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蕭娟娟／中市北區】
公公3年前因血尿就醫，經過一連串檢查，確定為腎臟腫瘤。經手術治療，順利出院，幸運的是病理切片報告並未發現癌細胞，每半年回院複診即可。
身為臨床護理師，每半年複診日子一到，我總在行事曆特別註記，不敢懈怠；3年過去了，每次檢查總是帶回好消息，感謝上帝！
但今年過年時，公公抱怨皮膚癢已近一個月，吃藥打針都無法緩解。「是不是要回醫院看皮膚科？」公公眉頭深鎖地問。
「距離上次複診只隔1個月，應該只是單純的過敏！」我安慰著公公，也立即安排他到皮膚科看診，醫師耐心解釋：「可能是慢性蕁麻疹，按時吃藥及局部藥膏使用即可。」
步出診間時，醫師突然叫住我：「有些腎功能欠佳的患者也會出現這些症狀，你要多加留意！」當時忙得焦頭爛額的我，卻輕忽了這個關鍵徵兆，隨著公公用藥後症狀緩解，也就淡忘了這個善意的提醒。
3月初某日中午，公公腹痛難耐，送到急診室，經過核磁造影及電腦斷層檢查，赫然發現癌細胞已蔓延整個腹腔。說明病情時，放射診斷科主任慨然說：「身位醫護人員，面對家人診斷為癌症時，總是以『早知道就該…』深深自責，孰不知病情變化豈是平凡如你或我能掌控？」試圖安慰當下痛哭失聲的我。是的！我深深自責著自己的粗心。
公公住院化療期間，每到中午，我總會帶著便當到病榻旁陪公公吃飯，食欲不振的他，反而慈愛地叮嚀著我要多吃點！
隨著腹水逐漸增加，影響肺部擴張，公公常因喘及疼痛徹夜難以入眠，有好多次問我：「病情為什麼沒有起色？什麼時候我才能回家？」。由護理人員轉換成為病人家屬，我才恍然明白，病情告知是件多麼難以啟齒的痛苦抉擇。
不忍公公受到癌末疼痛折磨，大家一致同意公公住進安寧病房。當晚，我委婉告訴識字不多的公公：「爸爸，因為您的腎臟長了不好的東西，目前藥物已經無法幫助我們控制，這裡的醫師護士都受過專業訓練，會盡一切努力減輕您的痛苦。」公公一邊點頭，一邊用諒解的眼神，注視著努力不讓眼淚滑落的我。
在安寧病房，公公逐漸恢復好心情，腹水依然壓迫腹腔，但疼痛已緩解，主責護理師得知公公農忙之餘最愛唱卡拉OK自娛，於是在病房籌畫一場卡拉OK歡唱會，邀請父執輩一同參加，看著公公手持麥克風，精神奕奕的高歌，彷彿病魔從來未曾降臨，我們仍是擁有硬朗雙親的幸福子孫。
卡拉OK歡唱會隔日，公公突然把我叫到病榻前說：「孩子！這段時間辛苦妳了，爸爸很感恩妳的付出，將來如果佛祖來指引我到西方極樂世界，你一定要幫爸爸穿上最愛的那一套西裝，尤其要幫我穿上鞋子，讓我一路好走，我好想回家看看，躺在我的床上好好休息！」
當晚公公就陷入彌留狀態，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趕忙交代外子購買一雙尺寸最大的布鞋，由於公公腹水嚴重，西裝褲腰身顯得太小，我連夜返家選一塊布料縫製布腰帶，取代皮帶。隔日中午，公公血壓持續下降，我們必須要做帶他回家的準備了。
帶著公公回到他白手起家辛苦建立的農舍，躺在熟悉的臥房，面容安祥，呼吸逐漸微弱。相信在佛祖引領下，公公會安然抵達西方極樂世界，祈願來生再結父女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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