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今年九月間,走進隱身在艾蘭哥爾咖啡座位區後方的展間,也許可以略窺江明哲醫師「醫師的咖啡室」其理念的一二。這場「國際醫療巡迴展」,展出的內容自然是以國際醫療主題為大宗,包括由多幀江醫師或其所屬的國際外科學會的候任理事長關皚麗教授赴外參與援外醫療、國際會議的照片所組成的幾面照片牆,其間並有江醫師的數幅畫作、關於南非心臟移植手術的介紹海報、一櫃關於史懷哲的書籍……等,點綴於其中。
如果還是不太能掌握「醫師的咖啡室」的概念,那麼,可以將目光聚焦在由江醫師所繪的一幅畫作上——在由深淺不一的藍色背景上,豎著黑色的十字架,十字交會之處,貼上僅截取眼部周圍部分的史懷哲(Albert Schweitzer,1875-1965)眉頭深鎖的肖像,而畫面下方則將一張寫著「信實公義」的紅紙沿縱向從中手撕成兩半,重新拼成一個「7」的形狀。
這幅畫之所以顯得特別突出,不僅僅是因為吸睛的畫面、當代的手法,更因為它顯示出江明哲醫師大半生關懷的三個面向——「醫學、藝術與信仰」。
颱風肆虐,將愛吹到台東
艾蘭哥爾咖啡所在的台東美術館,是許多人來台東的必訪之地,坐落於美術館建築群當中的艾蘭哥爾藝文咖啡館,也是許多喜愛品嘗咖啡的人的好去處。現於台東基督教醫院服務的神經外科醫師江明哲先生同樣是此處的常客,卻也不僅只是一位熟客。在江醫師落足台東的五年之間,已經和艾蘭哥爾的老闆張弘典有過多次合作,假咖啡館的場地舉辦過多場展覽、講座。只因為江醫師有一個描繪了多年的夢想——「醫師的咖啡室」。
「我曾經見過台東美術館眾樹成蔭,那是它最美麗的時候。很可惜的是,那樣的美景,因為尼伯特颱風的緣故,現在只存在眾人的記憶之中了。」經過了五年的時光,江醫師認為,台東多處景觀,包括美術館在內,仍未能完全回復樹斷枝折之前的繁貌。但也正是因為尼伯特的肆虐,讓江醫師見證了台東在各項資源的有待加強,使得這位花東子弟毅然決定回到東部服務,但卻不是待在他花蓮的家鄉。
1955年出生於花蓮縣鳳林鎮的江明哲醫師,在臨近60歲生日之前,便不止一次思考過,是否要提早退休,回到家鄉陪伴母親。一場颱風使他毅然回到山的這一頭,只是稍稍往南偏了一些,選在台東基督教醫院的團隊致力於以他(腦)神經外科的專長服務鄉親。但若把江醫師的姓名鍵入網路搜尋引擎,便會發現不僅只有醫療相關的資訊,尚有這五年來,江醫師在花東二縣,與各單位共同策辦的多場展覽。當中有個一再被提及的名詞,正是江醫師念茲在茲的「醫師的咖啡室」。這個醫師的咖啡室,毫無疑問,裝載了醫學、藝術與信仰等三個面向的關懷。而要知道這三個關懷的原點,就得回到江醫師出身的故鄉,花蓮縣鳳林鎮長橋里。
在台落地生根,成為主的信徒
行政區域雖屬於鳳林,長橋里卻是萬榮車站的所在地,位於兩個鄉鎮的交界之處。兩個鄉鎮皆位於花蓮縣中區,鳳林坐落於花東縱谷,為一客家鄉鎮,萬榮則位在中央山脈東側,以原住民族為主要。而在鄉鎮交界的長橋,自然便成為多元族群薈萃之處。
「但我既不是客家人,也非原住民。」江醫師說,這就得從他父親的個人移住史談起。
在台灣,被稱為「外省人」的族群,多指1949年跟隨國民政府來台的中國大陸各省移民。但在被劃歸在「外省人」這個標籤下的,尚有於1945-1949年間便來到台灣工作、遊歷的一群人。
「我父親江百仁來自廈門,十八歲的時候就來到台灣。當時有一位同樣來自閩南的同鄉謝膺毅在花蓮創辦了《更生日報》,我的父親便是在報社負責編輯校對的工作。」就如同許多在那四、五年間來到台灣的「外省人」的命運,江明哲醫師說,兩岸一分治,他的父親便選擇在花蓮落地生根。
兒時的江百仁先生常來往於廈門和鼓浪嶼之間,因此有許多親近基督宗教的機會。「當時鼓浪嶼上面設立了很多國家的領事館,也有許多傳教士在鼓浪嶼活動。」江醫師說:「我想我父親是在那樣的環境受到薰陶,成為了主內的信徒。」
