽車開始,慢慢做台灣的國中小畢業旅行、後來往鄉里區公所週末旅行團發展,近些年國內市場萎縮決定開始接日韓和東南亞的半自助旅遊,她經歷了「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靠著自己打拼出了三峽的一方天地,也逐漸在讓兒女接手。我感覺她在面對疾病時,從一開始的否認逐漸轉換到不甘,反覆在思考甚麼時候可以去上班,如果自己走了財產小孩怎麼辦,曾經仰賴自己的公司會不會產生很多問題,又或者其實大家根本不需要她?她的生命突然出現了個薛丁格的盒子,沒人知道打開來到底是生是死,周阿姨努力在老師的字裡行間,尋找可以抓住的確定性。刀房內我們隨著氣管內管的起伏屏息,拿出那個緊貼股動脈、股靜脈、股神經的超大肉瘤,阿姨決定賭一把,為了保住腳的功能我們盡力把血管神經旁的組織清下來,因為沒辦法留足「安全邊際」(safe margin),術後放射治療必須照滿劑量,這樣可以獲得2/3的存活率與腳的功能。我手上握著比橄欖球還大的肉瘤送往病理科,沈醫師切開始白色和黃色的組織交雜的湧出,是一顆「脂肪肉瘤」(liposarcoma),裡頭分化不良的肌肉細胞狂草般蒼勁劃過黃色的脂肪,化驗結果是脂肪肉瘤第四期,預後顯然不好。術後的日子,看到阿姨右腳內側的皮鬆鬆的一包,上面有個25公分長的傷口,黑色的縫線、參差的結,限制著阿姨的行動。儘管此時她已經並非我的病人,我仍和同學們一起去看她,聽她每天和我們討價還價自己重新又怎麼理解預後,看著引流的量減少一天天的期待出院。老實說那時的我們很多時候也會被她問到啞口無言,「老師說的是實話嗎?」 「我是不是真的會死?」很多事情沒有絕對的答案,此刻我們也無法回答,因此我們也只能隨著傷口逐漸癒合早晚的陪伴,並期望事情不要走下坡。儘管在大腿張力比較小,周阿姨的傷口因為太長而恢復得很慢。在醫院倒也沒也有什麼事,每天就是聽她說說心事和自己的故事,每天吃什麼家裡有幾個人,選前的時候花一個小時努力說服我蔣經國是最好的總統、選舉請投國民黨。我發現信任感建立在時間的流逝,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知識不足且說話笨拙,但反覆的「早安,阿姨妳過得如何?」竟讓我們成為了老師和病人之間的小小傳聲筒。在教學團隊的病人往往沒有意識到,被學生看到或許是部分隱私的消失,但醫師加上醫學生會讓你獲得更充分的照顧,因為我們不會,所以各種大小事都會被我們呈現給老師,從保險不會辦到回家計程車怎麼叫,這樣的好處真的是我過去從未想到過,也是為何教學團隊從一開始被病人拒之門外,最後逐漸被大部分的病人所接受。就這樣,在每天計較到底是100還是150cc量的日子裡,周阿姨終於出院了。接下來的畫面我真的是難以忘記,阿姨第一次回診時我特別跟原本老師小小請假去看她,只見門診外面的椅子旁遠遠就有個身影在跟我招手。我還沒到就聽見她大聲地說:「來來來東西太多了,你幫我拿進去。」滿滿兩超大袋的三峽金牛角,一盒10個她大概拿了30盒進來,真的是多到我兩隻手完全拿進不診間,太有心了。門診的護理師們、老師和我的同學們都覺得又荒謬又有趣,檢查過傷口狀態後就要準備放射治療來挽救生命了。儘管可能面對的死亡,但我想我們的陪伴某種程度成為了周阿姨和死亡間的緩衝軟墊,讓她知道有我們還持續顧著她,和她一起往下奮鬥,面對未知的恐懼。延伸閱讀:3/25 長期追蹤病人是醫學生臨床實習最好的學習方法3/27 病人為什麼會不敢問醫生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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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2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人為什麼會不敢問醫生問題呢?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有機會長時間關心照顧病人的心得報告。一般的醫學生在最後兩年的臨床醫學要輪流到各專科,甚至到不同醫院學習照顧病人,很少有長期照顧同一位病人的學習機會。這是來自三位醫學生在五年級時有內科、外科各三個月持續在一個不是「醫學中心」規模之教學醫院的臨床學習心得。院方鼓勵這些醫學生持續關懷病人,出院或轉科之後,回來門診或再住院都繼續保持聯繫,而有機會更了解病人與家屬因為疾病所遭遇的病痛與後續的病情發展,以增加他們了解疾病對病人與家屬的影響。→想看本文一位醫學生分享他因為長期追蹤病人,才了解主治醫師的用心良苦、病人化療之後副作用帶來的懊悔、以及最後康復的喜悅,使醫學生學習到將來如何照顧病人,可以更加暸解病人的感受以及如何鼓勵病人。一位醫學生透過深入的與病人互動,才自問為什麼病人會不敢問醫生問題,而開始思索「到底要當一個怎樣的醫生,病人才不會怕問你問題呢?」。一位醫學生陪伴一位第四期脂肪肉瘤的病人,勇敢地接受了困難的大手術,而見證了病人能以爽朗的個性面對可能無法避免的死亡。「我想我們的陪伴某種程度成為了她和死亡間的緩衝軟墊,讓她知道有我們還持續顧著她,和她一起往下奮鬥,面對未知的恐懼。」學生的這句話正是我們希望醫學生對自己價值的肯定,他們因為能更了解病人與家屬,而有「同理心」,同時更能肯定自己,「醫學生真的能夠幫忙病人」,而不再是「路障」。外科實習的某天,我如常打開病歷系統,想著主治醫師名下應該只有兩位術後住院病人,沒想到卻看到第三個名字。我點開病歷,發現是急診回來的病人,跟主治醫師聯絡後,我便到了放射科的血管攝影室。進入血管攝影室,玻璃窗把醫護和病人隔開:病人躺在冰冷的檢測儀器上,醫師和放射師則在控制室內發號施令。我透過玻璃窗看病人,發現我曾經在門診見過她。她有胰臟腫瘤,手術後又發生了一些併發症,導致腹部的引流管一直不能拔除。我記得她曾經在門診表示放置引流管的位置不適。病人最近幾天發燒,引流管內的分泌物顏色開始改變,因此回到急診求助。主治醫師覺得可能是感染,便安排她接受血管攝影檢查。病人躺在儀器上,而主治醫師一直在控制台這邊與放診科醫師和放射師討論。我嘗試從他們的討論中了解病人的情況,一方面又注意到病人一直朝控制台這邊看。她一定很擔心,想要從醫護人員臉上的表情得到一些有關於自己病情的資訊。我並不敢回應她的目光:儘管我想給她一點鼓勵和支持,但又怕在未完全了解病情以前給她過高的希望。控制室內討論持續,而病人目光從未移開;我實在無法忍受,到最後還是不禁反射性地看了回去,病人也知道我在看她。我不能笑著給她很正面的回應,但至少我想讓她知道,她的不安有人知道。病人回到病房以後,我一個人留下來詢問病史。原來她去年發現乳癌,一輪手術和標靶治療後終於要進入穩定期,卻在電腦斷層上意外發現胰臟腫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兩年來病人在檢查和治療之間不停輪迴,每次治療快要結束又發現新問題,就如這次疑似感染的事件一樣。詢問病史時,我們一般也會問及病人的最近的情緒,以評估病人需不需要額外的支援。我問她心情如何,病人說還可以,然後眼淚就往下流。她開始責怪自己,明明已經小心翼翼照顧傷口,努力運動注重飲食,最後還是感染,是不是還做得不夠好?我沒有時間去想一個萬全的回覆,只能把我腦海中能聯想到的事情整合,然後回答。「有時候事情就是超出我們可控制的範圍,Covid的時候大家這麼小心,還不是有人感染?剛才主治醫師有再打電話給感染科的醫師,報告了你的情況,感染科對抗生素比較了解,說現在給你打的這一種是目前最適合的,以後就要再看細菌培養的報告來調整。」她說她上一次住院也是打這一種,對她有效。我心裡知道上一次有效不代表這次有效,但她好像比較安心一點;我就去拿衛生紙給她。哭了以後大概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被打開,她開始跟我分享從去年乳癌發生開始,她建立了一個Podcast的頻道,分享生病的過程,也透過頻道與其他病友交流。病人本身從事輔導行業,支持病友時,自己也繼續實踐自己的人生意義。她開始問我叫什麼名字,以及平常的實習生活,她叫我追蹤她的頻道,我也當場按下試聽。離開時,她對我說謝謝,謝謝我來陪她。在我的記憶中,她每次回診都是一個人,進急診也是一個人,雖然有結婚也有小孩,但目前因為養病而暫住在媽媽家中;在言談之間也從沒聽到她主動提及先生和兒子。一個人要在醫療機構中穿梭,又面對死亡的恐懼,或許正是她想要透過Podcast來尋找與他人聯繫的原因。離開診間時我在想,我一個人住在台北,今天誰該感謝誰的陪伴還不一定說得清。---昨天晚上H小姐的先生和兒子來看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早上H小姐就問我:「其實我那天有點聽不懂,我的細菌培養結果其實是……」H小姐的教育程度比較高,也一直很想了解自己的病情。我跟她解釋現在只有培養出一種叫表皮葡萄球菌的細菌,是一種在表皮常見的細菌,現在還不能確認是不是導致她發燒的細菌;而其他地方都暫時沒培養到什麼。「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H小姐前兩天又有點燒起來,看起來還需要觀察一陣子。不過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H小姐在怎樣的情況下可以出院。「可能暫時還是繼續抗生素療程,不過實際上要怎樣才能出院,我想我還是要請教一下主治醫師。」「哈哈好啊,我平常都交給他,他說什麼我都說好,我不敢再問什麼。我都很乖。」H小姐真的是標準的好病人,很順從醫囑,平常又表現的很樂觀。可是我在想,病人為什麼會不敢問醫生問題呢?如果病人有問題又不敢問,會不會阻礙到這個治療的過程的?雖然說醫師是來幫助病人治病,但醫病之間,或許因為知識的落差,又或是因為社會的刻板印象,醫師好像總是站在比病人在權力的一端。病人可能會害怕提問,又或是想:「我問的問題適當嗎?」這種情況,在比較內斂的亞洲文化,或許更為常見。離開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到底要當一個怎樣的醫生病人才不會怕問你問題呢……」---今天早上H小姐又表達了一些她的看法,說這個發燒的情況起起落落的,身體也覺得還好,是不是可以不用繼續用抗生素,讓身體自己療癒呢?我跟她解釋分泌物顏色還是濃稠,為了控制感染,抗生素療程可能還是要繼續下去。但我也了解,她已經住院一個星期打抗生素,情況好像也差不多,她應該是想要出院了。於是我開始想,到底這五個病人今天為什麼要住院呢?我先把我的猜想寫在筆記本上,不會的空著;然後老師來查房,有些病人的處置跟我預想的一樣,有些我猜錯了。當我猜錯時,我會想,這是醫療知識的落差,還是我對病人的了解不足?到了下午再查房的時候,我提出這些問題,老師居然還花了近兩個小時跟我們討論和解釋,我覺得收獲很大,也覺得可以回答許小姐的問題了。離開醫院前我去找H小姐解釋,推開門她就叫我「親愛的」,我跟她說明天抽血看白血球和發炎指數,如果穩定就改口服抗生素,可以回家了。她給我的回應很正面,我心中希望這次感染下去以後,她這兩年多的治療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延伸閱讀:3/25 長期追蹤病人是醫學生臨床實習最好的學習方法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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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2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長期追蹤病人是醫學生臨床實習最好的學習方法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學生有機會長時間關心照顧病人的心得報告。一般的醫學生在最後兩年的臨床醫學要輪流到各專科,甚至到不同醫院學習照顧病人,很少有長期照顧同一位病人的學習機會。這是來自三位醫學生在五年級時有內科、外科各三個月持續在一個不是「醫學中心」規模之教學醫院的臨床學習心得。院方鼓勵這些醫學生持續關懷病人,出院或轉科之後,回來門診或再住院都繼續保持聯繫,而有機會更了解病人與家屬因為疾病所遭遇的病痛與後續的病情發展,以增加他們了解疾病對病人與家屬的影響。一位醫學生分享他因為長期追蹤病人,才了解主治醫師的用心良苦、病人化療之後副作用帶來的懊悔、以及最後康復的喜悅,使醫學生學習到將來如何照顧病人,可以更加暸解病人的感受以及如何鼓勵病人。一位醫學生透過深入的與病人互動,才自問為什麼病人會不敢問醫生問題,而開始思索「到底要當一個怎樣的醫生,病人才不會怕問你問題呢?」。一位醫學生陪伴一位第四期脂肪肉瘤的病人,勇敢地接受了困難的大手術,而見證了病人能以爽朗的個性面對可能無法避免的死亡。「我想我們的陪伴某種程度成為了她和死亡間的緩衝軟墊,讓她知道有我們還持續顧著她,和她一起往下奮鬥,面對未知的恐懼。」學生的這句話正是我們希望醫學生對自己價值的肯定,他們因為能更了解病人與家屬,而有「同理心」,同時更能肯定自己,「醫學生真的能夠幫忙病人」,而不再是「路障」。彭阿姨是一位72歲的女士,她是我在內科第一個接到的病人,更是我醫學生涯中第一位照顧的病人。巧合的是,彭阿姨住在我的中學附近,退休前經營著一家麵攤,或許我小時候還吃過她的料理呢!幾年前退休後,彭阿姨過著四處遊玩的退休生活,每年有將近一半的時間會在美國拜訪在華盛頓特區落地生根的大女兒,其他時間則會跟著在臺灣的兒女、姊妹、朋友們四處遊山玩水,最近才在美國待了四個多月後,緊接著又去日本跟泰國遊玩,回到臺灣時覺得很容易疲累、開始越來越吃不下,本以為是四處奔波太過操勞造成的。某次在外院回診神經內科時,偶然向醫師提起這些症狀以及不斷降低的體重,幸好醫師敏銳地察覺異狀、將她轉到急診檢查,電腦斷層一照才發現幾乎阻塞了橫結腸的大腸癌,以及大大小小的多處肝轉移。雖然她在急診時已經被告知疑似罹患第四期的大腸癌,然而我第一次在病房與彭阿姨接觸時,她比我預期的更輕鬆以對,或許是原本個性使然抑或已然接受,但我想更可能的是還沒意識到病情的嚴重性吧!當時僅僅是我進入醫院實習的第一週,從未接過病人的我,在一項項病史詢問的背後,其實暗藏著忐忑的心情,但彭阿姨十分友善的慢慢回答我,並主動分享了很多病情相關的故事、做過的檢查、急診醫師問過的問題等,讓我得以順利獲得需要的資訊。理學檢查時,我想彭阿姨應該已經看出我生澀的動作,但仍然很有耐心的讓我慢慢檢查。整個過程花費了將近兩個小時,但她毫無自始至終沒有表現任何的不耐煩。當時因為膽紅素很高,內科團隊的檢查排的很密集,在兩三天內迅速的做了大腸鏡、細針抽吸、送病理檢驗,確認大腸癌的診斷後馬上就去裝了人工血管、大腸造口。造口手術結束後當天,以往樂觀、開朗的彭阿姨,因為疼痛在病床上喊著不想再治療了,還責怪親友們都在逼她,當下的我只能盡可能安撫她的情緒,但心裡默默的懷疑著,對於不可能治癒的末期癌症病人而言,到底治療是不是必要的?治療所造成的痛苦會不會大於效益呢?看著彭阿姨的笑容漸漸消逝,很難相信治療是對她最好的選擇。這段期間,她的孩子們總是緊陪在旁、細心照顧,印象深刻的是,主治醫師在向他們解釋病理報告結果時,他們聲淚俱下的表達媽媽真的很重要、拜託醫師盡力幫忙。那個週末,彭阿姨請假出去,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海,總有種在準備與生命道別的感覺。後續,彭阿姨被轉收給腫瘤科,腫瘤科醫師來解釋病情時,主要是跟孩子們討論,說的很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前幾週的化療,就算撐過了後續也會有很多副作用。孩子們決定接受治療,無論如何都要試試看,但好像這個選擇治療的過程,彭阿姨有點被埋在鼓裡,或許是信任孩子、或許是以為自己懂了、或許是做不出決定,但我總覺得她並不明白自己即將面臨的挑戰。彭阿姨離開本團隊後,一開始偶爾還能看見她在病房區走動,但後來好像越來越少見。數週後的某個夜晚,我鼓起勇氣敲響了她的病房,進去看到她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皮膚破損、頭髮白了一輪,問起她的近況只聽到滿滿的不適與無奈,無能為力的我也只能鼓勵她繼續加油並祝福他她漸好轉。但在我內心深處,「究竟當初該不該治療?」的疑問越長越大。所幸,在80餘日的住院治療後,彭阿姨終於出院改門診治療了。又過了兩個月後的某個晚上,已經輪調到外科的我意外發現彭阿姨回來住院一晚打化療,到病房內探望她時,發現這次整體氣色好了許多,更有活力、更有體力說話,驚喜的是她還記得我。坐下來跟她聊聊最近的狀況才知道,原來前陣子治療剛開始時曾出現嚴重的副作用,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那關。當時的她也因為身體的強烈不適,多次埋怨孩子們選擇拚拚看的決定。但雨過天晴後回頭看,她很感恩當時沒有放棄、也很能理解孩子們的決定,還能與子女、孫子女相處她就很滿足了,甚至接下來還計畫要出國度假。現在每週回醫院打化療、換造口袋都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此外也很努力的多吃多活動,希望能維持好的體力。最近一次的檢查結果發現,原本直徑10公分的肝臟轉移也已經在標靶與化療的幫助下,縮小到5公分了。這回跟彭阿姨聊了一個多小時,卸下照顧者的身分,我更可以貼近她的角度去聽故事,從她的視角了解她所經歷的一切痛苦與心情的轉變,更能從她的話語中感受到之前沒有的對未來的希望,我想這大概也回答了我數個月前的關於治療選擇的懷疑。或許對病人與家屬而言,他們沒辦法預見治療或不治療後的樣子,但對醫療人員而言,我們就該憑著專業知識與經驗,盡可能的告訴他們接下來路可能怎麼發生,或是提供我們站在病家角度思考下覺得最適當的建議。陪伴著病人與家屬,走向最符合他們生命價值觀的道路。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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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與臨終病人說再見——減少遺憾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與臨終病人說再見」。這是一群參加「醫學人文個案討論會」的醫學系五年級學生在開完會以後,分別以「生平的第一次」、「面對死亡」、「減少遺憾」為題,寫出他們的心得報告。希望這篇文章不只是醫學生的學習心得,更能幫忙醫師(老師與醫學生的學長)、護理同仁、與社會人士(包括病人與家屬)進一步了解醫學生的培養過程。→想看文章→想看文章生命回顧(黃彥勛)一個可以在臨終病患生前做的活動是生命key question(重點問題)的回顧,病人是否有那些特別光榮或珍惜的人事物,透過這些溝通來幫家屬與家人建立橋樑,找回彼此在對方心裡的價值和意義,畢竟很多話在家裡沒事不會提起,因此也需要我們這種「中介者」,去幫忙引起這些討論,甚至在情況合適的狀態下,即使病人彌留,與家人進行回顧也可以讓家人釋懷,病人在床邊多少聽到也會欣慰吧!好好道別的同時,我們也該為活著的人考量現實,讓他們稍稍也替自己想一下。同時很多問題都是病人和家人們在家裡不會談到的,或許我們也可以為他們創造個空間去討論這些,多問問彼此在討論中的感受,讓他們臨終前可以比較不留遺憾的告別。當中重要的原則是:回到此時此刻。讓大家不會過多的沉浸在悲傷和過去,疾病的進展是不可控的,我們有的只有此刻眼前的家人和彼此。如果遇到夫妻,老師也建議我們可以問病人說:「你有沒有想過,兩個人之間其中有人不在了,你會怎麼辦?」讓家屬也去實際思考喪失親人之後該怎麼辦,這個場合是宣洩和感恩的機會,讓未說的話、未完成的心願,都可以在此獲得討論。四道人生(薛淳昱)在醫院實習期間,學長曾帶著我去進行死亡宣告。看著病床上靜止的病人,學長照著流程確認後宣告死亡,身旁圍著的家屬們有的低頭沉默,有的默默流淚,沒有戲劇化的反轉,沒有哭天喊地,死亡的結束比想像中還安靜。死亡一直是個無比沉重,卻又無法逃避的課題。身為醫療人員,面對末期的病人時,我們必須同時要能夠同理病人及家屬,又要能完成自己在專業領域上的職責。在醫療專業上,我們要能讓病人及家屬瞭解目前的病情,治療上的不同選擇及其利弊,以及在最後這段時間上可以做的準備或是需要考量的事情。而在同理的方面,怎麼幫助病人及家屬,怎麼緩和他們龐大的情緒,怎麼引導有效的溝通,更是十分困難的課題。在討論中,大家有提到許多不同的想法,像是可以透過宗教師的幫助,從宗教的角度切入,讓病人瞭解死亡。又或是可以透過與病人每次的談話,慢慢引導病人及家屬去回顧病人這一生的經歷。又或者是透過安寧的四道人生,讓病人思考有哪些還想要道謝、道愛、道歉、道別的人、事、物。也許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見一見還想見的人,或是放膽去做那些還想完成的事。與病人討論死亡(王妤晴)身為二十出頭歲、卻又整天待在醫院裡的年輕人,死亡對我們而言就是一位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們學習各式各樣的病理機轉、治療方法、五年存活率,在腦海中彷彿內建程式一般,碰到關鍵字時就會自動跳出來。但卻沒有人告訴過我們,要如何破解即將迎來死亡的病人和家屬們的徬徨、恐懼和悲傷。如何和末期病人以及他的家屬們溝通對我們而言是非常困難,非常需要學習的事,不曉得該說甚麼才不會又讓他們傷心。