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3 武漢肺炎.專家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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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01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從SARS到武漢肺炎 那些經歷與警惕
近幾週來武漢肺炎疫情延燒,已超過十個國家有病例報告,死亡人數超過百人,引起全球關注與警戒。中國下令封閉湖北省多個城市、美日等國預備包機撤僑,台灣確診案例逐漸增加、民眾開始排隊購買口罩消毒藥水。令人不禁回想起2003年台灣發生SARS疫情時的種種歷程與社會現象。當年11月筆者與同事舉辦了三天的研討會,並於2013年將該研討會論文集結出版,名為「疫病與社會~台灣歷經SARS風暴之醫學與人文反省」,總共收錄二十篇論文,作者涵括醫療、公衛、藥學、法律、社會、政治、哲學、歷史等領域的優秀學者,內容涵蓋:個人自由與集體安全、疾病控制與救治之法理研析、國家體系醫療體系與公衛政策、疾病社區與防疫經驗、院內感控與醫院評鑑、後SARS台灣之醫學倫理、疾病與風險社會、疫病歷史回顧與反思等八個章節。當年眾多學者基於社會所歷經慘痛教訓而發之思考與反省,想必或多或少能在今日帶來一些用處,或避免重蹈覆轍,值得回頭檢視一番。而筆者回顧當年主編本書時,彙整重要新聞事件與社會現象所撰寫之編者序言,提出個人、機構、政府三層面之倫理反省,新聞事件今日讀來仍舊怵目驚心,值得警惕。因此以下節錄該文主要段落,期與讀者共同回憶與思考防範提升之道:倫理面向回顧台灣SARS疫情事件以台灣為例,疫情的蔓延涉及醫療制度、公衛體系、國家防疫策略及危機應變、政治管理種種複雜的問題;若從倫理學的角度分析檢討之,已可概分為涉及「個人層次」、「機構層次」與「國家層次」不同層面之個人行為與組織決策之道德問題,充滿醫學倫理及專業倫理的議題值得被探討。茲從此面向,將疫情蔓延時刻所發生之重要事件作一簡要敘述回顧:個人層次、屬於市民醫療行為及醫師專業倫理的問題一罩難求:民眾驚恐搶購口罩、商人趁機囤積口罩、哄抬價格牟取暴利,並傳有民意代表介入大發國難財;造成醫療用N95口罩供應不足,第一線醫護人員必須重複使用之,安全受威脅。隱匿病史:疑似感染民眾就醫時害怕遭到拒絕、刻意隱匿其先前曾經至疫區醫院就醫之病史,造成疫情之擴散、並危害到醫護人員。不遵守居家隔離:某研究員自香港返回台灣,按照規定必須居家隔離十天,但該研究員沒有自我隔離,還到學校教書、隨後並出國。記者醫院臥底:A週刊兩位記者在B醫院封院後,以病患家屬的身分隱藏在院內採訪、攝影達十天之久,甚至還進入急診室,被發現後以「新聞自由」及人民有「知的權利」自辯。市長帶頭阻撓病患轉院:衛生署將B醫院疑似染SARS的三名病患轉送到C醫院,遭D市長、議長、市議員以及該院週遭七個里的里長,率眾以車輛、肉身阻擋在C醫院急診室前的通道上,要求病患原車北返。經內政部長、三黨立委斡旋、衛生署副署長保證疫情不會在D市擴散後,方解除這場抗爭。抗爭拒絕醫療廢棄物:E醫院醫療廢棄物運至F縣E鄉某環保公司焚化爐消息曝光後,鄉民激烈反彈在廠外圍堵抗爭,並在廠房門口達起棚架,揚言進行長期抗爭。在地檢署檢察官坐鎮指揮、優勢警力戒護、環保署長郝龍斌親自壓車下,E醫院醫療廢棄物方順利進入環保公司焚化,期間曾爆發零星警民肢體衝突。