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志遠／當熱情被現實耗盡 我們用什麼吸引年輕醫者？

又到了各大醫院招考住院醫師的時節。

如外界所知，外科的人才招募陷入寒冬，即便是我服務的機構，外科訓練名聞遐邇的一級醫學中心，報名的年輕醫師也不再踴躍。

比起熱門的「小科」（泛指工作較輕鬆、醫療糾紛風險低、開業容易、收入穩定的專科），外科系的確吸引力有限，也難怪年輕醫學生對前景不看好，自然影響加入意願。

我還記得，當年剛成為外科住院醫師時，有位前輩語重心長地告訴我：「想靠當醫師賺大錢的時代過去了，當外科醫師，得靠熱情。」

那時的我聽得懵懂，甚至帶著一點不屑。

「熱情能當飯吃嗎？」記得某次與同事聊天，私下抱怨工作中遇到的疲憊與挫折時，我憤憤不平地說這句話。

然而多年後回望，那份曾被我嗤之以鼻的「熱情」，卻真的是支撐我走過風雨的燃料。

每個徹夜開刀的夜晚，若能把一個重大外傷的病人從鬼門關拉回來，那份成就感便足以讓自己從昏睡中清醒；每一個因為手術搶救而恢復的病人，不需要送什麼大禮，只要輕聲說「謝謝」，便可以讓人覺得付出是值得的……

但現實終究是現實。

「熱情能當飯吃嗎？」

二十年前是問題，二十年後依然是問題。畢竟，每個人都要吃飯、都要養家。

我們這一代醫師，比起前輩，或許沒有當年那樣風光、沒有滿室鮮花與紅包，但至少還能在現實之外追求理想與榮耀。然而，今天的年輕世代面對的，是醫療財務緊縮、同儕競爭激烈、世代之間的價值碰撞，以及病患對專業信任的流失。

我們拿什麼吸引他們？

在收入與付出不成比例的條件下，要如何讓他們願意沒日沒夜地工作？

在病患動輒投訴、興訟的時代，又怎麼要求他們在冷峻的專業之外，仍願意多給一點溫度？

「熱情」也許能讓人跨進外科的大門，但當熱情被現實磨光之後，還剩下什麼能支撐？

雖然自己也步入資深醫師行列，也負責外科教育工作，但我很不喜歡許多前輩用「我當年如何如何…」、「現在年輕人抗壓性不夠」這些話語，來回應年輕世代對現狀的不滿，以及不滿產生後的離開。當年或許比現在忙、比現在苦，但忙過苦過之後，至少會有豐厚的果實－－尊重、成就感、收入與身為外科醫師的自豪。

年輕世代的苦惱是看不到未來，就算願意忙、願意苦，也看不到盡頭。努力未必有希望，付出也不一定被看見。

所以，問題從來不在年輕一輩缺乏熱情，而在我們這一代握有資源與話語權的人，是否願意讓這個環境變得「值得他們熱情」。

改善勞動條件、提升訓練品質，不只是「留人」的手段，而是對這個專業最基本的尊重。

畢竟一個只靠「熱情」維持的行業，終究會被現實耗盡。

而我們真正該問的，不是「他們為什麼不留下」，而是「我們做了什麼，讓他們願意留下」的事。

住院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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