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歲的Joyce,在約訪當日,緩緩走入約定好的咖啡廳,她穿著一襲寶藍色洋裝,輕輕將手杖倚在椅子旁,講話慢條斯理、口條極好的她,更是娓娓道來這23年的心路歷程。
19歲那年,她是躊躇滿志的牙醫系學生,某天在上實驗課時,鄰桌同學突然大叫:「你的手在抖耶!」她低頭一看,發現右手正無聲的顫動;隨著時間推移,靜止時右腳也開始抖動,寫字更愈益扭曲且細小(醫學上稱為 micrographia),走路猶如殭屍般拖步行走。
身為醫學生的她,敏銳察覺這並非單純壓力造成,開啟尋求專業醫師協助的求診之路。第一位神經內科醫師,診斷她罹患「本態性震顫」,但Joyce查閱文獻後,發現與症狀不合;遂一人遊走在長庚、台大、北醫的神經內科診間,最終得到明確答案,她罹患了年輕型巴金森病(Young Onset Parkinson Disease,YOPD),當下晴天霹靂,因為她想的是「為什麼會是我?我才19歲 」,內心更難以釋懷。
罹病後,還能擁有夢想嗎?
對牙醫師而言,穩定的雙手是天賦也是職業必需,從得知確診後,Joyce每每想到便落淚。當她回診台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神經內科主任袁瑞昱門診時,總問:「我還能不能當牙醫?」袁瑞昱會緊握她的雙手說道:「你一定可以的,不要放棄!」Joyce講起這段往事,依舊對這些話充滿感恩,也成就她以優異成績拿到成大牙科部實習入場券,更順利考取牙醫師執照。
Joyce提到,年輕型病人常需在「延後左旋多巴(Levodopa,L-dopa)可能引起的異動症」與「早點服藥,換得好生活品質」之間權衡掙扎。 她解釋,因左旋多巴的本質,是能穿越血腦障壁的多巴胺前驅藥物。對失去黑質神經元的巴金森大腦而言,它就像缺水荒原裡的一場及時雨,能在半小時內,讓僵硬肩膀得以轉動、拖步雙腿重新跨出,然而這場即時雨並非永恒。
臨床上,左旋多巴的「蜜月期」維持約五到七年,之後藥效易忽強忽弱,甚至催生不受控的異動症,讓病友在亮與暗之間搖擺。而根據2023最新發表的《台灣動作障礙學會巴金森病治療建議》,早期巴金森病患者的用藥,在大於60歲至70歲以上病患因對副作用的耐受程度較低,建議優先使用左旋多巴;而在 60歲(含)至70歲以下病患,則建議使用多巴胺接受體促效劑(Dopamine Agonists)。
連自己都無法接受,選擇獨自一人就診
儘管握有醫學知識,Joyce還是用了整整21年才真正接受這個事實。剛確診時,她僅獨自一人到門診看診,醫師請她帶家人一起來陪診,她只說「家人太忙無法來。」就是不想讓父母擔心。而背後真正的原因,是她自己都無法接受,怎樣說服家人接受呢?
2024年,病情卻產生變化,她開始出現步態凍結(Freezing of Gait,FOG)。有一天,她走在信義區,準備穿越馬路時忽然凍住,腳步就像被水泥灌住動彈不得,此時她駐足在車水馬龍的松高路上。那一刻,她第一次承認:「我需要協助。」這段罹病的中後期,她終學會身段放軟,人也變圓融,漸漸懂得將需求說出口,更發現自己「變快樂了!」
媽媽拿的是「魔法杖」,兒子成最暖心依靠
談到可愛的兒子們,Joyce教他們「不要走在媽媽正前方」,而兩兄弟在行走時也會不時地觀察媽媽是否有狀況。但Joyce擔心自己的形象,會讓孩子在學校受到排擠,有次她問孩子:「媽媽拿手杖去接你們放學,你們會覺得丟臉嗎?」孩子竟答:「媽媽你拿的是魔法杖啊!」這句話,讓她知道,孩子們是她堅實的後盾,讓她即使跌倒也能重新站起來,因為她不只是為了自己在行走。而不服輸的她,更把熱情投注在運動,以太極拳穩定步態、瑜伽呼吸舒緩焦慮,運動讓她重新丈量與世界的距離。
創Podcast,盼能成為巴友心裡那道光
當無法用筆來記錄人生後,Joyce決定開啟 Podcast《巴金森,伴我一生》記錄人生,讓語句代替筆跡奔跑。節目裡,她將運用自身專業,分享國際治療趨勢;也邀請關心巴友的專業人士一起上節目,更籌備巴友加密語音聊天室『帕金歌語間』,讓每一位同行者,能分享心情或一同歡唱,亦能即時求助;至於她自己,她仍要去賞花、要在淡水河畔迎風、要在太極拳班與巴友活絡身心。
專訪最後,Joyce以資深病友的經驗分享,對於剛確診的巴友們她有三個建議:「接受、行動、共享」。她提到,「若讓我再次回到19歲,我會提早接受病情。」否認只會錯失很多讓疾病穩定的機會;再來要儘量每日運動,重點是「動起來」,而且持續比強度重要;最後就是要敞開心,面對他人說出自己的需求,與人共享感受,才不會孤單。 她提到,「巴金森,是我的摧毀者,更是我的塑造者」離開前,Joyce 站起身,動作仍有點緩慢,但身子卻是穩穩站立。
聯合報健康事業部推出《巴金森病88問》一書,收錄「幸福巴士「巴金森‧帕金森病園地」等社團中6000位巴友與家屬的真實提問,整理成最常見的88個困擾,由全台逾20位權威專家受訪、審訂,並經台灣動作障礙學會協助審閱,期盼成為溫暖巴友家庭的支持資源。
全書集結8大主題:疾病診斷、動作障礙、非動作障礙、生活起居、疾病治療、常見合併症、心理調適、照護資源等,提供給需要的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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