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姐.come on
醫療圖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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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姐.come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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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發生多少事?
隔壁鄰居家裡多了新成員。
期待已久的演唱會要到了。
半年前計畫的旅行即將來臨。
三個月的時間裡,可以全都是令人開心的事,但也可以令人痛徹心扉。
打開灰色的病房房門,男子半坐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身上有洞的地方被插了管子,沒洞的地方也被穿出了洞,這全都是為了減緩他的不適。
床頭卡上寫著38歲,男子正值壯年,應該在醫院以外的任何地方打拼,但他卻坐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輕輕卸下已經滴空的點滴,好不容易睡著的男子卻睜開眼睛看向我,「沒事,我只是要換點滴而已。」我說,然後他又閉上眼睛,皺著眉頭。
三個月前,男子因為不斷噁心嘔吐到醫院檢查,一顆巨大的腫瘤橫亙在胃的底部,看起來像顆沒煮熟的牛肉丸。
如果壞消息只來自一個地方,也許不會這麼令人絕望,但男子沒有這麼幸運,除了胃以外,腹膜、大腸、骨頭全都有癌細胞入侵的跡象,輕壓他的腹部,可以摸到硬硬的腫瘤,腫瘤卡住他的腸胃道,所有消化液全都只能從鼻胃管引流出來,墨綠色的液體偶爾伴隨土黃色的糞水,源源不絕。
在醫院裡,總是可以看見完全不屬於一帆風順這類的人生:得了乳癌的16歲少女、罹患胰臟癌的30歲女性、健康檢查發現肝臟有超大腫瘤的36歲男人。人們總是問為什麼?問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才會生病?
但有時候,真的沒有為什麼,它只是,發生了。
腹部的腫瘤讓男子沒有辦法平躺,一躺下來他就疼痛難耐,無論白天還是晚上他只能坐著入睡,他很少喊痛,最多就是皺著眉頭或哼哼幾聲,有一天下午,我拆開覆蓋在他肚子上的紗布,糞水或多或少會從管子周圍的空隙滲出,他哼了一聲。
「很痛嗎?」
「還可以。」他緊皺眉頭。
「你很辛苦呢。」我一邊消毒一邊說。
「沒關係,這些都是過程,只是治療的過程而已。」他痛苦又緩慢地說。
如果病人或家屬對於病情抱著極大的希望,我不習慣直接告訴他們事實,雖然知道他們到最後會跌得很重,但在還沒有太靠近盡頭之前,我開不了口,那種懷抱希望才能夠堅持下去的眼神,反而讓知道殘酷事實的人想別開雙眼。
「如果…我是說如果,治療完了你要做什麼?」我背著本意這麼問。
「我想回老家種水果,在屏東,我想回去那裡。」
但事與願違。
在男子說了願望後的第五天,他在清晨嚥下最後一口氣,我們壓胸壓了二十分鐘,雖然心跳一度有回復頻率,但最後還是變成監測器上平滑的一條線,他的胸膛只剩下呼吸器打氣的頻率,還有,一點點凹陷的紫色痕跡。
每次送走年輕的病人,心情總是特別沉重,因為所有看似理所當然的生活、夢想還有規劃,全都在生病的那一刻起消失殆盡,只剩下日復一日祈禱明天早晨能再度睜開雙眼。
救護人員把已經擦拭好的遺體放上擔架,他的母親、姐妹和妻子跟在後頭說著:「我們回家囉,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吧,病痛已經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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