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意識?為什麼是現在?
或許你很好奇,為什麼目前有這麼多哲學家和科學在書寫意識,為什麼直到近期科學文獻(更別說是廣大群眾)都還不太提及的話題,現在卻成為學術界的重要主題和好奇對象。答案其實很簡單:意識很重要,而大眾終於領悟到這點。
意識的重要性來自它直接帶給人類心智什麼,以及它隨後讓心智發現什麼。意識讓心智經驗成為可能,從愉悅到痛苦,以及當我們描述周遭世界和內在世界時,在觀察、思考和推理的過程中所知覺、記憶、回想和操弄的一切。如果我們從持續不斷的心智狀態中移除了意識成分,你和我仍擁有在心智中流動的意像,但這些意像就變成與我們無關的單獨個體。如此一來,這些意像就不屬於你或我或任何其他的人。它們不受約束地流動。沒有人會知道這樣的意像歸屬於誰。若是如此,薛西弗斯就會沒事。他是悲劇人物的理由,只是因為他知道這糟糕透頂的困境是屬於他的。
如果沒有意識,那就什麼都不可能知曉。人類文化的興起絕對少不了意識,因此意識也插手了改變人類歷史的進程。意識的重要性,再怎麼強調都不為過。儘管如此,了解意識如何出現的難度卻很容易被誇大,所以很容易把意識宣傳成難解之謎。
既然脊椎動物和許多無脊椎的物種也都十分可能天生具有意識,那為什麼現在我要撰寫意識對人類的重要性呢?意識對牠們不重要嗎?唉呀,當然也很重要,我並沒有忽略非人類生物的能力或相關性。我只是特別強調以下這些事實:(1)人類的痛苦和苦難經驗向來是超凡創造力的來源,這樣專注且執著的創造力負責發明各式各樣的工具,可以用來對抗開啟這個創造力循環的負面感受;(2)有意識的安適和愉悅激發了無數的方法,讓人類可用來確保和增進有利於生活的條件,無論是個別或整體社會的生活。除了罕見但明顯的例外,非人類生物也對痛苦或安適做出類似的反應,只是比人類的方式簡單,而且更為直接。確實,非人類生物成功地躲避或減輕了痛苦和苦難的成因,卻(例如)無法修改它們的起源。意識對人類的影響,範圍與可及之處明顯大上許多。請注意,這並不是因為人類意識的核心機制有所不同(我相信它們沒有不同),而是因為人類的智力資源如此豐富廣闊。更廣泛的資源已使人類能藉由發明新的物體、動作和想法,對苦難或愉悅的兩極經驗做出反應,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文化創造。
在這整個故事中,似乎有一些例外。被冠上「社會性」的一小部分昆蟲成功地組裝了一套複雜的「創造性」反應,這些反應的集合確實符合「文化」的一般概念。蜜蜂和螞蟻,以及牠們悉心建立的「城市」所呈現井然有序的都市性與文明性,就是這樣的情況。牠們是否過於渺小和卑微,以至於牠們沒能天生具備意識,也不具有意識推動的創造力?完全不是。我猜想,牠們也會受到牠們經驗的意識感受驅動。只不過,牠們多數行為缺乏彈性,限制了這種文化盛宴的演化—牠們主要是「固著」而非持續發展的禮貌說法。然而,這不應該減損我們對於這些發展如何在幾十萬年前發生,以及意識在其中大概發揮什麼作用的訝異程度。
關於意識對人類有特殊影響的另一部分資格,涉及某些哺乳動物對同伴死亡的反應,例如從大象的葬禮可以清楚看出這點。毫無疑問地,觀察同類痛苦和死亡的結果所引起的自身苦難的意識,一步步地奮力形成這樣的反應組合。相較於人類,兩者間的差異在於發明的規模,以及反應的建構所呈現的有效性和複雜性高低。這些例外通常支持這樣的想法:跟反應差異有關的是物種的智力程度,而不是特定物種的意識本質。
可以合理的詢問,意識推動形成反應的效力,主要來自感受的積極面或消極面,亦即來自正或負的效價。痛苦、苦難和死亡的體悟特別具有力量,我相信比安適和愉悅的力量更大。關於這點,我猜想宗教就是循著那樣的體悟發展出來,亞伯拉罕宗教 和佛教尤其如此。在某種程度上,意識從歷史、演化的角度來看是一顆禁果,一旦吃下就讓人易受苦難和痛苦的傷害,最終還悲慘地直接與死亡對抗。這種觀點十分符合這個想法:意識藉由感受之手進入演化,不僅僅是任何感受,而特別是負面感受。
死亡作為悲劇的來源一事,在聖經敘事和希臘戲劇中得到公認,然後一直存在於藝術創作中。奧登(W. H. Auden)用詩生動描述這個想法,他在詩中將人類化身為精疲力竭但仍反抗的鬥士,懇求殘忍的皇帝說:
「我們這些必死之人需索一個奇蹟。」
然而,光有痛苦,完全沒有愉悅指望的單一痛苦,只會促使我們逃避苦難而不是追求安適。因此,我們終將成為痛苦和愉悅兼具的人偶,時不時地藉由我們的創造力獲得自由。
※ 本文摘自《感與知:讓「心」有意識--神經科學大師剖析感受、心智與意識之間關係的科學證據》。
《感與知:讓「心」有意識--神經科學大師剖析感受、心智與意識之間關係的科學證據》
作者:安東尼歐.達馬吉歐
譯者:李明芝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2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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