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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健康
【編者按】:這星期三位老一輩的醫師,與社會大眾分享他們所關心的台灣醫學教育與醫療環境的問題。一位醫學院院長,在教師節寫出他與一位願意以自己的疾病幫忙醫學生學習的病人及家屬的互動,醫師讓醫學生學習到如何使用聽診器傾聽病人的心音,同時也見證醫病的互動,可以透過關懷、溫馨的對話,建立彼此的尊重與信任。→想看本文剛從6年8個月健保署署長的崗位退休下來的醫學院教授語重心長地道出:「我認為台灣醫療改革一定要落實『分級醫療』、『醫藥分業』,要有『使用者付費的部分負擔』做配套,如此才有機會減少不必要的醫療行為,也才能有效減少醫療體系人力的負荷。」
一位曾經當過醫學院院長、參與教育部醫學教育與醫學院評鑑多年的老醫師,分享兩篇美國關心醫學教育的社論,《美國醫師的道德危機》指出過度企業化的管理凌駕醫療專業,造成美國醫師的「道德危機」,另一篇《社會對醫師的觀感:騎士、騙徒或士兵?》,激發醫界、教育界以及社會大眾集思廣益,如何營造理想的行醫環境。在「教師節」(9/28)與「醫師節」(11/12)的期間,在「醫病平台」討論醫師的培育,我們希望能聽到更多的關心台灣醫療環境的醫療團隊成員、醫學院師生以及病人團體的心聲。
現在年輕世代的醫療人員對職業的價值解讀都有自己的看法,人生就是那麼現實,一定要到一個年齡,或者面對生命即將離去才會頓悟生命。結婚才會感受單身的自由與家庭的幸福感,養小孩才會感受到孩子怎麼那麼麻煩與孩子成長帶來的歡笑。我依然記得大一的外籍英文老師教我們的一首詩「The Road Not Taken (by Robert Frost)」,我們都有很多機會做生命的抉擇,結果也不一定有好壞的對錯,就只能說是自己生命的修行!
每位醫療人員投入職場的成長背景不同,會有不同感受。民國68年我當第一年住院醫師,就被指派專責照顧啟蒙老師李俊仁教授與哥哥李伯皇教授手術的腎臟移植病人。當年免疫抑制劑沒那麼好,病人常會有急性排斥或感染現象,真的很累、很無奈,可是看到病人「重生」的感恩,令人開心的成就感只有自己能體會,我也將推動台灣器官捐贈與移植當成自己的醫療志業。
在目前商業社會中,很多行為抉擇的第一考量是值不值得?事實上,沒有一個職業像醫療工作者那麼幸運,每天從上班到下班都可以不斷地幫忙病人解除生命上的痛苦,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善事。這是一種修行,也唯有如此,我們才可以感受到所謂當醫者的成就感!
醫療同業在臉書埋怨工作環境惡化,也到街頭抗議,我覺得政府官員不要期待醫療工作者用「做功德」的心態來活每一天。我也明白當工作不快樂的時候,必然會有情緒的反應,真正受傷害的是醫療品質下降。過去我們常都希望說醫療體系同仁需要有「醫德」,隨著時代的變化,我們必須要很誠實的面對人性。
七年前我有機會由臨床外科醫師、院長、教授進入健保署擔任政府官員,當時內心就是希望能夠藉由自己的實務經驗,把醫療環境做務實改善,讓每位醫療體系的人都很能夠快樂的工作,真正受益的還是我們的民眾,可以得到最好的健康照顧。我明白健保體系是台灣醫療的最重要的基石,在教學門診,我會問年輕醫師為什麼會覺得健保不倒台灣不會好?
他們也無法全方位論述健保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好。其實台灣的健保改革真的不是那麼困難,27年前公衛前輩們規劃這「單一保險人」與「總額預算制度」的確創造台灣醫療奇蹟,傲視全世界。
臨床醫療人員卻咬牙切齒覺得被壓榨,醫院管理者的主流論述是強調醫療投資要越多錢才會有好的醫療品質,這個簡單「有錢有享受」的道理是很容易明白。問題是錢從哪裡來?
醫界沒有人敢誠實檢討現在的總額有沒有務實使用。改革的精髓是民眾一定要承擔責任,我們以往只會要求醫院、醫師承擔所有醫療品質的壓力。
我的朋友跟我分享一個故事:某公司的一名員工,工作認真,每天自願加班到很晚。原以為等待他的是升職加薪,然而他卻被公司開除了。公司解釋,鼓勵員工提高工作效率按時下班,而不是用加班來證明自己工作認真。許多人之所以失敗,並不是因為不夠努力,而是因為他沒有選對前進的目標和方向。
我認為台灣醫療改革一定要落實「分級醫療」、「醫藥分業」,要有「使用者付費的部分負擔」做配套,如此才有機會減少不必要醫療行為,也才能有效減少醫療體系人力的負荷。國內病人每年平均就醫次數有14次,國外約5次,每位病人門診都需要醫護人力,做檢驗、檢查都需要檢驗師與放射師的接手,點點滴滴都是現實醫療生態的無奈。
我覺得當政治家、醫者、企業家的邏輯思維都是以人的福祉爲根本,每一個政黨都需要編織一套故事,來彰顯自己跟其他政黨的差異,保證會為選民大眾帶來更多的益處。每一個政治人物都希望爭取更多的選票,所以候選人可能傾向選擇能夠讓他獲得最高總票數的立場。然而美國甘迺迪總統有時候選擇喪失選票,但是更能建立一致形象的立場。政治領導人和政客之間的差異在於政客願意採取任何立場,只要能夠得到更多選票。
這也是我們醫界無法看清的根本問題,太多不必要醫療行為的資源耗費讓我們無法獲得合理對待,一直在總額需增加多少的泥沼打轉。唯有務實去面對每一個醫療行為的醫療資源使用,用心積極的做健保改革才不會累死我們很多大醫院裡面的醫療同仁!
