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院為家 病患累、醫師苦

【元氣周報／謝向堯／林口長庚醫院神經內科系癲癇科主治醫師】

前幾天遇見轉介組的護理師，她搖搖頭告訴我，那位蘇先生又住院了。蘇先生不到50歲，長期酗酒，有一次因為癲癇重積症發作被送來醫院，診斷為慢性酒精性腦病變，加上營養不良引發癲癇症，從此開始吃抗癲癇藥。

蘇先生講話結巴，記憶力有些許障礙，四肢更因長期臥床而攣縮。我初次擔任他的主治醫師時，他已住院快兩個月，臀部有個乾掉的小褥瘡，早晚由護理人員擦優碘；至於癲癇倒是穩定，藥物濃度也夠。

我跟他哥哥商討，應該可以準備出院照顧了。結果哥哥很激動的說：「如果回家之後又發作怎麼辦？」「外面的醫院告訴我們，一定要長庚這種『醫療團隊』才能治療我弟弟的癲癇症」。

我心想，沒那麼誇張吧！當本院轉介組同仁要替患者介紹去處時，其他醫院聽見這對兄弟的大名，紛紛表示不願意接收。

詢問之下，哥哥已經帶患者在各醫院間流浪兩年多了，從來沒有回家。一旦其他醫院基於健保規範必須請患者出院時，較好的藉口就是「我們沒辦法再照顧你了！你們應該轉到醫學中心去治療。」所以本院就成了他兄弟的避風港，轉介護理師束手無策。

無論是治療病人或替健保把關，主治醫師都得扮黑臉。由於患者四肢攣縮卻意識清楚，住院只是吃藥與塗傷口，實在該把病床讓給更需要住院的人，特別急診一床難求的大有人在。我給家屬幾個建議：一是帶回家照顧，二是考慮安養中心，三是自己去找願意接收的小醫院，不然就得自費住院了。

哥哥說他雖然可以照顧患者，但自己若沒工作則無法賺錢。講到安養機構更是激動的說「去安養機構？那不是要我弟弟去送死嗎！」至於其他醫院，他質疑我們沒認真去問，但實情是問遍了桃竹苗中小型醫院都碰壁了，沒人要收。

硬著頭皮跟哥哥訂定出院期限，否則得改為自費住院。我其實不太願意用自費逼迫人家，感覺上像是在欺負窮人；但現實上，這是最有效的手段。當我請院方計算患者改為自費住院的每日費用時，三等床一天病床費就佔1300元，但加上藥費與傷口處置費等總和才1500元；我恍然大悟，原來護理師每天幫患者翻身擦傷口、偶爾還得幫忙餵飯，只值約200元工資，真是廉價勞工。

我不曉得那位哥哥在忙啥？查房時不是在睡覺就是失蹤，連掃地阿嫂都曾經慷慨解囊買便當餵患者。某天我問患者：「你想回家去嗎？」他結巴的說：「想啊！不過哥哥說還不能回去。」

由於哥哥一直推拖，我宣布即日起住院費用改自費。這下他跳腳了，說「要出院應該等到患者能走啊！」我解釋患者幾乎無法行走，就算去復健科住也得自費。僵持了兩天，哥哥就同意出院了。

這很諷刺，如果沒用自費，根本不能讓家屬認真考慮自行照顧患者。但聽說他們搭救護車直接載到別家醫院急診去了。當然，幫患者預約好的門診追蹤，他照例沒回來。

下一次再見到這對兄弟，是一個多月後。原因同樣是因為癲癇發作，外院說「無法處理」送來本院急診，而血中抗癲癇藥濃度趨近於零。我一直存疑，到底哥哥有沒有讓患者規則吃藥呢？患者是否需這樣長年住院？每次都是住院調藥，費力請患者出院，然後下次又周而復始見到他們。

聽隔壁床說，患者每次住院，哥哥都拿診斷書去申請保險給付。我想或許只有算盤打得精的保險公司可以去應付他了；像健保這種凱子慈善事業，肯定得虧大錢的。

（稿酬捐贈台灣癲癇之友協會）

歡迎瀏覽作者部落格http://timshea.pixnet.net/blog

褥瘡

這篇文章對你有幫助嗎?

實用 不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