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自八旗文化《廚房裡的偽科學》，作者安東尼．華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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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狂熱
對世界各地的許多人而言，原始飲食法似乎確實有效，而且很少有其他的食物風潮像原始飲食法一樣，擁有如此熱情的倡導者。許多人相信，農業革命之後至今的時間，並不足以讓人類的新陳代謝適應飲食上的轉變，而這個潛在的事實，正是肥胖危機以及許多現代富貴病的關鍵祕密。撇開糖的陰謀論不論，花時間試圖揭穿飲食迷思的人都知道，很少有一個主題像原始飲食一樣，只要誰敢加以批判，便可能引發衝突。我剛開始寫食物偽科學時，就有不少像我一樣的部落客告訴我，要特別小心處理關於原始飲食的部分。當然，他們參與其中，也都熱情相信這種飲食法的效用，認為這個假說很可靠並掌握了解決現代健康危機的關鍵。根據警告，信仰原始飲食的社群還包括了嚴謹的學者。照理說，為了大家好，我最好乖乖避開。但是現在，我卻很樂意忽視那些建議。
原始飲食法事實上是建立在一個非常聰明而簡單的故事上。和鹼性灰飲食很像，其中確實有些零星的合理建議（飲食中攝取大量蔬果和纖維，一般說來都是好事），但是原始飲食法的假說基礎卻是廢話連篇。它把過去理想化，把複雜的過程過於簡化。最重要的是，它誤解了演化運作的方式。我承認對有些人來說，追隨這種飲食法的確有正面效應，但我們將會討論一些例子，說明有些事情有作用，並不能證明它達到預期的效果；把很多趣聞軼事收集在一起，不能成為數據，當然也不能作為我們基因適應不良的證據。
原始飲食的問題
如果我們相信演化（我假設讀這本書的人大多站在支持演化的陣營），那麼我們必須也相信，我們之所以有今天，只是一連串隨機且未經操縱的事件相互影響下的結果。不過，即使知道了這一點，也很難看清生命有多複雜，因此很難不去想像，這一切都是在某種設計之下產生的結果。接下來在本書中，我們將繼續就這點加以討論，但不管我們多講求邏輯、多保持客觀，我們都傾向於相信這必定藏有大自然的智慧。自然世界的美令人屏息，鬼斧神工堪稱完美，因此要我們相信這樣的美只是在一連串未經指導、不受操控的隨機事件下產生的突變，等於是徹底顛覆了常理。
演化告訴我們，自然並不完美。它不是設計出來的。演化是隨機的過程，沒有終極目標，事物也沒有被設計成與環境完美配合的模樣。沒有終點，就沒有到達終點這回事。它永遠在干涉、介入和改變。演化並不會在某個單一時間點上，創造出一個完美的事物，然後就保持不變，而周遭的世界卻仍在持續變動中。主張人類雖然已經興盛了一萬年，卻和遺傳性的基因改變不同步，根本就是胡說。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因為在演化的過程中不可能發生這種情形。
愛麗絲．羅伯茲（Alice Roberts）是名解剖學家、人類學家，也是伯明罕大學（University of Birmingham）公眾參與科學領域的教授。根據她的解釋：「說我們可以回溯演化史到某個時間點，然後宣稱『這是我們最健康、食物最適合我們生理的時期』，這整個假設根本就不成立。演化不曾停止。大部分的歐洲人成年後還是可以消化牛奶，這絕對是從新石器時代開始，以及酪農業開始發展之初，就已經發生的適應和改變。」許多歐洲和非洲人即使成年後仍能消化牛奶，這一點經常被原始飲食法的倡導人士忽略。之所以能夠消化，是因為乳醣酶持久性發生了突變，這種突變最早發生在一萬至二萬年前；發生在歐洲的，則是單一突變之後的結果。由此可以看出，演化不一定需要很長的時間。我們快速演化，因為這種突變能幫助我們更快適應環境。
人類具有非凡的適應力，能適應不同的氣候、環境，特別是飲食，這種適應能力成為我們能否成功的關鍵。尤其是舊石器時期，人類在這時期大幅擴大殖民了這個世界，充分展現了我們的適應力。因此，以為有某種同質的飲食最適合演化後的人類物種，根本是違反邏輯。誠如羅伯茲教授所言：
到底該向哪一種舊石器飲食致敬呢？西伯利亞的怎麼樣？一年之中有九個月只能吃馴鹿和馬，沒有別的選擇？人類具有特殊的雜食性，我們幾乎什麼都吃，在什麼地方都可以生存。如果我們想要瞭解什麼樣的飲食和生活形態最適合現代的我們，最好著眼於生理和健康方面的現代研究，而不是希望遠古的祖先會傳給我們什麼神祕訊息。