太平醫師:部份資深醫師在遠處指揮調度,而經驗不足的年輕住院醫師與護士,卻在防護不足、操作不熟練中承擔風險;一名實習醫生於高雄某醫院實習時感染SARS,兩名年輕住院醫師因染煞病故,許多醫學生家長因此害怕子女受疫情波及,不顧醫院人力嚴重不足的問題,向教育單位施壓要求將一千三百位實習醫生撤出醫院,甚至直接向監察院檢舉教育部失職。不同醫護專業間之權益、溝通問題在其間浮現。醫護人員歇業辭職:某G縣市署立醫院暫停門診、急診,該縣三分之一的診所紛紛以各種理由自行停業。南部某醫學中心一百二十四名護士因不願照顧SARS病患而選擇辭職,數位醫師提出辭呈。行政院強調政府將優先處理醫療院所工作環境與安全改善等問題,醫護人員若有疑慮應循正常管道申訴,不能說辭就辭、臨陣脫逃,影響醫護人員整體士氣與聲譽;若溝通無效,政府不排除依法徵調醫護人員與徵用醫院,以公權力直接介入。染煞不知出國旅遊:H醫院急診部I醫師旅遊日本出現發燒症狀,以為自己只是感冒風寒水土不服、自行服用退燒藥,返台後診斷出感染SARS,引起日本社會的恐慌與不滿。落跑醫師:J醫院K醫師於該院封院期間逾期未返院隔離、自行居家隔離,被指責為不盡責的落跑醫師,事後並遭L市醫師懲戒會停業三個月處分。K醫師辯解認為醫院封院擠滿近千名員工和兩百多名住院病患,但院內只有四百多病床,根本無法達到隔離需求,只會造成更多交叉感染和傷亡,同時醫護人員自己應是被隔離者,更不應在設備不足下照顧病人,因此拒絕返院,絕非不盡責之落跑醫師。機構層次、屬於醫院的行政與組織倫理問題L醫院孤軍奮戰:M醫院爆發嚴重的醫護人員集體感染後,L醫院急診處湧進一天一百多位疑似SARS患者,然而N95口罩、隔離衣、負壓病房等防護設備嚴重不足,L醫院不斷地向衛生署發出求救信號、要求分散病患到其他醫學中心,衛生署說沒有法源依據,其他私人醫院則基於營運考量不願收治。L醫院孤軍奮戰兩周,終於爆發院內群聚感染,為避免疫情擴大,只好暫時停止急診,隔離兩百五十位醫護人員,並採取幾近半封院的做法、新大樓「只出不進」。此一情形暴露國家對醫療資源之緊急指揮與調度不力,及中央與地方政府對醫療機構之專業自主的管理問題。只出不進枉顧病患社會安危:N醫院在發生院內感染後,採取「圍堵隔離、逐步封樓、只出不進」的策略,哪裡有SARS就封哪裡,翌日消息傳出後住院病患開始自動辦理出院,紛紛逃離醫院,院內病患從兩千五百餘人驟降到六百餘人。行政院防疫委員會顧問O擔心這些病患可能會流向P市的Q、R等醫院,使南部進入社區群聚感染…。他表示,盡早找到病人早點治療有助降低死亡率,因此找到N醫院出院病例已是迫在眉睫。N醫院決策委員會指出醫院沒有公權力限制病患出院,可提供名單供衛生局追蹤掌握。報導指出「疫情失控不但見證了中央和地方政府對於這個龐大的醫療體系指揮失靈,也曝露出一個完全以營利績效為導向的教學醫院,在面對SARS疫情之處理竟然顢頇萬分。」醫院怕影響營運隱匿病情不報:行政院接獲北中南各大醫學中心醫師檢舉,醫院院長、感染管控主管為了醫院的面子、業績、怕被封院,在院內出現SARS疫情後多隱匿不報,情形嚴重成為疫情擴大主因。行政院所獲資訊顯示部分醫院在院內出現疫情時,初期都認為自己可以處理,等處理不了、壓不下來時才往上報,但此時往往已一發不可收拾。S、T、U醫院皆如此。檢舉醫師認為醫院若誠實通報,可讓醫護人員提高警覺、外界的協助進來,醫護人員在良好保護下工作,減少被感染危險。看護工「趴趴走」形成防疫漏洞:R醫院爆發院內群聚感染,兩名看護工和一名慢性病患的PCR檢驗呈陽性反應,由於看護工在醫院內、甚至於不同醫院之間「趴趴走」,造成防疫漏洞,挑戰院內感染管控,也暴露醫療看護工於醫療照護體系中的角色與安全問題。院內感控與醫院評鑑:院內感染是此次SARS流行主要型態,院內感控平時在醫療商業化的趨勢下受到輕忽,長期缺乏投注資源、人力、品管,終於在高傳染力的SARS病毒挑戰下爆發嚴重疫情;而醫院評鑑制度本身及醫院應付醫院評鑑的措施亦存在許多問題須檢討。