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文／陳豐偉醫師】
從前在醫院當住院醫師時，曾經有一位從未看過精神科的年老病人，突然出現莫名的失眠、焦慮和精神病症狀。老年人要考慮身體問題，所以主治醫師收住院。身體檢查做了，也照會腦神經科醫師，還是找不出原因。
家屬會談時突然提到，病人好幾天沒有大便。我靈機一動，趕緊請護理人員灌腸。病人解便後，精神症狀戲劇化地瞬間變好。上網查詢，的確有便秘引起老人精神症狀的個案報告。原來，老年人的身體跟成年人的確不太一樣。
老年人很容易因為大腦功能退化，在晚上出現「譫妄狀態」，跑出幻聽、幻視，影響情緒不穩定、出現怪異行為、難以入眠。有時家屬或安養中心無力照顧，只好到精神科索取「抗精神病藥物」（也有滴劑可用），換來老人跟自己一夜好眠。
三年前我曾遇過一位身體勇健的老人，原本記憶力、認知功能都還很好。突然間，他開始覺得身體很多地方都很不對勁、不舒服、覺得自己一定是生了重病。他為了緩解症狀，會一直上廁所、泡熱水澡、擦清涼油、做柔軟操。他會重複做這些事情，做完覺得不舒服又繼續，如果被阻止就會很煩躁，氣到覺得家人已經不顧他的生命。
家屬一開始自然會想說是失智症突然變嚴重了，帶到醫院做各項檢查，也先吃了一些促進腦部血液循環的藥物。可是病人症狀依舊。到我手上時，基於診所醫師能耐有限，我勸家屬要完成失智症的檢查與治療，一方面先開一顆「血清素藥物」，請家屬餵病人一天一顆。一星期過去了，病人症狀沒有改善。到第十一天，病人症狀還是沒有減輕，激躁依舊，我又勸家屬還是送去醫院吧。
許多天之後我才知道，第十二天，病人病情開始大幅轉變。這些不舒服的感覺漸漸消失，然後病人又回復到之前會趴趴走、四處找人講話的老樣子。吃藥十二天藥效才出現，倒是跟教科書寫的差不多。
這老人到底是什麼問題？到現在我也很難確定，就像很多人突然失眠也找不出理由。但他顯然沒有嚴重的失智症。他不是忘記做了什麼，而是確實覺得身體很不舒服，才會重複做那些事情。醫院檢查證明他的身體器官都還不錯，但錯誤、過度的身體感覺一直放大。血清素藥物緩和了他激躁不安的感受，藥效出來後這過度膨脹的氣球就突然消氣。還好家屬撐了十二天等到答案，要不然，不曉得還要浪費多少醫療資源、多吃多少無謂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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