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豐偉／最難的難題

【元氣周報／陳豐偉高雄快樂心靈診所醫師】

在基層精神科看診，面對的多數是生活的艱難。最常出現而難以處理的，是那些悲憤隱忍的女性。

她們或有兩三個小孩，可能正好被最小的綁住，沒有工作或當計時工。然後，她們的先生外遇，大剌剌地或死不承認。

想要雙人枕頭的先生倒是比我想像的多，有病人轉述：「我已經活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要享受人生。」有些人希望元配繼續把小孩帶好。現代社會裡，感情的變異不足為奇。問題在於，我的診所病人大多不是有穩定工作、會寫部落格的都會亮麗女性。她們就這樣被卡住，動彈不得。

「有想過離婚嗎？」「想」。但為什麼不動手去做？一跟先生談，先生就辱罵、冷淡、找個理由又溜出去。要進入法律訴訟？身邊沒有懂法律的朋友，也沒有請得起律師的存款。不放心把小孩留給心不在焉的先生，想帶走，卻又沒有把握能找到穩固工作來租房、付教育費。

她們就這樣在漩渦裡，和小孩緊緊綁在一起，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時間，思索著如何應付一個已經不再喜歡、但偶爾還是會靠過來的男人。無法脫身的理由最終還是經濟。

連外語流利的年輕人都搶著考高考，她們清楚，即使想要預謀地先到外面工作存一些錢，月薪兩萬出頭的服務業也會要求月休四天、一天上足十二小時。技術學院畢業、年輕新鮮的「肝」在就業市場上大量供應，她們知道現實的困難。動彈不得幾年之後，一切都已習慣，時光的齒輪疲乏但慣常地繼續轉動。

作為每個月碰面10-20分鐘的精神科醫師，曾經嘗試探索她們有沒有其他出路，但在詢問下大多數都不可行。我總不能輕易說出，其實妳也可以尋找二度青春的話語。我也不可能建議，妳不妨拋下家庭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彷彿就只有等待，等待小孩長大，等待先生老邁，等待屬於自己的房間自然浮現。或許最後的勝利來到，看著媽媽受苦的小孩也許會更疼惜媽媽，先生會坐著輪椅接受她的照顧，但這是用青春與無限的吞忍為代價。

我只能想像著富裕國家的社會福利：足夠的育兒津貼、單親家庭的特別照顧、便利的離婚程序、讓父母放心工作的托兒設施。

如果沒有外界資源，這些被社會判定已經失去競爭力的熟年婦女，就會因為被小孩的羈絆（以及，對家庭的想像）牢牢拘束。而我能做的，也只是當她們心情激盪時聽她們訴苦，以及幫忙開穩定情緒與幫助睡眠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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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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