醫療商業化與醫療品質:財團投入醫院經營、將醫療事業商業化、企業化、營利績效導向的做法,大大扭曲醫療專業本質與倫理、改變醫病互動;為了怕影響營運而隱匿疫情、延遲通報或拒收病患,其背後的經營哲學之倫理問題,是院內感染、疫情擴大最主要原因。國家層次、政府防疫政策與衛生決策的問題離島地區醫療資源與支援不足:離島地區V、W、X相繼皆有SARS疫情,均有疑似SARS病患要轉送到台灣,卻遭到航空公司拒絕、海鷗直昇機呼叫不到的情形,造成這些地區的恐慌,政府也因未能保障當地人民的醫療權而受到指責。離島地區並一度發生口罩、耳溫槍缺乏、病患無法送往本島就醫,充分反映對離島及偏遠地區的醫療資源分配嚴重失衡。轉診機制:SARS疫情從醫院擴散到醫院,從台北到高雄,主要感染源來自病患在醫院間遊走,顯示醫療體系中醫療機構之分級及分工模糊、無法落實分級醫療與轉診制度,醫師與醫院執行醫業的模式與民眾的自由市場式、消費行為化的求醫行為,交互強化了這種醫療分工混亂的問題,影響醫療資源使用之效率與醫療品質,也成為疫病迅速散佈的原因之一。衛生署因而擬定三級轉診制度,勸告百姓有發燒或咳嗽請先從基層醫師看起,依照病例的可能性往上分級轉診。Y醫院封院事件:Y醫院因爆發群聚感染,行政院與Z市政府共同宣布Y醫院暫時關閉、全面管制,院內兩百四十位病患集中治療,九百三十位員工(含志工)全部召回集中隔離,否則記過嚴辦。市府不惜祭出重罰、甚至啟動內政部失蹤人口協尋機制,務必將所有員工找回集中隔離。另外,九百三十位員工的家屬將居家隔離,而過去兩週內曾到Y醫院就醫、住院的病患及進出人員,也將全部追蹤管制,必要時不排除召回集中隔離。數名醫護人員因不滿裝備不良、未受良好防護訓練、未獲得充分資訊,對隔離措施表達嚴重抗議,大喊「我們在等死」、「政府罔顧人權」,數名護士一度衝出封鎖線,與警方發生推擠,揚言員工將跳樓,以喚起衛生單位改善目前混亂的隔離情形。針對此情形,市長Z說防疫視同作戰,這種行為有如敵前抗命,將依法強制處分。此措施為了集體安全而限制個人自由,甚至危及個人安全,涉及了重要的「個人行動、居住、遷徙等基本人權」與「社會安全、政府決策及公權力行使之正當性」的問題。國家醫療體系與公共衛生政策:長久以來公共衛生體系之建立在全民健保開辦之衝擊下,有醫療化之傾向;國家整體健康照護體系之發展是否重醫療而輕衛生保健、資源之分配是否有兼顧醫療體系與公共衛生系統之均衡發展,值得好好檢討。(以上引述自: 蔡甫昌、江宜樺(編)(2013)。疫病與社會―台灣歷經SARS的醫學及人文反省。臺北市:臺大醫學院。編者序。)SARS之後,醫界推動了不少教育改革,其中最主要的包括:一、衛生署及醫策會推動全國性「住院醫師一般醫學訓練」,除了強化醫學系畢業生一般醫學之照護能力,也將「醫學倫理、法律、品質」列為住院醫師一般醫學訓練的必備課程。為了此教育計畫之推展,相關課程之種子教師研習營會也隨之發展,提供相當容量的種子教師培訓。二、2003年修訂「醫師執業登記及繼續教育辦法」,將「醫學倫理、醫療相關法律、醫療品質課程、感染控制、性別議題」列為醫師繼續教育必修課程,並佔總積分數的十分之一;各醫學會、公會、醫學中心為服務會員及醫師同仁,辦理許多倫理法律繼續教育課程。三、「財團法人醫院評鑑暨醫療品質策進會」(醫策會)所掌理的我國醫療院所評鑑,開始強調「醫學倫理與病患權利」、「病患安全及醫療品質」甚至「醫療組織倫理」,藉具體評鑑標準的建立,來帶動各級醫療院在運作上必須有所革新措施。繼SARS經驗的巨大衝擊,2005年H5N1突變型流行性感冒(禽流感)、2009年H1N1新型流感(豬流感)、2010年超級細菌等一波波新興傳染疾病前仆後繼,依舊考驗著國家治理與國際社會的防疫作為。