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璇／將生命只放在「此刻」 把老年玩成一場遊戲

五年多前，我曾徵得一位當時九十多歲的病人同意，在報端分享他的油畫，那是他在妻子過世後，重拾畫筆的新作。透過創作，鄭伯伯的晚年不受體能日益下降的羈絆，生活充滿能量，就像年近八十在瀨戶內海直島創建美術館的韓國畫家李禹煥（1936~ ）所言，到了某個年紀，看重的是「自己能做什麼，自己想做什麼」，像孩子一樣，專注在玩耍地畫畫，細細體會創作過程。

無論是鄭伯伯，還是李禹煥等諸多高齡藝術家，歸納其晚年創作心法，無非是將生命只放在「此刻」，力量便源源不絕，絲毫不覺「老之將至」。然不可諱言，他們畢竟都在生命早期，得過藝術的啟蒙；我還好奇，一個大半生平凡無奇的人，有沒有可能到晚年因藝術大放異彩？

前陣子讀到《94歲阿嬤的專長是自拍》，終於一解我多年懸念。故事的主人翁是1928年出生的西本喜美子女士，一位有三個子女的全職主婦。子女離家後，喜美子陪著愛好攝影的先生四處旅行拍風景，卻不曾動過自己拿起相機的念頭。直到72歲那年，兒子開了一間叫「遊美塾」的攝影教室，學員們不時聚到自家分享作品，她才發現，兒子的學生跟丈夫的拍法截然不同，拍攝者要先有「想用這種方式表達」的創作意圖，並不是原封不動展示拍到的景物，「這些照片真有趣啊！」喜美子不禁脫口而出。

由於學員盛情難卻，喜美子便向先生表示，她想參加「遊美塾」，讓他十分驚訝，過了一會兒才拿出一台單眼相機與兩顆鏡頭，快速講解操作方法，喜美子當然記不住，心裡卻浮出一個念頭：「只要按下快門，總能拍出些甚麼吧？」

喜美子終於在兒子與學員們的耐心指導下學會操作相機，並愛上拍照，用掉堆積如山的底片，自知作品不怎麼樣，她卻很開心，一遍又一遍拿出來看。兩年後，「遊美塾」開始教photoshop，完全不會電腦的喜美子從先前經驗學到，「挑戰新事物可以結交超越世代的同好」，繼續勇敢向前。

腰腿不好的喜美子很少出外景，卻因為一次「拍自己的照片」的作業爆紅。她用三腳架、遙控器和自拍計時器，拍下自己裝在垃圾袋擺在門口玄關、或晾在竹竿上的搞笑模樣，自娛娛人的效果非常好。最後因老師鼓勵，在熊本一間美術館舉辦首次個展，當年82歲的她，因一則網友的參觀推文被狂轉，瞬間成為名人。

喜美子原本平淡無奇的一生，因攝影激發出源源不絕的熱情。但我覺得最可貴的是，她因此結交的一群好友。「遊美塾」的學員們除了無私提供攝影技術與交通接送等支援，更在她喪偶後持續陪伴，幫助她順利適應獨居生活。

一面經營社群軟體、一面推著助步車親至各地參加攝影展，喜美子活出不可思議的絢爛晚年。她告訴自己，當再也走不動、只能躺在床上那一天到來，她也會用相機，拍出有趣的天花板。

【延伸閱讀】

《 94歲阿嬤的專長是自拍》西本喜美子／大塊／2025

《橫尾忠則X9位經典創作者的生命對話》橫尾忠則／大田／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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