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這星期的主題是「醫學人文教育的的學與教」,由中山醫學大學的黃馨葆醫師的師生團隊,再度在這專欄分享他們「師生的四手聯彈」。一位醫學系一年級學生分享老師如何引導他們對這種課程產生興趣。一位六年級學生回顧幾年來由課堂走入醫院,由照顧病人中學習到診斷治療的知識與技巧,以及體驗醫病關係與將心比心的態度。最後老師現身說法說出他對醫學人文課程「一以貫之的課堂原則」,分享他對教學的投入,「看到自己的醫學生找到自信、找到喜悅,是當老師的最快樂的事」這句話道盡了老師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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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甫進臨床之時,我曾經猶豫應等臨床見識多一些後,再去安寧病房學習才會更有收穫,但現在回想起來,雖然當初我懂的不多,卻在剛進臨床就在安寧病房遇到阿葆老師,並親眼見識與學習到面對病人的應對進退、觀察病人的細膩細心、疼痛用藥的控制等等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甚至在跑其他醫院的時候能夠有所應用。回想起來,老師是藉由這些面向來幫助我融入病人照顧:
日復一日從病人身上學習
老師帶著我們向病人自我介紹,讓病人了解我們也是照護團隊的一份子。因為老師的介紹與信任,讓小小實習醫學生的我,得以踏出建構醫病信任關係的第一步。從這之後便開始每天去接觸病人,一點一滴了解病人入院狀況及過去病史、最近新出現的狀況,並將理學檢查結果告訴老師,老師也帶著我們去觀察我們所遺漏的小細節。有位安寧病房的住院病人,老師每天都帶著我們摸摸病人的足背動脈,並要我們記著足背動脈搏動強度傳到我們指尖的感受與溫度,起初我很疑惑:「每天摸起來的感覺都差不多,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直到某天早晨查房的時候,我們照舊摸了摸病人的足背動脈,這次的手感不一樣!指尖感受到的脈搏較前幾天比起來較微弱,且原本溫暖的足背變得較為冰冷,老師告訴我們,這是臨終前的徵兆,於是打電話給家屬告訴她們要有心理準備。就在家屬趕到病房見後過沒多久,病人就安詳離世了。經過了這一次的經驗,我了解到病人住院的病程是連續性也是變化性的,而每天重複做著同樣的理學檢查有其必要性,正因前幾天都跟著老師一起觸診病人的脈搏,才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變化,並且做出下一步的處置與決定。
以身教言教建立信任
回想起來,從觀察老師跟病人互動的小細節,學到很多讓醫病關係更融洽的方法。例如:查房時老師總會握著病人的手,跟病人說說話;面對坐輪椅的病人,老師會蹲下來讓視線與其平行,而非站著俯視病人。這些展現溫度的溝通方式,都是與病人建立良好醫病與信任關係的良方。我曾經見過有些病人即使疾病纏身,不良於行,看到老師來查房,仍然奮力地撐起身子,只為了要好好與老師握握手說說話,眼神裡盡是感謝與感動。有次遇到病人在彌留之時,家屬們圍繞著病人,老師查房時在這一床足足待了一個小時多,我們跟家屬在病人床邊一起談天,聊著近況、聊著過去、聊著美好回憶。聊著聊著,老師溫柔地告訴家屬:「雖然病人現在的反應越來越微弱,但是他都聽得到,聽得到我們的談笑風生,聽得到我們的回顧過往。」步出病房後,老師轉過頭來告訴我們:「有些病人在臨終階段會有譫妄等情形,家屬也可能事後想起會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若能讓臨終前的回憶停留在大家聊天的那一刻,事後回想起這段時光雖然還是會不捨,但這樣的不捨當中卻都會鑲嵌著一點又一點的溫煦。」
溫暖的醫病關係
我發現當團隊照顧完善、加上溫馨良好的醫病信任關係下,病人對醫學生的我們也會更加親切包容。在神經內科曾經碰過一位剛確診腦瘤的病人,醫療團隊安排了縝密的檢驗檢查,當科主治醫師也在病房幫病人做了十分詳細的評估,也會診神經外科醫師一同來評估手術的可能性。腦瘤的診斷對病人與她的家庭而言是重大的變故與壓力事件,但她仍然很親切地回答我種種的病史詢問,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當我在做神經學檢查時需要測試病人的握力,我將我的手指放在病人掌中,請病人用盡最大的力氣握住我的手指,此時病人露出了疑惑與遲疑的眼神,我原以為是我的說明不夠清楚,於是我又說明了一次握力的測試方式,並且再次將我的手指放在病人掌中,這時候她開口對我說:「可是我怕我的力氣太大,會弄痛你。」雖然是冷颼颼的冬日,聽到這段話的當下,我的心裡已經被病人可愛的回答填滿了溫暖與溫馨。
身體接觸的溫度
關於身體檢查需要注意的細節,老師會在我們訪視病人前先與我們討論:這位病人理學檢查預期會有哪些異常的發現?讓我們得以了解觀察的重點。如此一來,在幫病人進行理學檢查的時候,一切就會較有頭緒。執行身體檢查時,我也發現老師帶著家屬一起摸摸病人的足背動脈、聽聽病人的呼吸音、看看病人的咳痰能力,一起了解現在病人實際狀況。這樣的過程,不但讓家屬更能具體知道病況的變化,在病況走下坡時,家屬也能有心理準備。有醫師仔細檢查病人,能在病床邊多駐留一點,也讓病人與家屬感受到支持,而不是因為疾病末期就被草率對待或被放棄。
永保思考的重要
在安寧病房遇到的病人大多是癌症末期病人,且接受過手術治療、化學治療、放射治療,病史十分複雜。阿葆醫師會請我們整理病人過往的病歷、接受過的治療以及思考目前病人最主要的問題,疼痛是因為腫瘤壓迫到神經?還是因為骨轉移所致?這時候最理想的止痛用藥是哪種選擇?唯有統整病人病歷,整合現有的病史詢問與理學檢查資訊,才能在跟老師討論的時候明瞭目前的治療方向與重點。也因此讓我慢慢學會如何將書本上的知識與治療指引在臨床上有所應用,也因為在中山附醫時奠定了照顧病人的基本功,讓我後來外放到其他醫院學習時,更能獨立地去看病人、聆聽病人,從病人身上學習。
醫學生的養成中,我們就像是剛踏上船的新手舵手,手裡抓著航海圖,看著雜亂的航線不知從哪啟航,也不知道廣袤的大海裡會不會有洶湧的暗流與巨浪。臨床教師宛如船長一般幫助我們在茫茫臨床知識海當中抓出幾條航線,提點著我們也就像替我們點一盞明燈,我們提著這盞明燈在夜路航行。每位病人都是一座美麗的島嶼,我們的船行經許多不同的島嶼,若只有坐在船上遠眺島嶼,豈可盡興而歸?因此我們需要靠岸與登陸,走進每一座島嶼,了解島上的人文與歷史,並了解其困境與病痛。學海無涯,唯勤是岸,有了醫學生的自我成長、病人的知情同意與包容以及臨床教師的循循善誘,我們才能繼續在這趟漫長的醫學航行中,擁有美好而值得誌念的旅程。
責任編輯:陳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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