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到跨入50歲的大禮,是一份厚重卻抬不起、承不住的禮物——我成了癌友。
「蔡小姐,妳知道嗎?大腸直腸癌患者的平均年齡是60多歲耶,妳才49歲……」隔著話筒,聽著台大醫院大腸直腸外科主任梁金銅驚訝地述說著,心像塊浮木載浮載沉,不斷地迴盪:「我還這麼年輕,怎麼會得到大腸癌呢?」
善於解決身體腫塊的外科醫師,在電話裡唸著一串數字,意思就是一期開刀後,五年存活率有多少?二期開刀後,存活率有多少?梁金銅主任一邊安慰我,腦袋也開始盤算何時住院、何時開刀。
外科醫師一向快狠準,做事不拖泥帶水,跟我的個性有點像。打這通求救電話是在清明連假後第三個上班日4月8日,也是我在另一家醫院做完大腸直腸鏡後,確診為癌症的隔天。在短短的兩三天內聽到罹患癌症,腦中快速搜尋可以為自己開刀的醫師,我還來不及悲傷,就被理性喚回現實面,畢竟能做決定的還是自己。
解血便愈來愈嚴重,誤以為藥物副作用引起。
兩天前,也就是4月6日做完大腸直腸鏡後,護理人員告知,「是不好的東西,隔天要回門診看報告。」此時,我還沒意識到可能是癌症。
這一兩個月來,解血便的情形愈來愈嚴重,一直覺得是因為心臟科用藥產生便祕的副作用,這期間也曾去醫學中心看診,內診後無異樣,醫師只說「有點內痔」。第一次看診得到令人安心的答案,但解血便的情形仍然持續,直到三月底有次大出血,馬桶噴滿鮮血,才意識到不對勁。
再度回到大腸直腸外科門診,這回心理有點忐忑不安,年輕的主治醫師也跟著緊張了,「心臟科不是換藥了,照理說便祕情形也改善了,但你提到『最近有莫名低溫發燒。』這不太對啊,我看,必需做個大腸鏡並檢查癌症指數。」
初診顯示二期大腸癌,腦中只剩「轟隆轟隆」響。
4月7日回診看報告時,同事紛紛安慰我,有人想立刻傳簡訊又不敢;有人想打電話問結果,又擔心聽到不好的消息。這一夜,不少同事跟我一樣都失眠了。走進診間已經晚上快九點,醫師極度嚴肅地看著我:「妳知道結果了吧。」
「我還不知道,昨天檢查時只說是不好的東西……。」
「是癌症,妳看這個圖很明顯就是二期癌症,你有家族史嗎?妳還不到50歲耶……妳……」我腦中停頓了幾秒,「轟隆轟隆」的,醫師再問了一堆日常生活習慣及飲食,想找一些罹病的蛛絲馬跡。
我情緒沒有太大起伏,醫師試圖找些安慰的話,此時我反而變回醫藥記者的身分,開始跟醫師討論病情,該如何開刀治療,後續是否需要化療等。
兒子傳訊催促回家,回家前,我必需好好哭一場。
離開診間,拿著護理師給的抽血單,走到抽血櫃台這短短五分鐘,腦中一團謎霧漸漸化開,不斷地問自己:「我現在是癌症病人了嗎?可是我剛在診間沒有嚎啕大哭,我剛剛是以記者的身分問醫師怎麼治療嗎?我怎麼可以這麼理性呢?」
突然間,手機傳來兒子的訊息,「媽,你去醫院怎麼還沒回來。」簡單回覆了「我要回去了,正要騎車。」刹那間,覺得自己在回家前,必需好好的哭一場。
這15分鐘的宣洩讓自己不在孩子面前失控,我不斷的告訴自己「我不要當抗癌鬥士,我不想當什麼抗癌模範生,我沒能力沒把握可以照顧好自己。」我開始示弱,開始不甘心,開始覺得委屈,開始覺得沒有明天……
醫藥記者筆下的好發、存活率,成了追求生存的目標。
但明天還是來了,跟單位主管討論了一下,是否該尋求第二意見,我就這麼直覺地打給熟識的梁金銅主任尋求幫忙。度過了混亂的一天,我不斷安慰自己,應該開完刀就沒事了,但下午時分,原本的主治醫師打電話給我,「蔡小姐,你的癌症指數CEA很高,我們要安排你周六盡快住院。」
我委婉地告知對方,正在尋求第二意見,年輕的主治醫師也欣然接受。但這個癌症指數讓我從天堂又掉到地獄,它象徵著有遠端轉移的跡象,也代表抗癌路遙遙無止盡。
寫了20多年的醫藥新聞,自己還曾是醫院的護理師,現在看來筆落下的衛教文章,到底對誰發揮了作用?當自己成了癌友,文字內的好發率、存活率,不僅僅是數字,而是成了追求生存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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