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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國防醫學大學師生團隊分享他們對醫學人文「教」與「學」的心得。廖老師以家庭醫學科醫師的背景,非常貼切地道出醫學人文課程的設計,是希望能夠帶給不同階段的醫學生與醫師醫學課本以外的能力。醫學系二年級學生著重於醫病之間的人性之「愛」,而由這階段的醫學生親自寫出人文老師的開導改變了她的「視角」,而會體察別人的立場,是一篇非常珍貴的醫學生對人文課程的回饋。接著一位醫學系六年級學生分享她在照顧病人所表現的投入,「剝除只看見『病』的表面關係,更貼近理解每位病人作為『人』的獨特經歷與需求。」這句話真是令人感動。同時她還以畫圖的方式說明與病人的相對位置,令人深感學生體貼入微的一面。值得一提的是國防醫學大學這幾十年來持續有醫學生選擇加入longitudinal integrated clerkship,這種「縱貫式」學生必須長期追蹤病人的病況,包含住院與出院後都非常負責任的追蹤病人與表達他們的關心,而令人激賞的是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選修這種「縱貫式」的醫學生。
醫學生在社會大眾普遍望子成「龍」期待下進入醫學院,但進入醫學院後,醫學院老師的期待是望子成「人」。期待培養的醫師除了能醫病又能懂人心,還要能同理病人。醫學生在升學競爭下脫穎而出,進入醫學院後又課業繁重,於是各醫學院設計許多醫學人文課程,期待能補足這些從「龍」變「人」認知的落差。
除了醫學院入學前後認知的思維改變外,外面世代更迭快速,面對的病人背景也不同。不同世代的台灣人,有不同世代的思維,醫師也是。不同於前輩醫師早期的行醫方式,新世代醫師面臨許多世局的變化及「人」的變化。
Z世代醫學生要能與X世代或Y世代的病人溝通,需要醫學課本以外的能力。好好地聆聽與解讀,才能有醫病一起合作的下一步。而這個能力需要透過醫學人文課程來培養,串接每個世代,每個課程,陪伴每個醫學生轉大人,甚至是轉大人後一生受用的能力。但身處這個世代,醫師除了需要好好理解別人外,也不能忽視自己內心聲音。
我是家庭醫學科醫師,從事居家訪視多年,非常理解病家與照顧者的困難。在老年化與少子化浪潮來臨時,我發現許多病人的難處需要臨床醫師協助,開始指導年輕醫師關於出院準備的重要。但是在指導的過程發現許多年輕醫師信心不足,或是對於病人照顧方式無法了解,問題在於不同背景的溝通理解方式不同。
在我行醫的這段路程中,處置必須隨著病人背景或是家庭而有所調整,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而這過程中,幫助我最多的是醫學人文思維。於是我加入了醫學人文課程教學團隊,希望能跟醫學院每個時期的我有機會對話,跟過去的我說說行醫未來的旅程,這堂課教了我什麼。
我好期待培養年輕醫師除了讀病,還有讀心(包含自己),更有閱讀空氣的能力。
「龍」變成「人」的第一步,也是醫學人文種子放入的最初。
大一的醫學人文導論,我們希望能建立醫學生喜歡醫學人文的心,團隊老師及醫師帶領他們小班討論,每次最後與他們分享這堂課身為臨床醫師的我們思維的不同,以及影響我們思維改變背後所面臨的狀況或原因,這些都不是專業課本教的。
期中期末報告,學生須完成病人訪談作業,學生大多數是訪問親近的家人。從他們的作業反思發現,在這個時刻他們身為醫者,又身為病人家屬,心情的五味雜陳,還有親近的家人之間透過作業說出了平常不會說的話與感激。不只是幫忙完成作業,他們也理解了父母在培養他們的過程中有多不簡單。
從「人」變成「有血有肉的人」,是醫學人文發芽的證明。
