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不會被認識的人發現我看身心科?我該怎麼解釋,我為什麼需要看身心科?
我最後一次踏進身心科,大約是在一年多前。當時,為了可以省下一些治療費,特意選擇學校附近的醫院門診部。因為醫院有與學校簽約,每次可以只用藥品部分負擔的二十元,就完成一次看診。
不過,我想當下的內心,不真的是全然想省下掛號費而已,畢竟平常感冒或生病時,我不會因為診所或醫院的收費過高而不去看醫生,但心理疾病真的需要吃藥嗎?我真的嚴重到需要看醫生嗎?對於心理的不理解,讓我連帶地對精神醫療產生質疑,不覺得需要額外花費一筆費用,尋求協助。
還記得那時身心科固定在每個禮拜四上午,一個禮拜只有一次,限額三十名,且必須現場掛號。但碰巧的是,我那學期的同時段剛好要上英文課,或許這成為了我一個規避就診的理由,所以當時我並沒有一覺察到自己的身心問題,就趕緊去看醫生。
專注力下降,差點被機車撞到
直到有一段時間,我發現自己的專注力下降很多,特別是有一次早晨剛踏出公寓大門,差點被迎面而來的機車撞個正著。當時,沒有聽到引擎聲,甚至連喇叭都似乎小聲了許多。一直到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嚴重,終於下定決心,要去面對自己的問題。
「我該怎麼請假呢?」當時只要一去看身心科,我必定會錯過一節英文課。我心中糾結著該如何解釋。我深怕老師如果再進一步問我,我都必須面對我無法說出「我的心理生病」的內心衝突。
當然,我也猶豫著我會因此需要補上進度,要問別的同學,剛剛的英文課上什麼的心理壓力。不過,我最後還是去了。先是盤算著該問醫師什麼問題,不希望錯過任何可以解決疑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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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診所的心理壓力
當我走進診所時,我的內心冒出一股不小的抗拒。我會不會被認識的人發現我看身心科?我該怎麼解釋,我為什麼需要看身心科?我會不會被櫃檯的志工與行政人員多看一眼?那份不自在有多麼強大,不言而喻。好不容易掛完號後,我坐在空蕩的長廊等待叫號。早到的好處是看診的人沒有那麼多,心理壓力也相對小些。等候時,不免抬頭看看同樣來看身心科的其他人。有人閉目養神,有人滑著手機,這與我第一次在大醫院看診的經歷相同,大家看起來都很正常。
內心慶幸是「莊*翰」,而非全名
看著門診外的智慧面板,大大的「身心科」字樣下,我的名字被懸掛在上頭,內心有點慶幸上頭寫的是「莊*翰」,而非我的全名。看似不起眼的米字符號,拯救我內心裡的一些焦慮。初診時,醫師鉅細靡遺地詢問種種細節,例如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看診,是否有相關的家庭史,是否會有幻聽、幻覺,以及藥物是如何使用。整個流程下來大約是二十分鐘。
我沒有感受到醫師的急迫,相反地,是溫柔與耐心,這讓我心裡的大石頭稍稍放下。第一次拿到藥的時候,內心有些新奇感。畢竟手上的藥袋裡,裝的是「治心病」的藥物。
原來我看不到的心理困擾,竟然可以被手上真真實實的一顆顆藥物給舒緩。那種感受和拿到其他藥物,特別的不一樣。不過,我因為天生腸胃比較不好,加上抗憂鬱劑的機轉與血清素的回收抑制有關,而血清素的受體大多分布在腸胃中,因此容易腹瀉的副作用,對我而言,特別不好受。
在兩三次回診後,自行停藥
有一陣子,我覺得對自己的身體有點愧疚。畢竟心理憂鬱已經夠難受了,還因為使用藥物而增加生理上的負擔。坦白說,我的心情有些低落,也因此後來在兩三次回診之後,我就自己停藥了。那時,我還不清楚停藥這件事的後果,單純因為身體不好受,所以擅自作主。
不過,後來讀到相關研究,才發現如果抗憂鬱劑沒有完成一個完整療程就停用,反而會有一些症狀產生,以及未來憂鬱症復發的機率,也會提升。
後來因為有心理治療與好好休息的輔助,身體回復到了之前的水平;而規律的飲食與運動,也幫助我大大增加情緒的穩定度。雖然不是開心雀躍,但至少平靜舒緩。整體心理上的感覺,相較之前好多了。
何謂正常?何謂不正常?
但另一點,也使我開始思考,究竟何謂正常?何謂不正常?以當時的我而言,主觀的世界充滿許多的冷淡與疏離。在那樣的環境中,我的心理產生了困擾,是不是其實代表著我的心理功能是正常的?因為它確實盡責地反映了種種在我身上產生的感受,並透過失落與憂鬱來告訴我,我需要休息,也需要調整。
而如果當我們的社會生病了,不斷地在強調功利與快速,而不重視品格與感受,那沒有生病的我們,是不是才不正常呢?因為那似乎表示我們被這樣的社會同化,我們的感受有所麻木,我們變得沒有人味、變得沒有理想等等。
所以「正常/不正常」的分野,如果單從醫學角度的觀點來判斷,當然可以很直白地透過診斷手冊去下定論;不過當我們把社會脈絡考量進來時,我們還是要好好地去面對現實生活中的苦難,看清它的樣貌。
求診,是我們為了自己而努力
「我是不正常的,所以我來到醫院。」這句話是我想特別標註出來,送給也同樣在接受治療,或還在猶豫要不要步入身心科的你。沒有一條河流是完全筆直的。它們之所以彎曲,是因為每個流經的地方阻力不同,它們不會硬要選擇一個看似最短,實際上,卻難走又阻礙的路去經過。同樣地,無論我們如何選擇面對自己的心理困擾,當我們需要時,藉助一些治療來幫助我們降低阻力,這並不代表我們不夠好或不夠堅強;相反地,我們努力地讓自己人生的路更好走一些,僅此而已。
人生的議題,我們終將需要面對。我們可以選擇疲憊不堪地去回應,也可以選擇慢慢地先讓自己充電,再去化解。如何選擇是每個人的自由,但能活得更幸福、自在一點,是我們共同追求的。
本文節錄:寶瓶文化《憂鬱世代:頂大生如何走出升學牢籠、社群競逐及自我價值困惑的憂鬱症》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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