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的距離,對醫療人員而言,既是日常又是難解之題。在我住院醫師時期,與癌症病童「蟹老闆」的相遇,讓我對此有了新的認識。
我在住院醫師時曾和幾位學弟妹共同發起「陪病童玩桌遊」的活動。當時考量到癌症的病童住院期間實在漫長又無聊,又不希望他們閒暇無事便沉迷3C,我們便輪流自掏腰包,每隔1到2週時間去病房找這些孩子玩桌遊。其中一位跟我們感情最好的9歲孩子我們稱他為「蟹老闆」,罹患的淋巴癌是最難纏的類型,不只住院治療時間比別人長,還多次復發難以壓制。蟹老闆每次住院都聽到他爽朗的聲音:「你們什麼時候來?」「你們終於來啦!」,每次知道我們要去時總是特別先睡飽等我們來大戰一場。當然蟹老闆偶爾也有不舒服的時候,只能看著病懨懨又失望的他,跟他約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我還記得那個月在新竹馬偕支援,聽說蟹老闆住在加護病房病危的消息,趕緊回台北馬偕探望蟹老闆和他的媽媽。
媽媽一看見我們就說:「他在等你們。」媽媽摸著他的頭說:「他已經昏迷了好幾天,醫師說可能這幾天就會走了,但是他還是一直努力著。所以我才覺得他是在等你們來看他。」
我想起了宏亮的那聲「你們終於來啦!」不過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卻是已經陷入昏迷、全身都是出血點的蟹老闆。
媽媽不避諱地問起我們:「你們覺得我們要再努力急救拚看看嗎?還是不要再急救了?」
我腦海中想著那聰明伶俐的蟹老闆,想著如果是他,他會怎麼想?
我回答媽媽:「身為蟹老闆的好朋友,我覺得他會說不要再急救了。但是身為醫師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媽媽笑著回應:「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與院牧部的同仁和醫師學妹後來參加了蟹老闆的告別式。
在告別式中我藉由影片看見蟹老闆的成長歷程,才突然驚覺我認識他好少,我們進入他的生命中也不過就是短短的這兩年,當住院醫師偶爾輪到血液腫瘤科照顧過他,還有幾十次的桌遊回憶。我們又何德何能讓他在離世前等著我們呢?
這個問題其實沒有解答,但是藉由美好的桌遊回憶、臨終病床旁的陪伴和告別式,我們和死亡的距離似乎從知識面向又更往前進一步了。
醫護面對死亡時,如何兼顧專業與情緒
這段陪伴讓我開始思考,醫護人員在面對死亡時,如何既扮演專業角色,又能應對自身的悲傷呢?
關於醫護人員應對悲痛(Bereavement)和死亡的應對策略,2024年的10月曾有一篇系統性的文獻回顧提到這個主題。這篇文章並不探討優劣,但是提供了傷心的臨床照護者一些應對的方法,希望經歷患者死亡時的醫護不再是只能躲起來哭泣。
(1) 認知性應對 (Cognitive coping): 理性的死因分析(death attribution)、相信宿命論(fatalism)的概念、對生死的反思、用正向的經驗重新形塑死亡。
(2) 行為性應對(Behavioral coping):逃避死亡、社交溝通,以及執行日常活動。
(3) 關係性應對(Relational coping):結束關係的活動(例如參加葬禮、寫信以及進行後續訪談)。其中,參加葬禮這類的『關係性應對』,不僅有助於醫護人員釋放情感,也讓我們能更真實地面對失去的現實。
(4) 靈性應對(Spiritual coping):個人的靈性信仰,包括其宗教和非宗教的信念
(5) 職業性應對(Occupational coping):提供最佳照護、反思職業角色,以及調整職業目標。
醫病關係不只是認知和專業,更是一種情感連結。在我們與死亡的距離間,那份真心的陪伴,才是彌補缺口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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