當前的武漢肺炎,其實正是檢驗醫界十幾年來醫學教育革新成效的時刻:是否所有醫療人員面對武漢肺炎疫情挑戰時,其一般醫學照護能力是否充分?對於照顧病人過程其感染控制與自我保護能力是否足夠?在面臨病人最佳利益與自身風險產生張力與衝突時其醫學倫理法律思維與權利義務權衡是否適當?這些都將面臨檢驗。就社會整體而言,年輕一輩可能缺乏對於當年SARS疫情之經驗與記憶,約二十五歲以上有過體驗者,在面對當前疫情時可能內心焦慮程度較低。然而當社會大眾面臨疫病對於個人之生命、健康、財產帶來威脅時,人性之弱點仍然可能再度帶來人心恐慌與社會動盪;在缺乏心理準備與充足資訊輔導下,上述當年之案例與事件仍可能再度發生;但是若能透過歷史回顧與案例思考,並獲得正確的防疫資訊與社會支持,將有助於國人能及早在心理上有所預備而能從容應對,本文期許或者能透過歷史教訓與倫理面向之思考,來裝備人心以加強防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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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31 武漢肺炎.專家觀點
「無知更可怕」醫師:擊垮我們的不是病毒,是人性
每次台灣在面臨重大危機時,像SARS、八仙塵爆... 總少不了一些負面指責「受害人」的聲音,此次台灣首例「武漢肺炎」的病人,也是受到多方的指責:「她太自私了!」「得病了還上飛機?不顧別人死活!」「在中國爽賺錢,生病就會知道要回來害人?」等等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其實,民眾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人性,背後的原因當然是「恐懼」!我親身經歷過SARS,不是在南部的「外圍地區」處理「疑似病例」,而是在SARS的核心重災區,處理最嚴重的病人!台大總共收治全國40%以上的病人,那年我是台大胸腔科總醫師之一,我們兩人一組,每天巡視掌握確診病例的病情進度與治療建議。每天都有好幾回的「未爆彈」! 台大也經歷了創院108年以來首次關閉急診二週的紀錄!全院病房空盪盪的、許多常規手術都取消了,大家都自嘲說,只剩下胸腔科和感染科醫師在上班,其他醫師則在家裡自主管理。那100多位受感染的醫療人員,不只是數字,而是我身邊的同袍、師長。看著戰友們,一個個相繼發燒,被隔離,我們每天透過電話,瞭解身在隔離房的同袍/師長的情況,除了語氣中的擔心,完全聽不到他們絲毫的抱怨,是被誰誰誰傳染的~那11位殉職的醫療人員,不只是一個個的名字,而是我曾經熟悉的故事,記錄著他/她們每天的變化。病人一個個,因為病情惡化從外院轉來,然後一個個離去~所以,我想,我應該有資格和大家談談重大疫情的「人性」這件事!SARS時期的「三零」事件、和平封院、中央地方不同調等等有關政治「人性」問題,我就不談了!面對未明的疫情,大家當然都會害怕,但是,過度的恐懼卻會綁架我們的「理性」,讓我們說出不適當的話、做出不適當的事!面對疫情,大部分的醫療人員,都是義不容辭的,我沒有看到逃兵!我負責整理前7位SARS病人的X光在景福館報告的時候,會場是擠滿了北區的胸腔和重症醫師!大家不會因為台大有SARS病人,就不敢來台大參與學習SARS的診斷與治療。台大在辦全院宣導時,大家也都戴著口罩把講堂擠得滿滿的!為什麼大家都不怕,因為,我們相信,生病的同仁不會隱匿,會主動被隔離,大家也都會全程戴好口罩、做好防護!這一天,我第一次登上報紙的頭版,隔著口罩,仍然可以看得出那憂心的眼神!