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27 新聞.杏林.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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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9 癌症.抗癌新知
「做越詳細的癌症檢查,越能找出疾病?」癌症醫師的真心話:你該知道的2種篩檢壞處
做癌症篩檢有壞處嗎?不少人似乎都對癌症篩檢有所誤解,其實篩檢有好處也有壞處。「做越詳細的檢查,越能明確找出疾病,這樣不是比較好嗎?」、「年輕的人都該去做篩檢比較好吧?」多數人大概都有這種想法,事實上這2個問題的答案都是「NO」。決定該不該做癌症篩檢,必須看「將利弊放到天秤上衡量後,哪一個分量比較重。」而經過評估之後的結果會「隨著個人有不同答案」,這一點相當重要。也就是說,非常有可能因為各自的價值觀不同,而出現完全相反的結論。所以接下來我會先分析癌症篩檢的利與弊,最後再從我的價值觀出發,說出我個人心中的結論。篩檢可及早發現癌症並治療我們就先從癌症篩檢的好處開始說吧。做篩檢的好處是「有助於預防因癌症而死亡」。面對癌症,原則上只要能「及早發現,及早治療」就能夠治癒,但是,當病情「超過某一個時間點,即便醫師是華佗再世,有一手最精湛的醫術也束手無策」。那麼這個時間點落在哪裡呢?很遺憾地,醫界也無法明確指出「就是這個時候」。受到每位罹癌患者自身的條件、患者所得的癌症種類、或療法不斷進化的影響,都會出現不同的結果。不過我們可以大致預者測出一個時間。以我的專業領域大腸癌為例,處於第Ⅰ期的患若接受標準治療,5年後還能存活的機率超過97%,而到了第Ⅱ期就變成90%,到第Ⅲ期會降至84%,然後一旦變成第Ⅳ期,狀況會急轉直下,竟驚人地僅剩20%左右而已。沒錯,癌症發展到第Ⅳ期,狀況會急遽惡化。不只是大腸癌有這個狀況,很多種癌症也是如此,這並不意外,因為癌症分期的設定一方面也是反應生存率。更深入解說的話,大部分癌症第Ⅳ期通常是指「已出現遠端轉移」的情況。遠端轉移的意思是「癌細胞從原先出現癌症的內臟器官,轉移到遠離該處之部位的狀態。」乍聽之下會讓人覺得「很惡質」吧。那我們要如何估算癌細胞的惡性程度呢?大家肯定都希望能有這樣的檢查,其實現代醫學手上正握有2種武器。第一種是「觀察疾病發展」這項武器。做法是透過時間觀察,推測「癌症擴展速度」有多快。例如,即使都是原只有1公分的癌細胞,1個月就長到5公分並轉移到其他器官的癌症,比經過2年只變大成1.2公分的癌症更難對付。一旦發現癌症,最好不要放著不管,絕對要馬上治療。可是,由於各類檢查所需時間以及患者工作的緣故,有可能會晚1、2個月才進行治療,我有時會因此發現增生異常快速的癌細胞,無意間見識到它們的惡性程度。另一種是名為「病理檢查」的武器。做法是取出要調查的癌細胞,用顯微鏡觀察該細胞,推測它的惡性程度。目前有些針對乳癌等癌症的治療法,會因「病理檢查」結果而有所修正。癌症篩檢是透過定期檢查,讓我們知道體內是否出現癌症,所以這對極度惡性的癌細胞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即使你每隔1年都會做篩檢,若不幸罹患了發病半年就惡化到無法處理的癌症,那這個篩檢就不具效益了。可是現在的醫學仍無法確定「誰會有多大機率罹患惡性癌症」,因此才用年齡做為區隔,讓全民一起接受檢查。其中也許會有人幸運及早發現病症,接受治療並恢復健康,這便是做癌症篩檢的好處。癌症篩檢少為人知的害處那麼做癌症篩檢對身體又有什麼樣的危害呢?1. 過度診斷、過度治療第一個可能的壞處是「過度診斷」與「過度治療」。如同名稱上的「過度」2個字,兩者指的是本來沒有問題的人卻在接受檢查之後反倒產生壞處。舉個實際範例來解釋,如乳癌篩檢項目中的乳房攝影檢查,這種檢查會使用X光來拍攝乳房。