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一位蘇格蘭籍英國細菌學家在倫敦聖瑪麗醫院作細菌研究,有天他休假回來發現,他培養的細菌繁殖不起來。他深入究其因,經過十幾廿年一群人合作研究,分離製造出人類第一種抗生素,開啟抗生素世代,完全改變了人類醫療的型態。所以經常可以聽到老師教學生,不要輕易放棄實驗室內意外發現的小事情。
我在劍橋大學時,我的「老闆」Brian Hartley教授常常提醒我們:盤尼西林(penicillin)的故事只發生一次,要我們不要偏離進行中的工作。
因為如果無法固守原來追求的目標,一有沒預期的發現就改變初衷,那原來的目標可能永遠沒法做到,待過實驗室的人經常會遇到非預期的事情,一偏離,很容易就不知道怎麼回來了。
非典型指導 一句話受益一輩子
Hartley教授一再提醒我們,不要想說盤尼西林的故事容易發生在你身上。我第一次聽到他這種非典型的指導時候,心理衝擊非常大,以後才慢慢領會,老師提醒是對的,這是一個「好的一句話讓你受益一輩子」的最好例子。
另外一個做研究的態度,也是在劍橋時候學的,就是「別人做過的我們不做」的哲學。事情是這樣的:我在Miami大學研究所的論文是有關蛋白質合成中amino acid之活化(activation)。每一氨基酸都有一活化酶(amino acid activating enzyme),因此總共有20種活化酸。每一個活化酸活化氨基酸時都要用到Mg++及ATP,並要將其相對應的tRNA作用,而不同氨基酸之tRNA之構造都很類似。
因此,我們假設這些活化酸的構造必很相似,而且經由同樣之機制(mechanism)活化氨基酸,我們推論這20個不同氨基酸活化酶之氨基酸序列(amino acid sequence)一定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到了劍橋,我身上有不少氨基酸之活化酶;沒有的,我也可以很快分離出來,換句話說,要拿到多種氨基酸活化酶,我可以輕而易舉做到。
剛好那時我偶然間看到一篇論文,內容報告一個簡單的方法,可把2個含有-SH之半胱胺酸(cysteine)的peptides,先將活化酶氧化而成-S-S-二硫鍵,然後經由proteolytic enzyme把它切成不同大小的peptides,這2個含有2 -SH合成的peptide就成為dipeptide,用一種特殊技巧就可以分離,分離後再把-S-S還原為-SH之二個peptides,而後可以個別定序位(sequence)。
不同活化酶由此同一方向取到的氨基酸sequence可以相互比較,就可以推出各種不同氨基酸活化酸,其整個序列是否有共通之處,甚至可推斷其作用機制是共同的。
不做人家做過的實驗
我將這個idea告訴老闆,問他是否可以做這個研究。老闆告訴我一很簡單的答案,他說:我們劍橋不做人家做過的實驗。簡單幾個字如當頭棒喝,讓我頓時啞口無言,臉色鐵青,使我深深領會到英國人為甚麼這麼厲害,他們自信之高,連罵人的技巧也高人一等。
最近我與前宏碁Acer施董事長振榮先生交談,他送我一本書,書名「Me too is not my style」,善哉斯言!
英國人自知之明 我目瞪口呆
相反地,英國人自知之明也很難置信。雖然與研究無關,我還是記之如下:
有一天,我問我老闆說,英國人不久前還是日不落帝國世界一流的國家,現在為甚麼變成二流國家?我老闆對我瞪了一眼說:「Ming,你錯了!英國不是二流的國家,英國已經是三流國家。」其答案之殘酷也令我目瞪口呆。一個民族怎麼聰明到這個程度,罵人、罵自己的技術都是一流的!
(作者李明亮為前衛生署長,本文摘自李明亮著作景福叢書10—「彈珠台的一顆小鋼珠—給醫學生與年輕醫師之十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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