大五初入醫學院見習,縱貫式學生必須長期追蹤病人的病況,包含住院與出院後。我帶領著縱貫式實習醫學生的討論會,學生都非常負責任的追蹤病人與表達他們的關心。但一次學生遇到病人長期洗腎併足部感染引發敗血症,病人選擇簽署安寧照護,最後往生。學生已感到十分難過,但最後又耳聞病人太太抱怨無法理解為何她在丈夫最後的安寧照顧時刻,詢問她是不是考慮讓病人截肢爭取一線生機。這個耳聞的家屬抱怨,讓學生不僅難過也喪氣不已,不知道這段期間的照顧與付出到底算什麼。我先安慰學生,也告知他病人家屬可能的心情,這些背後的指責都是捨不得。我鼓勵他在縱貫式報告大會提出來討論。
討論時,當他報告病人病程時,他非常的失落也捨不得病人過世。會中先是沉默,然後與會資深主治醫師們也開始討論自己面對第一位病人過世的無力與自責當下的心情,告訴實習醫學生他們並不孤單,生為醫者,這是必經之路,但我們很少談論,我們隱藏自己的悲傷與失落,然後天亮繼續上班,這個印記會記在心上,就像現在還記得一樣。醫師是人不是神,會難過會悲傷,醫學生透過與資深醫師討論病人的死亡,可以減輕心中的失落,不用自責,天亮後可以把自己修好,繼續走在行醫的路上。
從「有血有肉的人」變成「團隊合作的一份子」,是醫學人文留存的根基。
因應老年化的浪潮,醫學院畢業後須完成兩年畢業後一般醫學住院醫師訓練,其中包含一個月老年醫學科的學習。這一個月,我先讓住院醫師理解為什麼他們需要具備高齡醫學的照護思維,以及他們未來行醫的挑戰。
在他們的未來,醫院照顧的多數都是長者,思考的不只是治療疾病,還需要維持病人功能及生活品質維持,這需要與醫院其他團隊成員合作。在這個月,他們跟著老年醫學照顧團隊會診訪視各科住院高齡病人,並參與討論病人後續的照顧及如何維持功能。
住院醫師問:「為什麼陳奶奶適合轉院去老年衰弱急性後期照護病房接受進一步照顧,但家屬卻堅持拒絕呢?」
我答:「因為旁邊照顧的是她先生,爺爺八十多歲了,想法比較悲觀,覺得老了沒用,就不應該再花子女的錢,也不想再陪著她住醫院了。所以就算我們覺得奶奶合適,但她也遵從先生的意思。這個時候,我們就要想其他的方式,讓奶奶回家也能得到相同的居家照顧跟支持。很多時候病人跟家屬的想法與我們不同,我們也要尊重與支持,然後找出最佳方案。」
住院醫師問:「另一位劉奶奶因為食慾不佳,體重減輕而住院檢查,入院後女兒說食慾有改善,餐都有吃完。檢查大致也正常。」
我問:「那你知道奶奶都是跟兒子住,白天兒子跟媳婦上班,她獨自在家,自己張羅餐食,回家後食慾還會好嗎?住院期間都是女兒照顧,兒子跟媳婦沒有來過,會不會是除了疾病以外的照顧的問題?」
營養師答:「在營養的評估部分,我們也會詢問用餐情境以及營養費的來源,是誰備餐,餐費誰出,或是有沒有能力負擔額外點心的費用。有時候確實會有長者因為不想跟晚輩拿生活費,而忽略自己的營養。」
透過與團隊討論每一位不同狀況高齡病人照護,住院醫師運用醫學人文中跨文化的能力,了解自己的想法可能與別人不同,明白醫院與社會運作,擁有閱讀空氣的能力,更能理解自己處於這個世代醫者的位置,以及與世界的合作方式。
行醫路上遇到很多病人,他們遭遇的人生的困境跟面對的方式,不是身在白色巨塔我們想像的到的。透過他們,我們才能夠從這個白色巨塔的窗看進世界。
醫者除了要具備醫學專業外,也要學習醫學人文打開自己的天線。打開眼睛,張開耳朵,開啟尊重的平等心,虛心學習,才能穿透白色巨塔這扇窗,讓世界接線,未來不管科技的浪潮或任何時代變更,這條線會永遠存在,也能輕易串起每個世代。
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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