假設有一個人經過篩檢後「發現疑為癌症的腫塊」,接著到醫院做詳細檢查接受診斷,同時進行抽血、超音波、MRI(磁振造影)等檢查手續。他可能會得到一份報告表示「現在看起來屬於良性,馬上就能治癒」,或者「有可能是惡性腫塊,要做穿刺切片檢查。」所謂穿刺切片檢查,便是用針刺入可疑腫塊,取出約1公釐的腫塊,放到顯微鏡下觀察是否含有癌細胞或癌組織。若是確診為癌症,就要著手進行手術或抗癌藥物治療,如果確定不是癌症,那醫師就會說:「沒有問題,太好了。」事情就此平安落幕。倘若這個人沒有接受篩檢,事情會有何不同呢?那麼他就不需要去醫院看診,也不必聽從醫師的指示做各種檢查,更不需要受針刺等這類皮肉痛。上述的情況就是過度診斷,如果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倒是還好,如果報告顯示「無法否定是惡性腫瘤」,當事人就必須動手術,只不過手術刀一下,也有機率得到「這是良性腫瘤」的結果,這就是過度治療。不同的人對於這件事的態度有極大差異,有人認為自己很幸運,相對地也有人會覺得這樣豈不是從頭到尾都是白費工夫。2. 因癌症篩檢引發的併發症第2個壞處是因為篩檢而引發的併發症,所謂的併發症就是「因為進行檢查或治療而發生不好的狀況。」雖說機率不定,但世上所有的治療或檢查都有一定比率會觸發併發症,有些是2人之中就有1人會發生,也有些機率比被隕石擊中還低(例如因接種流感疫苗而死亡),情況各有不同。癌症篩檢是一種身體檢查,因此也會有伴隨檢查而發生併發症的風險。以胃癌篩檢為例,胃癌篩檢分別有胃鏡與上腸胃道檢查的方式。日本於2016年發表的全國調查報告指出(2008到2012年間),胃鏡檢查會引發的併發症之中,因檢查前的準備(如鎮靜劑等等)引起併發症的比例約是36,000人中會出現1人(0.0028%),而總死亡人數紀錄為9人,比例是2百萬人中才會出現1人(0.00005%)。另外胃鏡檢查(包含切片檢查)引起併發症的比例,約是7,000人之中會出現1人(0.014%),其併發症狀為出血或是腸胃道、食道出現破洞。由上述可見,接受胃鏡檢查而死亡的可能性並非為零,並且也會引起併發症。儘管機率不高,但確實有一定程度的病例。避免採取無科學根據的篩檢還有另一個重點,「依照每個人所居住地區不同,可能會接收到不同的癌症篩檢建議,在這之中也有地方會採用並建議民眾接受尚無確切科學實證的檢查。」有關這一點,很多書籍或是報章雜誌都很少提及。是否決定接受癌症篩檢會分成3大階段。第1階段是國家。首先國家會決定提出哪一種癌症篩檢建議,由編定篩檢指引的專家團隊相互討論,擬定篩檢用的指引標準。第2階段為縣市鄉鎮。也就是各地區的自治團體將自行判斷「要採取哪種篩檢,或排除哪一些篩檢。」而最後階段就是你個人。在收到你所居住之縣市鄉鎮發布的宣傳單後,再自己判斷要不要接受篩檢。此部分需要注意的是第2階段。實際上有很多縣市鄉鎮自行判斷並建議民眾的篩檢,並不是國家對策型篩檢指引中所建議的項目。以下引述自日本的國家資料:「實施未列入國家癌症篩檢指引之檢查項目的市區町村,共占全國的86.5%(1496/1730)」(2017年市區町村癌症篩檢的實施狀況調查統計結果)。其中大部分為前列腺癌篩檢(1411個自治團體),此外還有子宮體癌(501個自治團體)、卵巢癌(94個自治團體)、口腔癌(64個自治團體)、甲狀腺癌(63個自治團體)等等。有關目前實際現況便陳述到此,下面是我的個人意見。關於我身為醫師的看法接下來的內容是基於我身為一名醫師的經驗所述,是以我的人生觀(不可否認會有偏頗之處)、執業經驗做為依據,因此我要先說明最不具科學根據(甚或是幾乎沒有根據)的部分。很可惜地,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只能依靠自己的經驗與知識來論斷一件事,此外,未來我的想法也有可能有所改變。更進一步來說,市面上許多談論癌症篩檢的書籍或雜誌,內容幾乎都是從作者的價值觀出發。換言之,若是主觀認為篩檢壞處較多的人就會說「癌症篩檢根本不像話」,而認為篩檢是利多於弊的人就會「建議要做篩檢」。