來到台灣以後,江百仁先生即便工作忙碌,加上人生地不熟,仍舊維持著他的信仰,去到花蓮市區的信義長老教會。而自江明哲醫師有記憶起,江百仁先生已轉換跑道從事公職,於萬榮鄉民代表會擔任秘書。「我小學先是在長橋,後來因為我父親工作的緣故,再轉到林田山的森榮國小就讀。無論是長橋還是林田山,都是多元族群的環境。尤其當時林田山有許多林班工的小孩就讀,那更是來自四面八方。」江醫師說,生長在多元族群的環境,衝突在所難免,卻也學習到和解的功課。「這讓我能夠跳脫單一民族的思考框架,將族群之間的和諧擺在很前面的優先順序。」
除了民族間的文化刺激,江醫師賴以拓展自身視野的,還有另外兩條重要的管道。「一個是我們鳳林長老教會辦的主日學課程,另外一個,則是我父親長期訂閱的刊物,《今日世界》。」
江醫師說,當時上主日學的小朋友們最期待的,就是擔任講師的神學院學生帶來放映的幻燈片。「那對我們來說跟看電影沒兩樣。而我們就是從這些幻燈片裡面,去認識傳奇教士李文斯頓(David Livingstone,1813-1873)的非洲探險故事,和史懷哲如何在非洲的加彭從事醫療宣教,這些宣教士了不起的傳道事蹟。」其後江百仁長老考慮到萬榮一帶畢竟和鳳林有段距離,便提供自宅做為在地學童學習主日學的場地。當時適逢林田山官營伐木事業的高峰,不僅國小一班多達四、五十人,能夠聽到各種新鮮故事的主日學課程,自然也是把江長老的住宅擠得水洩不通。
《今日世界》,則是1952-1980年間,由美國新聞處出資、在香港編輯,面向亞洲(主要以台灣、香港及東南亞華僑為對象)的一份刊物。在美蘇冷戰、國共對峙雙戰結構底下的台灣,因其背景而未受內容審查干預的《今日世界》,可說是台灣人面向世界的一扇窗口。
「到外縣市求學以前,我的知識涵養全來自我父親的藏書和他訂閱的報刊,其中《今日世界》尤其重要。」回顧起自身為何會對藝術產生興趣?「第一個是我小時候常看到,周末從鳳林榮民醫院(今榮總鳳林分院前身)出來放風的精神病患在萬榮車站附近寫生,當中有一位患者畫得特別好。閒聊之下,我才發現他是杭州藝專(今中國美術學院前身)畢業的。說到杭州藝專,那可是民國時期的中國大陸最高的美術學府。」江醫師啜飲一口咖啡,繼續說道:「但如果說到最欣賞的藝術家,席德進是我的首選。而我對席德進的認識,就是透過閱讀《今日世界》而來的。」
說到這裡才赫然發覺,在艾蘭哥爾咖啡的展間裡,除了以十字架、史懷哲為題的那幅風格強烈的畫以外,其餘畫山、畫海的作品,在筆觸和用色上確有幾分席德進的味道。
熱愛手作,走入神經外科
離開了多元薈萃的童年之地,從中學開始,江醫師便投入了競爭激烈的升學體制當中。「我是九年義務教育實施以前的最後一屆,因此我跟我的同學要讀初中,還得用考的。」江明哲醫師分享,當年為了升學,舉家搬至花蓮市,考入花蓮中學就讀。「我們從初中部直升高中的那一班都非常優秀,除了我以外,劉偉民醫師、孔繁鐘醫師也都是我的同班同學。劉醫師、孔醫師後來都選擇精神科做為他們的專業,只有我選擇了神經外科,在北部、西部服務了好幾年,才終於在退休之後回到東部。」
為何會選擇神經外科?其實從江醫師熱愛手作,甚至在到了台東之後申請多項手作藝品的專利,就能略窺「外科」這個選項的必然性。「至於為什麼我選擇當時其實很難取得資格的神經外科醫師專業,就得從我在彰基實習、擔任住院醫師的經歷講起。」
兩代經營彰化基督教醫院的蘭大衛、蘭大弼父子,可說是地方上的傳奇人物。江醫師說,他到彰基實習時是1981年,和1980年退休返回英國定居的蘭大弼院長失之交臂:「但是彰基在兩代蘭院長的領導之下,整個醫院團隊呈現帶有蘇格蘭風味的紳士格調,這使我深深嚮往。每個人不僅學術成就高,待人接物的態度又很好。我認為,由蘭院長領導的醫師們,每一位都足以成為醫學生學習的典範。」
在彰基風氣的薰陶下,江醫師很自然地跟隨蘭大弼院長的腳步,投入神經醫療的領域。「只是蘭院長他的專長是神經內科,我自己在醫學院的時候早已選擇了外科,所以做神經外科,差別就在這裡而已。」江醫師笑著說。
(本文獲《醫學有故事》授權刊登,完整內容請看>>精采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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