這一天,Carlo Urbani (首位留意到SARS是一種全新傳染病的醫生)過世了~ 而這一天,是我生日,我才新婚兩個月,跟我太太說,我這段時間我都不會回去~醫療人員因為瞭解,而不會過度恐慌,但是民眾就不是!有民眾因為知道我們是醫療人員,叫我不能進去餐廳用餐,有些語氣委婉、有些則惡言相向!甚至還波及了同仁的小孩,學校、家長得知小孩的父母是醫療人員,竟然勸孩子不要來上學!民眾家中有人被隔離了,全家都會被鄰居排擠!這些都是因為無知而產生的過度恐懼,這些都是人性!所以,加強對民眾的宣導,減少民眾對病人、甚至是醫療人員及其家人的歧視,很重要!當社會出現過譴責被感染者的時候,會出現什麼問題?疑似被感染者,會因為害怕被歧視、被攻擊、被隔離,而選擇隱匿不就醫!SARS期間,就發生過一件因為病人害怕被診斷出來、害怕被鄰居知道,而連夜從台北坐客運南下就醫!結果造成同車多人被感染!還有,SARS初期,民眾因為恐懼而大量採購口罩囤積,讓醫療人員嚴重缺乏口罩使用!請把口罩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使用~不過現在不容易發生這樣的事情,各醫療院所都有足夠的備量!病毒雖然可怕,但是,人性、無知,更可怕!請停止譴責、歧視、排擠感染者及其家人!我相信對疾病的正確認知,能夠避免我們成為比病毒還可怕的人!曾經我們也以為SARS是世界末日,但是,我們撐過去了!唯有我們大家摒棄互相的猜忌與不當指責、團結一致、對疾病有正確的認知、配合防疫政策,我們才能戰勝病毒!病毒會挑選人性最脆弱的時候,乘虛而入!本文轉載自Icu醫生陳志金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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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31 武漢肺炎.回首SARS
回首SARS/「第一號」義勇軍醫師一顏慕庸:不站出來是很丟臉的事!
【編按】中國武漢肺炎疫情持續擴大,世界各國都紛傳確診病例。2003年SARS帶給台灣劇痛,但台灣也在防疫面有了經驗與進步。元氣網摘錄2009年財團法人歐巴尼紀念基金會出版的《回首SARS》、《走過SARS》二書部份摘文,讓大家借鏡,避免讓過去SARS的慘痛經驗再次上演。高雄榮總感染科醫師顏慕庸說,當時抗煞的重責大任,感染科只有台大醫院感染科主任張上淳一肩扛起,看到好友在電視上疲憊的臉,感覺「他快累垮了」,於是興起了要前進和平的念頭……明知SARS是可怕的對手,當時擔任高雄榮民總醫院急診科主任、感染科醫師的顏慕庸卻響應號召,是第一個到封院的和平醫院支援的義勇軍。回憶起這段往事,顏慕庸只淡淡的說,感染科是他的專業,「不站出來是很丟臉的事!」五年前,和平醫院因為SARS天翻地覆,不僅有患者絕望的在病房裡自殺,院內的醫護人員身心也承受沈重的壓力,遠在戰場之外、在高雄服務的顏慕庸卻自願「往火坑裡跳」。顏慕庸說,當時抗煞的重責大任,感染科只有台大醫院感染科主任張上淳一肩扛起,看到好友在電視上疲憊的臉,感覺「他快累垮了」,於是興起了要前進和平的念頭。正巧前衛生署副署長黃富源等人,要召集一批醫護人員前進和平,照顧SARS患者,於是他成了報名的「第一號」。太太攔不住 默默為他打包作了這麼重大的決定,顏慕庸說,一開始太太打了電話給朋友、長輩想勸說他放棄,但知道攔不住他,只好默默的替他打包行李,開車送他到和平醫院。當時院內有些醫護人員害怕的想退縮,顏慕庸體諒的說,面對SARS這看不見的敵人,「不能責備人性」。顏慕庸記得,自己到和平的第一個晚上,不小心曾把口罩拿下來,呼吸了沒有經過過濾的空氣。