那我個人又怎麼選擇呢?‧對策型篩檢部分,我會確實依照前述日本「以科學實證為基礎之癌症篩檢」指引,接受指引中建議的篩檢項目。‧不接受「以科學實證為基礎之癌症篩檢」指引中建議等級較低,亦或是目前尚無確切根據的篩檢項目。加上指引的建議有可能會更改,一定要隨時跟上最新資訊,一旦建議等級變動,就按照指引的推薦做法行事。我要事先聲明,我並沒有因宣傳篩檢而獲利,也許有人會說「少來了,你是癌症外科醫師,看到疑似癌症的患者應該很高興吧。」但我們醫師的薪水並不是看患者人數多寡而定,更何況醫院工作已經夠忙了,若能儘量減少癌症病患當然是好處多多。此外偷偷告訴大家,我並不是只靠當醫師做為經濟來源,也有寫作書籍的收入。至少「你是業界派來的間諜吧?」這種陰謀論並不適用在我身上。那麼追加補充,針對自主型篩檢,也就是一般身體健康檢查,我會怎麼做呢?以對策型篩檢講求的等級看來,自主型篩檢的科學實證根據並不足夠,因此基本上我不會做自主型篩檢。只不過我身上若罹患了自己專業領域的胃部或大腸部位的癌症,那就不能說什麼大話了,因此我打算每1到2年做1次胃鏡、大腸鏡檢查。加上我有胃食道逆流,雖然沒有惡化,但我也想藉此定期檢查看看是否有癌化現象。另外,若我的太太或家人都強烈要求我做檢查的話,我可能也會不情不願地答應吧。書籍介紹癌症醫師的真心話 :在患者面前不說的事實!從抗癌療法到醫病關係,患者&家屬必讀的第一本書作者:中山祐次郎出版社:蘋果屋出版日期:2020/06/23作者簡介中山祐次郎1980年出生。聖光學院高等學校畢業後重考兩次,考上鹿兒島大學醫學部。於都立駒込醫院實習後,在同所醫院擔任大腸外科醫師一職十年。2017年2〜3月擔任福島縣高野醫院院長,接著,擔任福島縣郡山市綜合南東北醫院外科主任。天天為病患施行大腸癌腹腔鏡手術、擴大手術等。具備消化器外科專門醫師、內視鏡外科技術認定醫師(大腸)、外科專門醫師、感染管理醫師、乳房X光攝影影像認定醫師、癌症治療認定醫師、醫師臨床實習指導醫師等資格。座右銘是「無論什麼時候死,都要不後悔地活著」。「日經商務online」和「Yahoo!新聞」等多家媒體都有專欄連載。共榮獲4次「Yahoo!新聞」個人連載的Most Valuable Article獎。於NHK「News Watch 9」提出關於在大學醫院的無給職醫師問題應以實名建議等醫療問題。著作有熱銷超過13萬本的《外科醫師的真心話》(中文版由世茂出版)等。延伸閱讀: 脂肪肝就是動脈硬化第一步!想維持乾淨血液,日本診所院長推薦5大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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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15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你是他的誰?」——同志就醫時會遇到什麼問題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多元性別教育」。這幾年同志友善的實務議題在台灣社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同時也看到政府立法方面也有更開放的空間。在偶然的機會聽到徐志雲醫師對醫護人員繼續教育的演講,才發覺這議題迄今未曾在這專欄介紹過。非常高興有機會邀請徐醫師的團隊寫了這三篇文章,讓我們有機會循序漸進地更了解這重要的議題。在台灣的醫療場域中,當一位男同志就醫時,會面臨哪些出櫃與不出櫃的處境呢?同志的另一半在就醫環境中又會是什麼角色?我曾因為嚴重的腸胃炎送急診住院,這篇文章是我寫下2015年當年住院的十五天裡,體驗到自己的同志身分與醫護人員、醫療環境的互動。