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食依舊／柿紅時節 苦澀化甘甜

節氣「秋分」一過，山林悄然換上新裝，彷彿是清代台灣詩人丘逢甲筆下那句「林楓欲老柿將熟，秋在萬山深處紅」的寫照。柿子，是秋冬的信物，早年人們偏愛香軟的紅柿，近年則流行爽脆的甜柿，而柿與「世」、「事」諧音，寄寓著五世其昌、萬事如意的祝福，更成為年節送禮佳品。

柿子起源於中國大陸、日、韓等地，最早栽種紀錄在3千多年前的周朝，主要做為祭祀供品。東漢光武帝劉秀、明朝太祖朱元璋兩位開國君王在落魄時曾以柿子果腹，在成就霸業後分別賜名「長壽樹」、「凌霜侯」，以示不忘舊恩。

唐代段成式在《酉陽雜俎》記載柿有七德：長壽、多蔭，無鳥巢、無蟲害、霜葉可賞、果實甜美、落葉肥大可臨書。而國畫大師張大千在1950年代移居巴西時，更添上「柿葉煎水可治胃病」一德，把居所命名為「八德園」，在此開創出潑墨山水的獨特技法。

「落葉肥大可臨書」一德，更藴含勵志之意。唐代文豪鄭虔年少貧困，無錢買紙，便以柿葉練字，終成一代書家，草書「如疾風送雲，收霞推月」，這份堅持，與王獻之「寫完一缸水」的勤奮精神相映生輝。

柿子分為甜柿及澀柿，澀柿需脫澀處理，甜柿熟透即可食。台灣約在200多年前自中國引進澀柿，主要品種有牛心柿、筆柿、石柿、四周柿。牛心柿形如其名，果實碩大，經石灰水脫澀後成為脆爽的「水柿」，嘉義縣番路鄉為主產地；石柿果小但甜度高，主要作為柿餅原料，苗栗、新竹最盛；筆柿形如毛筆，果膠豐厚，鮮食或製餅皆宜，產區集中在台中、嘉義；四周柿果面有4道淺溝，脫澀後果肉軟紅，又稱「軟柿」，台中石岡、后里、東勢一帶盛產。

台灣早年僅產澀柿，日治時期曾嘗試引進甜柿未果，直到1985年才在台中摩天嶺山區試種成功。甜柿果實碩大、脆而多汁，無需脫澀即可食用，迅速成為市場主流，常見品種有 「富有」、「次郎」、「花御所」等。如今全台柿子種植面積約5000公頃，九成為甜柿，台中、嘉義和苗栗是主要產區。

柿子不耐久存，加工成柿餅成為保存與轉化風味的智慧。新竹製作柿餅已有200年歷史，當地客家人每年憑藉入秋颳起的九降風與秋陽，將苦澀化為甘甜。新埔鎮旱坑里拜得天獨厚的丘陵地形之賜，乾燥少霧，成為「柿餅之鄉」，台灣八成以上的柿餅產自於此，一片黃澄澄的「柿界」成為秋天絕佳景致，吸引許多人拍照打卡。

不過，台灣加入世貿組織（WTO）後，進口柿餅低價競爭，加上金融海嘯等衝擊，新埔柿餅業者從盛期的25家減至個位數。味衛佳柿餅教育農園第三代老闆呂易丞說，這使他們更重視品質，堅持古法，歷經七到九天、96道工序，精心製作柿餅，其中牛心柿餅厚實不膩，石柿餅Q甜小巧，筆柿餅甜蜜軟糯，深受老饕喜愛。

味衛佳園區內一根柱子，是柿餅婆婆們製作柿餅後撐扶起身的倚靠，手上沾染的柿汁日積月累，留下斑斑印記，像是時光的拓片，不僅見證歲月的辛勤，更啟發了柿染工坊的誕生，提供在地婦女二度就業機會與民眾DIY樂趣。

柿子不僅能鮮食、曬乾或製成果醬，更可入菜，將柿餅切片入粥，淡淡甜意如同秋天的溫婉，最令我難忘的是柿餅燉雞湯，清甜柿餅與土雞同燉，果香慢慢釋出，融入湯頭，既能去油解膩，又添幾分醇厚，初入口時湯清甘潤，尾韻卻有一抹淡淡果蜜的香氣，彷彿秋陽從窗縫灑進，將人心頭照得暖暖的，帶著秋收的踏實與家常的安穩。

大儒朱熹曾以梨、柿為喻，「生時酸澀喫不得，到熟後，自是一般甘美，相去大遠，只在熟與不熟之間。」人生的成熟，亦如柿子的轉化，需經風霜與等待，「任爾東西南北風」，待柿子紅透，那「柿柿如意」的甘美，便在不遠之處。

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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