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東地區的金針花海即將登場,腦海忽而浮現幼時阿嬤把金針花一一打結投入湯鍋的身影,她說這樣煮出來的金針會更脆,偶爾還會更費時地用金針綁住酸菜、筍片和肉條同煮,可惜這般老工夫縱使「要把金針度與人」,在如今效率至上的餐飲浪潮裡已鮮有人願意承襲。
金針因花苞細長而尖,色澤金黃,得此直觀之名,又有萱草、黃花菜等別稱,原產於中國大陸及日、韓等地。古人認為金針有讓人忘記煩惱的功效,又名忘憂草,晉代嵇康在《養生論》寫道:「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意思是合歡花能消除憤怒,萱草讓人忘卻憂愁,因此每當遊子離家遠行之際,會在母親居住的北堂種下萱草,希望藉此減輕母親對孩子的思念,萱草也成為「母親花」的代名詞。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是唐代詩人孟郊頌母詩〈遊子吟〉中的名句,寸草就是萱草,詩人將母親對孩子的關愛比喻為春日暖陽照拂萱草,在初夏開出燦爛花朵,替遊子為母親解憂報恩。台語歌手江蕙唱的〈金針花〉中,「清氣的芳味/咧風中飛/啊~/阿母啊/我咧想你/你敢有想我」,更直接唱出遊子思母心聲。
金針「觀為花、食為菜、用為藥」,我們日常食用的部位是金針花蕾,因保存不易,多數以加工乾燥後做為食材,若有幸身處產地,鮮食最美。
金針在烹調上可獨當一面也可為佐料,燉、炒、涼拌無一不佳。宋朝文人林洪在《山家清供》記了「望憂齏」作法:把金針苗簡單汆燙,再以醬油、醋調拌,或不加醬料直接與肉燥共食。林洪還把這道菜提升到國安層次,言及宰相何處順經常擔憂邊境安危,故常食此菜,頗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胸懷。
醫師出身的國父孫中山曾大力提倡「中山四物湯」,把金針、黑木耳、豆腐、黃豆芽共煮成湯。我試煮過,口味清淡,稱不上絕頂美味,卻勝在營養價廉。
金針約在17世紀從大陸華南地區引進臺灣,這種俗稱「本土種」的「高山種」金針需要低溫環境,主要種植在海拔500到1000公尺的山坡地,三大產地為花蓮縣赤科山、六十石山及台東縣太麻里,盛產期在8到9月。
台東區農改場1990年育出金針菜台東6號、7號,俗稱「平地種」,全台各地都能栽種, 除了花東縱谷平原,臺灣西部的苗栗、台中、彰化、南投也有人種植,產期落在4到7月。
我曾到赤科山田野調查,意外得知當地金針產業發展竟與1959年的八七水災有關。金針農黃明傼說,他的父親原住嘉義梅山一帶山區,八七水災受災嚴重,災後與親人越過中央山脈到赤柯山開墾,一開始種竹筍、香菇等都失敗,後來嘉義中埔張姓人家帶來家鄉的金針苗販售,因金針不怕一般的颱風侵襲,加上赤柯山溫差大又有海岸山脈地力滋養,逐漸造就今天金針山的壯闊規模。
金針在台灣的種植面積曾逾一千公頃,後來受到進口、走私金針及燻製金針的二氧化硫殘留等影響,面積逐年遞減,近五年來維持在500公頃上下,其中花蓮縣產量位居全台之冠,占近八成,其次為台東縣與南投縣。
金針產業另一個意外是場美麗的錯誤,在早年金針產業鼎盛時期,金針花蕾綻放前已被採摘製成金針乾;當產業走向沒落,金針價格低迷,農民採收不敷成本,放任開花,被少數到訪遊客拍下美景上傳社群媒體,意外爆紅。
政府及休閒業者見機,刻意保留部分金針田不採收,讓金黃花海成為夏日的視覺饗宴,並加強規範二氧化硫殘留量、甚至改以烘焙法製作無硫金針,促成產業轉型和新商機。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忘憂草/忘了就好/夢裡知多少……」歌手周華健在2001年看到納莉颱風重創台灣後,寫出了這首撫慰人心的歌曲,人們常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來」,或許,把握每一個當下,珍愛身邊的每一個人,正是忘憂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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