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永遠是你最好的老師」,這是醫學院裡老掉牙的教訓。然而,對於心理腫瘤學有過許多憧憬的作者卻沒料到,有一天,媽媽竟然會成為自己最重要的「老師」。
第1課 檢查
腫瘤心理學的書上說:「幫助病人接受壞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檢查過程開始便不避諱提醒罹癌的可能……」
Q:什麼是腫瘤心理學?
A:研究癌症相關心理與社會議題的學門,又稱心理社會腫瘤學(psychosocial oncology)或是行為腫瘤學(behavioral oncology)。關注(1)不同階段的癌症病人及家屬的心理反應;(2)心理、社會或是個人行為因素如何影響罹癌與致死的風險。
2008年4月29日
跟搞劇場的朋友約在她兼課的大學碰面,打算聊我瘋狂的「搶救張愛玲」寫作計畫。脫離「正常」醫師的軌道後,越來越沒興致跟「圈內人」打交道──自詡為「浪人醫師」的我,既彆扭又沾沾自喜。
天空突然飄起雨,朋友還沒下課,只得鑽進外包商進駐的咖啡店。咖啡還沒上桌,想起這陣子老抱怨胃不舒服的媽媽,上午剛做過上消化道內視鏡,也就是俗稱的胃鏡,掛了下午的門診看報告。電話撥通前,心裡其實已經預備好要說的話「妳看,沒事吧!跟我想的一樣。外婆剛過世,妳攬太多事情,壓力大胃痛才會再犯……」
「做檢查的醫師說胃壁有點突出……剛剛醫師還問我,有沒有人說妳的眼白怎麼變黃了……」聽媽媽不精確的轉述(其實只是使用非醫學語彙),我心裡嘀咕著「奇怪,幹麼不順手切片化驗?……凸凸的?外頭到底有什麼東西,把胃壁像帳棚一樣頂起來?……」
「該不是胰臟癌?還是淋巴癌?……」連我自己也被接著冒出來的念頭嚇一跳,趕緊回過神張望窗外,不知學生下課了沒還是雨停了沒。
*****
話匣子一開常忘記時間,要不是另有約會,肯定午茶續晚餐,說不定還外加宵夜。但今天總覺得怪怪的,走出咖啡店,在雨後微涼的椰林大道快步前進時,現實的不安再度襲來。我停下腳步,喘口氣,透過以前的同事,弄到下午看診的L醫師手機號碼(他另一個身分是我醫學院同學的先生),須臾間已接上線。
肝膽腸胃專科的L醫師語氣溫和,但他企圖阻止我跳躍的、負面的災難性思考的企圖卻十分堅定。
「……對不起,我想是待過癌症醫院的後遺症,讓我的思考完全跳脫鑑別診斷(differential diagnosis)的邏輯……」,平日教人不要白目,醫病雙方要學會相互傾聽的我,很快就瞭解醫師的用心,趕緊藏起自己的不安,不希望對媽媽和我這對特殊的病人與家屬讓醫師有太多壓力。汲汲想脫離醫療產業殘酷的生態鏈,還在慶幸與適應剛換得的自由;我壓根兒沒想過卻直接跳到這個產業的用戶端──(癌症)病人的家屬。
面對幽暗天光裡傅鐘優美的形影,我暗自祈禱。還來不及寫劇本,舞台的幕已然升起──我不是編劇,是個長期躲在幕後念過一大堆理論,卻硬被推上場的演員。
2008年4月30日
昨晚透過好友與前同事S得知媽媽門診之後完成的血液檢查報告,注定無眠。
共事九年的S和我的專長都是「身心醫學」,是精神科醫師裡面最常和其他科醫師打交道、最能體會醫療不確定性,並信奉醫病關係是一切治療基石的人。晚上十點還在辦公室加班的他,邊聽我講媽媽的症狀,邊盯著螢幕顯示的檢驗報告,「咦……確實不對勁,應該不是我們家的病人……」
很難不往最壞的方向盤算,於是決定立即告訴媽媽抽血結果。除了讓她知道事情已有眉目,更因為腫瘤心理學(psycho-oncology)的書上說:幫助病人接受壞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檢查過程開始,便不避諱提醒罹癌的可能……
「眼睛(鞏膜)黃是黃疸最明顯的症狀,最可能的原因是膽結石塞住總膽管」,我試著調皮地回答媽媽的提問,「誰叫妳血脂肪高,又太胖」。
我一面詢問媽媽最近身體的變化,一面回想她過去幾年的就醫史,倒抽了一口氣:恐慌好了,藥也停了大半年,而她還一直瘦下去……難不成真是癌症?媽媽甚至沒有醫學教科書描述膽結石阻塞膽道時的突發性「膽絞痛」,但我豈敢順著鑑別診斷的思路接著說「除了膽結石,有些時候是總膽管長腫瘤,或是附近的器官(像胰臟)長東西壓迫過來……」。我打了個哆嗦,這時候真恨自己是醫師──還是個曾在癌症醫院工作、對癌症表現瞭若指掌的醫師。
肯定失眠的我吞下最後一句話,不想拖媽媽下水──因為她一定會跟我一樣想起她大學的暱友,也就是我的乾媽,二十年前因胰臟癌長眠異鄉。
【浪人醫師碎碎唸】
打破「醫療資訊不對等」,保障病人知的權利,一直是醫療改革關注的焦點。然在診斷未明的階段,醫療資訊越充裕,病人與家屬似乎越焦慮,真是弔詭!
圖/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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