那時還不知道SARS的傳播途徑,因此當天晚上,「我向老天祈禱自己不要倒下去,因為我是第一個進來幫忙的人」,擔心如果自己也病倒了,會更加打擊其他醫護人員的信心。其餘每天都是累了倒頭就睡,但是外頭的家人卻承受了無比的煎熬。等到3個月後,疫情漸告一段落,太太才「發作」,說出她這一段時間的焦慮,而且道出連童稚的孩子也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陰影。顏慕庸說,那時兩個孩子在電視上看到醫護人員因染煞死傷的消息,也會問媽媽,「爸爸會不會死?」孩子問媽媽:爸爸會不會死?那時孩子在學校每天要量體溫,別的同學一天量兩次,他的孩子一天卻要量四次。孩子不懂,以為老師特別關愛他,其實是老師知道顏慕庸身為抗煞醫護人員的敏感身分。顏慕庸也說,自己作為第一線抗煞醫師,起初一個多月都沒有回家,就住在家附近的公寓,只用電話互相聯絡,等到疫情較穩定時,才敢跟家人接觸。不過有一天七歲的大兒子突然發燒,自己心中又驚又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緣故,「那時太太每天罵我。」顏慕庸說,自己心裡也打算好,萬一是SARS,就要帶孩子去住隔離病房,幸好只是虛驚一場。這一段在前線抗煞的歲月,在疫情最烈的3個月,他都以台北為基地,也讓顏慕庸深刻體認到在傳染病防疫中,醫院感染控制的重要性。先在和平醫院,隨後轉往國軍松山醫院等,協助建置負壓隔離病房,並且嚴格管控進出醫院的動線,落實要求疑似染煞病人需走污染區。部分醫院的救護車醫護人員,因陋就簡只拿著小澆花噴槍噴酒精消毒。創「三明治洗手法」 強化感染控制顏慕庸也說,現在在醫院裡,醫師看病人前後要洗手、隨處可見的乾洗手酒精液已成常態,不過當時洗手液放置並不普遍,因此他強烈要求「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都要有酒精」,他也創了一個「三明治洗手法」,每次開門的前後都要洗手,加強消毒。透過病患進院分流、污染分區以及「節點洗手」等措施,一、兩星期之後,收治重症患者的國軍松山醫院、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就不再有醫護人員感染,穩住情勢,醫護人員上班起來也更加心安。顏慕庸說,後來再加上發燒篩檢站,把病患拉到急診室外,不要讓急診室擠成一團,符合入院前先分流的作法。這樣下來,雖然SARS往其他縣市蔓延,台北市的醫院卻守住了不再淪陷。眼見這套作法具有防疫成效,顏慕庸也趕緊告知高雄榮總。他認為,後來疫情當延燒到南部,高雄榮總卻能挺住了,這套感控應發揮了關鍵的作用。SARS暴露了醫療體系的不足「我不太想一直回顧過去」,顏慕庸也說,SARS是一個起頭,讓大家見到醫療體系的不足,更重要的是迎接下一次的挑戰,因此過去五年來不斷強固作戰能力。從後煞到近年來威脅日益加深的禽流感,他也強調,流感病毒從不發燒時就具有傳染力,傳染強度是SARS的一千倍以上。在防疫架構上,如果醫院擠滿發燒患者,台灣醫療體系很快就會崩盤。 因此後來台灣才設立了專責醫院,各地都有一家專責醫院可以收治重症患者,同時再搭配附近的學校,隨時可擴充,收治輕、中度患者,解決病床動能的問題。對於當時被嚴厲抨擊的封院手段,顏慕庸也認為,「封院不是錯誤,但是要作良好管理」,只是當時沒有經驗,連文獻也沒得參考。 他也認為,現在「台灣準備好了」,如果再遇到一次重大傳染病的來襲,「我們不會像SARS一樣倉皇失措」,這也是我們從SARS中學到的寶貴教訓,也讓SARS奪走的人命,沒有白白犧牲。(本文摘錄自財團法人歐巴尼紀念基金會2009年出版《回首S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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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30 武漢肺炎.回首SARS