我知道要傾聽外界聲音、力求務實的溝通,很多人就舉例說我們在心臟按摩比腳底按摩還便宜、健保插管急救病人比工人通廁所馬桶更便宜、一顆藥價格比糖果還便宜。怎樣讓健保的資源能夠妥善運用是很有藝術的,我們一年有3億2千多萬件的健保申報件數,健保署只能信任醫療體系都誠實申報。人性就是很微妙,若是大家的醫療行為多加一個症狀的敘述就可讓申報點數更高,可能就會多申報。
大家有聽過的「囚犯理論」,當大家不斷地在衝業務量的時候,那結果就是醫療點數超過總額,點值下降;當大家減少不必要的醫療行為的時候,那時候總額高於醫療點數,點值就上升。如此,我們不必做那麼累,我們還是可以得到一樣多的錢。
當民眾需要「使用者付費部分負擔」時,醫師就要善盡告知說明、做好醫病共享決策,醫療品質一定會更好!這關鍵點就是民眾要從自己口袋掏出錢時,他自然會省思判斷他所要求的醫療行為是否真的有需要?醫界主流是想要得到更多總額的錢,在收支平衡下必須提高健保費費率,政府施政要考量整個財政,像工商界老闆是否願意承受負擔健保費增加的成本問題,不是只有我們醫界在同溫層中討論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民眾端是否溝通到位需要更多論述。
今年7月1日藥品部分負擔上路,民眾幾乎都可接受這合理的政策,沒有反彈抗議的聲音,表示民眾聽得下去應該是政府官員施政能力的基本要求!當年我們為了落實分級醫療,建立所謂Medicloud的醫療資訊雲端分享,讓醫學中心、診所、民眾都可在診間、藉由健康存摺分享資訊,很成功的減少「重複」檢驗檢查與「重複」開藥,只是「不必要」檢驗檢查在還沒有使用者付費部分負擔之前,還有再努力的空間!
兩年前有一位診所醫師的居家醫療照顧申報,那個病人已經死亡了,醫師還繼續申報居家醫療的費用。健保署同仁在資料裡面發現異常,清查結果就發現他虛報的費用是808萬元,他未開慢性病連續處方籤卻也申報診察費,沒有病歷而申報費用、無居家訪視無病歷、沒有藥師期間申報藥師費用等等,我們請他「自清」就繳回來5410萬元,檢察官與法官對這件違法事情相當有意見,覺得健保申報不應該這樣子,採取羈押手段訊問,最後判決這位醫師要捐贈愛心專戶1600萬元、繳公庫2400萬元,全部9988萬元。
當時有位醫界前輩攻擊健保署不該如此對待醫師,事實上同仁們根本沒能力干涉檢調依法行政的辦案程序,我非常心疼盡責的健保署同仁受到委屈,不過同仁們倒是很正向的人生態度,說他們挨罵也算是上班領薪水的部分工作!
我一直覺得合理的醫療支付必須明確的規範和與時俱進,照顧弱勢也是在健保支付裡面很重要的一個原則。該怎麼做呢?記得當時我們的規劃是將過時的資料做彙整,不同科一定有不同的想法,透過各個分科的討論,然後跨科的討論,到最後再共擬會議討論,這樣互相比較的時候才有機會得到一個好的結論,也讓大家覺得比較公平。
分享「公地悲劇」(Tragedy of Commons)的故事,那是前美國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院長Howard Hiatt說醫療保健與任何其他稀缺資源沒有不同,醫生負責照顧面前的病人,如果每位醫生都只為自己的患者利益行事,最終結果就不一定是公平的。正義是一種保護「公地」的努力,以確保未來醫療保健系統的資源可以永續經營。
我知道台灣的健保需要面對人性、相互信任,健保的改革需要靠大家一起努力,沒有開始就沒有改變的機會!一位政界好朋友告訴我每個時代都會有結束的時候,有時候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金剛經示:有生有滅是自然的循環。最近更能感受到每個人都有自己天上一片雲,做到真心尊重與祝福彼此都能得到快樂,自然能放下內心深處的糾結,追求海闊天空的生命,平常心面對生命的安排,互勉之!
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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