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記者鄭涵文/報導】
「我開始爬出憂鬱的谷底,是因九二一去埔里賑災時,突然感受到死亡那麼接近,要活著原來那麼難。我跟上帝禱告,如果憂鬱症是你允許的,那你不要輕易拿走,請你陪我走過。如果我走得過,我還有機會去陪伴這條路上的其他朋友。」
那次經驗是肯愛協會秘書長蘇禾重生的契機。也是那次,啟發了蘇禾在往後的人生裡,陪伴更多憂鬱症病友走出來的決心。
世界扭曲了 憤怒到無聲
憂鬱症來自內在衝突或創傷經驗。蘇禾38歲時遇上情關,情關難過,心中滿是衝突與掙扎,人生步調大亂,卻也只能這般放著。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無法好好睡上一覺,夜晚總被惡夢填滿,夢裡滿是憤怒,「就像心中有隻猛虎在籠子裡咆哮。」
雖發現自己不太對勁,蘇禾卻不敢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常常「轟」地一下便陷入無聲的恐慌,彷彿他不屬於這個世界。隨著情況惡化,他開始無法專心工作,成天躲在辦公室裡避著全世界,媽媽關心的電話也只能勉強應付著,吃東西也只是為了活著而已。他說,有一次同事再也受不了,在他面前摔了企劃案大罵他一頓,他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躲著全世界 怕別人關心
為了釋放情緒,除了以電影為藉口大哭一場,他參加一個唱詩歌時會蹦蹦跳跳的教會。剛開始實在想不透旁邊的人怎麼會邊跳邊哭,沒想到自己一加入,眼淚也是止不住地滴下來,情緒竟得到釋放。不過每次活動一結束,蘇禾就立刻溜走,深怕別人關心他。
本以為可以這樣躲著全世界,直到有一天他做了惡夢,在夢裡大叫,朋友哭著把他搖醒,邊說「到底是什麼事情可以把一個人折磨成這樣!」蘇禾透過月光看到朋友扭曲、被嚇壞的臉,才驚覺自己竟已嚴重到此地步。
九二一賑災 被死亡轟醒
蘇禾說,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也知道什麼對自己好,但無論如何身體就是動不了。在路上陷入恐慌時,多麼希望走在前方的那個人轉過頭來跟他說句話。
整整被困了三年的蘇禾,九二一後去埔里協助賑災,雖然以前常跑世界各地救援,但這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土地上遇上如此悲傷的事。只見房子倒的倒、路裂的裂,行人無魂地來去。屍體雖收去了,空氣中還是瀰漫不安的味道。
就在那一刻,他感受到死亡竟是如此接近,以前拍紀錄片裡難民營的孩子、飢餓的、在山裡等著救援的孩子,都浮到眼前。
災民生命力 讓他好羞愧
他覺得自己被上天熱辣辣的打了一巴掌,接著是很深很深的羞愧感,人活著是那麼困難,他卻只想著要一死了之。
「原來有那麼多人為了要活著那麼努力。」知道自己不是唯一那個人,蘇禾突然有了努力生存下去的動機。「那是一個從一心求死到一心求生的轉折。」在那之後,因為生命有了出路,他拚了命嘗試各種方式,讓自己從墳墓裡爬出來。
因為自己從事整合傳播的媒體工作,常寫分析報告,他想著那何不來分析自己,便幫自己做了份「情緒紅綠燈」,想從中找出自己發作的脈絡。後來發現情緒根本無法預測,但透過這份紀錄卻讓他分了心,能抽出來回頭看自己,好像離現實更近了一點。
和病友分享 比吃藥更好
後來他去看醫師,也吃了藥。但因為媒體工作求快,他吃藥後雖然不憂鬱了,但動作慢了、事情做不出來,他反而焦慮。知道自己不適合吃藥後,他改參加各式病友團體、心靈工作坊,跟在同條船上的病友相互扶持,努力自救。
他說,漸漸地,突然掉進黑洞的次數少了、就算掉進去,爬出來所需時間也愈來愈短,慢慢意識到自己開始脫離憂鬱之苦,但這段路又花了他三年。
蘇禾說,步入步出都不是條容易的路,現在終於完全脫離,也和朋友一起辦了關懷「憂友」的肯愛協會。他說,自己經歷過,就知道憂鬱症是走得出來的,只希望能盡己所能,幫助、陪伴那些困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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