老師引導我們,溝通就是從傾聽開始。著名的BATHE method,就是在引導我們能夠從background(病人生活中所發生影響身心狀況的事)、affect(代表病人對此事的感受)、trouble(病人因為該事產生的煩惱)、handling(病人採取的因應方法)、empathy(在會談中展現同理心)五個面向去和病人溝通。老師舉了一個我印象很深刻的例子,他說其實很多人在家裡不曾談論過死亡。住院之後,醫師有時會扮演這個主動提起「死亡」的角色,老師曾經問過病情嚴重的太太以及她的先生,「如果你們其中一個人先走了,另一個人會做甚麼?」病人和先生就藉由半開玩笑、輕鬆的方式來述說自己會怎麼過、會希望另一半怎麼過等等。有時候會覺得醫師很像是「擺渡人」,病人能否平安、沒有顧念的迎接死亡的過程,醫師扮演了很大的角色。死亡永遠會是一個未知的謎題。面對病人對於死亡的疑惑與擔心,我們好像也只能說,「我也希望我能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死亡雖然未知,卻也是每一個人必經的過程。希望我們能學習透過醫師的角色,幫助病人們在生命最後的一哩路上,回顧一生,好好的道歉、道愛、道謝與道別。延伸閱讀:3/4 與臨終病人說再見——我的第一次3/5 與臨終病人說再見——面對死亡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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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6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與臨終病人說再見——面對死亡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與臨終病人說再見」。這是一群參加「醫學人文個案討論會」的醫學系五年級學生在開完會以後,分別以「生平的第一次」、「面對死亡」、「減少遺憾」為題,寫出他們的心得報告。希望這篇文章不只是醫學生的學習心得,更能幫忙醫師(老師與醫學生的學長)、護理同仁、與社會人士(包括病人與家屬)進一步了解醫學生的培養過程。→推薦閱讀真情流露(林天慧)或許是個性使然,從小對於永遠會消失的人事物特別容易感傷。進到臨床,這樣的情緒反應有時候會強烈到讓自己感到困擾,因為這些情緒某個程度上會阻礙我理性地思考:「現在身為醫師我該替病人做什麼」、「家屬又需要我的什麼幫忙」。在內科的第一個月碰到老師與家人談DNR時,當家屬潰堤,站在一旁的我也開始默默地掉淚,看著老師強大的背影一邊解釋著病情以及不簽DNR可能的後果,我就在想,老師心裡現在肯定也難過著,只是他的經驗讓他能夠在這樣危急的時刻維持專業。但是,身為醫師,面對生命的逝去,就必須藏起情緒嗎?在課堂上,老師與同學們也分享著自己的故事,每一個故事每一滴眼淚都是在醫院裡人與人心靈交會時的珍貴回憶。醫師用心照顧病人,不只醫病,也看見整個人:老師去向一位照顧了很久的臨終病人告別,表達很榮幸能夠照顧到她,希望她最後在這裡的日子也是不留遺憾地,在一旁病人的女兒聽到也開始流下眼淚;或是同學去參加病人的告別式,家屬看見留著眼淚的他便說:「謝謝你,辛苦了。」這些會流淚的醫師,如果我是病人,我想我不會認為他們是軟弱的醫師,反而會相信這位醫師是認真地在替我著想的吧!曾有位老師如此說:「如果等到你十年後當上醫生,會因為病人病情轉壞而與病人一起流下眼淚,那會是一幅很美的風景。」我想,我現在該做的,就是在醫學生時期,還懷著對生命逝去有著純粹的情緒時,將這些故事記錄下來,未來被埋在忙碌的醫療工作中,試圖不要忘記這些珍貴的情緒。思考死亡的意義(張凱閎)死亡,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卻沒有人敢說自己對死亡有足夠的了解。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死亡就是個體生命的終點,卻也是物種能代代傳承的關鍵。自古以來,死亡是上至君王諸侯,下至百姓人家都關切的哲學問題。古埃及《死者之書》描述靈魂如何在死後世界成功進入來世;印度教中的《吠陀》和《奧義書》提及輪迴轉世的觀念,綜觀各個宗教文明,大抵皆描述了死後的世界亦或是來生,鮮少有宗教告訴你:死亡就是結束。與其讓人們相信死亡的真諦是一片虛無,我們更傾向將希望寄託一個沒有人真正見過的世界中。醫學是一個每天接觸生與死的職業,但事實上我們和一般人一樣,從未真正了解死亡。然而,我們被賦予的責任卻使我們在面對臨終的病人及家屬時,成為引領他們從生到死的「擺渡人」。這很有趣,要如何讓一個不懂死亡的人來引導另一個人?帶病人從生的這岸到死的那岸的過程中,我們還能為病人做什麼?我們知道可以帶病人做生命回顧,帶著家人和病人正式的談論死亡,陪伴並同理病人對死亡的恐懼,但知道「做什麼」跟「怎麼做」之間仍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在學習當擺渡人的過程中,哪怕偶然邯鄲學步,偶然弄巧成拙,醫學生涯的必修之一就是學會陪著病人面對死亡。等到能渡化病人的那天,才是擺渡人真正理解生命的重量的那天。延伸閱讀:3/4 臨終病人說再見——我的第一次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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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4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與臨終病人說再見——我的第一次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與臨終病人說再見」。這是一群參加「醫學人文個案討論會」的醫學系五年級學生在開完會以後,分別以「生平的第一次」、「面對死亡」、「減少遺憾」為題,寫出他們的心得報告。希望這篇文章不只是醫學生的學習心得,更能幫忙醫師(老師與醫學生的學長)、護理同仁、與社會人士(包括病人與家屬)進一步了解醫學生的培養過程。>個案簡介:卓先生,89歲男性,末期攝護腺癌病人,因嘔吐及上腹痛經急診住院,住院第一天已經精神狀態改變以及血壓不穩,無法與人對答。主診醫師認為病人預後不佳,與病人家屬討論簽署DNR事宜,家屬了解病人情況並簽署DNR。同日下午,病人血壓下降,而且出現瀕死症狀;治療團隊以及家屬都明白病人將不久於世。當天離開醫院前我前往病房探視病人,面對無法以言語溝通的病人,以及陪伴在旁的兒子,我想提供一點安慰,但又有點不知從何說起。這是我第一次照顧臨終病人。我想起某次醫學人文討論課,老師曾提及「How to say hello」(如何打招呼)以及「How to say goodbye」(如何告別)都是應當學習,但相當困難的課題。那天晚上的確如此。我並不了解這位剛住院的老先生,也是第一次與他這位兒子見面。治療上我沒有任何新資訊可以提供,而以往老師曾提過的「生命回顧」,在未曾建立深厚醫病關係的當時又感唐突。最後我憶起精神科醫師的教誨:凡事先探索(explore),決定開口問兒子:「今天晚上你在這邊陪伴他?」「是的,其他人跟媽媽都先回去了。」聽上去語氣沒想像中沉重,我覺得可以繼續提問:「家裡大家都了解發生甚麼事了嗎?」 「是的,海外的家人也在回來的路上。」「辛苦你們了,在最後的時候要處理的事情可能比較多。」「是的,謝謝你。」我到底憑甚麼得到病人家屬的感謝呢?我甚至沒能提出一個實際的建議,讓他們可以更好地與自己的親人告別。抱著這樣疑惑,我回到休息室,遇上了常幫助我們的護理師學姐。「如果病人在醫院去世,其實後續程序是怎樣的?」如果我要思考如何與臨终病人告別,或是如何安慰家屬,我必須知道他們過世後會發生的事情。學姐仔細地分享他過往照顧病人的經驗, 甚至連病人在去世後乘搭哪一部電梯離開都一一詳述……「現在家屬可以做的,或許就是為病人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讓他們在離開時可以穿上。」我還在猶豫該不該再次走進病房,把這些資訊告訴病人的家屬,學姐卻鼓勵我:「其實你去,家屬已經會很感謝你。」是以行動表達關懷及同理心的機會。再次回到病房,我把剛才學姐跟我說的資訊轉達給病人的兒子。我本以為面對一位將近九十歲病人的離世,心中並不會有多少起伏,但啟齒時心頭仍然湧上一陣熱流。差點流下眼淚。「謝謝你,我們已經在準備了。」原來已經有熟悉安寧服務的護理師提醒家屬可做的準備。「辛苦你們了。」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句台詞,點點頭,就打算離開。離開病房前,我走到病人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病人在數天後離世。我慶幸自己第一次照顧臨終病人時尚算順利,又得到護理師很多幫忙。過程中我有機會實踐一些臨終照顧的重要議題,例如探索家屬的心情、與家屬討論病人過世後的安排等。回想起這次經驗,我發現我運用了以前老師曾經提及的Explore-Empathize(探索,然後同理),並且透過聆聽了解家屬的想法。與病人告別的確很困難,這次經驗卻為我上了珍貴的一課。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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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冬日裡的暖陽
【編者按】:這星期是由一個醫學院提供三位醫學生在醫院實習後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醫學生說:「老年醫學科的這段時間裡,我正在練習實踐全人醫療,謝謝老師與奶奶,希望在未來實習與執業的日子裡,我能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想看本文另一位醫學生在精神科病房照顧一位病人,領悟到:「醫病關係理應是雙向的,病人需要被關心,醫療人員也需要被肯定與信任,身為小小的醫學生,能被記得名字是很令人感動的事,那種受重視與信任的感覺是如此地珍貴,雖然在醫療決策上,我們醫學生能貢獻的有限,但我最能做的是每天用心地、真誠地關心他們的狀況。」→想看本文最後這位醫學生在剛進入醫院實習時的感受是:「醫學生令人悲傷的是,我們也不難看見總是為病人盡心盡力的醫師,在耐心且詳細的解說後仍無法獲得病人與家屬的認同,甚至因為溝通落差而陷入曠日廢時的訴訟中,層出不窮的案例也成為新一代年輕醫師們行醫時心中的顧忌。」而同一位醫學生在醫院盡心照顧一位病人之後,分享如此珍貴的心得,「在社會價值變動及病人權益快速提升的現代醫療體系中,醫師們與病人關係的拿捏的確需要如履薄冰的細膩,然而過度防衛與自我保護卻可能造成與病人間的疏離。」希望醫學教育的老師與社會大眾一起努力呵護台灣的醫病關係,我們的子孫才會有關懷病人的好醫師。踏入臨床的世界將滿一年,回首一望,與病人相處的點滴都歷歷在目。縱使醫療大環境已經和幾十年前大相逕庭,即便「醫病關係」的課題已成為每位醫師需要持續進修的學分,然而對於菜鳥醫學生而言,我認為這是個最好也最壞的時代。美好的是,在醫學教育漸趨多元化的現在,我們有致力於醫學教育的老師與前輩們,默默在醫病關係的領域耕耘出一片良田,讓我們打從大一入學便有引領醫學生探討醫病衝突與和諧的哲學課程,隨著年級增長還有逐漸進化的各式醫病溝通學分,更在進入臨床後配合輪訓科別定期安排豐富的倫理討論會,讓我們在一次次的分享與省思中調整自己面對病人與生老病死的心態。然而,令人悲傷的是,我們也不難看見總是為病人盡心盡力的醫師,在耐心且詳細的解說後仍無法獲得病人與家屬的認同,甚至因為溝通落差而陷入曠日廢時的訴訟中,層出不窮的案例也成為新一代年輕醫師們行醫時心中的顧忌。現代的醫病關係好似初春結冰的湖面,我們總是被教導要時時保有視病如親的態度,卻深知在迎接病人的康復與感謝時,也得小心翼翼避開隨時可能破裂的薄冰。在這樣矛盾且人人自危的醫療環境裡,身為菜鳥的我雖然還感受不到一線面對醫病糾紛時的壓力與無奈,卻也時時謹記著老師與學長姐「好好保護自己」的指引,因此時常在「向病人敞開心胸」與「保持適當距離」的模糊界線打轉與困惑。直到我遇見了傑西阿姨。還記得那是個寒冷的冬天早晨,輪訓到大五內科最後兩週的我已被知識轟炸的體無完膚,令人沮喪的是,印出的新科別病人名單充斥著不確定念法是否正確的自體免疫疾病,而點開被老師指定照護病人的電子病歷,也因為病人進出醫院太多回使得操勞的電腦遭遇了前所未見的當機,心中對嶄新科別的學習熱忱頓時滅了一半。在與長得驚人的病史奮鬥後,團隊的總醫師學長帶著我到病人的床邊,仔細的向病人與家屬介紹這位未來兩週新加入團隊的菜鳥醫學生,我才發現我主要照顧的病人,和先前遇過長期以醫院為家、精神早已被病情磨損的病人不太一樣,是一位年紀與我母親相仿、被自體免疫疾病摧殘、瘦弱卻面帶燦爛微笑的樂觀阿姨。當時正巧遇到換藥時間,我在看見護理師拆下一層層紗布下顯現的腐爛腳部傷口後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卻看著阿姨抓著床邊圍欄強忍疼痛後仍勇敢的向我比了個讚,並在我離開病房時熱情的喊著我的名字向我揮手再見,那是我在半年見習生涯中第一次感受到心臟如此真實的糾痛,同時卻被阿姨眼神流露的堅毅與生命力大大感動。大概是阿姨與母親氣質相似的感情投射,並且被阿姨散發的能量所感染,那天以後,前往傑西阿姨的病房聊天成為每天臨床業務與課程結束後的例行公事,也是我兩週最大的快樂泉源。起初,我在一問一答間逐步了解傑西阿姨的綿長病史,隨著每日觀察並記錄阿姨換藥的進步,我慢慢越來越能掌握傑西阿姨的病況,可以盡所能地向阿姨解釋各項醫療處置的用意與結果,更激發我努力尋找阿姨得到的罕見疾病的現狀治療與展望,即便希望渺茫,仍鍥而不捨地和老師與學長姐們討論。除了在醫療知識方面的長足進步,隨著每天和傑西阿姨的聊天時間越來越長,我們之間也逐漸建立起深厚的友誼,我們時常就像兩個興奮的小女生一樣,總是在夕陽撒落的窗邊天南地北的聊到護理師催促著我們去吃晚餐,才發現原來病人與醫師的距離可以如此靠近,才發現小小的醫學生也能為生命快要失去盼望的病人帶來一點希冀,一夕間,見習六個月來對病人築起的防衛圍牆崩塌,是傑西阿姨教會我何謂視病猶親。在社會價值變動及病人權益快速提升的現代醫療體系中,醫師們與病人關係的拿捏的確需要如履薄冰的細膩,然而過度防衛與自我保護卻可能造成與病人間的疏離。我期許自己未來成為醫者時,即便面對病人偶有力不從心,也要時刻想起與傑西阿姨之間建立的美好情誼,提醒自己避免築起與病人間的高牆,成為一位有溫度的醫師、成為林口台地晦暗冬日裡的暖陽。延伸閱讀:11/27 嗨奶奶,很高興認識妳11/29 301號病房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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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301號病房
【編者按】:這星期是由一個醫學院提供三位醫學生在醫院實習後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醫學生說:「老年醫學科的這段時間裡,我正在練習實踐全人醫療,謝謝老師與奶奶,希望在未來實習與執業的日子裡,我能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想看本文另一位醫學生在精神科病房照顧一位病人,領悟到:「醫病關係理應是雙向的,病人需要被關心,醫療人員也需要被肯定與信任,身為小小的醫學生,能被記得名字是很令人感動的事,那種受重視與信任的感覺是如此地珍貴,雖然在醫療決策上,我們醫學生能貢獻的有限,但我最能做的是每天用心地、真誠地關心他們的狀況。」最後這位醫學生在剛進入醫院實習時的感受是:「醫學生令人悲傷的是,我們也不難看見總是為病人盡心盡力的醫師,在耐心且詳細的解說後仍無法獲得病人與家屬的認同,甚至因為溝通落差而陷入曠日廢時的訴訟中,層出不窮的案例也成為新一代年輕醫師們行醫時心中的顧忌。」而同一位醫學生在醫院盡心照顧一位病人之後,分享如此珍貴的心得,「在社會價值變動及病人權益快速提升的現代醫療體系中,醫師們與病人關係的拿捏的確需要如履薄冰的細膩,然而過度防衛與自我保護卻可能造成與病人間的疏離。」希望醫學教育的老師與社會大眾一起努力呵護台灣的醫病關係,我們的子孫才會有關懷病人的好醫師。「蘇醫師,我……我昨天睡不好欸,都睡不著怎麼辦?」 「子涵醫師早!比爾蓋茲剛剛來找過我!我們聊得很愉快!他要我去看這本書……」 「謝謝,謝謝,謝謝蘇醫師!醫師辛苦了……」這是我進醫院實習以來,被精準稱呼「某醫師」最多次的兩週了。雖然離配上「醫師」這個稱謂還有一大段距離,起初被他們這樣「蘇醫師」、「子涵醫師」地稱呼著感到很難為情,但看著他們精神抖擻或焦慮皺眉地跑來找我打招呼,那雖眉頭深鎖但散發著一絲光芒看著你的眼神,好似自己是他此時此刻唯一能夠幫助他的希望時,我欣然但謹慎地接受了這個稱呼。301號病房位於精神科急性病房,踏出病房,正前方是大家用餐、參與活動、接受訓練與職能治療的地方,再過去有一間陽光明媚的小房間,大片落地窗望出去是遼闊怡人的田野景致,裡頭擺放著幾張舒適的沙發椅,那是他們的會談室,有些人會在自己的休息時間,靜靜地坐在裡面「曬太陽」;也有人對於那間房間會有些「卻步」,尤其當會談對他來說像一場有壓力的考試般。每天下午三點一到,不論是書法臨摹、「大家來找碴」遊戲、伸展律動、趣味數學、電影欣賞或是卡拉OK-K歌大賽,受憂鬱症困擾多年的小櫻(化名),總是那個最準時出現的學員。前些日子不慎跌倒而暫時以輪椅代步的她,紅色橢圓鏡框下,眨著有點黯然卻又專注的雙眼,認真地參與所有的活動。我總是喜歡在活動結束後再去查一次房,不,應該說是,找她聊天!活動結束回到床上休息的小櫻,一看到我的第一句話總是那溫柔的招呼與邀請:「蘇醫師好,(手指著她已讓出位子的床角) 請坐請坐」 「我每個活動都有參加唷!」 「我知道要多參與,讓自己好起來!」小櫻像個驚喜包,每天都帶給我不同的感動,看著那此刻還缺少點光彩的面容,帶著感動的我,對於她面對疾病的勇氣與堅毅給予最真誠的鼓勵與肯定,也讓她知道,我們(醫療人員)都會陪著她一起面對,有甚麼需要協助的,都不要忘了我們的存在!處在躁症狀態,每天意氣風發地跟我分享與比爾蓋茲的種種的小宇(化名),是唯一一個「子涵醫師!子涵醫師!」地叫著我的病人,在我第一次自我介紹後就沒停過。雖然與小宇對話會時而切線飛出去地把我帶到外太空,繞了許多不同的星球再回來一般天馬行空,讓我經歷一段超脫現實的時光,但我們總能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般充滿活力地談天,結束之際也能不帶壓力地適時提醒他要乖乖服藥,我想,這就是充滿互信、舒服、令人欣慰與滿足的醫病關係的模樣了吧!醫病關係理應是雙向的,病人需要被關心,醫療人員也需要被肯定與信任,身為小小的醫學生,能被記得名字是很令人感動的事,那種受重視與信任的感覺是如此地珍貴,雖然在醫療決策上,我們醫學生能貢獻的有限,但我最能做的是每天用心地、真誠地關心他們的狀況,而301號病房,讓我看見它的不可或缺。精準的治療固然重要,但這些看似微不足道、最基本的噓寒問暖與傾聽,卻也是造就一段良好、互信、堅固的醫病關係的基石,而很多時候需要我們醫療人員勇敢、無懼、堅毅地主動築起這道橋樑,也期待橋梁另一頭傳回來的能如301號病房,令我至今懷念的尊重、友善、信任與熱情。我想,那打從心底的關心,也能像那從會談室的落地窗撒落的和煦陽光,溫暖著每位來到此病房的「過客」。延伸閱讀:11/27 嗨奶奶,很高興認識妳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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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嗨奶奶,很高興認識妳
