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斌洋／98歲阿嬤牙斷了 治療的抉擇

年後的門診總是特別忙碌。瞄了一下候診室坐滿等待病患時，下意識聳了聳肩。

「叮咚！」突然懸掛診所大門上的風鈴又響，只見有位女士將坐在輪椅上的阿嬤推進診間。

「黃醫師，不好意思今天得臨時麻煩您了。」推著阿嬤的女兒說。

「哇！阿嬤好久不見！」時光飛逝，眼前陳阿嬤已高齡98了。剛開始幫阿嬤看牙時，應該才剛過80。

「媽媽的牙齦上周突然腫了一塊，緊急到住家附近診所看。結果醫師診斷是牙齒斷掉，需要啟動包含：拆牙套、拔牙根、骨重建、植牙等好多複雜治療。」女兒說。

聽到有可能是「牙齒斷裂」，心中有譜，尤其高齡者不能拖延。趕緊請助理優先插診。幫阿嬤拍X光片是辛苦的，包含從輪椅上下到X光室座位，再到門診診間等，都需要眾人協力搬動完成。

「喔喔……」看到X光片的牙根尖旁邊一個不規則剝落白影，我心中一涼，「果真是牙根斷裂了。」

「那該怎麼辦呢？」女兒焦急眼神溢於言表。

此時自己內心也陷入天人交戰。

類似這樣的牙根斷裂案例，臨床處理經驗上並不算困難。困難點是斷裂牙根上面有連結頗長的牙橋，並且由於年代久遠，如果照著「正統」治療模式，就像一棟年久失修的古宅，用現代化標準大破大立工法重建，恐怕在拆除過程，古宅就全體倒塌，根本無須重建了。

「更重要是阿嬤已經98歲了。」我持續提醒自己。阿嬤需要的真是所謂「正統百年大鎮型治療」呢？還是「身體可以接受且解除感染的安全治療」呢？我不斷反問自己。

如果是選項一，當然就可以用「風險偏高」名義，順理成章將阿嬤轉診給大醫院，然後拍拍衣袖事不關己。

「但是如果是選項二，我能為阿嬤做些什麼，達成最佳風險控管呢？」我再度陷入沉思。

最後我下了決定。

「我的觀察，雖然目前腫脹地方同時存在蛀牙與牙根斷裂問題。但因為蛀牙目前看來不太像是造成牙齦發炎主因，但不規則的尖銳斷片會持續刺激牙齦造成紅腫。」

「傳統移除牙根殘片方式，會思考直接從牙肉上面夾掉。但這樣需要先拆除上方牙橋，有可能反而引起更多破壞與修復困難的風險。」

「我可以嘗試避免拆除上方長距離牙橋，改為從牙齦側邊開一個微創小洞，然後直接透過殘根挑除方式，看看能不能奏效。」我說明自己的想法與計畫。

女兒眼光泛淚，點頭如搗蒜。

為了不讓阿嬤再次承受在輪椅與診療椅間搬上搬下的困擾，決定阿嬤坐在輪椅上不動，我改採深蹲與弓箭步方式，彎身幫阿嬤拔牙。此時發現先前參與義診，幫植物人洗牙時，自己練就的「病人不動，我動」彎身看診功力，如今派上用場。

小心幫阿嬤上完麻藥後，以最小的切線傷口順利將埋藏牙肉下方銳利殘根移除，並做完緊密縫合。大功告成，鬆了一口氣。原本預期的快速急診，花了超過一小時，候診室的人龍擁擠更嚴重。

「黃醫師，我是您預約的病人，但我等了一個小時……」候診病人跟我說。

「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因為我知道你在處理什麼狀況，我很能接受喔！」我話還沒說完，候診病人就打斷我的話，然後給我一個會心大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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