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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界一無所知?植物人能感受得到時光流逝嗎?

「腦死」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態?「昏迷」的人聽得到我們說話嗎?「植物人」會痛嗎?
「腦死」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態?「昏迷」的人聽得到我們說話嗎?「植物人」會痛嗎?
圖/ingimage

【文、圖/選自采實文化《困在大腦裡的人》,作者安卓恩‧歐文】

他還是他

後來,史考特告訴我們他不痛苦那個動人心弦的瞬間,成了BBC節目《廣角鏡》在《讀心術:解碼我內心的聲音》(直譯,The Mind Reader— Unlocking My Voice)紀錄片中的重頭戲。今天再次觀看這個片段,我仍可感受到當天在掃描控制室裡的緊張氛圍。

這個節目贏得了許多獎項,並且獲得了絕大多數觀眾的正面評價。不過在我心中,比起受到大眾的關注和讚揚,我覺得這個節目還蘊含著更重大的意義:它向大眾揭露了一個人的內心,即便這個人的軀體受到了禁錮,和常人的外表不太一樣,但他仍如生活在這世界上的其他人一般,擁有自己的態度、信念、記憶、經歷和人生。

長達十二年的時間,史考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任由靈魂被深鎖在軀體裡,默默地觀看著周圍事物的流轉。至於他的母親則一直知曉他的內心始終完好如初,不曾改變,儘管他的身體動彈不得,但他還是過去她所認識的那個兒子。

那天之後,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又陸續用掃描儀和史考特溝通了好幾次。有了掃描儀為我倆之間搭起的神奇溝通管道,史考特終於如願以償地向我們說出了內心話。就某種層面來說,史考特彷彿重新和人間接軌。他能夠告訴我們,他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方,還有從他發生意外後已經過了多少時間。知道了這些,我們更慶幸他先前告訴我們,他沒有任何痛苦之處。

這幾個月,我們問史考特的問題主要著重在兩大目標。其一,我們想盡力藉由我們的提問改善他的生活品質。比方說,我們問他,他是否喜歡看轉播曲棍球賽的電視節目。因為在史考特發生意外之前,他就跟許多加拿大人一樣,是一個曲棍球迷,所以每次他的家人和照護者一打開電視,都會自然而然地把畫面轉到播放曲棍球賽的頻道。

然而,當時史考特已經發生意外超過十年了,會不會他早就已經不喜歡曲棍球了?會不會這些日子他早就已經受夠了眼前一再播放的曲棍球賽畫面?若真是如此,那麼確認他目前的節目喜好或許可以大幅增進他的生活品質。所幸,史考特對曲棍球的喜好不減當年,他還是如車禍發生前一樣,十分喜歡看曲棍球賽的轉播。

我已經在無數名患者的身上見證過這個結果,通常這些腦傷患者都會保有跟受傷前相同的休閒活動喜好。也就是說,假如你喜歡聽重金屬音樂,又不幸必須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養病,這段期間你肯定會想要聽聽這些音樂消磨時間。

問題是,對這些腦傷患者來說,他們可能必須在病床上躺個好幾年光陰,他們的身體甚至可能從青少年轉變為成人,但耳邊播放的音樂卻不曾改變,彷彿時間永遠靜滯在某一個奇異的空間。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喜愛加拿大歌手席琳.狄翁(Celine Dion)的患者。遺憾的是,她躺在病床上時,只收藏了一張席琳.狄翁的專輯。

後來,她幸運地從病痛中康復之際,開口對她媽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永遠不要再讓我聽到席琳.狄翁那張專輯裡的音樂,否則我會殺了妳!」就算是沒有臥病在床的人,如果整天不斷聽著同樣的歌曲也會覺得煩躁,更何況是對一個只能躺在床上,完全沒有能力關掉播放器的病人?光想像這個情景就令人覺得抓狂。

「腦死」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態?「昏迷」的人聽得到我們說話嗎?「植物人」會痛嗎?<br />圖/ingimage
「腦死」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態?「昏迷」的人聽得到我們說話嗎?「植物人」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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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時間的洪流

我們問史考特的第二類問題則比較無關乎他個人的利益,而是為了幫助我們更深入探討意識灰色地帶的奧祕。我們會提出一些問題盡可能去了解他的實際狀況、他所知曉和記得的事情,以及他的意識狀態等。理解這種處境的病人其心理狀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因為過去從沒有人窺探過他們的內心世界,也因此許多人都對這些病人做出了錯誤的假設。

舉例來說,在我結束有關意識灰色地帶患者的演說後,常聽到有人提出「嗯,我很懷疑他們感受得到時光流逝」,或「他們說不定根本對自己發生的意外一無所知」,甚至是「我不認為他們知道自己正身陷怎樣的困境」等諸如此類的看法。

