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護人員的「必需品」真的微不足道

【文／摘自奇光出版《實習醫生狂想曲：急診室的1001條生命》，作者巴提斯‧波琉】

晚上十點，實習宿舍餐廳。

「六樓那個女病人......讓我的腦袋亂得很。」

「你什麼都不用解釋。她打動了你，你願意支持她，這就夠了。如果你撐不去，還有我們這幫實習醫生，還有那些主管、法比安、碧姬，所有的人。你得打開心裡的結。在等待這個結打開的同時，別忘了，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

阿美麗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臂，讓我打了個寒顫：

「妳的手好冷。」

「手是冷的，心是熱的。」

「也許我該度個假？」

「一走了之？ 你還有一條命要顧呢。」

「但是我一直在想：我不是念過書嗎，這麼多的書，又厚又複雜，這麼多科學名詞。在所有那些超難發音的名詞當中，一定會有幾個字能告訴我怎麼把她治好吧。」

阿美麗......當她說話的時候，就連老先生也會仔細聽。她沒有什麼缺點，盔甲上沒有一絲裂縫。她聰明、出色，漂亮又溫柔，不論做什麼都很成功。還有白雪，她從來沒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抹片，怕老的那一位。當然還有阿美麗，沒有弱點，這樣的人通常會讓人生氣，但是她不會。

「聽我跟你說我是怎麼發現書本貧乏到怎樣的程度。茶花女，十九歲，她因為胸部疼痛被家庭醫生轉過來。她一直咳嗽，很疲倦，狀況持續了好幾個星期。她把原因歸咎於考試，因為壓力大，睡眠受到干擾。」

阿美麗停下來，喝了一大口鼠尾草– 迷迭香：

「X光出來，肺部是白的。我們又做了光纖內視鏡切片和補充的影像生成。結果：肉瘤浸潤加縱膈壓迫。」

這些字眼看起來很複雜，但如果我們把上面那個句子裡的很多字都改掉的話，就會變成「小女孩幾天後就會死」。

阿美麗懂了：她永遠都不會得出什麼「小女孩會活下來，通過考試，結婚生子，過得幸福／不幸福，和她的貓一起終老」，這樣的描述。

有些字，不管我們再怎麼擺弄都沒用，它們的位置堅不可摧，它們的含義絕不動搖。

「我那時候很幼稚，還對主管們說：『可不可以切除她的肺？』我好生氣。聽天由命？ 這麼快？ 休想！ 我不停地說：『我們應該要做點什麼。』」

沒人說話，她又喝了一口鼠尾草– 迷迭香，接著說：

「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她死了。我不曉得......真的不懂......」

他人的結局就像一面鏡子，照出我們自己脆弱的生命。我們從醫也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在所有人當中，覺得死亡最恐怖的，毫無疑問就是醫生。

晚上十一點，實習宿舍。

「醫護人員也是會生病的，有時候工作能把人烤焦。」

阿美麗說：

「可是誰來照顧醫護人員呢？ 工作倦怠真可怕。假設二十年或三十年後，某天早上一覺醒來不想去上班，怎麼辦？ 看看那些主管，一個個都很厭倦，或是厭恨的樣子。有些人一天到晚冷嘲熱諷，還有一些根本就很消沉。其他還有厭世的......」

「你們有沒有和寶嘉康蒂酋長談過？ 她有說過她的工作倦怠嗎？」

其他人全都看著我，睜大眼睛充滿疑問：

「寶嘉康蒂酋長曾經有段時間覺得很累，不明白為什麼有些病人能夠堅持下去，但有些就從手中溜走了。慢慢地，她在工作中失去了很多。生活就是起床、試著趕走心裡的沉重、重新出發、再躺下，第二天再重複一次。」

寶嘉康蒂覺得自己每天都在推著工作上山，晚上再看著它落在山的另一邊。

「有天晚上，她到醫院的藥局拿了『必需品』，放進外衣口袋。」

如果醫護人員自殺的比率最高，並不表示他們的工作最辛苦，因為各行各業都有各自辛苦的方式。可是，如果醫護人員自殺的比率最高，那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該服用什麼『必需品』。

「洪傻醫生，癌症科很白目的那個，救了酋長一命但他自己不知道。他正好打電話給她討論某個病人的事，無意間對她說：『今天早上大家在聊的時候，都說很欣賞妳的表現。妳把那些病人管得好好的，能和妳一起工作實在很高興。』」

他漫不經心地掛了電話。酋長把話筒抓在手裡很久很久，後來她把東西放回藥局，重新開始工作。

有時候，真正的「必需品」實在是微不足道，比方說，及時的一句好話。

【書籍簡介】

一位27 歲年輕的實習醫生在醫院走廊玩著響板，試著要取悅病患們的心情。他注意到第七號病房的一位癌症末期的女士。她的兒子由於冰島上火山灰的緣故導致班機遲滯而無法陪伴在她床邊...。於是，巴提斯‧波琉決定要與時間賽跑來對抗死神降臨。

利用「天方夜譚」的方式，他將讓這位垂暮的女士認識醫院內那些好笑與悲慘的故事。

「醫院就是個劇院」，作者說。一個有著恐懼、希望、憤怒、哀傷與歡笑以及不可思議的軼事的劇院。

「我們稱急診室就像是拿著一個巨大的壓力鍋；我們在候診的病患上撒下鹽，在疼痛上擠檸檬汁，人們的疲憊則是苦味。到底醫院實習生是什麼？這打破多年來的禁忌話題。沒有任何人會事先讓我們知道，實際上我們需要直接碰觸到人體，看著裸露的身驅，並且赤裸裸的面對病痛與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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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 壓力大 醫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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