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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有鬼壓床經驗的人不該仰睡?和魔神仔無關啦

事實上,睡眠癱瘓當然沒有向超自然世界敞開大門。
事實上,睡眠癱瘓當然沒有向超自然世界敞開大門。
圖/ingimage

【文、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作者山姆‧肯恩】

我不會用正躺的姿勢睡覺,或者該說,我不敢這樣睡。用這種姿勢睡覺,我常會陷入某種神遊狀態,我的心智會從夢中醒來,身體卻無法移動。在這個睡與醒的交界處,我依然可以感知到周遭事物:陽光穿過窗簾流淌進來,行人從樓下街道走過,毛毯在我翹起的腳尖上搭帳篷。我告訴身體,該打個哈欠,伸展一下,起床開始新的一天,結果卻什麼都沒發生。我再次發出命令——動啊,你——然後那命令就像回音一樣彈回來,沒人理睬。我努力,我掙扎,我使勁想要動動腳趾或皺皺鼻子,但都無效。那感覺,就是被化為一尊雕像。這是夢遊的相反症狀——睡眠癱瘓症(sleep paralysis,也就是俗稱的鬼壓床)。

最糟糕的部分是恐慌感。因為醒了,我的心智期待我的肺部能暢快地深呼吸,期待能感覺到喉嚨膨脹,感覺到胸骨向上隆起十五公分。但我的身體,因為還處於生理上的睡眠狀態,只能淺淺地吸上幾口氣。我感覺快窒息了,漸漸的,恐慌開始在胸口悶燒。甚至連現在,只是把這經驗寫下來,我都會感覺到喉嚨一陣緊縮。

雖然我的情況聽起來已經夠糟了,但有些睡眠癱瘓症比這更慘。我的這類插曲通常不會上演太久,只要像禪宗大師一樣全神貫注,抽動我的右小指,往往幾分鐘內就能打破。不過有些人的插曲會拖上好幾個小時,甚至折磨一整夜:有位韓戰的退伍士兵覺得,一次睡眠癱瘓的經驗比他十三個月的戰鬥生涯還恐怖。有些人會在白天打盹時陷入這種狀態。有個可憐的英國女人,曾因此被宣告死亡三次,有一次還在太平間醒來。有些人則是會有靈魂出竅的經驗,感覺自己的靈魂在房間裡飄來晃去。最不幸的一些人還會感覺到一種邪惡的「存在體」,某種女巫、惡魔或夢魘,壓在他們的脖子上打算把他們悶死。(nightmare﹝夢魘﹞這個字裡的「mare」,就是一種喜歡蹲在人類胸膛上的女巫。)今天,有些人還會把這種癱瘓的感覺編成被外星人綁架的故事;認定自己正被外星人捆住,接受儀器檢測。

事實上,睡眠癱瘓當然沒有向超自然世界敞開大門。年輕時我可能這麼想,但睡眠癱瘓不能為身╱心二元論提供證據:心智不會出現在身體之外,無法獨立於身體而存在。睡眠癱瘓其實是腦部運作的自然副產品。這種副產品特別會在人腦三個主要部分溝通不良時出現。

一是包含腦幹(brainstem)在內的腦底部,控制我們的呼吸、心率、睡眠模式和身體的其他基礎功能;腦幹也會和附近的小腦密切合作,小腦是一個皺巴巴的球狀物,位於腦部後方,有助於動作協調。有時,我們會把腦幹和小腦統稱為爬蟲類腦(reptile brain),因為它們的功能跟鬣蜥的腦部相去不遠。

<br />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

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
<br />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

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

第二部分是所謂的哺乳類腦(mammal brain),位於顱骨的內部深處,就在腦幹北邊。哺乳類腦負責將感官輸入轉發到四處;它也包含邊緣系統(limbic system),可以捕捉記憶、調節情緒、區分愉快和糟糕的經驗。和受本能驅動的爬蟲類腦不同,哺乳類腦很容易學習新事物。當然,有些神經科學家嘲笑哺乳類腦和爬蟲類腦的分法太過簡化,儘管如此,這依然是思考腦部低階區域的有用方式。

這兩個下層區域都是控制自動化歷程(automatic processes),處理那些我們沒有想到或想要的事物。這塊自動駕駛區讓腦部的最外層部分,也就是靈長類腦(primate brain),可以專心處理高階責任,人類尤其如此。我們可以進一步將充滿皺褶的靈長類腦分成四葉:一、額葉(frontal lobe,靠近腦的前額),發起行動並協助我們安排計畫,做出決定和設定目標;二、枕葉(occipital lobe,靠近腦部後側),處理視覺;三、頂葉(parietal lobe,靠近頭頂),把視覺、聽覺、觸覺和其他感官結合成「多媒體的」世界觀;四、顳葉(temporal lobe,靠近腦的側邊,太陽穴後方),協助我們產生語言,辨認物體,連結感官與情緒。