舊石器時代的人類吃他們能吃的東西，調整他們的行為，以適應不同的環境。如果他們來到現代，很可能對於我們周遭可得的各種食材一樣也不認得。我們現在所食用的各色水果、蔬菜以及家禽家畜，是農業生產的結果，是因為具有特殊品質而被小心挑選出來的，和它遠古的祖先已大不相同—正如吉娃娃之於西部灰狼。更何況我們對於舊石器時代飲食的瞭解，實在少之又少。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演化遺傳學領域的教授馬克．湯瑪斯（Mark Thomas）對於現有關於這些祖先的資料無所不知：
目前能提供關於舊石器時代飲食詳盡、正確資料的考古遺跡，全世界只有一個。你可以從現代的狩獵採集部落取得一些資料，但這些都受到地區環境很大的局限，例如極圈以北的地區、赤道雨林以及沙漠地帶的聚落並不具代表性。我們就是不知道遠古人類到底吃些什麼。原始飲食界存在著大量的推論，其中有許多很可能是錯誤的。倡導原始飲食的人打造了一幅浪漫的想像圖，這幅圖像因為有大量偏見而顯得四分五裂；它是用荒謬、專挑對自己有利的部分編造而成的假設故事，是共同編織出來的推論。他們的幻想裡摒除了碳水化合物，但是以為舊石器時期的人類能以低醣飲食存活下來，實在沒什麼道理。人體對葡萄糖的需求很大，而各式各樣的消化澱粉酶基因存在，也顯示幾十萬年以來，碳水化合物一直都在飲食中占有重要地位。如果你研究現代的狩獵採集部落，可發現他們總是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地下塊莖，因為那是碳水化合物的重要來源。
看來早在農業生活之前，碳水化合物就已經是我們飲食中很重要的部分，證據比比皆是，不管是從我們生理適應的資料或是從微化石資料，都可看出肉類在舊石器時代許多人口的飲食中所占比例並不大，連所謂的邪惡穀物被攝取的量都比肉類還多。嚴謹的學術界根本不把原始飲食主張當一回事。主張原始飲食假說的人聲稱他們已研究出的一套飲食計畫，其實是漏洞百出，愚蠢至極。這也帶出了下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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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原因讓它大受歡迎？
馬克．湯瑪斯相信「原始飲食團體最主要的動機是商業需求，他們的訴求是以減重為中心。如果要說關於舊石器時代人類的事有哪一點是我們很確定的，那就是他們絕不會對減肥有興趣。」
原始飲食之所以得以持續發揚光大，原因有好幾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它在短期減重上所展現的效力。對許多人而言，遵循這種飲食法，的確讓他們成功地在短時間內減掉過多的重量。這麼一來，你肯定要問，為什麼我對它有那麼多意見？
事實上，任何定下規則嚴守紀律的飲食法，都會帶來減重的效果。原始飲食提供一個浪漫但錯誤的假說，並以些許學界主張來支持論點，但本質上它和其他飲食法是一樣的。雖然主張「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你仍能減重」似乎違反我們的直覺，聽起來好像洩漏了什麼遠古祕密，但實際上原始飲食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往往也促使人們攝取較少熱量。肉類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質和脂肪，能帶給我們高度的飽足感，對於為了減重而飽受飢餓之苦的人而言，原始飲食或其他低澱粉飲食，總算提供他們一個有用的減重策略。人們的體重減少，不是因為他們神奇地和遺傳基因的需求同步了，他們體重減少的原因和奉行艾金斯飲食、鹼性灰飲食、無麩質飲食、乾淨飲食或是裸食飲食的人都一樣：規矩形成限制，限制讓你吃進較少熱量。促使這種特別限制的飲食法像病毒般蔓延，唯一的原因就在於它編造出來的假說。
原始飲食其實毫無新意。關鍵在於要像摩登原始人一樣實際。如果接受它背後對科學的誤解，就得面對摒棄理性原則的危險。如果你為了偏袒某些魅力十足的倡議人士，而拒絕去聽真正專家的聲音，等於讓自己陷入一群又一群偽科學之狼的勢力範圍，而變得毫無防備能力。
關於《廚房裡的偽科學：你以為的健康飲食法，都是食物世界裡的胡說八道》
廚房是現代人的療癒之地，為何成為拖垮你健康的地獄。
這是一個美食節目層出不窮的世界。你被名人主廚、帥哥主廚、藍帶主廚包圍或轟炸，有的主打健康飲食、有的專注在精湛廚藝，有的以毒舌出名。飲食專家、食品評論家及食物營養師，無不希望在日益擁擠的市場中找到利基。如此一來，廚房裡充斥著各種時髦的偽科學，人民每天沉浸在食物的謊言中。而你，也陷入關於食物的各種現代迷思裡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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