回首SARS/「只准進、不准出」回首SARS 葉金川:因為了解,所以不恐懼
【編按】中國武漢肺炎疫情持續擴大,世界各國都紛傳確診病例。2003年SARS帶給台灣劇痛,但台灣也在防疫面有了經驗與進步。元氣網摘錄2009年財團法人歐巴尼紀念基金會出版的《回首SARS》、《走過SARS》二書部份摘文,讓大家借鏡,避免讓過去SARS的慘痛經驗再次上演。SARS在葉金川的人生留下深深印記,許多人稱他「抗煞英雄」。 不過,他卻認為,進駐和平,就像在路上看見小孩快被車撞上了,趕緊把他一把抱起。SARS對他而言,因為了解,所以不恐懼……SARS疫情延燒時,民國92年4月24日,發生舉國震驚的和平醫院封院事件!封院後,驚惶失措的醫護人員隔著封鎖線,向外投擲寶特瓶、紙條,還有人爬上鐵窗欲申冤,還有疑似感染的男子上吊自殺。和平醫院成為孤島,前台北市衛生局長葉金川卻自願進入和平,協助抗煞。和平醫院當時已有七名醫護人員疑似遭到SARS感染。政府下令,和平醫院即日起停收門診、急診及住院病患,住院病患不可以轉出,員工全數召回,曾出入的家屬全部居家隔離。一千多人關在「和平監牢」中,和平醫院封院了!封院當日中午,台北市中正二分局員警以黃色刑案封鎖線,把和平醫院週遭全部圍繞一圈,並拉下大鐵門,連進院採訪的記者都倉皇抱著電腦逃出。即刻起,和平醫院「只准進、不准出」。這也是有史以來,最大區域的封鎖行動。恐懼氣氛籠罩 和平封院場面火爆許多原本在外面的病患、家屬、員工也逐一回院隔離。健康者、感染者混住,沒有分級隔離,恐懼讓他們很快的失去耐心。醫護人員戴著口罩,隔著封鎖線,舉白布條抗議。甚至一度衝破封鎖線,想要闖出醫院,場面火爆。當時人在花蓮慈濟大學任教的葉金川,接獲台北市衛生局老同事的電話,說是和平醫院中關了近千人,醫護陷入驚慌失措,「和平有點亂,吳康文(和平醫院院長)大概快要罩不住了!」連當時的總統陳水扁都親上電視,希望安撫民心。曾任台北市衛生局長的葉金川趕回台北,在封院的第四天,他和當時的台北市衛生局長邱淑媞連袂進入和平醫院了解狀況,並對外宣布,「和平沒有院內感染。」葉金川的公共衛生資歷完整。他是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碩士,更是美國哈佛公衛學院流行病學碩士、博士研究,加上曾任台北市衛生局長,從諸多條件看來,他確實是進駐和平的不二人選。 葉金川當下決定,將留守和平醫院,直到危機解除。葉金川說,當時和平醫院中,醫師與護士都慌了手腳,恐懼和慌張讓醫護人員失去信心和戰鬥力。他知道,和平亟須建立指揮體系。他一方面向和平醫護人員信心喊話,一方面要求每項設備都要定位。例如規畫防疫動線,包括病患和未感染者電梯的區分、防護衣、口罩、食物如何分送到位,每個動作都要依據標準作業程序,絲毫不能差錯。並把病人分級,將醫護人員排班,嚴格力行「先工作的可以先出去」來激勵醫護人員。當時已經知道感染病患在發燒之後才會開始傳染,因此院內最重要的管控措施是「量體溫」。葉金川要求每個人都要戴著體溫紀錄卡,早晚各量一次體溫,及早發現被感染者。安定人心 早晚對全院廣播為了安定人心,葉金川每天早晚,多次對院內全院廣播,告知現在情況如何,他正要做些什麼事情,也請在院內的大家配合。封院來得突然,葉金川記得有個產婦天天哭。產婦泣訴,她只是來生孩子,生了孩子後,連小孩都還沒看到,就被關在和平醫院裡。這個媽媽抱怨,「我本來不要在這裡生的!」 葉金川趕緊承諾,一定會讓她優先出去。