【編者按】:這星期是由一個醫學院提供三位醫學生在醫院實習後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醫學生說:「老年醫學科的這段時間裡,我正在練習實踐全人醫療,謝謝老師與奶奶,希望在未來實習與執業的日子裡,我能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另一位醫學生在精神科病房照顧一位病人,領悟到:「醫病關係理應是雙向的,病人需要被關心,醫療人員也需要被肯定與信任,身為小小的醫學生,能被記得名字是很令人感動的事,那種受重視與信任的感覺是如此地珍貴,雖然在醫療決策上,我們醫學生能貢獻的有限,但我最能做的是每天用心地、真誠地關心他們的狀況。」最後這位醫學生在剛進入醫院實習時的感受是:「醫學生令人悲傷的是,我們也不難看見總是為病人盡心盡力的醫師,在耐心且詳細的解說後仍無法獲得病人與家屬的認同,甚至因為溝通落差而陷入曠日廢時的訴訟中,層出不窮的案例也成為新一代年輕醫師們行醫時心中的顧忌。」而同一位醫學生在醫院盡心照顧一位病人之後,分享如此珍貴的心得,「在社會價值變動及病人權益快速提升的現代醫療體系中,醫師們與病人關係的拿捏的確需要如履薄冰的細膩,然而過度防衛與自我保護卻可能造成與病人間的疏離。」希望醫學教育的老師與社會大眾一起努力呵護台灣的醫病關係,我們的子孫才會有關懷病人的好醫師。每個剛進醫院的五年級小實習生,在實習時,都會被分配到一個自己主要照顧的病人,學長姊總會讓我們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病人,而我時常下意識地選擇比較年輕的病人來照顧,或許是因為我沒有與阿公阿嬤住在一起,又或許是明白我不是他們的偏愛,內心總有些隔閡。在內科快實習結束時我到了老年醫學科,老師直接分配了一位已經住了一段時間的88歲奶奶給我,要我試著練習陪伴長輩,並鼓勵我多主動與奶奶互動,當時我心裡其實很害怕,總覺得自己不擅長與長輩相處,更擔心不知道能不能跟奶奶好好的互動。這位奶奶入院的主要原因是全身虛弱無力,再加上腳上的蜂窩性組織炎,不過在我接觸到她的時候,腳已經快痊癒了,最主要的問題就是不太能自己走路,雙腳無力。第一天早上去看奶奶時,例行公事地問了病程記錄上面一定要記錄的事項後,我不知不覺地就跟病人大眼瞪小眼,每次都很想要努力地克服,卻總還是覺得很尷尬。第一眼看到奶奶時覺得她情緒很低落,不太想說話,很孤單的感覺,我猜測是因爲看護來自四川,聽不太懂台語,所以第二天我試著用自己破破的台語簡單地關心奶奶,比如說吃飽了沒?睡得好不好?接下來的時間我也只能做做理學檢查,或者和看護尬聊。直到老師請我們幫奶奶進行周全性評估時,我好像才開始與奶奶有了真正的互動。之後的兩個禮拜,我每天早上都會主動去找奶奶,她也願意讓我陪她吃早餐,甚至是午餐,我發現奶奶最喜歡吃的是控肉。吃飽飯後,我都會拖著奶奶來到陽光室曬太陽,我一直覺得當我們走出去曬曬太陽時,不僅可以讓身心放鬆,也可以達到輕微運動的效果。漸漸地我發現,在陽光室裡,奶奶開始習慣了我在身邊,會主動跟我說話,我也進一步地了解奶奶的家庭狀況。從奶奶口中得知她有三個兒子,二兒子很久以前就中風臥床在家,最小的兒子則是比她還要早就走了。奶奶總愛抱怨他的大兒子,說他不孝順,不要她了!想把她自己一個人丟在醫院。其實奶奶的大兒子沒有結婚又忙於工作,雖然很忙,但每天都會親自煮奶奶喜歡的食物來給她吃。陪伴中我試著體會她的心情與行為,藉由說話互動,從奶奶的語氣、神情去觀察她的身心狀況。後來他大兒子來後,我決定跟他說奶奶的想法,請他多留一點時間陪伴她。把病人的情況真實地回報給家屬,我一直覺得這一點很重要。之後的日子裡,奶奶的大兒子每天中午都會準時地來送飯與陪她聊天,奶奶看起來就比以前還要開心跟期待中午的吃飯時間。在老人醫學實習的時間裡,我看到很多年紀大的長輩們住院住久了,就容易情緒低落。某一天吃完午餐,我感覺奶奶不怎麼理我,所以我就帶著她到陽光室聽音樂,奶奶突然跟我說她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其實我當時是有點不知所措,好像沒有什麼合適的話可以安慰她。我就在想,想要解決奶奶的問題,是不是應該要恢復她日常生活的能力,讓她可以快點好起來出院回家,實際點來說那就是要去做復健!之後兩個禮拜的日子裡,我一有空就會去陪她散步聊天做復健,同時也會跟奶奶的家屬聊天,但每天拖奶奶去散步跟復健運動就是大工程,要不是賴床說好累,就是耍脾氣不想去,或是要我說會陪她一起去才同意。我發現就如老師說的,奶奶真的是囝仔性,老人和小朋友一樣可愛又傲嬌,總是口是心非,稍微動一下就說很累,需要哄一下,鼓勵一下。我會大聲地跟她說:「奶奶,妳好厲害喔!奶奶,妳好棒喔!奶奶再十下就好!」大力為她鼓掌,她都會很開心,不知不覺越做越多,還收穫了她親自頒發給我的一大袋香蕉。剛開始實習的時候,總是很羨慕學長姐能夠對病人的病情與治療計畫熟練於心,在老年醫學科這兩週實習的時間,我慢慢發現自己好像也可以像學長姐一樣,跟老師報病人的狀況、跟家屬、看護解釋目前的治療計畫。我想只要我們多用點心,多花一點時間在病人身上,認真地紀錄病人每天的變化,就可以慢慢進步。另外,在老年醫學科的這段時間裡,我看到了老師對待每一位病人的方式,老師總會蹲在病床旁邊,握著爺爺奶奶的手,耐心地聽他們說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主治醫師那麼地貼近病人。老師跟我說,有時候反思我們對老年人的照顧,雖然他們年歲很大體力衰弱,但只要有心,我們總能做點事來幫助他們,經過巧手與熱心,也能為他們與家屬創造愉悅的經驗與幸福感。這段話真的讓我很有感觸,在照顧奶奶的這段期間,我更了解到了現在在提倡所謂的全人醫療,陪伴病人,不是只是治療疾病本身,生理心理層面同時也都要顧及,所以醫師的作用遠遠不是治療疾病本身,而是提供病人身心靈的全面照顧,以病人及家屬為中心的照顧,甚至全隊、全程、全社區,除了全人醫療外與病人建立情感連結與信任,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老年醫學科的這段時間裡,我正在練習實踐全人醫療,謝謝老師與奶奶,希望在未來實習與執業的日子裡,我能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夠持續實踐著全人醫療,並且用真心對待每一位病人。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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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陪伴家屬從抗拒到接受病情,他們安心我放心
【編者按】:本週是三位醫學生有機會較長時間追蹤病人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長期與癌症奮鬥的女病人讓學生有機會了解病人做決定時,並不只是醫療團隊的意見為主,病人需要考量個人生活環境以及獨居者要照顧腸造口的困難,而使學生學習到「每個病人都有它特殊的困難,只有當讓醫療團隊能夠使病人說出他們的困難,我們才有辦法做出有可能做到的最好的治療」。→想看本文一位照顧了病人三星期之後,病人出院後又有機會再見到病人與家人的學生,感受到自己第一次那麼長時間地照顧一個病人,能夠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寫出「當你從心底自發地、細心地照顧病人,就掌握了行醫的關鍵,也能夠得到最真誠的回應。這將成為我行醫生涯中的一次寶貴經歷」。→想看本文一位學生敘述一位發現癌症時已是末期的病人,從他們最初無法接受現實而驚慌拒斥,出院後病人回來門診接受化療時,都會找他談話,使他感到「雖然我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多了一個人可以訴說那些不好跟別人提及的疾病看法,似乎也安心了許多。」這些心得也使我們深信鼓勵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更能幫忙醫學生助長將心比心的「同理心」。邱先生是一位50歲的成衣工廠老闆,妻子是他的高中同學,從當時交往就一路走到現在,有兩個兒子,目前是10歲、12歲。在2023年6月時,邱先生因為自己摸到右上腹有腫塊而至離家較近的醫院就診,腹部超音波發現肝臟有多個陰影。醫院有提到這個看起來可能是不好的東西,而從那時起其妻子就不太願意再得知相關的資訊。而因為妻子在我所實習的醫院上班,因此後續邱先生便來到這醫院做後續的檢查與處置。我與邱先生的第一次見面,便是他來內科病房住院的第一天。接病人的時候。邱先生看起來是個溫和且樂觀的人,面對我的問診與檢查也十分配合。我也問他是否有上網查詢過自己身體的相關狀況,他說有,但他認為目前的醫學基本上什麼病都可以治好。經過電腦斷層、大腸鏡與切片的診斷後,確認是第四期的大腸癌,有肝臟以及腹膜的轉移。這樣的狀況除了化學治療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其他選擇,而且即使有治療的狀況下,能夠存活超過五年的病人可能不到百分之五。也許是這樣的消息實在很糟糕,而且其妻子又在醫院上班,因此大多數與此相關的消息都告知得很隱晦。然而在詢問邱先生病史以及了解其想法的同時,我不太確定他的樂觀究竟是個性使然,還是來自對疾病的不了解。邱先生作為成衣廠老闆,事務繁忙而身體狀況也事發突然,因此急著想要趕快出院處理工作,而其妻子依然處於難以接受的狀態,因此去病房看邱先生時都沒有遇到過她。眼看邱先生就要出院,不知道下次回診是何時,我開始增加每天去看他的次數,且每次都花上半小時至一小時的時間告訴他我所知的第四期大腸癌是個什麼樣子的病。邱先生聽見這是一個需要長期抗戰,且可能無法治癒只能控制,並且會對其生活產生重大影響的病時,顯然感到驚訝,他本來以為可能只是需要治療比較久的病而已,沒有想過這個病甚至會危及生命。然而他的情緒波動也沒有很大,同時也很快的就接受了這件事。看來我前面的兩個想法都是對的——邱先生雖然對於疾病比較不了解,但他也確實是個樂觀的人。可是他也說了,他雖然可以如此平淡的接受,但他老婆可不行。邱先生出院後的隔天又回來住院了,是因為切片後引起的腹膜炎。也許是因為發現得早,邱先生的臨床症狀恢復得很不錯。這次住院時,他的妻子終於出現在床邊了,臉上表情看起來飽經折騰,也十分難過。腫瘤內科的醫師在這次住院時來看他們時,把第四期大腸癌的預後清楚的跟邱先生和他的妻子說明了一次,邱先生依然平淡,但他的妻子卻已經淚流滿面,十分難過。「痛苦的是被留下來的人。」在後續我跟他們的對談中,邱先生的妻子這樣跟我、跟邱先生說。我除了傾聽,也難以給予更多的言語安慰。若今天是我的家人,我甚至可能比她還要更崩潰。然而看著他們的互動,我卻也感到十分動容,今天要是我得了這樣的病,是否也會有個人為了我如此難過?在接下來的日子,只要我去看邱先生,都會和他多聊疾病本身以外的話題,如果有遇到他的妻子,也會一起聊一些別的話題。知道了他們是從高中認識就一路走到現在組成家庭、知道他們的家庭支持系統很健全(兄弟姐妹都會互相幫忙)、對於告知家人病情的部分也有正在慢慢進行中、工作的部分也有開始在安排、住院的費用員眷折扣加上保險沒有什麼壓力等等。聽到這些消息,我也放心了許多。後續邱先生就出院然後規律回來打化學治療,只要他來住院時他剛好有空,我都會和他聊上個好幾個小時,內容大部分都跟疾病本身沒有關係,我們之間從醫病已經漸漸變成了朋友。他與我分享他的工作、家庭、娛樂,我跟他分享我的實習、以後的規劃等等。而邱先生其實也很幸運,那些常見的化療副作用,在他的身上都很少出現,他就還是像平常一樣,工作、活動等等都不太受到影響。到我最後一次看他和他妻子,是我實習的倒數第三天,我跟他從晚上八點半聊到了十一點。在聊天的過程中,我發現當初聽到壞消息會抗拒、聽到邱先生說他是將死之人時會生氣的妻子,已經慢慢可以平穩的接受這些事情。在治療與陪伴的過程中,雖然我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多了一個人可以訴說那些不好跟別人提及的疾病看法,似乎也安心了許多。在最後我們也交換了聯絡方式,希望以後我到了離他們工作或住家比較近的地方工作或實習時,能夠以朋友的身份見面,也了解對方目前過得如何。延伸閱讀:醫病平台/病人讓我看見生命的韌性醫病平台/照顧病人的快樂和成就感,真的很美妙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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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照顧病人的快樂和成就感,真的很美妙
【編者按】:本週是三位醫學生有機會較長時間追蹤病人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長期與癌症奮鬥的女病人讓學生有機會了解病人做決定時,並不只是醫療團隊的意見為主,病人需要考量個人生活環境以及獨居者要照顧腸造口的困難,而使學生學習到「每個病人都有它特殊的困難,只有當讓醫療團隊能夠使病人說出他們的困難,我們才有辦法做出有可能做到的最好的治療」。→想看本文一位照顧了病人三星期之後,病人出院後又有機會再見到病人與家人的學生,感受到自己第一次那麼長時間地照顧一個病人,能夠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寫出「當你從心底自發地、細心地照顧病人,就掌握了行醫的關鍵,也能夠得到最真誠的回應。這將成為我行醫生涯中的一次寶貴經歷」。一位學生敘述一位發現癌症時已是末期的病人,從他們最初無法接受現實而驚慌拒斥,出院後病人回來門診接受化療時,都會找他談話,使他感到「雖然我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多了一個人可以訴說那些不好跟別人提及的疾病看法,似乎也安心了許多。」這些心得也使我們深信鼓勵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更能幫忙醫學生助長將心比心的「同理心」。今年5月份時,我在教學內科照顧了一位68歲的老先生將近三週。他是一位30年的老煙槍,已經戒菸10年,有COPD、糖尿病、高血壓、心房顫動的病史。他在2年前因為平時活動時會喘和持續咳嗽,在亞東醫院診斷COPD和發現心房顫動。病人之後持續在亞東門診追踪,4月時發現右下肺葉有一顆結節,懷疑是肺部腫瘤,故這次來到我實習的醫院做切片檢查,後來診斷是肺腺癌。我到病房去準備詢問病史,見到了病人和他太太。我向病人做了詳細的病史詢問和理學檢查,病人也非常配合。病人混合式地用中文和台語和我溝通。由於我聽不太懂和不會說台語,導致我有時不太能聽懂病人的病史,但是在我仔細地詢問下和他太太的從旁協助下,最後還是順利地問完病史和做完檢查。之後也向他們說明了切片檢查的目的、進行方式、可能的併發症和檢查前禁食等注意事項。太太非常緊張而且不太熟悉住院的各種流程,一直問我許多問題,我也不斷安撫她,確保他們沒有問題後便離開。結果到了第二天的切片檢查後,病人發生了雙側氣胸和胸壁皮下氣腫,一直延伸到腋下、頸部和前臂,因此放了兩條引流管和開始使用鼻導管給氧。我去看病人時,只見他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人看起來也虛弱疲憊,太太感到很焦慮。我嘗試向她解釋病人發生的狀況、可能原因,目前的處置和目的,以及之後的治療計劃。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去看病人好幾次,有時候索性坐在病房前的護理站做事,一旦病人有什麼事或他的太太有什麼問題便能迅速了解。過去幾天,病人的症狀都有明顯的改善,皮下氣腫也逐漸消退。在這段時間的互動中,才了解到他們育有兩女一男,兩位女兒都已成家,目前和夫妻倆住在一起。兩位女兒都很孝順,常常會帶他們夫妻倆到處旅遊,還常常給我看她外孫女的照片。後來得知兒子從小因病長期住在康復之家。太太是一位清潔工,目前都由她賺錢養家,她也提到靠她一人不多的收入需支付生活上的各種支出、房租、醫療費用、兒子的療養費,真的很辛苦。太太也很擔心這次長期住院的費用而感到壓力。住院期間,我們也聯絡了社工來幫助他們解決經濟上的困難。從他們的談話中,我也能深切感受到有經濟和生活壓力的家庭,在面對疾病時的無力感,但太太也沒有任何抱怨,每天都陪在先生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在一次的查房時,病人興致勃勃地拿出手機給我們看他在家陽台上種的花草。我聽不太懂台語,但還是能夠感受到病人的興致勃勃和希望早日回家的渴望。看著他的病況逐漸改善,不再需要氧氣、拔掉引流管,能夠正常下床走路時,我真的感到很高興。我也能感受到病人和太太對我的信任,每次去看他時先生都笑著對我說早安,太太有問題時甚至會跑到工作室找我。雖然很多時候我沒辦法幫上什麼大忙,或給她什麼有用的建議,但這也促使我去努力搞懂一些疾病相關的知識、做檢查的流程,申請各類證明和診斷書的程序,甚至還向社工請教了基金會補助和本院社會福利的申請流程,只為了能夠幫病人做更好的病情解釋,幫助他們解決一些問題。這也是我第一次開始要求自己,在面對病人和家屬做病情解釋時,不能含糊馬虎,必須詳細正確地告知和盡可能回答病人的問題。這是為病人負責,也是為自己負責。大約兩週的時間,病人最後順利出院了。一個多月後,當時我已經離開了內科,一次在病房的走廊上意外地遇見了病人的太太。她興奮地和我打招呼,剛剛還特地跑到工作室想找我,說是想問我重大傷病證明要怎麼申請。經詢問得知病人這次是回來打化療,太太還請我一起去看看先生。到病房裡,病人還記得我,和我熱情地打招呼、握手,也得知他的狀況非常穩定,他和太太都很高興我在他住院期間細心地照顧他,也很感謝我那麼關心他們。我頓時感受到了照顧病人的快樂和成就感。後來詢問得知之前申請的社會福利補助也已經批准了。看到病人和太太一步步地克服重重困難,回歸正常生活,我也真心為他們感到高興。這是我第一次那麼長時間地照顧一個病人,能夠在這段時間和病人及家屬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在出院後還能繼續保持連結的感覺真的很美妙。當你從心底自發地、細心地照顧病人,就掌握了行醫的關鍵,也能夠得到最真誠的回應。這將成為我行醫生涯中的一次寶貴經歷。延伸閱讀:11/13 醫病平台/病人讓我看見生命的韌性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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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人讓我看見生命的韌性
【編者按】:本週是三位醫學生有機會較長時間追蹤病人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長期與癌症奮鬥的女病人讓學生有機會了解病人做決定時,並不只是醫療團隊的意見為主,病人需要考量個人生活環境以及獨居者要照顧腸造口的困難,而使學生學習到「每個病人都有它特殊的困難,只有當讓醫療團隊能夠使病人說出他們的困難,我們才有辦法做出有可能做到的最好的治療」。一位照顧了病人三星期之後,病人出院後又有機會再見到病人與家人的學生,感受到自己第一次那麼長時間地照顧一個病人,能夠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寫出「當你從心底自發地、細心地照顧病人,就掌握了行醫的關鍵,也能夠得到最真誠的回應。這將成為我行醫生涯中的一次寶貴經歷」。一位學生敘述一位發現癌症時已是末期的病人,從他們最初無法接受現實而驚慌拒斥,出院後病人回來門診接受化療時,都會找他談話,使他感到「雖然我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多了一個人可以訴說那些不好跟別人提及的疾病看法,似乎也安心了許多。」這些心得也使我們深信鼓勵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更能幫忙醫學生助長將心比心的「同理心」。見到陳女士的早晨已是她入院的第三天,陳女士早已脫離最初不穩定的階段,我只能先從病歷紀錄上理解初入院的她究竟遭遇了什麼,初步構思她的形象、心境、與可能的應對。「陳女士曾罹患子宮頸癌,接受過化療和放射線治療,這次因腹痛、噁心及嘔吐入院,然而入院前已有長達半年的腹脹症狀,並在定期回診的腫瘤科門診安排了相關的檢查。入院時發現有嚴重低血鉀,因此給予靜脈注射補充。」陳女士的血液數據因低血鉀被標上警示,點開陳女士一個月前做的腹部電腦斷層,只見大段充滿空氣的腸子,從胃一路脹到乙狀結腸。我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陳女士的腸子從是漸進式的脹大呢?還是從年初就如此膨大嗎?如果一直脹得這麼厲害,又怎能堅持這麼久?帶著困惑與驚奇,我來到她的病房理解她的故事。陳女士有一張瘦削的臉龐,聲音細柔,眼神卻帶著一股堅毅。她的上腹脹得跟排球一樣大,所幸腹痛已經緩解。我原先以為她是不願接受治療才拖延就醫時間、社經地位較低的病人,但她實際上是位大學畢業的會計,非常遵從醫囑,只是沒想到這次的問題這麼嚴重,因此2月初症狀發生後,到5月定期回診的時間才和醫師提及此事,並在等待各項檢查結果的過程中先進了急診。查房時,主治醫師施長慶醫師也提供我們更多的資訊:陳女士在子宮頸癌的放射線治療結束後產生後遺症,讓她在長達十年的時間內反覆泌尿道感染,且因為長期使用抗生素出現抗藥性菌株,到了最後,連感染科的施醫師都覺得非常頭疼,不知如何清除她泌尿道中叢生的細菌,幸運的是陳女士在服用蔓越莓錠後感染狀況改善。但在施醫師眼中,陳女士毫無疑問是頑強而堅忍的病人。綜合斷層和大腸鏡的結果,我們認為乙狀結腸因放射線治療產生纖維化導致腸道狹窄,原先的計畫是會診外科切除纖維化的地方,再把腸子接起來。外科的回覆卻出乎我們預料,由於纖維化的腸道位置過低,因此切除後無法保證上下兩段腸子是否還能接起來,很可能將需要做永久腸造口。陳女士聽聞這個消息,堅定的表示自己需要更多時間思考。我們給她一週的寬限期,在補血鉀的期間讓她有一點緩衝接受這個資訊。然而,不知是否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及腹瀉,即使我們每天給大量的鉀離子,陳女士的血鉀還是低到讓我們十分焦慮,不停試著說服她進行手術,也因此在後來幾日,我和陳女士有過數次零碎的對談。原來她的家中還有一位身體不好的老母親,家中小幫手(外傭)主要是為了照顧她母親而聘請的,兒子早早便結婚有了家庭,若她的身體有任何異常,她都得靠自己才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照顧好造口。