伴侶該如何出櫃在醫病關係中,醫護人員握有同志病人不了解的醫療處遇知識與權力,也因此,同志病人難免會擔心向醫護人員出櫃後,會在醫療處遇上得到差別對待。我是被抬上救護車送進急診室的,記得從救護車來接我開始,一路陪著我的伴侶就被詢問「你是他的誰?」一直到急診室把我安頓好,大概就被詢問了五、六次。我伴侶的回答起初一直都是:「我是他朋友。」直到他到急診室的檢傷分類櫃台幫我處理掛號,他才回答:「我是他男朋友。」(事後聽他說對方聽到這個答案時面露驚訝)而後來急診室的幾位醫師來問診時,他則又改為回答:「我是他朋友。」我其實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決定哪次詢問要出櫃、哪次不要出櫃的,但當時躺在擔架上哀號的我聽到這些詢問,內心其實會對於出櫃後醫護人員如何對待我這位同志病人有著擔心。雖然理智上我知道醫護人員應當一視同仁面對眼前的病人,但我仍不免想,醫療人員是否都跟上時代的腳步,能夠理解同志族群,並且予以友善對待呢?伴侶與原生家庭在醫療中的接觸同性婚姻在台灣雖然已經在2019年合法化,但要如何在實際的生活情境中落實權利保障,其實還是會碰觸到同志伴侶與其原生家庭的關係。在碰觸的過程中要如何協商,或是會經歷什麼樣的過程與磨合,就不是法律所能完全處理的。在急診室時,我的伴侶問我是否該打電話給我媽,請她趕來醫院。我當然說「好」,因為當年(2015年)的我們還無法結婚,我知道如果接下來要動手術,他是沒辦法在手術同意書上的家屬欄位簽名的。但我內心也想著:好險他和我媽很熟悉且關係很好,否則我可以想像他接下來要體驗到的,就是在我媽面前隱瞞身分,或是我媽知情但雙方關係仍不好的尷尬與難受的互動。同志生活圈在醫院中也面臨出櫃對同志病人來說,同志社群很有可能是相當重要的支持者與照顧者來源,而醫護人員是否能看見或意識到這點?看見或意識到之後,又該如何與之互動?我住院的十五天裡,照顧我的除了我媽和我的伴侶之外,就是我的三位同志朋友。我的伴侶還在我的工作地點(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裡,幫我找了好幾位願意晚上來排班照顧我的義工朋友們。每當醫護人員或隔壁床的病人與家屬說起:「你的這幾位朋友人真好,來照顧你」,我都只能給予微笑,沒辦法回應什麼。只有一次是剛入住隔壁床的病人問起:「你和這些朋友是怎麼認識的?」我和那位朋友在被追問的過程中,答出:「是在同志諮詢熱線當義工認識的。」好像是當天晚一些或隔天,我就聽到護理師跟我說那位病人要求換病房,我內心想:該不會就是我在腦中腦補的那些歧視我和我朋友的爛理由吧?同志醫療人員的現身而剛剛這位護理師其實是一位女同志,我會知道是因為她在胸前別著一個彩虹徽章,第一次看見時心裡十分激動,還特地跟我的伴、老媽、來照顧我的朋友們說。激動的原因是我這位病人的同志身分,總算在這間醫院裡找到共鳴與同伴。但實際上並非是這間醫院能敏感到「病人之中有同志」且表達友善,其實只是一位同志醫護人員自己主動在個人層次上於職場現身。而且這位女同志護理師說,我們還是她在這間醫院別上彩虹徽章這麼久,極少數主動問她有何涵義的人。嚴格說起來,這間醫院沒有在醫病關係、勞雇關係與員工的人際互動中,看見我(病人)與這位護理師(員工)的同志身分。唯一展現出性別敏感度的地方,只有看見這間醫院在硬體上設有性別友善廁所。男同志住院時最常被詢問的問題是……除了這位女同志護理師有和我們聊起彼此的同志身分之外,首次主動想要詢問我是不是同志的醫護人員,就是在我住院多天後,因為發燒反覆不退而前來會診的感染科醫師。當我知道感染科醫師要來會診時,內心就有底可能要出櫃,果不其然在問完我的出國旅遊史後,就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當時我媽就在我身旁,但我也就直接回答:「我是男同志,我知道自己的HIV狀況是陰性,但如果你還是想檢查,我OK沒問題,你可以抽血檢查。」當感染科醫師問診結束離開病房後,我媽就開始十分擔心,還打電話給我的伴侶想多做確認。而我內心在想這段問診過程,是否有可能更細緻一些?