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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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夫人
聽健康
180公分高,有著寬闊肩膀、體格壯碩的中年男子,被醫師戳鼻子完成篩檢後,轉頭看著我,淚眼汪汪,「真的好酸喔!」他紅著鼻子說話,眼淚直流,我立刻遞上一包擦手紙,請他自己抽取使用,這類因為篩檢戳鼻子酸痛到飆淚的人,還滿常見的。
也有人因為掛心家中事務而流淚。有天傍晚兩位在疫調中心工作、個頭嬌小的姊妹來採檢,她們拎著小碎花旅行袋,裡面裝了換洗衣服及用品,準備很周全,姊姊說,萬一確診了就不必再回家拿換洗衣服,「現在家裡只剩下老媽媽一個人,」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一位13歲的國中女生聽到自己確診,哭得很傷心,因為母親已在檢疫旅館隔離中,她根本不知該怎麼辦,一個人隔離又很害怕,後來經過護理師多方協調,最後讓她可以跟母親在同住一起。
我碰到哭得最厲害的,是一位在衛生機關工作的人員。她的兒子去診所看病,結果有患者確診,因此被匡列隔離14天,採檢為陰性,與兒子同住的她被長官要求請假回家休息,理由是怕她影響同仁健康。
為求安心,她自己跑來採檢,等候篩檢過程,她不斷接聽手機處理公事。進入篩檢室,她一坐下就猛掉淚,眼淚流不停,做完篩檢她告訴我,原來常跟她一起吃飯聊天的同事,最近也都躲著她,同事也不敢跟她說話,感覺被孤立了,「明明我跟兒子就沒有確診啊!」她拿著陰性的快篩報告委屈地說。
病毒人人怕,確診需要的是被隔離、治療以及阻斷感染源再擴大,而不是被指責、獵巫或污名化,這也算是霸凌吧!不應該如此。
有時,沒有掉眼淚的篩檢者,背後故事更令人心酸。有次一位居家隔離的媽媽在篩檢站大發雷霆,幾乎把所有人都罵了一遍,包括我。「不是篩檢完就有防疫計程車載我們回去嗎?車呢?」她帶著小六的女兒、小三的兒子,最小的還抱在懷裡,她的先生確診隔離中,衛生局請她們來做篩檢,可能是溝通出了問題,大家一問三不知,她又沒有帶手機,結果是篩檢站的值班主管用自己的手機幫忙叫車,並請她聯繫衛生局人員處理。
很不巧的是傍晚時間很難叫車,她們等了一個半小時直到六點篩檢結束撤場,還是找不到車,只好請她們到院區後方停車場等待。傍晚有點悶熱,衛生局也派人關切並協助安排車輛,我陪他們一家人站在斜坡上,看著姊弟倆緊張地在旁不敢說話,為了打破僵局,我主動聊起家中小姊弟愛吵嘴又愛黏在一起,並拿了瓶酒精說,「我來示範我們每天在做的全身消毒。」我請弟弟閉起眼睛,用酒精幫他從頭到腳噴一次,背面一次,左右腳勾起來腳底再噴一次,弟弟一邊消毒一邊笑著說好涼快,接著再替姊姊、媽媽消毒,氣氛輕鬆緩和不少。
媽媽說,上個月公公過世,五天前先生確診隔離,五天後她們被通知要做檢驗,她心裡有好多的疑惑、不解及害怕,一個人帶小孩又要辦喪事,實在心力交瘁,又沒人可說,這時我能理解她的怒氣所為何來。送她們上車時已經七點半,距離原來的下班時間多了一個半小時,卸裝備時才發現自己累到快虛脫。
日劇《深夜食堂》裡有句經典名言:「每一次相遇和聚會,都完整了我們靈魂的拼圖。」
就像我永遠忘不了那家人上車前的眼神:溫柔、堅定,一直跟我道謝、揮手說再見,這是我在徵召中收到最珍貴的禮物。(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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