我告訴她,我覺得以她的能力,絕對能照顧自己照顧得很好,但她似乎十分不相信自己。一日,好不容易戰勝泌尿道感染的她,看著造口的衛教單,柔柔的告訴我,帶著一個袋子多沒有自主性啊!她看了許多造口相關的資訊,回顧她過去反覆感染的生活,覺得與其帶著袋子、和疾病不斷爭鬥,何不在自己能做選擇的時候安然離世呢?她平靜的語氣與平時充滿活力的作息沒有透露一絲陰鬱的氣息,我們觀察了一陣子後,雖然不認為身心科醫師需要介入,卻讓我對陳女士的經歷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後來社工又告訴我們,她早早便和老公分居兩地。她說,她的家人充分尊重她的意願,但回顧她之前和我的談天,我更能在她的言談中感受到一種孤獨堅毅、卻讓我覺得有點落寞的情緒。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她本身的性格,還是過去數十年來的生命經驗積累出的處世態度。最終我們邀請她的丈夫和孩子一起參與家庭會議,她的丈夫在聆聽完所有資訊後,選擇尊重妻子的想法,後來我們只能讓她帶著危險邊緣的血鉀以及依舊脹得跟排球一樣的肚子出院返家。看著這位年齡與我母親相仿的女士,帶著隨時腸胃穿孔的風險離院,我擔心並懊惱著沒能讓她接受手術,但也逐漸接受每個人有自己的抉擇。直到她出院的一個月後,我又在病房見到了因腹痛到急診而住院的她。這次她告訴我,出院的一個月來,她悉心保養自己的腸胃、調整飲食、以配方奶補充營養,甚至一度她鼓脹的上腹在躺下時不會凸起,直到她因為太開心吃火鍋慶賀,肚子才又開始不適。這次入院時血鉀也幾乎在正常邊緣徘徊,不像之前那般危險。她聽到血鉀幾乎正常的消息,露出欣慰的神情,彷彿自己在跟疾病的爭鬥中小勝了一場,便積極詢問她是否可以回家。她說,她期待自己能像戰勝泌尿道感染一樣,終有一日用規律的飲食戰勝自己的腸道,讓她不用面對造口這個可怕的概念。她出院後,我一邊讚嘆著生命的韌性,一邊思考未來的她會有什麼樣的遭遇。第一次見到她時,我以為她終究會因為低血鉀導致的心臟功能失調回到醫院,沒想到一個月時間她就能自我校正到安全範圍。恐怕這就像她曾經的感染一樣,會是另一場十年抗戰,但誰知道呢?也許她真能與腸胃和平共存至生命終結的一刻。只是那就是即將離院的我可能不會知曉的未來了。我只希望她能帶著我對她的祝福,即便隻身一人,也能安然地度過她生命的每一天。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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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我不認為我的孩子是過動兒!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過動兒」。一位長年關心這種孩童的醫師寫出她的呼籲:「我們能不能花更多的努力,在營造一個適合各種特質的孩子都能順性、適性學習與成長的環境?讓每一種特質的孩子,都能找到自己可以發揮的長處,看到自己的亮點?」→想看本文一位父親說出他的心願:「我希望醫師們看孩子時,請多多詢問、多多傾聽,不要只看外顯呈現的行為,行為背後的原因才是根本。」一位醫學院醫學人文的資深老師受邀為這位醫師的新書《我期待過動兒被賞識的那一天》寫序,感動之餘道出她的想法:「將病人的生活世界納入考量是避免盲點的關鍵。」我的孩子讀了兩間幼兒園、三間小學、兩所國中,兩所高中。從小,這是一個很好養的小孩,不吵不鬧,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玩玩具:汽車、小玩偶,排了滿地都是。我們有感覺他學習一些生活自我照顧的能力,和姊姊比較起來,有慢一點,但是只要有耐心,他終究還是學得會的。直到上小學,正式進入要安靜坐在座位上,看老師寫板書,聽老師上課,要閱讀課本文字,要書寫作業的學科學習課程時,才出現問題。他好像聽不懂老師所教導的內容。小學低年級,我們還可以自己慢慢教。先從手指頭、腳趾頭數數,超過20了,我們還把銅板拿出來,數給他看,因此教會了他加法和減法,可是開始出現乘法和除法時,我們真的不知如何讓他理解。不只不理解學科,也無法理解學校的規範,上課下課是什麼?考試是什麼?我還記得他小學一年級時,考試卷只要有空格,他便填上一些他認識的符號,例如麥登勞的M,停車場的P等等,琳瑯滿目。他對符號的認識倒是很敏感。 當然更不用提深奧的方程式、開平方。我如何教他懂得「(A+B)2=A2+2AB+B2」?他問我:「打開平方是要怎麼打開?」接著化學,一個最簡單的H2O是水,就把他擊垮了!為什麼「H、2、O」便等於水?他看不到、摸不到的東西,便很難理解。物理自然也是他無法理解的科目。有時候他問的問題,我們也不知如何回答:「為什麼太陽升起的方向叫東方?為什麼不能叫西方?」這樣上起課來,等於如鴨子聽雷,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麼。想想看,上課要從上午八點,屁股一直黏在椅子上,黏到下午四點、五點,從星期一坐到星期五,黏在那裡聽老師說一堆完全聽不懂的話,怎麼可能呢?於是,我的孩子開始上課從動來動去、走來走去,任意離開座位、玩鉛筆盒、帶玩具去玩,到逃離教室、在操場晃來晃去,到籃球場打籃球。上課坐不住,下課衝最快,下課對他非常重要,這應該是他還願意去上學的主因。直到小學四年級時,老師便建議我們帶孩子到兒童心智科做評估。我們帶他到某醫學中心的兒童心智科,看了醫生,填了量表,給臨床心理師做測驗,幾次門診之後,診斷便出來了:注意力不足型的ADHD(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注意力不足過動症)。處理方法就是服藥,那時他是吃「利他能」。孩子大約看診看了半年,確實上課情形有改善,比較少站起來四處走動,減少老師上課的困擾,但是,數學和一些抽象的學習,依舊聽不懂,毫無進展,只是上課不會搗蛋惹麻煩而已。我們看到孩子服藥後,變成一個和原來不一樣的孩子,彷彿呈現呆滯的狀態。全身懶洋洋,缺乏活力,胃口也變差。他告訴我們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想動卻動不了,吃藥之後,腦袋好像變空了,四周的東西都不見了,只剩下眼前那個站在台上的老師。我們聽他這樣的抱怨,實在於心不忍,再加上服藥對他的課業學習真的幫助很有限,決定不再帶他去看診,讓他停藥了。他總是說:「我並沒有逃學啊!我還是在學校裡啊!我只是不想坐在教室裡而已,我在籃球場打籃球,我又沒有學壞!」不吃藥之後,我們放手讓他去運動,每天打籃球,至少打三個小時,他好像永遠不會累一樣。而我自己也透過大量閱讀有關親子教養、特殊教育的書籍,開始調整改變。這對我幫忙很大,也改善了我們過去幾乎要降到冰點的親子關係。閱讀必須還要思考,然後內化,才能產生行為的改變。如果做父母的不改變,只要孩子去吃藥,是沒有用的。我終於了解他不是真的注意力不足過動兒,他是學習方式不同而已。他是因為上課聽不懂,所以覺得無聊,才會坐不住。其背後的因素是:聽不懂。我們大人只看到他「坐不住」的外在表現,便認為他是過動兒,我慢慢理解,我的孩子是無法透過主流學校傳統的教學方式來學習,他必須自己實際操作,從影像圖畫中學習,要能看得到、摸得到。所以,我們讓他去學習樂高機器人,他表現非常優異,因為那是看得到、摸得到的東西。台灣的教育無法因材施教,只能家長自己來。我的孩子是來教育我的,他讓我見識到台灣的現行教育,仍然停滯在士大夫的觀念。我的孩子雖然學科學習成績不良,但是他勤奮、善良,這不是應該被讚賞的嗎?什麼不要輸在起跑點,根本是提早死在終點。大家拼命擠進資優班,有多少是父母製造出來的偽造資優生?說現在是多元教育,根本是自欺欺人。本來就是念書有念書的料,動手操作的有動手操作的料,沒有哪一種比較厲害,只是不一樣而已。現在的世界變化很快,誰能料想得到從前打電動、打撞球,是會被大人處罰的,現在卻是可以出國參加競賽的出色能力。人生如果可以重來,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吃藥,我會讓他自學、發掘他的長處。我的孩子目前主動學習,因為有實際的需要,他會到書店買書來仔細研讀。這樣的學習才是真的,完全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我也期許老師們能瞭解學生有個別不同的學習方式。傳統的文字學習不是唯一的方式,我希望老師的教育專業,也要學習透過影像、圖片的教學方式,那也是一種學習的模式。我希望醫師們看孩子時,請多多詢問、多多傾聽,不要只看外顯呈現的行為,行為背後的原因才是根本。醫學是一門不科學的科學,教科書是入門的基礎,臨床應用於人身上時,請把所看見的孩子、所聽到的孩子的心聲,融入你的診斷與處置之中,而不是把看孩子行為與心理的醫療行為當作看皮毛一樣膚淺表面。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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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學人文教育的教與學
【編者按】:本週由長庚醫學系師生二度分享「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人文及社會醫學的老師分享她教人文哲學的心得,她希望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將來在面對病人與家屬時,可以有能力「換位」思考,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這是何等的理想境地。→想看本文兩位還沒有進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各寫出令人感動的醫學人文的學習心得,「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想看本文「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請問你有什麼樣的人格特質?為什麼會想申請我們學校的醫學系呢?」「考官好,我想我是一個溫暖且富有同理心的人,貴系一直是我夢寐的科系,我希望成為一名醫生……」四月衝刺學測面試的季春,重考班內的學生們面戴著在鏡子前練習許久的微笑,侃侃談吐著早已練習數次的考古題,姿態要穩,適時的手勢,讓考官印象深刻。「根據醫學四大倫理,尊重自主、行善、正義與不傷害,我認為……」我抬頭望著眼前的練習面試的重考生,我作為模擬面試的學長不禁嘖嘖讚嘆,啊,不錯,居然準備了這個。在近百人的教室中,長桌各以不到兩尺的距離為界,一方是數十人問題導向討論練習,另一方則各自輪著多站迷你面試,考生們回答地振振有詞,此起彼落如浪般,好似非得在考官嚴正的眼神中打出一波浪花,才顯得出眾,否則只能成了漣漪做陪襯。 三年了,面對醫學人文,我有變得更加成熟,更有同理心嗎?還是我仍是以解題的邏輯與題庫的整理作為回答?我有更懂的與人相處與合作嗎?有如我當年的面試的答辯般所說,我真的有做到先自省而後勸說,先安穩照顧人的心,再來解決事情,讓整個團隊更好嗎?在面對考生們的陣陣聲浪裡,我不禁沉沉地墜入無聲的回憶之海,我思忖著,而對喑啞的自我感到難受。所謂的醫學人文素養,是被教出來的嗎?我驀地憶起在夜晚梳理情緒以回應醫學人文課程的學習單的那些時日。以醫學的理性為根,讓感性蔓延成散枝,那一葉的脈絡展成疾病歧視與污名,這一花簇綻成了倫理道德與原則,有些散落地是生死與宗教的意義,仍在漫漫飛揚的花絮是生命有形的美好。啊,男人與女人,老人與小孩,高瘦與矮胖,醫療化與污名化,這些不經意地,原來都可能成了標籤,甚至是歧視。「選課當然要選那個老師,內容比較涼也分數比較甜。」「醫學人文的成績是怎麼拿高分的啊,真的很不喜歡這科。」「反正老師也分不清楚誰寫的,chatGPT寫就好了吧。」「一定要寫那麼多嗎?搞得好像在比作文,沒能寫出又不代表我比較沒感受。」面對同儕聲浪,啊,這是多麽赤裸而坦承,真實地,畢竟在醫學人文的教育裡,作為學生,我們從未真正行醫。在醫學競爭的框架下,同儕不斷地被迫篩選與掙扎,人前人後,到底為了什麼而非得要有同理心啊?我同理了他,誰同理了我?人們啊——還是我也曾傷害了許多人嗎?我不禁陷入了迷惘,醫學人文,對醫學生而言,該是什麼樣的定位。「蘇菲的選擇,連體嬰要不只能割除一方,否則只能雙亡,該怎麼做才好?」「耶和華見證人因信仰而拒絕被輸血,作為醫師,你該怎麼做才好?」「自殺、安樂死、醫師協助自殺的死亡,人是存在著緩和醫療也無法緩和的痛苦,人難道沒有自我解脫的道德權利嗎?」「疾病污名出自於未知的恐懼,如痲瘋病、愛滋與精神疾病,這種羞辱與歧視更甚而內化使人自慚形穢,貶低自我。」「近代將許多非醫療狀況如老化等,逐步納入醫療管轄並定義,有時去污名現象本身,有時卻削弱個人自主性,甚至對醫療權威產生依賴而難以提出質疑。例如過動症與肥胖,抑或是同性戀的疾病化與去疾病化的歷史過程。」哲學、社會、歷史、宗教、性別、生死學、生命倫理等各自在我成醫之路不斷交織深化。三年來近百堂的醫學人文案例,不斷地在我的生活上演著,更甚時時提醒著我體察著這細微的差距,從他人不經意的言行到我的徹夜難眠。我做錯了什麼事嗎?為什麼在醫學人文這條路上,越是走得深入,越是深覺所見所處皆為沈重。儘管我能屢屢在醫學人文的回答中得到師長肯定,我仍在許多深夜裡驚覺,同理心這條路,從來不會是有分數的邊界,也不該有,好似富含同理心這詞,一念之間,其實也可能傷害了人,甚至是自己。面對未知龐雜的醫病關係,學校教導我的,是一套套的解方以自保,還是讓醫學人文成為學分的工具?如果我連同儕關係都搞不好,我還能好好面對身患疾病且背馳價值觀的病人嗎?學校教育領我看見許多,師長們有意無意在我們的心裡播下人文的種子。原來所有醫學人文的案例只是寒冬前的風雨,與世相處才是真正磨練心態的修羅場。我在校園的生活圈與現代社群中,細看著人們不斷提出並比較的外表差異,細撫著文化脈絡下難以拔除的性別歧視,細細地去感受著批判與訾議背後不同立場的可能,不知不覺地將自己排擠而出,在汲汲營營的世道下,我好似成了湍流下緊抓不鬆他手的人,一點點不合框架的立場都可能讓我在人群中被沖散。當我體察周遭這些難以言喻好似寒冬與冰水的感受,我才知曉,作為即將成為醫者的人,肆意地說著或自以爲著同理只會留下傷害,不發一語地接受這些標籤與歧視也可能只會讓人文的種子在心裏凍寒泡爛。在行醫成功看見病人的笑容前,我們趕得上春,讓心中人文的枝枒綻放嫩葉嗎?我猶未可知,但我想著,也許醫學人文素養,應該是被感受出來的,而不是被教育出來的。「我出生自弱勢家庭,申請醫學系不只希望能翻轉家境,作為一名良醫,幫助他人,更盼能以病人為師,學習生命的意義……」考上醫學系的那一年,我的雙眸也曾向面前的考生一樣綻著光,在面對考官的五分鐘內,信誓旦旦地將幾句話畫成了往後餘生的美好藍圖。甫過三年,我雖然仍未真正行醫救人,卻在醫學人文教育的播種與澆灌下,看見人與人之間可能有多麽地晦暗無助,也從中一次次地憬悟,原來,作為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願不久的來日,我心中的種子也能萌芽茁壯,安守迷茫的人群,更甚成為一方滿開葳蕤繁花的樂土。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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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最好的醫生同時也是一位哲學家
【編者按】:本週由長庚醫學系師生二度分享「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人文及社會醫學的老師分享她教人文哲學的心得,她希望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將來在面對病人與家屬時,可以有能力「換位」思考,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這是何等的理想境地。→想看本文兩位還沒有進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各寫出令人感動的醫學人文的學習心得,「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如何才算是一位好醫師?一位好醫師的定義是什麼呢?」相信在大家的心目中,一位好醫師除了須具備豐富的醫學知識外,能否將專業化為有溫度的醫療才是關鍵。他們重視良好的溝通能力,能傾聽病人的感受與需求,同時以淺顯的方式解釋病情,走進病人心中;他們擁有多元的視角,能依照病人的不同背景,提供尊重和文化適切的醫療服務,理解同理病人的處境;他們具備完善的倫理準則,能夠將病人的權益置於首位,並適切的應對醫療上的倫理困境。為了讓醫學生在進入醫院之前就具備這些人文素養,醫學教育越來越重視「醫學人文」領域,而開設醫學人文課程也成為全球各國醫學院的趨勢。醫學人文教育使我們得以自過去中的案例進行學習與反思,吸取前人的經驗,不再需要等到畢業後進醫院後才開始摸索如何與病人互動。而秉持著培養醫學系學生能成為「全人醫師」的長庚也在這波醫學人文的熱潮中。長庚醫學系提供學生相當多元的人文素養課程,舉凡理論型的「醫學與哲學」、「醫學與歷史」、「生命倫理學」等等,以及實作型的「志工參與」、「利他行為與生死迷思」等課程,豐富的不勝枚舉。回顧這兩年來的醫學人文旅程,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醫學與哲學兩領域的緊密連結,從最初在哲學的深奧中茫然摸索著醫學,到最後逐漸能夠欣賞哲學與醫療融合出的美妙樂曲。長庚醫學人文課程的設計使我得以獲得完善且循序的學習,大一初次接觸「醫學與哲學」課程奠定了哲學基礎後,在大二的「生命倫理學」中我開始產生了不同的想法觀點與體悟,開始欣賞課堂上學生與老師再來回辯論中所擦出的火花。影響歐洲醫學發展長達數千年之久的著名醫學兼哲學家克勞狄烏斯·蓋倫曾經提出:「最好的醫生同時也是一位哲學家。」醫生研究人的身體,而哲學家則關注人的靈魂,無怪乎哲學在培育醫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這一堂堂的課程中,讓我感觸最深的主題是「生命倫理學」的某次課堂中老師以《一念》此紀錄片帶領我們探索的無效醫療。《一念》中寫出了一位因車禍全身癱瘓的青年進育,與致力推廣安寧療護的吳育政醫師之間的故事。在年僅17歲時,進育正值青春年華,但一場車禍卻讓這美好時光瞬間破碎。而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醫師也面臨了如何避免無效醫療的課題。儘管意識清晰,卻因長期臥病在床僅能依靠呼吸器維生,且一躺便是長達十幾年之久,進育逐漸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然而,在當時《病主法》尚未生效的年代,吳育政醫師決定帶他出去走走,看山看人,找回對生命的熱忱。也許有些人會認為病人已對生命失去期許,並且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治療難以恢復期望的平衡,這豈不是「無效醫療」?然而,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現在放棄無效醫療,可能是對病人的解脫;但若是幾年以後技術有所突破而能夠成功治療時,會不會感到愧疚或後悔,當初不應該就這樣放棄治療呢?此外,影片中也顯示了進育從一開始想一了百了,到現在30歲已經可以保持信心地活著,這樣是否算是一種醫治心理的醫療呢?這麼多的想法與觀點使我深受感觸,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端看我們看事情的角度與方法。我想這也是醫學與哲學的奧妙之處,它使將身為醫師的我們在未來都能以更全面的視角面對每一位不同的病人,理解他們的想法與價值觀,並同理,進而針對不同的需求給予身心理的治療。除了學校的課程,我也從社團活動中獲得了許多醫學人文素養。羅卡達山地醫療服務隊是長庚重要的社團性服務隊,致力於服務桃園復興區深山中的居民。懷抱著熱忱的我們一心希望能藉由上山服務帶給當地居民些什麼,準備了豐富的物資與小禮物,更籌辦了各式的衛教講座與小活動。然而,深入復興鄉進行服務後,我深刻地體會到,山上居民和孩童最需要的並非物資,而是陪伴和傾聽。我們發現當地的國小其實資源非常充足,不但每間教室配有一台鋼琴,兩台電子白板,健身器材與書籍等也不太缺乏。而在居家訪視計畫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爺爺不但三餐皆有人員準時送達,家中還有一台垂直律動機。然而,爺爺表示他其實平常在家中並不常使用,反而是我們拜訪的時候,熱情的向我們介紹,一同玩耍使用。我忽然領悟,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我想在對待病人也是相同的道理,除了與病人共同對抗病魔外,我們更應關心病人的內心所求,而非僅僅將自己的專業應用在病人身上。總結來說,回首這兩年來在醫學院中的求學之旅,醫學人文教育著實產生不少潛移默化的效果。醫學人文教育不只局限於課程中,大學生活處處存在著提升醫學人文素養的機會,使我們提早訓練未來與病人相處的能力,避免成為一位「見病不見人」的醫師。我也非常感謝這一路來澆灌我們的老師們,相信醫學人文在未來醫院這樣緊張與凝重的環境中,必定能成功成為醫師與病人間的潤滑劑。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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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我在醫人文哲學教學裡學到的事