今天我剛好是一位已經對媽媽出櫃的同志,所以我據實以告。如果換做其他同志病人,不知情的家人在旁邊,面對醫師詢問跟性有關的病史時,真的能誠實自在地提供病情資訊嗎?後續是否馬上引起巨大的家庭風暴?醫護人員是否可以理解,男同志病人在面對被詢問是否可能感染HIV時,會有著很複雜且差異甚大的反應?可能是不想在家人面前討論、可能是自己也十分害怕感染、可能是在聽到愛滋二字後就完全停頓不知如何反應、可能是像我一樣地被勾起汙名的憤怒、可能是更多更多的可能......。落實同志友善的醫療環境以上就是這段住院過程中的簡要紀錄與我的思考,我和男友平常都處於滿公開的出櫃狀態,都在同志機構工作,身邊也有許多同志朋友,但即使如此,面對陌生的醫療環境以及還不確定是否友善的醫護人員,我們當下的直覺反應都是先隱藏自己的同志身分,等確認安全之後再慢慢出櫃。在這幾年台灣風起雲湧的同性婚姻立法過程之下,台灣民眾(當然也包括醫療人員)可能更常聽過同志了,但是否真的能對同志有正確的認識,而不是被侷限在刻板印象甚至是污名中,依然有賴醫療體系裡提供多元的教育訓練,並且從醫療機構的制度中就開始落實同志友善政策,在醫療環境中多展現一點對同志友善的訊息,我想這樣對於同志病人來說,也能夠在就醫的過程中更加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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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6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病人說了些什麼,醫師聽到些什麼?」讀後心得
【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者的自省」,由三位資深醫師誠懇道出行醫過程對某些特別個案的反思。婦產科醫師對癌症病人的延遲診斷、麻醉科醫師在生死關頭需作瞬間的抉擇、放射科醫師在醫院定期討論會主動提出自己認為需要檢討的錯誤。透過他們坦然追述專業的困難抉擇,希望社會大眾能更了解醫者的內心世界。身為一位男性的婦產科醫師,與病人溝通的細膩度和複雜性要較其他科別大。溝通技巧的學習更是不能到進入臨床時才開始。曾自認在診間總能耐心傾聽病人的主訴,正確的診斷與治療,建立互信的病醫關係。而在醫學系畢業的第27年,因由這個案例讓我深刻反省,也悟出「 病醫溝通」真是一門永無止盡的學問。這是一位40歲個性開朗未婚女性,在美國完成大學至博士學位,未曾有性行為。回台灣後,和家人都是本院門診固定諮詢及健檢的病人。她在2018年8月因為不規則的月經週期及健檢婦癌腫瘤指數CA125偏高而求診,當時經期間隔為2至4個月,且通常超過10天才結束,但經血總量不多。CA125值升高到500多,正常值要低於35。安排骨盆腔超音波檢查,發現子宮內膜厚度稍微増加至12毫米,而建議病人在麻醉下經陰道行子宮內膜搔刮切片手術。執行此手術的目的是要確立子宮內膜是否病變,必須經過處女膜才能取得內膜組織。她也了解處女膜只存在於少數人舊觀念的象徵意義,而同意接受此一手術。不過隔天由母親陪同再回診間討論,希望先嘗試中藥調經,然後密集超音波及腫瘤指數追蹤。神奇的服用中藥後,一個月後超音波檢查及CA125指數是正常值28。於是她持續服用中藥且規律的間隔3至6個月回診,討論月經週期及症狀,也以超音波和CA125檢查追蹤。一直到2019年11月健檢,另外有二項腫瘤指數(CEA及CA199)也升高,進而安排胃鏡、大腸鏡及全身電腦斷層,懷疑子宮內膜及右側卵巢囊腫。此時再與病人和母親討論內膜切片的必要性,她們仍堅持先將中藥停止服用後再追蹤。當然疾病的徵兆並未再次改善,在2020年5月終於行診斷性子宮內膜切片手術,確診為子宮內膜癌。接著執行完整分期手術摘除子宮及兩側卵巢輸卵管,骨盆腔及主動脈淋巴腺清除術。目前術後化學治療中。