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謝向堯／林口長庚神經內科醫師】
癲癇發作的類型千奇百怪。一般人最耳熟能詳的當屬所謂「大發作」的全身抽搐，除了四肢劇烈抽動、另伴隨牙關緊閉與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等症狀。不過，還有其他會出現異常行為、感覺、甚至於意識不清、自律神經失調等特殊表現的癲癇，不藉高科技輔助，光靠問診實在難以確認。
老孫去年由太太陪同來看診。他愛打麻將已超過20多年了，每當三五好友聚會，總習慣通宵夜戰。奇怪的是堪稱老手的他，幾年前就感覺到打牌有時會「恍神」，例如自己竟然沒把牌排好、或忘摸牌。這並非他的錯覺，孫太太偶爾也注意到他的失常，像是取牌的手變得不協調與僵硬，或者忽然動作暫停，像在思索該打哪張牌。這與他平素打牌迅速大相逕庭。
老孫擔心自己得了失智症。因他牌技似乎變差了，有時勝負落差極大，連他都無法解釋；但是他的日常生活與工作都沒出錯，家人也不認為他記憶或性格退化。所有的異狀都僅僅出現在打麻將時，而且是要連打數小時後才可能發生。
經過檢查、抽血並作腦波、磁振造影檢查都正常，應該可排除失智症的可能。我請孫太太轉告牌友們，多注意是否有其他蛛絲馬跡。後來孫太太告訴我，老孫居然有兩次連旁觀朋友打麻將也有類似現象，茫然看著牌桌長達10餘秒，像是入了迷。
不僅自己打麻將失常，連看別人打麻將也會出事，這就更玄了。我半信半疑，想起了某些罕見的「反射式癲癇 」。這類患者多半會因特殊刺激導致癲癇發作：例如某些頻率的閃光、音樂、特定食物與氣味；又或許是處於特定的情境，如吵雜環境、複雜思考或行為時。日本就有小孩在打電玩時，因太興奮加上聲光效果刺激而集體出現癲癇的案例。老孫只在接觸麻將時會恍神，該不會就是這類癲癇吧？
我建議老孫住院進一步檢查。藉由長時間的腦波監測與錄影，希望釐清他的症狀是否真為麻將相關的癲癇。為此還特別向醫院報備，弄來全套設備讓他整天在醫院裡打麻將。第一天拜託醫院裡幾位家屬輪流湊桌打牌，讓老孫貼著裝備在一旁觀戰；也許是家屬們功力不算頂尖，老孫看得意興闌珊，想當然爾一整天腦波未發現任何異常。
第二天我們改弦易轍，讓老孫自己下場打，並請他的牌友來湊桌。幾位醫師對於麻將都涉獵不深，看到場中諸位打牌敏捷都自嘆不如。連打6、7小時後，老孫忽然出現恍神症狀，拿牌居然會掉在地上，且望著麻將眼神呆滯，彷彿難以決定該出那張牌？旁邊的牌友直到催他出牌好幾聲都沒動靜，才意會到這可能是醫師口中的「發作」，連忙打手勢告知醫護人員。
我們趕緊測試老孫的認知能力。他對記憶與算術等問題都反應不佳，而腦波出現連續放電。老孫在數分鐘後才完全清醒，但對剛才發生的事毫無所悉。根據臨床表現及腦波錄影結果，屬於複雜型局部癲癇發作，可斷定為打麻將誘發的癲癇。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終於真相大白了！
我向老孫解釋，他患了「麻將癲癇」，不打麻將時完全正常。儘管我們是初次遇到這種病例，但是就像日本的「電玩癲癇」般，推測可能是長時間專注用腦而導致神經短路而放電。國外追蹤發現，特殊刺激所誘發的癲癇若控制不好，可能轉變為其他型態，甚至大發作，日後假使變成「不打麻將時也會發作」就更麻煩了。
我語重心長的建議老孫，「最好是把麻將戒掉」。就像對特定食物過敏一樣，避開它就沒事了。他搔了搔頭，表示打麻將是他最大嗜好，如何割捨？但我仍盼他認真考慮。休閒娛樂固然可以豐富人生，身體健康卻更是馬虎不得。
【2010/02/23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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