【編者按】:本週由長庚醫學系師生二度分享「醫學人文的教與學」。一位人文及社會醫學的老師分享她教人文哲學的心得,她希望培養出來的醫學生將來在面對病人與家屬時,可以有能力「換位」思考,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這是何等的理想境地。兩位還沒有進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各寫出令人感動的醫學人文的學習心得,「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取代單純的陪伴與傾聽,也重新反思了也許應當從『我們希望能帶給他們什麼』,轉變為『他們真正需要與想要的是什麼』」;「即將成為一名醫者的人,我仍有許多值得學習的空間,方能體察、感悟並如日一般溫暖關懷更多沒被看見的人們」。在長庚大學醫人文的哲學課程裡,大一以「醫學與哲學」帶領新鮮人認識與醫學、醫療有關的重要概念,同時培養成熟公民所應具備的推理論述與批判思考的能力,接著從大二「生命倫理學」、大三「生死學」、乃至大四「醫療人文與臨床倫理」,分別依序、分層地帶領低中高年級學生,循序漸進地習得倫理論述與敏察病人與家屬意願的能力,嘗試從各種角度引領學生設想與揣摩怎樣是良好適切的醫病互動、該如何將醫學知識化為人文精神,在醫病交會的期間,與病人和家屬同在。每當進入重要且具有爭議性的倫理議題分析時,學生總會展現其所重視的人文倫理價值,盡力全盤考慮守護病人福祉。其中有些對論述或推論過程較為敏銳的學生,常常很快就會發現一個問題:老師,到底怎樣算是「以病人福祉」為最大考量呢?為何常常論辯雙方都宣稱自己立場是「以病人福祉」為優先考量,但得出的醫療決定如此不同、甚至互相衝突呢?面對學生的困惑,問題後面等著一個他們更焦慮的問題:如果此處的不一致無法解決,那麼實務上所需要的溝通如何可能?如何達成共識呢?曾在課堂中與學生分享一本日本醫療小品《惡醫》,他們對於裡面醫病之間最終能達到「心意相通」的境界相當嚮往,這個想望也常出現他們在課堂中,向邀請來演講的醫師、解剖科老師,請教他們是如何與病人、大體老師家屬建立一段美好的關係。各種醫人文的教育養分,提醒他們不要因過度依恃生醫知識而變得獨斷,也不要因生老病死的沈重而退縮。在他們的文字中,我看到他們期許自己成為一名冷靜、誠實、能陪伴病家的醫者。在他們的眼神中,我看到他們的勇敢和體貼。然而,在這些老師教、學生學的現場,作為一位哲學人,總有一份自覺,就是遇見越被人們頻繁使用的語詞,越有一份小心,特別是經驗到某語詞被爭論的兩端用來當重要論據時,同樣用它來論理與辯護,怎麼會形成越來越分岔的兩種立場呢?例如,贊成和反對安樂死的人們都說為了病人福祉與其生命品質考量,但卻得出相反的結果(陳映燁、李明濱,2000)。這類的語詞和概念很多,如「尊嚴」、「信任」等,都與病人和醫師的決策息息相關,但也是形成歧見與爭議的原因。這些重要的語詞概念,其所承載的含義都一樣嗎?如果因脈絡不同必定有不一樣,那麼是哪裡不一樣?為何不一樣?不一樣,會不會對我們思考生命與醫學倫理、商討良好溝通模式、以及設計完善實作框架造成影響?以「福祉」(well-being)為例,當我們思考(某人)是否有「福祉」時,常與「幸福」(eudaimonia; happiness)或「豐盛」(flourishing)一起混入思考。好像有時我們談的是客觀條件滿足的福祉,但有時我們好像指的是主體心靈上的滿足。近年,分析哲學家提供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如Anna Alexandrova(2017)的《關於福祉科學的哲學》(A Philosophy for the Science of Well-Being),本文則介紹Thomas Schramme(2017)的〈關於福祉與生命品質的主觀和客觀說明〉(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Accounts of Well-Being and Quality of Life)。首先,作者引導我們思考:當我們在談「福祉」時,思考的是某個人的某種條件或狀態,在該狀態中,具有構成一個人擁有「福祉」的要素,也就是使他感覺到生活幸福、人生豐盛、活得有價值等內涵。如此之下,組成這概念的要素是像「水」這個概念,組成物與結構(氫原子和氧原子)是客觀的嗎?還是,當在思考「福祉」時,必定會涉及感官主體主觀的影響?如果組成要素是客觀的,表示我們可以用某種方式「發現」它,然後也用一種客觀的方式來評價它(如是否符合「福祉」),但如果是主觀的,那該如何認識、經驗或評價呢?這樣的區分來自西方哲學對何謂「幸福」有相當悠長的探問與嘗試作答。從亞里斯多德、伊比鳩魯(Epicurus)、邊沁(J. Bentham)、帕菲(D. Parfit)、乃至當代的史坎冷(T. Scanlon)都有不同的論述。接著,作者建議可以從兩個層次來進一步深入思考我們的問題:存有學與評價性觀點。簡單講,存有學觀點關注「福祉」是否是一種意識或存有模式,評價性觀點則重視評估「福祉」的標準。如此一來,在主、客觀與存有學、評價性雙對觀點下,形成關於了解「福祉」的四種說明:經驗論(存有主觀論)、存有狀態論(存有客觀論)、欲求滿足論(評價主觀論)、本質論(評價客觀論)。有這些區分能做什麼呢?我希望能對關於福祉的實作有所幫助,例如,當一個人身心出現某種「失能」時,醫療照護者在實作上,該如何評價該失能對主體福祉或生活品質造成何種影響?以經驗論來說,如果某種失能會讓人有不好或痛苦的經驗,那失能就是壞的、不好的福祉,但也有可能對其他人來說,某種失能未必一定是壞的,或許對他而言,並不影響他認為自己身心的完整性。其次以存有狀態論來看,失能造成失去機會、減少收入、阻礙一個人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因此是不好的福祉。第三是欲求滿足論,顧名思義,失能不會是人所欲求的東西,因此也是壞的。最後是本質論,失能之所以不好,因為它破壞了成就美好人生的基本組成,如失去視覺、聽覺、語言能力、行動能力、抽象思考能力、記憶力等一切讓人無法自我決定、自由、獨立生活的本質。作者以失能為例,套入關於「福祉」不同面向的討論,雖然我們都知道,無論哪一種哲學說明提供多好的分析,深究起來,都有其缺點或與實際情況不符合的地方。如「失能」本身就是一個有很多討論的語詞,但若是以幫助釐清概念,以較清晰的思考架構去分析具體、複雜的倫理實境為目標,了解語詞內涵的多面性,不失為一個可參考的儲備練習。未來,醫學生在成為醫病關係之一方時,能有一個可「換位」思考的框架,框架穩固、清楚了,承載的情感才得處放置與面對。在知己知彼的平台上,看見與聽懂彼此,進而創造可互為主體的對話空間,努力達到醫、病、家共同決策,最終心意相通的理想境地。參考文獻1.陳映燁,李明濱(2000),〈醫學倫理學之理論與原則〉。《醫學教育》4 : 3-22。2.Schramme, Thomas (2017).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Account of Well-Being and Quality of Life. In Handbook of the Philosophy of Medicine, edited by Thomas Schramme and Steven Edwards. Springer Press. 3.Alexandrova, Anna (2017). A Philosophy for the Science of Well-Being.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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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21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透過「敘事醫學」,跨越醫病鴻溝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回應過去數週有關臨床醫學的教與學的文章。一位一般醫學住院醫師因為看到過去他指導過的醫學生追憶他們共同照顧過的病人,有感而發寫出他對這位已經過世的病人的祝福。兩位關心醫學教育的臨床資深醫師分別寫出他們為何鼓勵醫學生書寫他們照顧病人的心得。一位引述心理學文獻,闡述由書寫反思、感謝之後可以使學員油然而生感恩之情,而帶來更快樂的生活。一位引述「敘事醫學」的醫學教育文獻,強調在臨床醫學的學習階段,養成「專注」、「書寫」與「建立醫病密切關係」是訓練醫學生成為良醫的好方法。延伸閱讀:醫病平台/Bon Voyage,祝您順風延伸閱讀:醫病平台/書寫反思與感恩,帶來更快樂的生活記得2010年6月,在當時台大醫學院社會醫學科何明蓉副教授的努力下,我們邀請到哥倫比亞大學醫學院內科教授Professor Rita Charon (霞瓏教授) 來台舉辦為期兩天的工作坊,介紹這自從2000年她首創的一種增強醫生暸解病人的方法「Narrative Medicine」(敘事醫學)。她希望能夠利用這種敘事能力的增強,使醫生能對病人的病痛有能力辨認、瞭解、詮釋以及被感動,可以幫忙剛踏入醫學殿堂的醫學生,以及提高醫生治病的成效。她認為這種敘事醫學的方法,就是學會利用病人的故事來幫忙醫師治療病人。霞瓏教授將敘事醫學分為三個階段:一、注意力(Attention):醫生要能夠採取一種沒有先入為主的態度,毫無成見地傾聽觀察病人的語言、姿態、沉默、姿勢、臉部表情、音調等等。在這過程裡,醫生須要能夠很平靜的,不會讓病人有任何分散注意力的打擾。霞瓏教授常說,「我要讓我的病人覺得我在這裡就是為了你,我不會分心,我是很高興的想知道你能夠告訴我甚麼。」她認為醫師需要自省,事實上我們的確很少對病人有全神貫注的關切。二、表現(Representation):當我們要將這些經驗用文字或圖形表達的時候,事實上是需要一些技巧與經驗。我們大家都曾經寫過很多東西,但是當一位醫生要用一般人的語言來描述病人情況時,醫生就會發現到病人有些過去我們所不知道的,或我們沒有注意到的事情,透過敘事醫學的訓練,在我們與病人接觸時,才會有更深入的暸解。同時因為我們不是用醫學的術語來描述病人的問題,而是用一般口語來描述病人,我們就有可能把我們所寫的讓病人分享,在這種情形下,病人與醫生的溝通就完全打通,這才是真正醫病關係進入理想情境的時候。霞瓏教授寫道,「這種寫出與病人深談之後的感觸,就有如壓擠檸檬汁,或產婦擠奶一樣,是一種需要非常用心的過程。」透過這樣的敘事,醫生才會聽到病人的心聲,病人才會被看到過去沒有被注意到的問題,而透過兩者之間醫病的溝通才得到治療的成效。她說如果我們沒有辦法寫出反思的習慣,就不容易從錯誤中得到成長。三、密切關係(Affiliation):透過這種全神貫注與以文字表現出來以後,我們就真正能達到敘事醫學的目的,那就是建立醫病的密切關係。當病人與醫生共同面對病痛的時候,現代醫學所帶來的好處就能夠影響到病人,亦能為病人所接受。否則如果醫病關係無法有這種層面的接觸,不管醫療科技有多進步,事實上病人是無法得到真正的幫忙。值得注意的是,霞瓏教授呼籲這種敘事醫學不只是應用在醫生,他認為護理人員、社工人員、病人家屬都可以利用這種敘事醫學,打開病人的心扉,使醫生與家屬更瞭解病人,而成功地幫忙病人度過病痛纏身的考驗。當所有醫療人員都以這種敘事醫學來看病的時候,團隊各份子所看到的,所寫出來的東西,就不再是不同角度看到不一樣的地方,而是在找尋不同角度所看到的共同點,而這共同點就是病人的痛苦。我們發現剛踏入醫院實習的醫學生普遍都存有一種不安,認為自己能力不足以幫忙病人,對病人、家屬、醫師、護理師都有種自己反而會使醫療照護不便的「路障」,而因為這種心理,造成他們無法從實習學好臨床實習的知識、技術與態度。我們站在老師的立場,我們常常不知如何幫忙醫學生在這「尷尬的學習階段」,由照護病人獲得更好的臨床學習心得。這時,我發覺如果能夠利用霞瓏教授的敘事醫學,讓學生在與病人的互動中保持高度專注的注意力。醫師需要自省,自己是否對病人有全神貫注的關切,並鼓勵學生使用一般口語來描述病人,我們就有可能與病人的溝通完全打通,達到醫病關係最理想的情境。霞瓏教授寫道,「這種寫出與病人深談之後的感觸,就有如壓擠檸檬汁,或產婦擠奶一樣,是一種需要非常用心的過程。」透過這樣的敘事,醫生才會聽到病人的心聲,病人才會被看到過去沒有被注意到的問題,而透過兩者之間醫病的溝通才得到治療的成效。她說如果我們沒有辦法寫出反思的習慣,就不容易從錯誤中得到成長,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與病人建立密切關係。當病人與醫生共同面對病痛的時候,現代醫學所帶來的好處就能夠影響到病人,亦能為病人所接受。否則如果醫病關係無法有這種層面的接觸,不管醫療科技有多進步,事實上病人是無法得到真正的幫忙。最後我想以霞瓏教授道盡醫學真諦的一句話來結束本文: 「不管今天我們有多進步的高科技可以幫忙診斷治療,但是如果一位醫生沒有辦法辨認出病人最大的痛苦在哪裡,無法感同身受,無法與病人一起克服他的病痛,那麼醫生就沒有發揮身為一位醫生的角色(JAMA. 2001)。」參考資料:R. Charon: Narrative Medicine: A Model for Empathy, Reflection, Profession, and Trust. JAMA 2001; 286-1897-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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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5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 病人照護與醫學教育同步進行的經驗分享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醫護、家屬、習醫者對生命末期的體驗」。一位專科護理師敘述自己的母親在生命末期的遭遇以及自己與醫療團隊如何化危機為轉機的經驗。一位熱心醫學教育的安寧療護專科醫師敘述如何處理這種困難的臨床情境,同時也分享他如何幫忙習醫者在臨床實習階段參加病人的照護,成為有經驗的醫師。一位資深安寧療護專科醫師在詳讀這兩篇文章後,分享他個人對生命末期的照護心得,並說出「病人、家屬與各科醫療團隊,就像合作無間的交響樂團,讓病人的人生樂章,可以畫下完美的休止符。」延伸閱讀:醫病平台/當醫療人員成為家屬那天照顧杏莉母親的過程,就像陪伴天使走過人間。我超級謝謝杏莉願意在仍處於哀傷的時刻,回首這段歷程。藉由照顧張媽媽,讓我個人以及我的學生們,感受到醫病互信的溫暖感動。坦白講,照顧這麼細膩又身手不凡的安寧同道的母親,是有點壓力,但更多的是使命感與情誼。壓力的部分,我相信對團隊來說一定不小,但藉由杏莉溫暖卻又睿智的眼睛,我們也能藉機檢視團隊照顧的每個環節,而得到成長。而情誼來自於,杏莉與哥哥都是我們醫療同道,張媽媽又是我們安寧居家的病人。雖然因為一時陰錯陽差讓張媽媽得到了原本不想要的呼吸器與心肺復甦術,但現在家人都齊聚了,正好幸運的我們有空床,我們怎能不提供一個有尊嚴的空間,讓張媽媽的家人一起陪伴她這段時光?所以我們決定讓張媽媽立即來緩和病房,並在下午四點幫忙移除原不該屬於她的呼吸器。我很高興三位醫學生以及一位年輕PGY醫師,一起看到了在急診討論安寧住院的過程,他們也學到了撤管前的準備工作、藥物的使用,如何藉由一些照顧的細節,讓病人撤除呼吸器之後可以比較舒服。也看到了主治醫師的小技巧,如何在作好事之餘,藉由與團隊之間的溝通,讓接緊急病人的負擔能夠平均的分擔,而不要讓任何同事太過辛苦與承受太多壓力。曾經被詢問,我們如何讓病人家屬願意協助未來醫師的養成?我個人會先從同理心思考——每個人無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得到最好的照顧。當我們成為病人及家屬而走進教學醫院,都知道會有各職類學生的存在,理性上也知道培育下一代的好醫師是重要的。但我們都不能接受因為教學的需要,而讓摯愛的家人得到不安全的照顧,甚至犧牲隱私與尊嚴。所以這是我們當老師時首先要確保的事項。但從另一方面看,我們在教學醫院工作多年的醫師也知道,正因為有充滿活力、易感又好學的醫學生、PGY醫師及住院醫師的存在,病人會得到更多的關照,在優秀心靈的刺激中,主治醫師也會更周延的求真、求實、求好,而達到更好的病人照顧。以我個人而言,越是帶著更多醫學生的時刻,越會讓自己更慎思明辨,並努力做到學生的好榜樣。所以我在臨床教學與病人照顧時,會帶著以上兩點認識。從這兩個出發點延伸,我大概會注意以下幾個小細節:一、讓病人及家屬習慣醫學生的存在:例如我從急診與病房會診就會帶著醫學生。病人及家屬也會知道醫學生及住院醫師都是照顧團隊的一分子,而且病家也會知道,我會要求醫學生及住院醫師在我查房前要先看過並掌握病人的情況。二、化整為零:我自己在當醫學生的時候就覺得老師請一群醫學生輪番去摸摸病人的病灶是超級困窘的一件事。但是,如果每個醫學生都有自己主責照顧的病人,就像從觀光團變成了自助旅行,那過程就會深入而自然許多。如果是身體診察有特殊發現,要讓其他非主責的學生聽,我會先徵求病人的同意,許多時候也委屈同學們輪流用我的聽診器聽,以避免「一擁而上」那種突兀又尷尬的感覺。如果是隱私部位的診察,我會詢問病人是否允許醫學生們待在圍簾裡。三、讓醫學生成為自己的左右手:我喜歡在病人及家屬面前稱讚醫學生,我會努力背同學的名字,病床邊就直接喊名字——某某可以幫我先聽一下病人的呼吸音嗎?可以幫我扣診腹部嗎?幫我看一下瞳孔大小好嗎……我會利用同學們檢查的時間跟病人或家屬詢問其他事情,以免同學壓力太大。然後我會確認並在病家面前稱讚肯定學生的發現(如果有漏掉的地方我會出去病室之後才跟學生說)。四、保持耐心、循序漸進:有些病人比較敏感,或者有些病人還沒建立比較深層而互信的醫病關係。那我會讓醫學生先照顧已經建立有信任關係的病人。這樣才能把那個信任傳遞給醫學生。醫學生也比較容易在醫病互動中取得成就感,而喜歡去病床邊學習。最後我想分享一位醫學生在學習心得裡對當天這段歷程的描述:「其中也遇到有臨終病人的家屬,有醫療與安寧背景,病人送進來安寧病房準備拔 endo(氣管插管)讓病人比較舒服。阿葆醫師面對家屬的監督下,仍然應對的非常自然和遊刃有餘,他一邊體面的安撫著家屬的心情,一邊非常優雅的跟護理師和PGY學姊說著醫囑完成任務,讓我不禁感嘆老師的交際能力和應對技巧。而在病人善終後,隔天老師也有收到來自家屬的感謝訊息,肯定了老師在安寧療護方面的專業和溝通的技術,讓我十分敬佩,也希望終有一天我也可以像阿葆醫師一樣,可以盡可能以客觀中立的方式,跟病人和家屬討論病情,讓他們在支持的氛圍下作決定,又同時安慰病人與家屬的心情。」我想謝謝每一位低谷中的病人與其至親們,允許我們年輕醫學生與住院醫師們一起參與這些生命中甘苦與神聖的時刻。在這歷程中,我個人漸漸成為成熟的醫師與老師,一起帶著年輕醫者圓滿傳承了醫療專業及醫學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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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03 焦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教學醫院對台灣未來醫療水準的重要性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的學與教」。一位醫學系五年級學生描述她由醫學院的教室走入醫院的病房,開始臨床實習的興奮與緊張,透過老師與學長的教導,以及一些善心病人的鼓勵,她享受到如何學會「用對的方法」連結書本的知識與實際病人的照護。一位不分科住院醫師分享自己走入習醫這條路以來,深深領悟到前人所說的「好的醫生應該也是好的教師,以對待病人甚至對待這個社會的方式去啟發後輩,醫學是一種藝術,更是一種生活之道」。一位資深醫師提出理想的教學醫院必須落實對醫學教育的重視,讓認真教學的醫師可以有時間用心指導醫學生與住院醫師,同時他們在教學的努力也可以得到醫院的重視與鼓勵。唯有落實「教學醫院」的教學功能,台灣的醫學教育才有可能培養出更好的醫師,台灣的醫療水準才能更上一層樓。延伸閱讀:醫病平台/醫學生從基礎學科到臨床實習的心境轉換延伸閱讀:醫病平台/接下燃燒的火炬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與一位醫學系五年級學生、一位不分科住院醫師坐下來閒談,我說走入習醫這條路以來,深深覺得不管我們在哪個階段,我們都會有「教」有「學」。