忙了一陣子 才想起未向學校告假匆忙進駐和平醫院,葉金川連高血壓藥物都沒帶,還是和平醫院的院長吳康文開藥給他。忙了好一陣子,葉金川突然想起,他根本忘了跟學校告假,沒通知學校一聲就跑來關在和平醫院裡,趕緊撥個電話向學校請假。結果校方跟他說,早就從電視上看到了,要他好好鎮守和平醫院。葉金川心有所感地說,當時一位和平的醫師也就是謝長廷的女婿在外受訓,卻自動歸隊,讓他印象很深刻。而被責為「落跑醫師」者,雖在社會罵聲中勉強回院,但也沒有做他在院內該做的工作。他說,和平八成的醫護都還在線上工作,克盡職守。但是當然也有少數人不受指揮,躲在辦公室中,不見人影。他就直言,和平的感染控制機制已失靈,「某主任」他從頭到尾都沒看到人。至於吳康文院長,葉金川則給了「盡責執行」的評語。和平醫院分為A、B兩棟建築,B棟情況不明而危險,其中又以B6、B8最危險,A棟則無感染跡象,因此不准B棟人員任意進出。由仁愛醫院副院長璩大成把守A、B棟的通道,以杜絕SARS蔓延至A棟。外界急欲知道和平內部情況,葉金川也每天定時透過視訊向市府、媒體報告。視訊畫面中,一天頭髮還濕漉漉的葉令川一派平常地說,「我凌晨兩點半才睡,早上五點起來,睡不到三小時。剛量體溫38.4°C,體溫很高,太累了似乎也不行!我應沒有感染SARS,應是剛洗完熱水澡體溫升高的緣故。」葉金川推算,他前天才剛到和平,而SARS潛伏期三到七天,應該不是被感染。他喝著冰水,要再量一次體溫,看看是不是因為洗熱水澡導致體溫過高。沒時間看電視 不知恐懼蔓延全台和平院務如麻,葉金川忙得沒時間看電視。他不知道和平恐懼蔓延至全國,雲林拒收和平SARS廢棄物、新竹縣市拒收SARS病患。但是也有溫暖的義勇醫護志願軍152人報到。葉金川說,院內沒有交叉感染,通報病例逐漸下降,他知道,只要5月初不出現第二個通報高峰,就可以比較放心。在線上工作的醫護人員在很大的心理壓力下工作,早已經疲憊不堪。而沒有染病的病患、家屬也需要疏散。葉金川說,「但是以和平的能力,人員一定要外送,不然一定會全軍覆沒,全院都會感染。」所以一等到松山醫院就定位,就開始疏散人員。4月30日,在B棟第一線工作七天的醫護人員,開始往外移送,隔離觀察二周,成為第一批卸下照顧重責的醫護人員。而就在開始疏散醫護人員的同時,盡忠職守的和平醫院B棟八樓護理長陳靜秋在5月1日染SARS過世,成為第一位因公殉職的醫護人員。完成滅火任務 想去峇里島隔離5月2日,葉金川完成滅火任務,結束坐鎮指揮和平醫院的任務,評估和平的火已經熄了,他才搭乘專車前往公訓中心隔離。在專車上,他戴著口罩、笑彎了眼睛,向民眾豎起大拇指。 吳康文則在旁拍手送行。葉金川回憶,當時他們常開玩笑,如果可以離開和平醫院,最想做的事就是包架飛機到峇里島隔離觀察,花再多錢都不要緊。不過,葉金川似乎沒有那種悠閒的命格,他只是被送到公訓中心偷喝朋友送來的啤酒,乖乖接受隔離。他在5月19日又被中央徵調,南下到傳出院內感染的高雄長庚醫院、高雄醫學大學附設醫院協助防疫。因為了解SARS 所以不會恐懼SARS在葉金川的人生留下深深的印記,許多人因此稱他「抗煞英雄」。不過,他卻認為,進駐和平,就像在路上看見小孩快被車撞上了,趕緊把他一把抱起。SARS對他而言,因為了解,所以不恐懼,有防護就不怕被感染。對於和平醫院封院的措施,究竟是否正確,各界評論不一。葉金川直爽地說,「當然要封院,不封院怎麼處理? 」雖然陸續有病人死亡,不過他強調,感染的病例是之前就感染的,而不是留院所感染。最後,亡羊補牢的正確感染控制,終讓和平醫院重回平靜。(本文摘錄自財團法人歐巴尼紀念基金會2009年出版《回首S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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