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意家／一場風的論戰

【聯合報╱呂意家／公衛學者】

從快速道路轉下來，白色的風車從高美溼地旁拔地而起，遠看就像復活島上的巨人石像，凝視著大海，扇葉吃力地轉啊轉。

我以為風應該不大，否則扇葉不會轉得這麼辛苦。下了車、爬過堤防，才見識到發電風力的威力。從海上吹向岸上，已不是一股股、一陣陣，而是源源不絕。人被風吹得傾斜十五度，才能移動身體。

風，生電，在古代可是被認為創造萬物的元素基本物質。約從西元前六世紀開始，科學家就認為人體是由「風、水、土、火」等四種元素構成的觀念，這樣的觀念主宰西方醫學思想近兩千年。人體要能健康，就得調和這四種元素。

風，是空氣流動的現象，空氣後來更成了西方醫學中病源孳生的源頭。

不同派別的學者爭論不休：到底是風（空氣）讓人生病？還是微生物讓人生病？為了追求真理，捍衛自己的學識信仰，那時兩大陣營的學者還真的上山下海，展開一場追風大戰。

因為十八、九世紀，那時西方醫學主流認為疾病是由空氣中的瘴氣引起的。空氣既能孕育生命起源、也能導致疾病。所以「腐肉能生蛆」、「花、葉能生出蜜蜂」……可能有些從顯微鏡下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學者可不這麼想。

「如果空氣會生病原物，那麼只要有空氣就有病原？」當時知名的科學家法國人巴斯德就認為，空氣中漂流的微生物才是元凶，而且空氣愈混濁處，微生物的含量愈高。

於是他將煮沸的肉汁灌到燒瓶中，再煮沸，一來殺菌、二來讓多餘的空氣排出，立即密封瓶口，以免瓶外空氣再跑入瓶中。然帶著盛著肉汁的真空瓶到高山上、排放大量黑煙的工廠旁、甚至冰河等特殊地形等處；再打開瓶口，讓當地的空氣流入瓶內後，隨即燒熔瓶頸密封，蒐集了不同處所的空氣，再貼上標籤註明後，帶回實驗室觀察肉汁。

果然，工廠附近的風罐裡長滿微生物，高山、冰河的瓶子，就很純淨，並不是有空氣就有「毒」、就有微生物；但是另一派學者也來個「追風大行動」大反撲。結果因倒湯、密封、開封的無菌觀念不足，處處汙染，各地區採樣回來的瓶中空氣都長滿細菌，「有空氣就有微生物，微生物是從風中生出來的。」一場追風大戰後，兩派還是爭論不休。最後巴斯德才以不封口的鵝頸瓶，內盛肉汁的實驗，讓風可以自由流通，接觸到肉汁，肉汁卻找不到微生物證明：風是風，微生物是微生物。因重力關係，稍有重量的微生物全沉積在彎曲的瓶頸處，肉湯就長不出異物來，才慢慢為這場「風的論戰」敲下定音槌。

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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