進入臨床的醫學生或許會以為他們只「學」不「教」,但很快地就會碰到病人或家屬問他有關醫療的問題,而他也才領悟到,醫學生也要有「教」的能力,而因為要「教」,他們就不能不「學」。畢業後的住院醫師更不用說,一方面要從主治醫師學到如何解決臨床實際上遭遇到的診斷或治療的問題,但也要以自己一路走來的經驗幫忙「學弟」、「學妹」這些醫學生,將所學的知識與技術,應用到有血有肉的病人身上。主治醫師當然一定需要繼續學,醫學知識日新月異,而且學、思必須並重。思考有助學習,確保學得真確、通達,學習能增進知識,啟發思考,加強明辨是非的能力。就「教學醫院」的主治醫師而言,他們的重要功能是利用「醫術」(知識、技術)透過探問病史、身體診察、加上臨床確實需要做的實驗室、放射科檢查或其他科技檢驗、得到正確的診斷,而找到最有效的藥物、外科手術、放射治療或其他物理治療,治癒病人的疾病或減緩他們的病痛,同時更重要的是他們要教導年輕醫學生或住院醫師,成為具有優秀的醫學知識、技術與態度三者並重的好醫師。在學醫的路上真的可以領悟「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透過思考,也更能了解如何以自己「如何學」的心得,來幫忙學生。與這兩位不同年齡層學生的探討中,我突發奇想,邀請他們與我三人個別在「醫病平台」,發表我們有緣在一所「教學醫院」相遇,感受到不同習醫階段的「教」與「學」的心得。一方面我們可以讓社會大眾(包括病人與病人家屬)了解醫師是經過怎麼樣的學習訓練才能成為好醫師。同時,我們也希望利用這機緣,將來可以聽到更多不同階段的習醫者(醫學生、住院醫師、專研醫師、主治醫師)發表他們的看法,互相切磋,刺激台灣的習醫環境更加改善。為了要能坦白說出彼此真正的看法,我們也相約都用「筆名」,也不標明我們相遇的「教學醫院」,以暢言我們的真實感受。這兩位年輕的醫界新血對這醫院的主治醫師關心學員的學習心得與進度,表示十分感激,也使我忍不住想更了解這教學醫院怎麼挑選負責教學的醫師?這醫院是有什麼特別的因素促成這些醫師對教學會更有興趣?我有機會分別請教這醫院負責教學總籌劃的兩位內科與外科資深醫師,我發覺這醫院的薪資制度沒有「績效獎金」。換句話說,每位醫師的每個月薪水都是固定,但年終獎金才是真正以當年的總體表現而有差別。他們對當月負責教學的老師並沒有「教學加給」,但是對教學老師在輪到教學的月份時,醫院會減少他們當月的門診及其他臨床工作的負擔,通常是儘量讓他們只追蹤複診病人,而沒有或很少有初診病人的壓力,這樣他們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照顧住院病人並指導學員。同時因為這醫院沒有「業績」決定月薪的制度,當主治醫師輪值到教學的月份時,雖然臨床服務量減少,也不會影響他們當月的收入,而將整年在教學上的投入納入年終考核讓教學老師得到正向的鼓勵。相對的,因為門診壓力的調整,他們輪到教學的月份,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與學員互動,這包括參加晨會、病房回診與床邊教學、參加放射診斷科主治醫師與住院病人照顧團隊討論住院病人的影像診斷結果、指導學員因病人的問題所做之專題討論、以及其他教學活動,如醫學期刊聯誼會(Journal club)、個案討論會等。至於參加臨床教學的主治醫師的教學成效,我們可以由醫學生以及各層級醫師之畢業後訓練之學習心得、教學評估與回饋,以及其他教學團隊成員(包括專科護理師)的回饋,獲得相當客觀可靠的教學評估。為了更了解學員在這教學醫院所接受的教學活動,我也在一位教學滿意度非常高的主治醫師的答允下,參加他的教學回診,實際體驗老師與學員的「教」與「學」,也更了解這兩位學員在他們文中所描述的感受。對一位已經離開「受教」多年的老醫生,能夠有機會與住院醫師、醫學生共享「學」的滋味,真有說不出的興奮。坦白說,我真的非常佩服這位年輕主治醫師的教學熱誠、醫病關懷的互動以及仔細的身體診察。為了撰寫這篇報導,我才有機會對醫院的教學工作更加了解,也才深感教學醫院對台灣未來醫療水準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因此我也懇請社會大眾,在自己或家人生病時,願意在教學醫院接受醫學生、年輕的住院醫師參與照護,使他們在資深的臨床教師的指導下,學到更多的臨床經驗。唯有鼓勵全民參與醫學教育,台灣的將來才有更優秀的、有實作經驗的年輕醫師接棒,我們的子子孫孫生病時,才會有好醫生可以照顧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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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7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人的需求究竟為何?」 請病人固定的回診,才能時刻看到病人的需求
【編者按】醫學教育大師奧斯勒教授曾說「學醫不看書就像沒有航海圖在茫茫大海上漂流,然而只看書不看病人就像卻從未出海航行。」(He who studies medicine without books sails an uncharted sea, but he who studies medicine without patients does not go to sea at all.)台灣醫學教育的困境是社會大眾對於醫學生參與自己或家人的照護還是有些心理上的障礙。「醫病平台」本週就以「年輕醫師與醫學生照護病人的學習心得」為主題,讓我們聆聽一位剛畢業的醫師與兩位五年級醫學生參與照護病人時想到些什麼,學到些什麼,了解這些經驗對他們將來的行醫會產生怎麼樣的影響。我們衷心希望作者的努力可以產生共鳴,導致更多社會大眾的積極參與醫學教育。唯有臨床醫護人員的投入以及病人、家屬的幫忙,我們才能培育更多更好的年輕醫師與醫學生,將來我們的子女生病時才能有更好的醫療照護。在癌症醫院實習的幾個月以來,見過一些新診斷癌症的病人。面對「癌症」這個如此具有衝擊性的診斷,有全力拚鬥、積極治療,也有產生猶豫、轉向另類療法的病人;這位病人便屬於後者。病人是一位丈夫、一位父親,也是七十來歲的晚期膀胱癌病人。他帶了幾份其他醫院的病歷過來,病歷上壓著的日期讓我隱隱感到不妙。原來病人一年多前就確診膀胱癌了。依照他當時的狀況,腫瘤侵犯肌肉層但還沒出現轉移,標準的治療是膀胱切除。那為什麼一年多前就發現的癌症,期間卻沒有接受任何治療,導致他現在嚴重血尿、血塊卡住尿道完全解不出尿液,而且腫瘤已經從原本的2公分大長到整個吃穿膀胱,無法再接受根除性治療,只能進行緩和性的腫瘤切除減輕症狀呢?學姊鼓勵我們去跟病人聊聊,聽聽他的想法。走進病房,病人自在的躺在病床上,沒有什麼焦慮的神情。「您好,我們是實習醫學生,這次住院期間會跟團隊一起照顧您。」這句自我介紹我們已經說過無數次了,這次開口卻有些緊張,不知道詢問病人他面對疾病的這些心路歷程,會不會影響到他的心情。我們先關心病人現在的狀況,詢問血尿的情形、平常吃、睡、排便的狀況,病人聲音宏亮、腦袋清晰,仔仔細細和我們描述了他的身體狀況。接著我們詢問病人一開始疾病是怎麼發現的、當時醫師提出什麼建議。「當時說要切掉膀胱。」病人很直接回答了我們,我們也順勢問了病人他的想法。「我不想切掉膀胱。」原來病人對於切除膀胱後的生活品質有疑慮,認為自己年紀也大了,活得很充實了,沒必要為了多活幾年在身上掛一個尿袋。但病人其實還是很在意自己的身體的,也並非就放任疾病不管,過去一年多,他持續接受自然治法。病人認為自然療法是有效果的,「做完會全身發熱,很舒暢的感覺。」「但血尿跟尿不出來的問題,他們就沒辦法解決了,我朋友說你們醫院很好,所以我就來這邊了。」可惜的是,腫瘤依舊持續長大,造成了這些病人描述的症狀,最後病人還是回到了西醫進行治療。描述生病的過程時,病人其實很平靜,依然用他宏亮的聲音清楚回答著我們的問題,女兒則靜靜坐在窗邊做著事情。接著幾天,主治醫師和病人討論後續的治療計劃。現在腫瘤已經吃穿膀胱了,切除膀胱也很難將腫瘤完全清乾淨,治療重點轉向了放射治療和化療。病人很快就同意進行後續這些治療,轉由內科團隊繼續照護。原來病人並不排斥西醫治療,那這一年多來,為什麼我們沒辦法讓病人早些開始治療呢?「病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他覺得移除膀胱後生活品質不好在哪裡呢?」和同學與老師討論病人時,身心科王醫師的提問讓我愣住了。這麼重要的問題,我怎麼從沒想到要去問呢?原來我聽到病人描述擔心移除膀胱後生活品質不好,就以為我了解病人的想法了,卻沒意識到,我只不過是主觀上覺得身上掛著尿袋生活比較不方便,就將我自己的價值觀帶到病人的話中,而沒有去進一步了解病人更仔細的想法。跟病人討論治療計畫時,所有的選擇跟目標應該要圍繞著病人的需求。看見病人的需求,我們才可能跟病人進行有效的溝通;看見病人的需求,病人才可能了解他想要的人生。對於不接受醫師建議的病人,我們常常不知道怎麼跟病人溝通。這根本的原因或許是病人的需求跟我們以為的不同,或是病人本人也沒有很了解自己的需求,因此病人會猶豫、害怕,懷疑我們的治療能否帶來他想要的結果。當病人講出不想接受治療的原因時,若我們能慢下腳步,釐清他的意思,不只是醫療團隊能夠提出更適合病人的治療計畫,病人本身也有機會更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王醫師提醒我們,可以由談話中把病人的話重整,先表達出對病人說的話的贊同、鼓勵病人繼續表達,再更詳細釐清病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最後請病人回去想一下,寫下問題,再回來跟我們繼續討論,由過程中讓病人有機會「重新架構(reframe)」自己的想法,更清楚看到和表達出自己的需求。溝通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是對於病人價值觀的尊重,畢竟身體跟人生都是病人的,我們的工作並不是要告訴病人怎麼樣決定才是好的,只是要協助病人,依據他的需要提出適合的治療方案。面對這位病人想要維持生活品質因此不願意切除膀胱的想法,同樣是實習醫學生的林同學覺得可以請其他已經切除膀胱的病人現身說法。或許當病人進一步了解切除膀胱後的生活樣貌時,他會覺得其實這樣的生活也是符合他的期待的,而發現帶著尿袋的日子與他所嚮往的生活品質並不違背。即便病人在我們了解他的需求和給予足夠的資訊後,認為我們提出的治療不符合他的期待,老師也提醒我們仍然要請病人回來回診,除了讓我們了解疾病的進展、可以持續與病人溝通外,也是傳遞給病人我們都在為他著想、無論他選擇什麼都會持續關心他的態度。畢竟人的想法會隨時間改變,也只有固定的回診,才能時刻看到病人的需求,讓病人有機會在與疾病共處的日子中,持續實踐自己在意的價值。病人對治療產生猶豫時,我們必須問自己的是:「病人的需求究竟為何?」身為醫學生,我們不見得在現階段有能力剖析出病人的想法,但至少要謹記這樣的原則,才能在未來需要獨當一面時,真正看見病人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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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5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你的情況很不樂觀,請做好心理準備」該如實把病情告知病患,還是只告知家屬?
【編者按】醫學教育大師奧斯勒教授曾說「學醫不看書就像沒有航海圖在茫茫大海上漂流,然而只看書不看病人就像卻從未出海航行。」(He who studies medicine without books sails an uncharted sea, but he who studies medicine without patients does not go to sea at all.)台灣醫學教育的困境是社會大眾對於醫學生參與自己或家人的照護還是有些心理上的障礙。「醫病平台」本週就以「年輕醫師與醫學生照護病人的學習心得」為主題,讓我們聆聽一位剛畢業的醫師與兩位五年級醫學生參與照護病人時想到些什麼,學到些什麼,了解這些經驗對他們將來的行醫會產生怎麼樣的影響。我們衷心希望作者的努力可以產生共鳴,導致更多社會大眾的積極參與醫學教育。唯有臨床醫護人員的投入以及病人、家屬的幫忙,我們才能培育更多更好的年輕醫師與醫學生,將來我們的子女生病時才能有更好的醫療照護。早晨,我在護理站瀏覽病人的資料,看起來昨晚沒發生什麼事,今天順利完成內視鏡手術後,腹痛好幾天的他應該可以舒緩一些,雖然這個手術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卻是目前醫療上能夠給予他最大的幫助了。病人目前的狀況比前幾天改善很多,算是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又回來,更別說這次入院前一個禮拜他才因為相同的腹痛進來,那時候還一度送進加護病房,零零總總的治療過程,都暗示著家屬和病人情況很不樂觀,原主治醫師甚至在更早之前就和照顧他的小兒子討論過是否要簽署「不施行心肺復甦術(Do not resuscitate, DNR)」的同意書,小兒子那時候表示需要時間和其他家人討論,而這個議題從那時起就延宕至今。但是今天還有另一個異於平常之處,正是月初輪換教學醫師的時候!一個禮拜前班表出來後,我就四處打聽這位老師的教學風格:老師在查房前,自己會先看過病人的狀況,打好病程紀錄,再聽醫學生的報告,就連今天是換團隊的第一天也是如此,她不僅清楚病人,也知道我們對病人的掌握程度。進病房前,老師和我以及主責的專科護理師確認,待會要跟病人再提一次DNR的簽署,考量到伯伯的情況,有可能會跟上次住院一樣需要送到加護病房,到時候身邊只有小兒子,所有的決定壓在他的身上,危急時刻怕他做出後悔的決定,因此希望可以開門見山的和伯伯好好溝通。病房內,老師不疾不徐的自我介紹,伯伯沒有太多的訝異,畢竟昨天上一個主責醫師就有解釋過今天會是新的教學醫師來照顧他,與此同時,我注意到一向在醫師來查房的時候,總是會全神貫注聆聽的小兒子,異常的在看自己的手機,似乎沒有打算參與今天的查房,而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伯伯身上;一開始,伯伯還看著老師,後來他微傾的頭漸漸轉正,雙眼變得濕潤,眨著眼睛看向天花板,他突然語帶哽咽的說:「是,我都知道。」帶著越來越濃的哭腔,伯伯說著他的決心,過去曾經發生過嚴重事故的他,認為自己的這條命是撿來的,他沒有任何依戀,只求最後離開的時候可以平穩的走。病房內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在不小的尷尬之中,我們都沒有預期到伯伯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在大家靜靜聽著伯伯的自白時,我看見老師慢慢側身坐到伯伯的床沿,握著伯伯的手細細聆聽,正當老師準備要開口回應的時候,一旁的小兒子終於開口:「你怎麼可以現在跟病人說這些?之前的醫師都是請家屬到外面才講,你現在在他要做手術之前講這些,不就會讓他的情緒影響到等下要做的手術了嗎?」冷漠的口氣,讓原本已經凝結的空氣更加雪上加霜,老師抬頭問了專科護理師:「有說不能跟病人解釋嗎?」她搖搖頭;一旁的我,腦中飛快的翻著所有畫面,但完全沒有家屬曾經說過不要告知伯伯的印象。伯伯這時說:「沒關係,這些我都知道,這是我的身體,現在發生什麼事我最清楚。」小兒子也沒再多說什麼,頭一低,注意力又回到自己的手機;伯伯的眼淚早已潰堤,接下來收尾的十分鐘對我來說彷彿一世紀那樣漫長,碎得徹底的醫病關係,已經沒有修復的可能,只能在表面蓋個布,盡速撤離。這是我第一次在醫療現場看到毀壞的醫病關係,事後反覆回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昨天前主責醫師也有跟病人解釋今天要進行的手術對他來說稍微有點風險,但是實際說到是否要簽署DNR時,確實是請小兒子到外面才說。住院期間,原主治醫師也來看過伯伯,我在一旁清楚地聽到醫師在小兒子面前問伯伯:「你知道自己的情況嗎?」伯伯灑脫的說知道。這次住院的主責護理師和伯伯一個禮拜前住院的時候是同一個人,她都是在病房內和伯伯以及小兒子解釋病況,並沒有特意迴避。我心裡不禁開始思索,那麼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下次遇到類似的情況,我們該怎麼辦?我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句虛無縹緲的團隊溝通不良能夠概括解釋,最具體地問題癥結點在於――病情解釋要到怎麼樣的程度才算清楚?伯伯、小兒子,或是主治醫師三人心裡各自忖度,到底另外兩個人知道了多少,又或者不知道了多少的情況,一定要換了醫師在不知情之下狠狠地被揭開才能夠打破僵局嗎?從伯伯的情況來看,前主責醫師有向病人告知治療的風險,原主治醫師也有確認病人知道現況,但是那樣的程度足夠了嗎?從病人肯定的回答,大家各自得到想要的答案,看起來一片祥和,不過細究就可以發現誰都沒有戳破什麼,每個人還是可以活在自己的理想中:家屬以為病人只知道部分、醫護人員完成告知義務。反過來說,如果所謂完善的病情告知是要在每次面臨風險的時刻,對末期病人時時提醒「你的情況很不樂觀,請做好心理準備」如此完美、如此正確,如此沒有人性的溫度,想必也不會是理想中最好的解決之道。語言的侷限注定讓病情解釋沒有完美的時候,分寸拿捏也有賴於深厚的關係基礎,但臨床上真能每次都這麼幸運地等到病人、家屬和醫護人員建立好關係,才發生需要作出抉擇的關鍵時刻嗎?在一個行之有年、每個月都在進行的教學醫師輪換制度中,都會出現溝通的困難,那麼我們真的很難期望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現實中,每個人都能在一片混沌之中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我第一個接觸到的困境讓我認識了如此令人挫敗卻又充滿挑戰性的醫療場域,這無關乎一位醫者的知識是否淵博,又或者技術是否高超,這是最純粹的人與人之間情感的相互流動:我看見了你,我感受到了你,我希望你一切安好,我希望幫助你做出符合你希望的決定,每一位醫者都期盼能夠在一段錯縱複雜的關係中,滿足所有人的願望。我承認這是一個烏托邦式的口號,回到我們的故事,這些話看起來一文不值,然而真實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灰色地帶令我們煎熬,但也能帶給我們希望,就像走入婚姻不是愛情的終點,所有的關係都要雙方的努力才能維持,希望看完這篇文章的讀者,糾結的並不是找到誰該為整件事情負責,因為每個牽涉其中的人都有責任,能夠為每一次的醫病溝通付出心力,一起創造最圓滿的互信互任,就是我們能從這個故事裡學到最寶貴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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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3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協助病人面對病情、接受治療
