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亮亮／醫學生】
曾經聽過很有成就的人說：「在拚事業的時候，一分一秒都很珍惜，甚至覺得連吃飯都是在浪費時間。」一開始聽到，覺得這真是個上進的人，連工作都可以廢寢忘食。現在，遇到了一些病人和家屬，我卻完全不這麼想了。
小霆是個眼睛圓圓大大、十分帥氣可愛的4歲小男生，這次因肚子痛住院。他的喉嚨裝了氣切口，講話像機器人，肚上有胃造口，平常無法從嘴巴吃東西，每一餐都要從胃造口灌牛奶。詢問爸爸才知道，他兩歲時縱膈腔嚴重感染，食道切除大半，住在加護病房好幾個月，做了胃造口來餵食，從此他成為沒有食道的人，失去吞食的樂趣。
爸爸語氣平靜地說出這段話，讓我好訝異。這麼活潑好動、眼睛直直盯著病房電視卡通的弟弟，難道不會吵著吃麥當勞、炸雞、冰淇淋嗎？他看到身邊小朋友大快朵頤，不會受不了嗎？爸爸平靜地說：「他每次吵著要吃東西，我都買來給他，讓他嚼一嚼之後，再吐掉，不然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辦……」
同一天，我幫另一位6個月大的小病人放了3次鼻胃管，他不是咳嗽太用力，就是自己把它拔掉了。他出生時腦部損傷，發展比正常嬰兒遲緩許多。年輕媽媽苦惱地說：「其實我很不想要他放鼻胃管，可是我訓練他很久就是不會吞東西，吞了就一定會嗆到，不用鼻胃管，他又會肚子餓。這該怎麼辦才好？」她是我遇過態度很好又非常細心的媽媽，此時我也啞口無言，只好解釋，得耐心地慢慢復健跟吞嚥訓練。
然後我慢慢、細心地花了許多時間幫小病人把鼻胃管放進去。我心裡想著：「寶寶你快快學會吞東西，你的媽咪多麼想從嘴巴餵你，而不是把牛奶倒進你的鼻胃管。而你可知道牛奶有多麼香甜的味道？」
我們從來不知道可以「吃」美味的食物，是多麼大的恩寵、多麼美好，幸福到應該把嘴張成大大一朵盛開的花，享受食物。而我們也總是忘了在吃飯的時候，為食物的可口灌注上一帖溫暖好動的讚嘆和一個彎彎的笑容。
此時我又想起那個很有成就的人說的話：「在拚事業的時候，一分一秒都很珍惜，甚至覺得連吃飯都是在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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