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病平台
醫病平台
內容提供合作、相關採訪活動,或是投稿邀約,歡迎來信:
醫病平台
醫病平台
聽健康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與兩週前同樣是「醫學生從病人學習到的心得」,但每個醫學生都有不一樣的故事。一位醫學生寫出兩篇很久以前的病人給他留下的印象。他由一位病人康復後送給他的手作娃娃,想起自己與病人的各種對話,而說出令人感動的「謝謝那些愛與勇氣們,讓我們(醫學生)在成長的路上變成更好的人(醫師)。」同時也回想起另一位在安寧病房照顧過的病人與其夫人的互動,說出自己的感觸,「只但願那些捨不得離開的愛都能保有溫暖,讓分隔人世與天國的人們記得彼此的存在,來生再聚。」另一位醫學生在一位癌末病人在安寧病房過世好幾個月以後,以「用心與病人交流」為題,寫出自己與病人及其家人的互動,而最後道出「一直都陪在臨終病人的至親和照顧者們,你們默默地付出、承受在旁愛莫能助的痛苦和心理壓力,是很勇敢也是願意無私奉獻的一群人。」這些習醫者都因為有這些令人感動的時刻支持著,他們才有辦法一直走下去,成為有同理心的好醫師。
「你有聽說嗎?之前照顧的那位先生,他過世了。」
那天步出電梯之前,邂逅的社工捎來如此消息。
雖然沒有很意外,聽聞時還是不禁感嘆,哇,他真的走了。
病人當初能轉到外院的安寧病房,其實已很不錯的結果。反反覆覆的腸阻塞與營養不良讓他漸失活力,夜間的護理師也觀察到他出現了好幾次譫妄。
某天到醫院時,學長緊急吩咐我去推心電圖,只見病人大腿發紫,理當接近一百的血氧,如今低到只剩九十。
「他可能撐不過這一次。」一向樂觀的醫師說道,後來證實是敗血症,幸好及時治療才逐漸改善。
即使情況不樂觀,我們仍每天兩回到病床邊報到。
「伯伯,我聽一下肚子喔。」我解開病人服的釦子,將聽診器置於皮膚上,咕嚕咕嚕聲逐漸傳來,起初異常的金屬音不見了,我輕輕露出微笑:「今天腸胃蠕動正常喔。」
木訥無語的他,讓這些檢查變得有點像例行公事;但有時候在幫忙穿回衣服時,我又覺得這似乎是他現階段生命裡僅有的溫柔。
伯伯的病榻旁有一半的時間是空的,他的外籍妻子似乎白天都會回家處理事情。
「I love you, daddy.」我總記得那黝黑而單純的臉龐上,他的妻子用充滿口音的方式傳達著愛意。
一天推開病房時,牆上掛了幾顆大氣球,正當我納悶著發生什麼事時,「Today is his birthday.」妻子的眼神裡帶著光芒,對自己的傑作感到十分自豪,後來還拿出蛋糕,慶祝得來不易的七十歲大壽。
護理師常抱怨伯伯一直按護士鈴,明明太太就在身邊,卻要她們做一些諸如拿衛生紙等非常基本的事。
「可能他就是覺得很孤單吧。」因為疫情被隔離的我,重新回想起這些事時,突然這麼感受到。在伯伯生命的最後一個月裡,安寧團隊、社工師、物理治療師和我們輪番上陣,但最親近的人只剩下太太一人在身邊,兒子女兒紛紛因為在國外或是各種複雜的法律問題,無緣見面。
「我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那天從敗血症清醒過來時的他,吃力地坐了起來──如此莊重的場面嚇到了我和安寧團隊,趕緊洗耳恭聽,「我不要違背上帝的指示,我要順著他的指引。你們都聽見了。」
當時的我還沒想到,他那麼快就跟著上帝走了。
如今伯伯已前往天國,當時團隊的成員,偶爾在醫院還會遇到,每個人都忙著新的工作,但每次碰面時,我都會再想起當時二十多天照顧的點滴。
我也沒再聽說他的妻子過得如何。
他們最後合照的畫面仍舊烙印在我腦海裡──一直以來,我都搞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愛上對方的,兩人用不流暢的英文溝通著,個性似乎也相左──一個沉默易怒,一個天馬行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但在兩人互相握住的手裡,卻又訴說了滿滿的愛與扶持。
他的妻子會傷心流淚嗎?還是滿足地珍惜最後一次慶生?
醫療人員終究不是上帝,即使盡心盡力,一起經歷那些不安、痛苦和感動,生命依然有自己的去向。看著病歷號旁的小人圖示,從代表男性的藍色轉為灰色,我們也只能默默接受。
放下總是很難的吧,我想像著那又哭又笑的面容,只但願那些捨不得離開的愛都能保有溫暖,讓分隔人世與天國的人們記得彼此的存在,來生再聚。
這篇文章對你有幫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