然而,史考特的答覆卻替我們推翻了這些人的質疑。當我們問他今年是西元幾年,他正確地告訴我們是二○一二年,而非他出車禍的一九九九年;顯然他仍然能正常的感受到時光的流逝。他知道他身在醫院,而且叫做史考特;顯然他仍然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又身在何方。史考特也能夠告訴我們主要照護他的人的名字;這個答覆對我們和意識灰色地帶這門科學的意義極其重要,因為常常有人談論到在此處境下的患者到底記得些什麼。

另外,史考特在出意外前並不曉得這名照護者的名字,因此他能說出她的姓名,同時意味著他尚有正常記下事物的能力。

記下事物的能力,是我們擁有時間感,感受生命流動和周遭環境的核心因素。試想,假如你每一天從睡夢中醒來,都記不得十年前那場意外之後的任何事,眼前會是什麼樣的情景?當你的腦中只有意外發生前的那些記憶,日夜照顧你十年的護士,在你眼中就會像是個陌生人;你的親友則會像是突然老了十歲;如果你還住在同一個地方,你會覺得你的家彷彿一夕之間全變了樣—牆壁重新粉刷了、家具移位或換新了,家中的所有變動看起來就像是在你睡著的那幾個鐘頭裡悄悄完成一樣。

更糟的是,萬一你發生意外後移居他處,一覺醒來之後,你甚至會不曉得自己身在何方!這種狀況被稱之為順行性失憶症(anterograde amnesia)。

一般來說,患有順行性失憶症的患者,雖然無法記下新的記憶,但他們絕大多數都保有完整的「舊記憶」(失憶症發作前記下的記憶)。歷史上最知名的順行性失憶症個案是美國的亨利.莫萊森(Henry Molaison),在醫學界大家多以 H.M.代稱他。一九五三年,亨利.莫萊森為了治療持續不斷發作的癲癇動了一場實驗性的手術,在這場手術中,醫師切除了他的海馬迴和其周圍位於左右腦顳葉內側表面的皮質。該手術雖然讓亨利擺脫了癲癇,也無損他對過往兒時的記憶,但手術過後他卻出現了再也無法記住生活中任何新事物的嚴重後遺症。現在我們之所以知道海馬迴和其周圍腦組織對記憶的重要性,其實絕大多數也要回溯於亨利這場不幸卻非動不可的手術。

另一個著名的順行性失憶症個案是英國的克萊夫.韋爾林(Clive Wearing),在一九八五年三月之前他都是一名成功的音樂家,同時在BBC廣播電台擔任古典音樂節目的專業顧問。不過,在此之後,他卻不幸感染了單純皰疹病毒,而且發現時病毒已經攻入他的大腦。他的海馬迴因此受損,而這個腦傷也讓他開始不再能記住眼前的事物超過半分鐘。也就是說,他天天只要每過二十多秒鐘,就會像是「重新醒來」一般,「重新啟動」他的意識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在這種情況下,他完全喪失了時間感,所以每次見到他的妻子,他總會滿心歡喜地和她打招呼,即便他可能幾分鐘前才見過她。

克萊夫常常說,他好像一直處於一種剛從昏迷中甦醒的狀態。他餘後的人生彷彿就不斷在無數的短短二十多秒時間內輪迴,他的意識宛如一座孤島漂浮在時間的洪流中,讓他完全無從知曉周遭的環境是如何發生變化。這是一場噩夢,矛盾的是,他的失憶症也使他始終無法理解自己所處的困境。有鑑於亨利.莫萊森和克萊夫.韋爾林的例子,我們認為確認史考特的意識並非如一座孤島漂浮在時間的洪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們不僅要知道史考特記得過去的事,還要知道他清楚了解自己目前的狀態,並且明白眼前的今日都會變成明天的昨日。我們想要知道史考特仍保有時間感,曉得在不斷往前走的時光裡,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將牽動未來其他事情的結果。

.書名:困在大腦裡的人
.作者:安卓恩‧歐文
.譯者:王念慈
.出版社:采實文化
.出版日期:2018/04/26
.書名:困在大腦裡的人 .作者:安卓恩‧歐文 .譯者:王念慈 .出版社:采實文化 .出版日期:2018/04/26
關於《困在大腦裡的人》

他們似生非死,在泥淖裡苦苦掙扎

陷入意識灰色地帶,如同浮沉混濁意識的孤鳥

判定對外界無反應的患者,有如徘迴在大腦迷宮的旅人……

腦死」究竟是怎麼樣的狀態?「昏迷」的人聽得到我們說話嗎?「植物人」會痛嗎?對腦神經科學家安卓恩.歐文來說,他們是徘徊在「意識灰色地帶」的人,他們都是「困在大腦裡的人」!

失憶 海馬迴 植物人 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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