<br />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

圖/選自臉譜《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

爬蟲類腦、哺乳類腦和靈長類腦不斷交換訊息,通常是透過化學物質,它們各式各樣的內部結構,可以幾近無縫地共同合作。幾近。

在爬蟲類腦的內部深處,有腦橋(pons)存在,腦橋是腦幹裡大約二點五公分長的一塊隆起物。當我們睡覺時,腦橋會把訊號經由哺乳類腦傳到靈長類腦,在那裡把夢激活,啟動做夢機制。做夢期間,腦橋也會派送訊息給它下方的脊髓,命它產生化學物質,使你的肌肉軟弱無力。這種暫時性的癱瘓可以阻止你把惡夢真實演出,讓你不至於逃出臥房或向狼人揮拳。

雖然這種無法動彈多半能提供保護,但有時也會出現後座力。仰睡可能會讓喉嚨裡的氣道塌陷,讓肺部吸不到氧氣。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果你睡覺時沒癱瘓也沒做夢的話:大腦裡負責監控氧氣值的部門,會稍稍喚動你的身體,讓你處於半醒狀態,然後你會哼個幾聲,轉轉頭或翻翻身。不過,如果你處於睡眠裡的做夢期,為了讓肺部取得氧氣,大腦就必須命令腦橋停止癱瘓你的肌肉。但腦橋並不是每次都會服從命令,原因可能是某個化學物質失衡,或是某根神經磨損失靈。於是,雖然大腦成功把你的心智喚醒了一些些,但它卻無法關掉會讓你癱瘓的化學物質,你的肌肉依然軟弱無力。

事情由此急轉直下。如果這種交界狀態持續下去,等到心智完全甦醒,感覺到不對勁,就會啟動一個包含杏仁核(amygdala)在內的迴路,杏仁核是哺乳類腦裡面放大恐懼的一個結構。打或逃反應(fight-or-flight response)湧現——這讓問題雪上加霜,因為不管打或逃你都辦不到。恐慌就是從這裡開始。再說一次,有些人的情況比恐慌嚴重許多。至少對我而言,只要我的心智醒來,正在做的夢就會停止。但有些人不是這樣:他們從來不曾完全擺脫做夢狀態。他們對周遭動靜半警醒著,身體是癱麻的,大腦還持續召喚那些荒唐無理的夢境。由於人的心智很會捕風捉影,製造假性連結,於是他們把這些幻想裡的角色和他們的癱瘓聯想在一起,彷彿其中有某種因果關係。難怪有些人對魔鬼和外星人深信不疑:他們真的看到和感覺到它們。

所以,沒錯,這就是我再也不敢仰睡的原因之一。雖然睡眠癱瘓的經驗令我害怕,但它確實讓我學到有關大腦的寶貴知識:一切都是環環相扣。一開始真的只是一些化學物質往下進到我的爬蟲類腦,要是我順著一連串的骨牌反應走得夠遠,能夠耐住性子讓它跑完從化學物質到細胞到迴路到腦葉的流程,我就不可能對人類心智裡最精緻的這塊領域有所了解,和超自然信仰有關的領域。沒想到腦袋裡的一個小故障,竟然能滾成一顆這麼大的雪球。

事實上,關於神經科學和不同神經結構之間的互動,我讀得越多,越能理解這種滾雪球的情況並不罕見。腦袋裡的細微瑕疵,總是會導致奇怪但顯著的後果。有時,這些瑕疵會把整個系統一筆抹消,像是語言或記憶。有時,則會讓某個非常具體明確的東西死掉。毀掉神經元的一個小節點(node),會讓人認不出蔬菜水果,但其他食物卻不受影響。毀掉另一個小節點,會讓人失去閱讀能力,但還是有書寫能力。還有一些其他故障,會把有如幻影般的第三隻手,釘在某人的軀體上,或是讓他以為,自己胳膊末梢的那隻手是別人的。整體而言,這些瑕疵揭露出大腦如何演化,如何組成,而我知道,單靠這類案例,我就可以寫出一整部大腦的自然史……

.書名: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神經學奇案500年,世界最古怪病症的不思議之旅
.作者:山姆‧肯恩 
.譯者:吳莉君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18/08/04
.書名: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神經學奇案500年,世界最古怪病症的不思議之旅 .作者:山姆‧肯恩 .譯者:吳莉君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18/08/04

關於《外科醫生與瘋狂大腦決鬥的傳奇:神經學奇案500年,世界最古怪病症的不思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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