【編者按】醫學教育大師奧斯勒教授曾說「學醫不看書就像沒有航海圖在茫茫大海上漂流,然而只看書不看病人就像卻從未出海航行。」(He who studies medicine without books sails an uncharted sea, but he who studies medicine without patients does not go to sea at all.)台灣醫學教育的困境是社會大眾對於醫學生參與自己或家人的照護還是有些心理上的障礙。「醫病平台」本週就以「年輕醫師與醫學生照護病人的學習心得」為主題,讓我們聆聽一位剛畢業的醫師與兩位五年級醫學生參與照護病人時想到些什麼,學到些什麼,了解這些經驗對他們將來的行醫會產生怎麼樣的影響。我們衷心希望作者的努力可以產生共鳴,導致更多社會大眾的積極參與醫學教育。唯有臨床醫護人員的投入以及病人、家屬的幫忙,我們才能培育更多更好的年輕醫師與醫學生,將來我們的子女生病時才能有更好的醫療照護。門診來了一位初診病人,他是一位體型單薄的伯伯,直覺上來看大概就是平常描述的惡病質(Cachexia)。初次就診,伯伯神情略為緊張,一邊說著自己腋下長了顆腫瘤,一邊默默地脫下外套。直到他脫下外套的那刻,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因為映入眼前的竟是顆巴掌大的腫瘤。如此明顯的腫瘤為何拖到現在才就醫?這是我心中疑惑的。仔細一問,才發現他其實早在前年八月就發現自己腋下有一顆五公分的腫塊,之後有前往醫院的皮膚科就診,當時便已有病理報告便顯示為惡性纖維組織細胞瘤(pleomorphic sarcoma),但伯伯表示切片後病灶便自己縮小,因此未再追蹤。雖然後來病灶下又長了另外一顆腫瘤,但因為兩顆腫瘤一開始變化不大,加上疫情衝擊,因此便繼續拖延就醫,一直到今年二月因為腫瘤長得太大,痛的他徹夜難眠,於是才又輾轉到了其他兩間醫學中心就診。但他到最後聽到要手術後,卻又擔心自己身體呈受不了治療,因此又再次拖延,轉向中醫求治。最後因為腫瘤依舊困擾著他,於是又才再來我們醫院尋求醫療意見。先不論這個案例的後續,這位病人首先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他其實反映了許多癌症病人的心態─就是恐懼。許多病人在面對癌症時會感到害怕、會逃避,直至症狀變嚴重的時候才會就醫,於是在診間不時會看到腫瘤潰瘍的狀況下才前來就醫的病人。不過他們的恐懼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前些年很喜歡跟母親討論一首歌,歌詞裡面寫到:「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看到你們有多甜蜜」,其實在就診前,病人大概心裡都會有數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太對,但又害怕若如自己所想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於是選擇逃避,並抱著一絲希望,或許自己的直覺是錯的。不過我們都知道,有時該面對的總該是要面對,如同該結束的感情就該結束,拖著是無益的。British Medical Journal 在2020年發表的一份研究便有指出癌症病人的手術每拖延四週,平均便會增加6-8%的死亡風險,拖著癌症對病人只有害無益。此時醫療人員便要當作歌曲中主角的朋友,適時的提醒病人該處理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癌症了。但該如何做呢?我認為可以從幾方面著手。首要之務是要釐清病人害怕的原因,許多病人其實是害怕治療的副作用或併發症,有些是怕化療要掉頭髮,怕手術會醒不過來,以伯伯來講,他害怕自己的身體承受不了治療。釐清了之後醫護人員便能對症下藥,針對害怕的部分再作講解,像昨天跟診的時候便有位病人詢問主治醫師有關術前化療的副作用,老師便釐清原來她是怕掉頭髮,便告知她這種術前的化療劑量比較低,相關的藥物也不太會造成掉頭髮,於是病人便安心了許多。再來便是找出誘因,這就好像賣場推銷產品一樣,這種衣服洗了不容易皺、這種拖把可以輕易擰乾、污漬一下就可以用神奇海綿清除等等,要說服人總得正中下懷,明明白白的告訴病人治療可以幫助解決他們的煩惱。門診的這位伯伯他之所以來門診,主要是因為痛到睡不著,也因為拖太久總是要穿著外套遮掩心生厭倦,於是我們便可稍微針對這部分再作提醒,告訴他這個腫瘤拿掉後他的這些煩惱便可改善。最後是陪伴,失戀的人怕孤單,病人也是,走向手術室的路更是冰冷孤獨的,特別是全身麻醉時還會失去意識,誰也不能把握一定睡了就一定可以起得來。這時醫護人員可以適時地向病人表達關懷,告訴他們就算是在刀房,大家都會陪伴著他,整個醫療團隊都會全力幫助他。甚至有些時候若醫護人員有相同的經歷,也可以分享給他們聽,讓他們明白他們的心情有人能夠理解,也更有助於他們表達自己的想法。 當然,癌症病人延遲就醫,有時也不只是害怕治療的問題,有時更是整個醫療系統的問題,從地區門診,轉介到醫院診斷,再轉到專科治療、追加放射治療、化療等等,整個過程可以消耗病人許多時間精力,政策上或許也可以讓病人的臨床資料更容易在下一間治療場所讀取,醫院方面也可定期評估醫院裡的人力、人力的訓練以及器材替換,讓整個治療過程更順暢、效率更高,造就一個更patient-friendly 的環境讓病人安心治療。伯伯最終順利接受手術治療,出院時面帶笑容,目前持續在老師的門診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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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1 橘世代.好學橘
過30年更好看的電影-橘世代青春《剪刀手愛德華》再上映
前言:30年前經典電影《剪刀手愛德華》將在9/30重新上映大銀幕,劇中男女主角「強尼·戴普」、「薇諾娜·瑞德」,儘管經歷多次風波,但也都站穩好萊塢一線明星位置。這部由鬼才導演提姆波頓執導的電影,雖是提姆的早期作品,但在當年就已獲得奧斯卡、英國電影獎等大獎的多項提名。如今30周年,經典電影即將重新再現電影院大銀幕。「電影對我來說就像是一種昂貴的治療方式。」——《剪刀手愛德華》導演 Tim Burton 由Johnny Depp(強尼戴普)主演的《剪刀手愛德華》,為鬼才導演Tim Burton(提姆波頓)早期的代表作,也是開啟兩人長期合作的第一部作品。電影在講述一名半成品人造人,從與世隔絕的古堡,被帶到文明社會後,與一名女子相戀的故事。《剪刀手愛德華》以驚人的化妝技術與美術設計聞名,不僅榮獲奧斯卡最佳化妝獎提名,也獲得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藝術設計等多項獎項。除了細心編排的劇情設定外,片中男主角愛德華的剪刀手形象,與精心打造的「夢幻」社區,更是深植影迷心中。文章將分享《剪刀手愛德華》的創作源起、導演與電影間的連結、誇張的角色設計,以及美術團隊如何「真實」打造電影中的夢幻社區,帶領讀者一同進入Tim Burton的奇異狂想世界。《剪刀手愛德華》的創作靈感,源自於導演在高中時所畫的圖畫「我傾向於看到事物的黑暗面。」——Tim BurtonTim Burton的作品風格強烈,大多以黑暗怪誕的驚悚氛圍聞名。被稱為是電影頑童的他,有著相對封閉的童年,一心投入於繪畫之中,而《剪刀手愛德華》的靈感來源,即是他在十幾歲時所畫的圖畫。愛德華鋒利的手指無法觸碰他人,隱喻導演在青少年時期,孤獨、難以和他人溝通的寂寞心境。 「我從來沒有真正和人交心過,也沒有留下什麼朋友。總覺得人們最後都會離開我,我也不懂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Burton說:「這部電影是一個關於無法被觸碰,也無法與他人正常溝通的故事。就像愛德華註定會被人們誤解一樣。」堅持作品的原創性其實,在拍攝《陰間大法師》(1988) 之前,Burton就先請編劇Caroline Thompson,創作《剪刀手愛德華》(1990) 的劇本了。「你們不知道的是,一開始有15位高層告訴我們,劇本該怎麼修改比較好。」Burton將這形容為「創作控制之戰」。直到獲得《蝙蝠俠》(1989) 的成功後,他才更有能力,「捍衛」自己想拍的東西,他說:「否則我不會拍這部電影。」塑造剪刀手的經典形象「Johnny Depp有一雙不用說話就能說話的眼睛。」——Tim Burton一頭蓬鬆亂髮,身穿黑色皮質緊身衣,加上用銳利刀片製作而成的雙手,剪刀手愛德華的造型設計強烈鮮明,令許多觀眾印象深刻。儘管他的妝髮及服裝如此誇張嚇人,但他卻是電影中最單純、最具人性化的角色。 飾演愛德華的Johnny Depp表示,他在劇中僅有169個字的台詞,為了能更生動揣摩愛德華的情緒表情,他看了很多卓别林的無聲電影。他說:「Burton強調,最重要的是保持愛德華純潔的性格。對我來說,愛德華就象徵著人們在成長階段時,會面臨的不安無助之感。像是你所做的每件事都不是對的,你接觸的每件事都會破裂。」與特效化妝大師Stan Winston的合作「我做的不是特效,而是表演。」——《剪刀手愛德華》化妝師 Stan Winston愛德華的角色原型,是以Burton在高中時所畫的圖畫為基礎,但這只是隨筆而畫的粗糙草圖,人物手指僅用長線條代替。基於此概念,《侏羅紀公園》化妝師Stan Winston靈機一動,想到可以用真正的剪刀代替手指,成功塑造剪刀手的駭人形象。 Burton說:「我不認為愛德華實際上會用手指上的剪刀,這只是身為半成品的他,尚未完成的鋒利金屬片。但這樣做的效果,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Burton表示,這是他與Winston兩人腦力激盪的成果,也是勝過一個人工作的最佳例子。愛德華的裝扮相當費時,為了真實呈現角色形象,Depp每天需花費近兩小時著裝及化妝。Winston說:「如果我的創作可以充分塑造角色,增強演員與觀眾的情感互動,那麼這些服裝道具,也能成為一種獨特的表演形式,使人物看起來更真實,進而豐富電影。」這也是在特效盛行的現代,十分可貴的技術與理念。真實打造柔和色調的「夢幻」社區 「我們設計的社區,是透過愛德華的雙眼看到的。」 ——《剪刀手愛德華》藝術指導 Bo Welch藝術指導Bo Welch將《剪刀手愛德華》,稱為是電影製作中「被遺忘的時代」。他表示,在數位及電腦特效盛行之前,所有東西都必須由木匠和佈景設計師真實建造。因此,電影中的粉色調社區,與庭院中的灌木叢設計,都是由幕後團隊實際打造而成。電影以佛羅里達州的Lutz作為拍攝地點,Welch說:「我們挨家挨戶上門拜訪,請居民們同意我們改造這個社區。」過程相當麻煩,需要與每位居民溝通協調。「起初他們不喜歡,但我認為他們已經習慣了。」對於長期居住在古堡的愛德華來說,社區夢幻般的色彩,深深吸引著他。為了呈現他眼中的社區形象,Welch將房屋粉刷為褪色般的柔合色調,以60年代風格的流行元素作為裝飾,並縮小窗戶尺寸,隱喻片中居民自私、虛偽,不那麼友好的感覺。灌木叢的設計「我們決定採用動物形狀,因為這是愛德華想像中的一部份,它們看起來很酷。」Welch使用大量鐵絲網與人造草坪,取代原有植被,並利用輕質鋼骨架雕塑灌木叢,再用人造綠植物填充它們,呈現愛德華的幻想之感。對導演Tim Burton來說,製作電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如果可以,他寧願把它們放在抽屜裡自己收藏,也不願展示給任何人看。「我經常質疑我為何這樣做,我討厭放出我的電影,這使我非常緊張。然後我會對自己說:『我在做什麼?我在做什麼?我在做什麼?』說真的,我寧願花1500萬美元,也不願展示出來。」但Burton接著說,電影不像畫作一樣,可以自己收藏不對他人展示,尤其是在花費數百萬美元之後,這樣很可笑。「《剪刀手愛德華》的故事鮮明且極具個人風格,很明顯地,對Tim來說,這是一部非常私人的電影。」藝術指導Bo Welch表示:「他看到了我們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東西。」 對某些人來說,無論是電影製作還是繪畫,都是創作者自我抒發的一個過程。或許導演在無形之中,將親身經歷融入作品當中,進而與觀眾產生共鳴,這也是《剪刀手愛德華》至今仍深受影迷喜愛的原因之一。《剪刀手愛德華》預告片段本文摘自《剪刀手愛德華》如果我有刀就不能擁抱妳——Tim Burton最私人的電影 立即按讚 更多橘世代精彩內容不漏接!>>現在立即加入粉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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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4 橘世代.好學橘
50歲羅癌、71歲登上巨蛋!楊寶秀:回頭看才發現「幸福」應該重新定義
一頭銀灰色的蓬鬆短髮隨興塞在耳後, 71歲的楊寶秀一身素雅走進台北陽明老人公寓的歌藝教室,牆邊放著一組爵士鼓,原先有些靦腆的她,一握起鼓棒,眼神立刻盈滿自信,她是鄰居口中的「搖滾奶奶」。未曾消失的爵士夢去年底楊寶秀登上台北小巨蛋演出的消息傳回老人公寓,「老鄰居」個個比她還興奮,大家像是辦喜事般,有人張羅遊覽車,有人幫忙買門票,70多個鄰居浩浩蕩蕩前往欣賞。「結果大家跟我說舞台太遠了看不清楚,叫我乾脆在公寓表演。」於是她在70歲生日前夕,買下屬於自己的爵士鼓,在老人公寓裡舉辦自己的音樂會。 楊寶秀在萬華長大,「當時的台北熱鬧極了,我深刻的回憶都跟音樂有關」,無論是守著收音機聽西洋音樂,下課後拿著零用錢直奔唱片行買黑膠,或是和朋友買最便宜的票,一起看國外樂團演出,舞台上爵士鼓手帥氣的身影,至今依然在她心裡發光。出社會後,楊寶秀擔任會計、幼稚園老師,甚至為了想聽懂歌詞,去英語補習班擔任櫃台行政人員,數十年來她為音樂痴狂,但對爵士鼓的狂熱因生計被埋藏在心底。「50歲那年,我打給朋友說我中獎了。」健康檢查發現同時罹患乳癌與淋巴癌,旁人眼中的悲劇在她口中變得雲淡風輕,偶爾身體承受不了化療的痛苦,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淚流不止。 為了轉移化療對身體造成的痛苦,她想起鼓手在舞台上充滿自信的身影,「有一次我去看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在台北小巨蛋的舞台秀,看到一堆阿公阿嬤上台表演,我就問說我可以報名嗎?」楊寶秀突然想起自己可以表演爵士鼓,「我去找音樂教室,跟老師說我要學鼓、我要去應徵仙角百老匯!」站上舞台敲擊出自己的樂章仙角百老匯是弘道老人福利基金會與台北市體育局合作,在小巨蛋為老人家打造的表演舞台。當楊寶秀終於站在舞台正中間,手握鼓棒、眼神沒有遲疑,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像年輕時刻印入心的爵士鼓手,在舞台上用力敲擊出屬於她這個世代的活力。「好多人覺得老了什麼事都辦不到,但我覺得這階段時間最多、最適合圓夢。」走過青春、走過癌症,楊寶秀淡淡地笑說,年輕時的她覺得嫁好尪、生小孩就是幸福,回頭看才發現「幸福」應該重新定義。雖然身體不再年輕,她卻很喜歡現在的自己,興致一來就上陽明山走步道、看風景,老人公寓裡放著腳踏車,透過騎車運動維持身體健康,「讓自己有體力做喜歡的事才是幸福。」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微笑的雙眼像是兩尾對視的魚。看著林天扶實現夢想的身影,聽著楊寶秀述說對打鼓的熱情,不難發現,充滿自信的態度,正是第三人生能夠如此青春有活力的關鍵。本文摘自《台北畫刊》更多精彩生命故事↘↘↘。創夢大叔楊錦聰 六十歲的熱情 活出十六歲的快意。顛覆想像的「爺奶們」! 6旬奪冠、8旬摘金 不敗人生從失敗轉彎為第二人生做足功課,活出精彩亮麗!立即訂閱橘世代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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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5 橘世代.好學橘
學員實拍東眼山 抓住林間光線之美!
漫步系列攝影課從去年10月開辦以來,已建立起好口碑,本月舉辦的「東滿步道」行程,開放報名一周內就額滿。每一次課程所走的登山步道,都是由擁有30年攝影與登山經驗的講師祥哥精挑細選,這次更是開課以來首度離開台北郊山,驅車到桃園東眼山國家森林遊樂區。炎炎夏日走入山林,學員戲稱吹著「天然冷氣」。雖然午後一場大雨突襲,無法攻上海拔1212公尺的山頂,但雨後走在高聳的柳杉林間,陽光映照水珠,也讓學員捕捉到不少好照片。漫步攝影系列課程下半年預計每個月規畫一場,8月5日將前往魚路古道,是陽明山國家公園內最熱門的明星古道。楊林豪(會員,退休族)退休前就把「登山」列為退休生活之一,「退休不能一點目標都沒有,會很可怕。」楊林豪說,去年參加聯合報有行旅舉辦的登頂富士山遊程,是他第一次挑戰登山。之前就想爬東眼山但沒機會,所以看到報紙訊息就立刻報名。雖然被雨打亂行程未能攻頂,但從活動中也學到攝影技巧,「不會像過去隨便抓來就拍」。陳其鍾、王特芬(夫妻,會員,退休族)73歲的陳其鍾平時就喜愛爬山,並用單眼相機拍風景,便邀妻子一起來爬山學攝影。王特芬說,她喜歡拍照打卡,但被嫌技術不好,從這次活動學到很多,「以前別人說照片好,但自己感覺不出來好在哪,老師解說後就知道了。」陳其鍾說,雖然下雨不能攻頂,但走進森林感覺洗淨心靈,雨後的光線更有機會拍出好照片。張詠漪(右)、何碧華(左)(朋友,退休族)喜歡親近大自然的張詠漪說,她報名時已排入候補,確認候補上後非常希望能邀請朋友一起爬山,詢問後得知有人取消報名,友人何碧華也順利候補上。步道沿路自然景觀豐富,兩人拿出手機拍了許多照片。何碧華認為聽完課後攝影功力大增,還秀出自己的作品;陽光穿透葉子,浮現葉脈光影層次,她覺得很美。戶外攝影5技巧光線陰影:觀察雲、樹影與被拍攝者站的位置是否合適,避免被拍攝者站在雜亂光線下。畫面構圖:主角不一定要占據構圖中央,攝影者也不一定總在被攝影者正對面拍照,從不同位置拍攝,可避免照片一成不變。手機測光:拍照前試著點擊螢幕,調整畫面亮部、暗部,尋找自己喜歡的氛圍。前景後景:仔細觀察,運用前後景鋪陳,創造不一樣的感覺。拍攝角度:拍攝人物從低角度往上拍,可拍出高䠷感與修長的腿。 立即按讚 更多橘世代精彩內容不漏接!>>現在立即加入粉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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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4 橘世代.好學橘
從「叛逆者」變「送行者」,一場告別式翻轉16歲少女的人生
年僅26歲,卻有11年殯葬經歷,外表甜美的許伊妃,從小叛逆反骨,像隻刺蝟,赴日留學後成為台灣首位日方認證的送行者,她學會藏起刺,學會尊重,學會自處,甚至學會撫慰人心。年紀輕輕的許伊妃,2016年在臉書寫了「做工不丟臉」、「最小的家屬」兩篇文章,獲得網路13萬人感動按讚,讓她從此多了一個新身分:作家,2017年出版《黑暗中,我們有幸與光同行:20個以溫暖道別、感受生命重量的故事》一書。今年又寫了一本剖析自己的新書《把自己變成光:走過「死亡」,「生」便有了意義,台灣第一位日方認證送行者不得不說的生命故事》。2018年,她拋下一切前往日本納棺學院進修,翌年,她成為台灣第一位取得日本認證的送行者。對殯葬禮儀流程感興趣 家人越反對越想做16歲,正是二八年華的年紀,同齡的孩子約莫在念高一,甚至不少人從來沒有打過工,當時在念夜校的許伊妃,卻選擇加入殯葬行列,成天出沒在殯儀館。「我不是一個按部就班、很聽話的那種小孩,雖然也曾在咖啡廳、服飾店打工,但都做不久,我就想做一些比較特別的工作。」許伊妃笑說,當時,一心想找「很特別」的工作,如果不是殯葬業,大概就剩酒店妹了,剛好親戚小孩過世,她參與了告別式,對整個流程產生興趣,便決定選擇殯葬業,她認為,當年的自己不是因為有什麼了不起的抱負,只是想追尋特別的存在,而且,家人越反對,反骨的她就越想去做。會成為如此叛逆的孩子,許伊妃有她傷痛的過往。從小,她出生於一個相當富裕的家庭,和哥哥姊姊都是貴族名校的學生,卻因父母欠債千萬,一夕之間,從透天厝搬到老公寓,討債人士紛紛上門糾纏,父母從爭吵變成離婚,他們3個小孩選擇跟著阿嬤生活。家庭發生驟變的那一年,許伊妃年僅4歲,但她卻承接了大人們的情緒,記得所有發生的一切細節和改變,「不是爸媽不要我,是我把他們扔了!」幸運的是,隨著許伊妃的父親努力把債務還清,母親離家1年後又回到孩子身邊,許伊妃在個性叛逆、張牙舞爪的同時,也感受著父母的懊悔和補償,在一次次的對抗和對話之後,許伊妃在書裡寫下這段話:「謝謝上天,讓我在你健康的時候就後悔,讓我還有時間去道愛、道歉、道謝!」薪資高出同學3倍 赴日留學更懂尊重投身殯葬工作的她,剛開始只是做一些打掃、端茶水、燒金紙、遺體化妝等打雜工作,許伊妃也不諱言,薪資比起其他同學大概高出3倍,「但我們所付出的時間、體力和精神上的壓力,也高出其他工作至少3倍」。工作幾年後,一心想要進入日本納棺學院學習的許伊妃,幾經波折終於開啟了她的留學夢。在日本留學,不僅讓許伊妃學到納棺的知識和文化,也改變她許多想法。「以前我常會在網路上寫工作上遇到的真實故事,還會明目張膽地配上經過處理的照片,當時常常被其他殯葬業者攻擊,說我消費死者,現在幾乎所有殯葬業者都在寫,我反而比較有顧慮。」許伊妃說,在日本學到對遺體和家屬的尊重,「真相永遠是屬於家屬的!」「我一開始不能接受,覺得自己只是想寫文章,讓世人把握和親友相聚的時光,不要徒留遺憾,那些罵我的人只是見不得我好。但日本納棺學院的老師告訴我,『如果妳想表達的意念,家屬沒有接受到呢?』『為什麼家屬需要被妳的文章一次次地提醒傷痛呢?』我才赫然發現,我的作為是不對的,並沒有真心為家屬著想。」許伊妃說,現在她即使寫文章,也會調整故事內容,家屬看到也不會知道是他們的故事。對家屬心理輔導 收到答謝感觸深日本納棺學院畢業後,許伊妃在當地工作1年左右,因為簽證到期,便回到台灣,和朋友開立已有20年資歷的禮儀公司合作。出第一本書之前,許伊妃曾因憂鬱症發作,又受到每天處理殯葬事務所接受到的負面情緒影響,她曾經整整2個月無法工作,被調職到一個完全沒有產能的職位。「透過出國旅遊、閱讀或是寫文章,讓文字打包情緒,我也好好趁這個機會剖析自己,也研究家屬們的悲傷心理,所以我現在的工作比較偏向家屬的心理輔導,針對家屬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情、不理解治喪流程的慌亂,或是家屬之間的情感溝通糾結等,都由我一人來面對處理。」許伊妃說,通常這個工作是禮儀師一人要完成,但禮儀師工作太繁雜,在台灣願意找專人來負責這一部分的禮儀公司實在很少見。今年才26歲的許伊妃,卻擁有11年的殯葬事業經歷,其中讓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發生在3年前的某一天夜晚。「基本上,台灣有個不成文的觀念,只要殯葬儀式結束,家屬離開殯儀館,是不可以再回頭的,除非他們不忌諱,或是東西忘記拿、錢算錯了,總之,復返的原因都不會是太好。」