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新聞網/文/鄭依潔】
人家都說念護理的學生特別早熟,平平都是17歲,卻感覺沉穩,畢竟在盡情揮霍時間的年青歲月,我們正在體驗生老病死,學習人生課題,那些病人用生命教會我們的課題。
王阿姨46歲,和老公結婚二十多年,有兩個大學生的子女,教養得活潑可愛,禮貌宜人。王阿姨總是笑笑的面對她剛發現的乳癌治療,化療、電療、標靶藥物,即便末期的骨轉移疼痛的讓她臉色蒼白,冷汗直流,見到護理人員查房,總是硬撐著精神打聲招呼,附上一兩句讚美:「今天氣色很好喔!」、「好高超的打針技術喔!」、「妳當班我精神都好了」。應該沒有人會不真心喜歡這樣的病人,溫和、體貼,
不批評,總是體諒醫護人員的忙碌,延誤了或是失誤了,她還會反過來安慰妳。訪客不斷,病房總是傳來一陣一陣的笑聲,唯獨,沒有人見過她的先生。
住院兩週了,王阿姨每天都笑臉迎人,果決的接受醫療人員建議的治療方針,藥物、注射、切片。她自己簽下數十張的各式各樣同意書,還能夠對我們開玩笑的說自己好像大明星,每天都有人找她簽名,問我們她是不是該取個藝名?只是這一次,她無法再幫自己簽名作決定了。我們需要她的法定代理人-配偶,簽下她的DNR(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
肺栓塞來得又急又猛,剛剛還在說笑的王阿姨,起身上廁所卻站不穩的跌坐在地上。不一會,血氧下降到八十多,王阿姨的意識漸漸模糊,需要緊急插管供氧!正當我們要呼叫「999」,召來大量醫護人員啟動急救機制,她的一對子女頓時從震驚中醒來,拉住我們的手,含著眼淚向我們搖搖頭,告訴我們他母親早已交待過不願意接受任何急救,想要順應上天的旨意,時間到了,就走,不強求。
顫抖著,女兒拿出手機撥打爸爸的電話,按了好幾次總算按對號碼。沒多久,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趕到了病房,空氣中的陌生藏在濃濃的悲傷裡頭,那是一種在身邊,但是很遙遠的隔離感。他出示身份證,配偶欄證明了他的身份,簽下了同意書,我們將王阿姨的床廉拉上,讓他們一家四口,在王阿姨人生最後一段時光裡團圓。
輾轉知道,王阿姨的先生在王阿姨懷第二胎時被發現有外遇,而且早在結婚半年,也就是王阿姨懷孕三個時就開始往來。新婚的王阿姨朦在鼓裡,孰不知自己的先生已經摟著另外一個女人。外遇的對象沒多久也生下一個小男孩,她的先生做出了選擇,讓王阿姨成為有丈夫的單親媽媽。王阿姨沒有哭天喊地,也沒有和小三拼個你死我活,她靜默著,在他們原本的家,咬著牙,一手拉拔一對子女長大。對王阿姨一家三口而言,「丈夫」與「爸爸」只是一個名詞。
不出惡言,不抵誨漫罵,王阿姨獨自撐起了母親與父親的角色,給一對子女平淡的父親印象,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沒什麼需要影響心情以及生活,日子平平淡淡簡簡單單的渡過,不需要因為丈夫與父親的缺席而自怨自艾,一如她面對疾病的態度。我不曉得她獨自一人時是不是也曾難過落淚,是否也曾感受寂寞,但在人生的課題上,她用她的故事與生命的軔性,教會我堅強面對生命中的挫折,面對那些渺小人類,無力也無能改變的無奈。
(編按:本文為網友投稿文章。聯合新聞網歡迎您一起分享醫藥領域所見所聞, 線上投稿網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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