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文/布芮尼.布朗博士】
艾倫讀小四時,某天放學回家,她一進門就哭了,衝回自己的房間。我馬上跟過去,蹲在她前面,問她怎麼了。她抽咽說:「我已經受夠當其他人了!恨死了!」
我聽不懂,所以我請她解釋「其他人」是什麼意思。
「我們每天下課後都會踢足球,班上有兩個風雲人物當隊長,他們負責挑選隊員。第一位隊長說:『我挑蘇西、約翰、彼得、羅賓、傑克。』第二個隊長說:『我挑史蒂夫、安德魯、凱蒂、蘇。我們可以分其他剩下的人。』我每天都屬於『其他人』,名字從來沒被點到過。」
我一聽,心頭一沉。她坐在床邊,雙手抱頭。我跟她進房間時因為太擔心了,甚至忘了開燈。看到她坐在昏暗的房間裡哭泣,我受不了那種脆弱感,於是我走向開關。那契機來得正是時候。我想開燈來舒緩不安,那動作讓我想起一句喜歡的箴言。佩瑪.丘卓(Pema Chodron)談黑暗和包容時寫道:「包容,不是療癒者與受傷者之間的關係,而是對等的關係。當我們對自己的黑暗有深入的瞭解時,才能瞭解別人的黑暗。當我們發現共通的人性時,包容才變得真實。」
於是我沒動開關,走回去和艾倫坐在感性的黑暗中,我搭著她的肩說:「我知道身為邊緣人是什麼感覺。」
她以手背擦擦鼻子說:「妳才不懂,妳那麼受歡迎。」
我解釋我真的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我說:「身為邊緣人的時候,我很生氣,也很受傷,主要是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孤獨。我是不需要受歡迎,但我希望別人肯定我,希望自己被當一回事,把我當成一份子。」
她不敢相信地說:「妳真的懂耶!就是那種感覺!」
我們一起依偎在她的床上,她告訴我下課後的經驗,我告訴她我求學時代一些深刻又痛苦的「其他人」經驗。
約莫兩周後,我們都在家裡,郵件來了。我滿心期待地衝向門口,我預定在一場星光熠熠的活動上演講,等不及想看那活動的宣傳海報。我當時想到自己的相片可以排在其他電影明星旁邊就非常興奮。我打開海報,瘋也似地掃看那張海報。我這麼做時,艾倫剛好走了進來,她說:「好酷喔!那是妳的海報嗎?讓我看看!」
她走向沙發時,看得出來我的心情從期待轉為失望,「媽,怎麼了?」
我拍拍沙發,她坐到我旁邊。我把海報拉開,她用手指劃過一些照片,「我沒看到妳,妳在哪裡?」
我指向明星照片底下的一行字:「……及其他。」
艾倫把身子靠向椅背,頭倚在我肩上說:「噢,媽,妳屬於其他人,真抱歉。」
我覺得渺小,原因是海報上沒有我的相片,也因為我在乎沒有相片這件事。艾倫把身子前傾,看著我說:「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當我是邊緣人時,我覺得很受傷、渺小、孤獨,我們都希望自己獲得重視,有歸屬感。」
結果那次經驗變成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刻之一。在下課後的操場上或在大型會議上,我們可能不見得有歸屬感,但是在那當下,我們知道自己屬於最重要的地方:家庭。完美的親子教養不是目標,事實上,最好的禮物,最好的教養時機,是發生在一些不完美的時刻,是當孩子提醒我們要跨過理想和現實差距的時刻。
(摘自「脆弱的力量」一書馬可孛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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