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娘(隔壁張太)
家醫科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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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娘(隔壁張太)
家醫科醫師
一如往常地滑著臉書,看到朋友在臉書上寫著「壓力好大啊~」,趕緊上前關心他。
「怎麼了?」
「昨天值班的時候遇到一個主訴胎動減弱,測不到胎心音。緊急轉到醫院急剖腹,幸好目前還穩定。」
「噢,那真的超級驚險!幸好母子均安。」
「~可是家屬臉很臭,才三十週。」
「啊~辛苦了~。」
朋友在業界算是以關心媽媽出名的暖男醫師,也很受媽媽們的歡迎。懷孕的過程當中,有太多人力無法控制的因素,再細心貼心的醫師也不可能杜絕一切悲劇的發生。所以我只能安慰他說「沒關係,A醫院的新生兒科是台灣權威,有H教授在,不用太過於擔心!」朋友仍然餘悸猶存的說「希望不要留下後遺症才好…」。
我心裡很清楚,經過縝密的治療,很多早產兒其實不會留下太多後遺症,但是沒有人可以保證。而且將來孩子如果考試沒考一百分、沒得到諾貝爾獎,家長都可能會怪罪於一開始太早來到這世界。但是,早產是因為醫師造成的嗎?除非你說,因為醫師太帥讓我動了胎氣才會早產,不然我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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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心中感到無奈以外,我不禁想起以前當住院醫師的時候,曾到兒科受訓。在兒科病房時,遇到一位兒科的學長,帶著他剛出生才不到幾天的孩子來病房住院。住院的原因是因為「疑似癲癇發作」。我們都知道這麼小就有癲癇,並不是一個好的現象,而學長本身還是主修小兒神經的!
我永遠也忘記不了那些日子,看著學長表情木然著將自己才來世上幾天的孩子抱進抱出做檢查。學長沒有哭喊、也沒有問為什麼,但是他的手一直都緊緊地捧著自己的寶貝。那是我第一次震撼的感受到,原來不是自己念了醫學系、當了醫師,就能夠讓身邊重要的人無病無痛。
直到我懷了第三胎,在比預定剖腹的日子前三週意外的破水之後,她來到這個世上。在月子中心的時候,有一天她大便了,我心血來潮的幫她擦屁股跟換尿布(是的,我就是小孩一大便就推回嬰兒室要求換一個屁股乾淨寶寶的壞媽媽),赫然發現她臀部上方有個帶毛髮的小凹裂(dimple)。
雖然我不是小兒神經科,但是本能也知道這好像不是很正常。立即上網搜尋,發現這個症狀與隱性脊柱裂有關係。當下只能用天崩地裂來形容,腦中閃過各種以前念書到的各種症狀:大小便失禁、走路有問題等。
當下急叩老公騷擾他,可是他當時也正為了一對早產雙胞胎焦頭爛額,我也只能靜待他下班回來月子中心。當他總算回到月子中心的房間時,我迫不及待的拿著我查到的各種醫學文獻要與他「討論病情」。其實查完資料我心裡也差不多有底,知道這個狀況不代表一定有問題,能做的也只是等待,等孩子長大有症狀再及早復建。影像學的檢查能夠提供的線索也有限,不能絕對百分之百的排除隱性脊柱裂的可能。
在我連番的轟擊下(尤其我又認定這個病是屬於小兒神經科領域,他應該要相當熟悉才對),身心俱疲的老公丟給我一句「有又怎麼樣? 復健就好了啊! 難道是我造成的嗎?」剛聽到的時候我氣炸了,覺得你身為人父怎麼可以這麼不關心孩子!但是多想一秒鐘,你可以不殺夫… 多想了一秒鐘的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也沒錯,孩子的身體有沒有任何殘缺,不是因為我們多做了什麼、或是少做了什麼。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找個人來怪罪雖然是最簡單,卻是最沒有用處的方法。
因此,我就押著他去找更多的醫療文獻給我讀,同時逼他在小兒月會上詢問其他小兒神經醫師的經驗與意見。藉由充分的吸收知識與專家意見之後,雖然得到的結論並沒有改變,但是我的心情改變了。我的孩子就是一出生屁股就長毛還有個洞,我比看顧她的兄姊更花精神的來觀察她,從出生到現在,每一天的活動和發展都很正常,我賺到的就是更多的親子陪伴(為了密切觀察她),越看小女兒越覺得她長得好可愛好討喜,雖然我朋友們一直說她長得很像阮經天叫我多帶她去萬華繞繞。
在這個什麼都講求「良率」,討厭「瑕疵品」的時代,醫療的不確定性往往是造成糾紛的隱形炸彈。每年大學招生結束時,都很容易看到一些「因為親人被誤診,所以我要當醫生。」、「因為醫師態度差,所以我要當醫生。」、「因為長輩治不好,所以我要當醫生。」奮發考上醫學系的”勵志「新聞」。彷彿這些國家未來的希望投入醫學領域之後,就再也不會有那些自我認定的誤診、沒醫德、無法治癒的疾病發生。
可見得我們社會和家庭對下一代關於生命與生死的教育還相當欠缺。何時才能看到新聞是「因為體會到醫療的不確定與生命的無常,但是還願意堅守岡位的醫療人員令我感到尊敬,所以我要當醫生呢?」 (還有,為什麼一定要當醫生呢?其實照顧病人第一線貢獻最大的是護理人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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