假如在一開始看診能說服病人及母親接受切片診斷,就能及早開始治療得到最佳的結果。回顧這近兩年診治病人過程中,病醫溝通和互信究竟出了什麼問題?讀起最近黃達夫醫學教育促進基金會與天下文化合作出版,由丹妮爾·歐芙莉醫師著作的「病人說了些什麼,醫師聽到些什麼?」(What Patients Say, What Doctors Hear)一書,重新思考如何讓診間出現有意義又清楚易懂的病醫對話。歐芙莉醫師為紐約大學醫學院教授級臨床教師,行醫已二十多年。當她著手寫書時,曾徵求到許多病醫之間的故事,但她很快發覺這樣只是敍事,應從文獻研究尋找。紐西蘭學者莫根的研究是先錄下門診影像,之後立即對醫師及病人做個別訪談,並分別錄下訪談過程。審視三份影片後,最令人吃驚的結果是:醫師和病人不就是面對面坐著講話,怎麼一直以來,兩個人都不在同一空間?也就是說每個人的知識和經驗各是一片背幕,彼此交談時,都是織進自己那一片背幕,透過這片背幕過濾訊息。在整本書的十六個章節中,作者用活潑動人的筆觸,清楚說明乍看之下平凡又微不足道的「溝通」,才是行醫之道應有的核心。她在第五章「出於滿腔善意」,描述醫師常使出渾身解數,一心一意要讓病人配合醫囑。有些醫師會説之以理,動之以情,「推銷」配合服藥的好處;有些醫師對病人念念叨叨,曉以大義;有些會恐嚇,搬出一表串可怕的病症,要他們等著瞧;更極端的是,醫生告訴病人如果不聽話,就去找別的醫師算了。但正如大家所知(當過父母的人也都知道!),重複碎念一樣的事情,很少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不過眾醫師似乎還是講了一次又一次,無視沒什麼好結果的事實。在第十二章「醫學術語何其多」,提到醫療場域中有太多行話,醫師必須彈性使用語言,並思索自己話語的效果,太多焦慮可能會令人難以招架。但適度的焦慮,得以協助病人更有效面對嚴重的疾病。英國心理學家奧頓説道:大家用詞習慣並不一致,童年、文化、家庭背景、所處情境各不相同。醫師了解的專業知識與用語,病人可能如鴨子聽雷;至於病人的症狀,醫師未曾經歷且每個人對於病痛的反應不一。另一方面,目前愈來愈多醫護人員傾向使病人感到滿意,部分原因是注重病醫關係中的人性層面,這是好事,但部分原因也是醫療業愈來愈關注商業層面,致力讓病人滿意,在候診區設置高檔咖啡店成了一線要務,這樣是否會帶來負面後果?醫師必須找到最佳撃球點,協助病人釐清事態的嚴重性,但不把他們硬逼到絕路。書中對於醫學生教育的部分,我也很有感觸。在醫學院裡,通常不會學到溝通、同理心、建立關係這類技巧。它通常被視為附加課程,被病理學、生物化學、外科、心臟科、產科及小兒科等主角,擠壓到邊邊角角,精確直接的科學才是醫師必須熟習鞏固的領域,而這些比較軟性的技巧嘛,就很理所當然被忽略。但是在醫學領域裡,傾耳聆聽是個永無止盡的過程。陪伴病人經歷這些艱苦萬分的時期,正是醫學最真實的原貌。作者歐芙莉醫師最後要強調的是儘管現代醫學著迷於尖端科技,唯一有力的診斷利器,仍是病醫之間的對話,透過對話,醫師才能知曉疾病大概的面貌。然而病人説的話與醫師聽到的話,通常是迥異的兩回事。病人總是很焦急的描述症狀,亟欲告訴醫師自己到底怎麼了;另一方面,醫師在時間壓力下,必須展現效率,在病人說話時,得同時處理不少事,通常就因此錯失關鍵。有統計提到醫師通常會在12秒內打斷病人說話,一點都不令人意外。她在這本「病人說了什麼,醫師聽到什麼?」書中,深入探討這個高風險的領域,並佐以最新的研究,訪問了學者、醫師、病人,藉此闡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對話上,將有助於提升健康照護品質。不論你是醫護的菜鳥或是資深如我,這本書內容都值得細細咀嚼,推薦給所有的醫師、未來的醫師、以及想了解行醫之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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