許伊妃說,那天白天忙了很多場告別式,不停地收拾靈桌,突然眼睛餘光瞄到有人朝她的櫃台靠近,她抬頭一瞧,發現是上午場次的家屬,許伊妃心裡七上八下,想說不知道是不是誤丟了家屬的東西,沒想到,家屬站在她的面前,對她深深的90度鞠躬,眼眶泛淚地緊握著她的手說:「阿公說謝謝妳,這一切還好有妳。」「我當下徹底感覺到我常說的『力量』,原來是真實可以感受得到的,她那句話和動作是我很大的鼓舞力量。」談起憂鬱的過往和所承辦的治喪案例,甜美笑容下的許伊妃藏著老靈魂,對所有人的感受,她顯然都放在心上,用字遣詞字字斟酌,尊重生死,敬重人性,這個期許把自己變成光的女孩,在一次次送走離開的魂,撫慰在世的人之後,她所散發出來的光芒,越來越讓人感到溫暖。本文轉載自《Money錢》【關於更多生命故事↘↘↘】。于美人預想生命退場 不用孝道勒索兒女 。郭慧娟:引進死亡咖啡館聊生死 正面看待人生最後一哩路 橘世代FB立即按讚! 張曼娟:「我正經歷一場關於「老」的學習」、于美人:「保有追求快樂與相信日子,才是人生最重要力量」、吳若權:「人不可能不怕老,學會接納怕老的自己,就能對生命更加安心自在」,當一個不等「老」的橘世代,讓自己生命豐富跟得上時代!>>【立即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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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3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生就像是鎖匠 解開病人深鎖的心防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學習心得」,由三位剛走入醫院接觸病人與家屬不到半年的醫學生,由不同角度寫出他們的學習心得:一位關心病人而竭盡所能勸服病人與家屬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找出病因,但卻因為發現是無法治癒的病而引起了自己內心的不安;一位因為病人抱怨別的醫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後學到的應對之道;一位分享他如何透過自己的觀察,而找到與病人溝通的「鑰匙」,打開與病人溝通之門。希望這些赤子之心的描述,可以感動社會大眾願意讓學生參與照護,使他們早日成為良醫。「他又來了喔,好麻煩!」護理師們聽到張先生又來住院低聲抱怨著,二十三歲的張先生有著先天性的腎臟疾病,腎臟的缺損導致身體蛋白質不斷的流失,每一兩個月就會因為下肢水腫進來住院打白蛋白。血氣方剛的他很不喜歡與醫護人員合作,常常造成病房不少困擾,一聽到剛來的我跟學姐要去接這個病人,護理師們紛紛搖頭要我們多注意。到了床邊,只見張先生穿著黑衣黑褲,手腳佈滿刺青,一邊抖腳一邊玩著手機,頭也不抬,聽到我們的自我介紹何解釋來由後,就冷冷了落下一句「我常來啦你們不要管我」,我們問了什麼問題張先生都故意講得顛三倒四,甚至對學姐講出近乎不恰當的語句。沒辦法詳細的詢問病史,他也不願意掀開衣服讓我們作身體檢查,喪氣的學姐悄悄的嘆了口氣,向我使了個眼神,暗示著就這樣吧我們也作不了什麼。無數次的住院裡,他的病歷幾乎沒什麼改變,一方面可能反映著他的症狀沒有改善,一方面也透出醫護人員在與他建立關係時的挫折。每個人的身心外圍都上著一把鎖,裡面藏著不明就理的疼痛、藏著不願傾訴的哀愁,做為醫生的我們就像是鎖匠一般,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認識這把鎖,並且制定精準的策略,解開疾病的枷鎖,探查身體最深處的異常 ; 更重要的是解開病人深鎖的心防,試圖溫暖他們負傷的靈魂。這世間的每把鎖都截然不同,做為鎖匠的我們需要熟稔與人相關的所有知識,從生物、心理到社會,由內而外地、透徹地了解何以為人,才有可能推敲出一把精良的鑰匙。「所以你是刺半胛嗎?」看著他手臂的刺青,我靈機一動,冷不防地丟出這句話。從他的衣著與刺青,不難推測出他應該在社會上有些經驗,而許多這樣背景的人是很喜歡談論自己的刺青的,雖然對於刺青文化只有基於好奇非常粗淺的認識,我心想這可能是個切入點,半胛是亞洲一帶較為特殊的紋身方式,通常是從手肘以上刺到前胸,也許可以藉由討論他的刺青讓他至少把衣服掀起來。只見他第一次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打量了我們,剽悍的臉上透出不願被人發現的得意。「當然是半胛啊!」他酷酷地應道,我笑著說哇這麼帥,那胸前的借我看一下,他才有點難為情的掀開來,原來胸前的刺青還在畫線的階段,可能是因為愛面子才不太願意讓我們看。一邊迅速的做身體檢查,我一邊繼續跟他聊著,才知道原來張先生之前在酒店當幹部,因為腎臟疾病實在無法負荷這樣的生活方式最近丟了工作,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怎樣生活下去,張先生難得透出了淡淡的憂傷與無奈。「啊隨便啦,我要下去抽煙,欸醫生抽煙嗎要不要一起?」我笑了笑,說抽煙對身體很不好,少抽一點,隱約間聽到了鎖頭漸漸鬆開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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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1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醫病溝通!化解病人負面情緒的教戰守則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學習心得」,由三位剛走入醫院接觸病人與家屬不到半年的醫學生,由不同角度寫出他們的學習心得:一位關心病人而竭盡所能勸服病人與家屬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找出病因,但卻因為發現是無法治癒的病而引起了自己內心的不安;一位因為病人抱怨別的醫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後學到的應對之道;一位分享他如何透過自己的觀察,而找到與病人溝通的「鑰匙」,打開與病人溝通之門。希望這些赤子之心的描述,可以感動社會大眾願意讓學生參與照護,使他們早日成為良醫。病人A:「唉,開完大腸直腸刀,體重一直掉,我這樣要怎麼辦,開刀前好好的,現在變成沒生活品質,甲醫師怎麼都不處理,什麼也沒說,哪有醫師這樣的」 病人A患有大腸直腸癌,上個月剛做完低前位切除手術、經肛門全直腸繫膜切除和小腸造口,術後發生電解質不平衡和體重下降,目前在腎臟科追蹤和到院打點滴一周。醫學生是醫院裡最沒有架式、是醫護人員中最底層的生物,也因為如此常常病人把他們不敢跟主治醫師說的抱怨一股腦都丟到我們身上來,面對這些抱怨我們該如何應對?本文是最近在醫學生個案討論會提出與主治醫師討論後整理出來的學習心得。病人A可歸類為對當下主治醫師的抱怨,面對這樣的對話,當下可能會不知道說什麼,是要否定說「主治醫師沒有錯,開完刀本來就會這樣,是正常的」,還是要附和說「我們也覺得主治醫師沒有解釋清楚」,我想這兩個答案都不對。常常病人有了病痛,只是想要找到一個稻草人讓他發洩情緒,即使是正常的預後情形,病人也會牽拖到醫療照護上,這沒有不對。當一個病人生病五次,你問他說哪一次生病最痛苦,他會說這次,當下的情緒會遮掩住過去的事實。最好的答案應該是在讓病人發洩後能夠回憶起過去的事實,以下將介紹兩個答覆SOP。第一個口訣是EVE,是衍生自身心科和心理學,給較喜歡像內科醫師那般循循善誘的醫學生採用,EVE分別代表Empathy/Validation/Elaboration和Exploration,以答覆病人A為例:1.Empathy病人說體重一直掉,就先附和說「這樣一定很辛苦齁」,讓病人覺得你有put yourself in his shoes,有被了解的感覺。接著是使出乾坤挪移之術,反問說「那你在家都是怎麼吃的」,把主觀的情感(甲醫師怎麼都不處理,什麼也沒說),轉化為客觀的事實(出院後的飲食情況),如此帶領病人走出他的情緒枷鎖,走向一起思考解決辦法的道路上。2.Validation接著,稱讚的說道「這麼辛苦,但是你還是願意跑過來打點滴」,讓病人肯定自己,讓他知道自己跟醫護人員有一起在幫忙解決他的痛苦,沒有人放棄他,他自己沒有,醫護人員更沒有。現在需要的就只是等待與耐心,等待時間讓身體自行修復。3.Elaboration和Exploration「除了體重下降,還有什麼其他的困難嗎?」確認病人所擔心的真的是體重下降嗎,還是另有隱情,如果我們搞錯方向,就沒有解決到病人問題了,所以一定要確認。確認完畢後,最後引導病人think aloud,不是不說出來,更不是光說不練,而是藉由反覆的說出來,來與我們一起想出改善的方法。在進行以上三個步驟時,要注意適時的抽離。事情對人的影響是與距離成反比的,離得越近,病人就越能支配我們的心情,減輕和擺脫其影響的辦法就是尋找一個立足點。單純的陪病人一起笑一起哭只能做到陪伴,唯有適時的抽離才能做到帶領病人走出單行道。如果比較外科個性,或是不避諱的認為醫師安慰病人說到底就是話術的醫學生,這邊建議第二個教戰守則,SOP是「先聽→回顧→轉移話題→讓病人自己說服自己」。其中的關鍵是「邏輯」,讓病人自己發現自己的矛盾,進而化解病人對醫護人員的抱怨。1.先聽先讓病人講,一方面確認病人最在意的點,另一方面也是真正關心病人、跟病人站在同一陣線上,就如同以上EVE中的Empathy。2.回顧回顧當初醫師所講的,醫師在術前病解一定會說到手術的風險、後遺症、術後會面臨的狀況等,以大腸直腸手術來說,後遺症包含接口滲漏或是營養吸收不良,前者嚴重者需要重新開刀縫合和引流,後者會導致體重下降和電解質不平衡,所以說術後現在病人A所面臨的問題,在術前甲醫師都有跟病人A說,只是他忘記或是當時不在意,這時候就要反問病人:「當時候醫師是不是有跟你說手術的風險和後遺症?有哪些?那你現在遇到的是不是那時候有說的?」當病人發覺這些都是正常手術後會發生的情況時,就會自覺抱怨是無解的,錯更不是醫師的錯。3.轉移話題當你與病人陷入回顧後的尷尬時,就可以開始轉去較輕鬆、不要再談醫病間緊張關係的話題,一樣將主觀的情感,轉化為客觀的事實。4.讓病人自己說服自己當做到以上三個步驟時,就可以讓病人自己發現自己的矛盾,醫師當初有講過但是我沒注意聽,如此就進入最後一個步驟,讓病人自己說服自己。最後,可以以鼓勵和祝福病人作結。除了以上教授的兩種方式,如果是長期照顧的住院病人,「找到一個會讓你愛上那個病人的理由」可以讓你對病人的態度改觀,舉個例來說,有個病人都不講話,住院後不管是醫師或是護理人員詢問都只是簡答,有天有個醫學生下定決心要改變這一切,坐到這位病人的床沿,一個個問題問下去「你喜歡電玩嗎」、「你喜歡大自然嗎」、「你喜歡吃美食嗎」……最後問到「你喜歡跑步嗎」,他終於說「是」,再問下去才發現他是世運的田徑國手,這位醫學生便跑去跟整個護理站說,之後大家就都來朝聖,這位病人發現大家怎麼都變得這麼熱切,怎麼都跟他聊他所愛的跑步,這位病人就從此變得多話了。最後,要注意的是面對病人時,有兩個要忌諱的點。一是「絕對不要認為自己只是個醫學生,不能做到什麼事,而逃避病人」,當病人開始抱怨,學生該轉化自己的心情為「太好了,機會來了,該好好練習溝通技巧!」,有太多太多,這些在醫學生時期的訓練將讓你比同儕在未來與病人想處的更好、醫療糾紛也更少。二是「絕對不要盲目地為醫界辯護,這只會讓病人產生醫醫相護的觀感」,面對他人在損害同行的名譽時會不以為然、甚至義憤填膺的為同行辯解,這很自然,但這只是更加深醫病之間的鴻溝。溝通就是要放下原生立場,試圖了解對方為何會有這般強烈的情緒,而透過傾聽了解,才有可能化解病人的負面情緒,如此才能維護良好的醫病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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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9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實習醫師細心的陪伴並說服阿嬤治療 感動病人家屬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生的臨床學習心得」,由三位剛走入醫院接觸病人與家屬不到半年的醫學生,由不同角度寫出他們的學習心得:一位關心病人而竭盡所能勸服病人與家屬接受進一步的檢查找出病因,但卻因為發現是無法治癒的病而引起了自己內心的不安;一位因為病人抱怨別的醫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之後學到的應對之道;一位分享他如何透過自己的觀察,而找到與病人溝通的「鑰匙」,打開與病人溝通之門。希望這些赤子之心的描述,可以感動社會大眾願意讓學生參與照護,使他們早日成為良醫。阿嬤今年八十出頭,是我在一般內科照顧的病人,她雖然只念到小學、不太識字,卻辛苦拉拔三個子女長大,兒女們不僅事業有成,其中一位還在海外深造;她辛苦一生,腰板總是直挺挺,不管去何處都要擦上指甲油,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堅毅的她十分倔強,不太願意聽從別人的指示而改變自己生活的方式,幾年前心肌梗塞合併肺水腫,心臟科醫師好說歹說才把她請進導管室,在冠狀動脈裝上支架;這幾年雖然慢性腎臟病已經到了第三期,老伴早已不在身邊,還是不願勞煩事業成功的子女,堅持自己打理生活,每天上市場買菜、做飯給自己吃。長久以來,阿嬤還有黑便和貧血的問題,她的心臟科主治醫師建議她接受進一步的腸胃道內視鏡檢查,她說,年紀一大把了,不用檢查那麼多啦!她總是固執地說,只不過是大便比較黑而已,一定是因為比較愛吃菠菜,不用擔心,而她的子女心疼阿嬤,從來沒有強迫她接受侵入性的檢查。兩週前,阿嬤因為一個月以來腳越來越腫、走路就會喘來醫院調整利尿劑。阿嬤住院的那天晚上,剛好是我值班,在我問完詳細的病史,正準備離開病房寫住院病歷時,阿嬤的大女兒叫住了我:「阿嬤可以不要給實習醫師看嗎?」她略顯尷尬地對我這麼說:「不是嫌棄你們的意思,以前阿嬤也給實習醫師照顧過,只是現在她年紀大了,怕實習醫師進來都要做很多次身體檢查,問很多問題,阿嬤身體吃不消,她需要更多休息。」在主治醫師解釋了教學內科的種種好處之後,大女兒才勉強接受院方的安排。後來,我們稍微調升了利尿劑的劑量,三天後症狀緩解便順利的出院。沒想到才過了一個禮拜,阿嬤腿又開始越來腫,連在家裡從客廳走到廚房都會喘不過氣,體重更以每天半公斤的速度往上升,這些跡象在在暗示阿嬤的心臟功能逐漸下滑,導致過多的體液積留在身體各處無法回流,漸漸累積而成上述的症狀。住院以後,在靜脈注射利尿劑之下,阿嬤的腿逐漸恢復原來的樣貌,走起路來也輕鬆許多。「終於要好了嗎?蹛院好煩。」阿嬤這麼說,醫療團隊囑咐再觀察一個週末,若無異狀便能快快出院。沒想到就在星期六,阿嬤突然多次的低血壓,排便不僅如髮色般黑,還帶有鮮血;到了禮拜一,不但面色蒼白、虛弱無力、體重再度回升,原本已恢復正常的雙腳,又變成兩根白白胖胖的大蘿蔔,血紅素從原本的8.4掉到7.6。很顯然,嚴重的消化道出血,讓原本已功能減損的心臟承擔了更大的負荷;而早已衰弱不堪的腎臟,因為血液灌流的不足,腎功能更是逐漸下滑,打進去的利尿劑再也沒辦法逼迫腎臟排出更多的水分,最後,阿嬤只會越來越腫、越來越喘,緊急的輸血也只能暫時改善症狀。主治醫師建議做胃鏡,把消化道出血的原因查清楚,好一勞永逸地解決阿嬤的問題。阿嬤一聽到胃鏡、吞管子,平常冷靜、堅毅的臉龐馬上皺成一團:「我毋愛做胃鏡,我會驚。」主治醫師正要開口,阿嬤就握住了主治的手:「你毋愛逼我,我真之會驚。」阿嬤的小女兒、我、還有整個醫療團隊面面相覷,主治無奈的拋下了一句:「好吧!我們明天再看看。」便離開了病房。那天以後,我每天都花半小時以上與阿嬤聊天,台語不輪轉的我,努力地用我屈指可數的台語詞彙跟阿嬤解釋要做胃鏡的來龍去脈,從腸胃道出血對整個身體的影響、不解決的話徒增的住院次數與天數以及頻繁的輸血、胃鏡的必要性,到無痛胃鏡的舒適性。當我流暢自信、滔滔不絕地講解腎臟與心臟為何因為失血會逐漸衰竭時,我忽然發現小女兒的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浸滿了淚水,我一時語塞,心想,我剛剛是否在為我對醫學知識的掌握而感到驕傲,我是不是在期待病人稱讚我學識淵博、病解明晰,是一位成熟的醫師?我居然沒有想到,我所謂邏輯嚴密的clinical reasoning,描繪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荊棘坎坷的末期之路,建構的不是漂亮的醫學論文,而是衰老、即將逝去的一家之主。那天,我只好草草結束查房,落下一句:「阿嬤,我明仔載閣來看你。」便落荒而逃。之後幾天阿嬤總是堅定的拒絕胃鏡,但學商的小女兒居然「久伴成良醫」,完全理解了複雜的醫學概念,開始用漂亮的台語加入說客的陣仗,做我的完美翻譯,我們一起坐在阿嬤的床邊,我用國語講一句,小女兒就用台語講一句。「阿嬤!你做完胃鏡,把出血的問題解決,就不用一直因為腫跟喘來住院喔!你要勇敢,我們都會陪你!」我信心滿滿的對阿嬤這麼說,阿嬤終於從毫無意願,軟化成一絲絲的搖擺不定,偶爾會說「好啦好啦」,小女兒對我使了個眼色,表示她會利用陪病的時間,盡量讓阿嬤做好心理準備。隔天,我向主治醫師報告,阿嬤態度轉變,或許有機會接受侵入性檢查,當我們來到病房,主治醫師跟阿嬤提起即將要安排的胃鏡,阿嬤卻依然一臉懼怕,她又緊緊握住主治的手說著:「我會驚……我會驚……」主治醫師快刀斬落麻,說別怕!就安排明天吧!第二天早上,當我要去阿嬤的病房,給阿嬤最後的加油打氣,正好碰見阿嬤躺在病床上,正要被傳送人員推去診療室。只見阿嬤哭喪著臉,嘴角低垂著好像把整張臉垮到了地板上,好幾天沒有輸血之後,又是一臉的蒼白。我湊近阿嬤對她說:「阿嬤,加油!你還好嗎?」阿嬤看都不看我,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說:「我攏予恁刣阿!」我正要開口,傳送就已推著床把阿嬤送入電梯,她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那時我才知道,什麼叫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我心想,我應該是三者兼備了吧。等阿嬤做完檢查,發現潰瘍,吃個氫離子幫浦阻斷劑,她就會感受到relief & comfort了,我這樣說服自己。胃鏡報告出來得很快,相片裡在胃與食道之間有一坨腫塊,是癌症,通常要開胸把腫瘤切掉,以阿嬤的年紀與身體狀況而言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定期回來追蹤血紅素、輸血,最後可能會吞嚥困難,加上前述所有的症狀。下午我去查房的時候,是之前的大女兒陪著她,她在門邊聽主治醫師宣布壞消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硬著頭皮先進去病房與阿嬤打招呼,她的心情居然輕鬆了許多,笑咪咪地問我檢查結果怎麼樣。我想,她好不容易跨過了心理障礙做了我跟她說會非常有用的檢查,想必是如釋重負,然而我給了她relief和comfort,卻不能cure。我大概是騙了阿嬤吧!我騙了阿嬤,也騙了幫我翻譯的小女兒。我一廂情願的認為一定是一個可以簡單解決的上消化道出血的小問題,在廣大的鑑別診斷裡面,我把彩券簽在九成的診斷上,心裡隱隱約約的聲響,震動著、浮動著,會不會是癌症呢?不會是吧,未免也太倒楣了。阿嬤的髮型、穿著、表情,與我八十出頭的阿嬤出乎意料的相似,要是我治好了她的小問題,我的外婆一定會很驕傲,我也會很驕傲。我該不該跟阿嬤還有家屬道歉呢?我的導師曾對我說,成為一位名醫的路上,總是飄盪著許多冤魂,我們從來不會忘記那些成長的路上,作為我們老師的每一個病人。專科護理師告訴我,家屬不會想再回顧當初要不要讓阿嬤接受胃鏡的掙扎與痛苦,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消化這個壞消息,還有如何告訴阿嬤這個壞消息;我去向家屬道歉,或許只是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而不是紓解他們的煩憂。月底團隊輪換之際,我去向阿嬤道別,依然是大女兒隨侍在側,阿嬤依然不知道身體裡有一個腫瘤。阿嬤聽到我下個月會轉移到其他病房不再照顧她,一臉疼惜的用台語說著「可惜呢……」,阿嬤為我祝福,祝我以後一切順利能當個好醫師,還說我跟她的孫子年紀差不多,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大女兒問是不是我說服阿嬤去做胃鏡,我心頭一緊,說是阿,就是我。「我就知道是你!妹妹跟我說阿嬤要做胃鏡的時候,我就問是不是陳醫師說服阿嬤講的,你總是很有耐心、很溫柔,每天都來關心阿嬤……」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你,」大女兒接著說,「之前還說你們實習醫生會打擾阿嬤,我覺得你真的對阿嬤很好……」起身離開之際,我彷彿看到大女兒眼眶泛著淚,然而,說不定那只是視線模糊的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